十五 相邀
崔世的处境如今并不好,因为家族战略上的原因,他们崔氏已经没落,随着后汉王朝的偏安江南而没落。这虽然悲哀,却也正常,毕竟花开花落,皆有定数;月盈则亏,⽔満而溢,盛极而衰本就是万物的规律。大至一朝一代,小至一家一姓,莫不严格的遵循着这个定律。即使盛极一时,也难免衰落。
崔翊随着年幼的少帝逃到了江东,只求偏安,崔氏大半的弟子、家臣也随同崔翊去了江东;崔竑虽然依旧留在新野大营,但刘安并不放心将兵权给他,正在千方百计的削减他的兵权,所幸崔竑在新野大营经营多年,实力深蒂固,刘安想在短期內削减他的兵权并不现实。
荆州一地战略地位极为重要,作为荆州治所的襄,其地位更具有全局的意义!她既是联系华夏大地东西的枢纽,又是华夏大地南北汇的点!襄地处南盆地的南部,依托长沙、武陵等荆北四郡,通过汉⽔和长江,东连吴会,西通巴蜀;由南盆地可北出中原,可以西⼊关中,还可经汉中而联络陇西。⾜见其重要!
占据关中的李效自然不会容忍荆州的威胁,原长沙太守周越也拥兵自立,使得刘安如骨鲠在喉,不得不时刻提防。因此迫于外部的庒力,刘安与崔竑不得不暂时媾和,共同对付来自外部的庒力。
垂暮的夕透过窗棂间的窗纸映照在崔世⾝上,洒落了一地的金辉,崔世的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満怀的心事却无人诉说。
良久,崔世才満含失落与无奈的长叹一声,将手边一盏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拿起,微微的呷了一口,顿时苦涩的滋味直透心底。
崔世苦笑一声,将上好的青瓷茶盏放下,缓缓的站起⾝来到窗前。他的目光透过雕刻着精美图案的窗棂,默默的凝注在隐在假山一角的夕上。
瑰丽绚烂的夕尽情的放恣着自己最后的光耀,将西方的天际映照的一片金红,富丽堂皇,却带着一丝凄美;皑皑的积雪反着夕的余辉,天⾊竟比平时明亮了几分。呱噪的⿇雀与几只喜鹊也觉察出一天将尽,呼朋携伴般的纷纷归巢,给蕴含着一丝凄美的傍晚带来了一点生机与喧闹。
崔世当然无暇赏鉴夕的瑰丽与绚烂,他的思绪飘向了四十年前的某一天。那时的他刚过而立之年,凭借着良好的家世、正直的为人以及満腹的才华被孝贤皇帝策封为太子少傅。
其时太子刘睿(即后来的质帝)年方弱冠,聪敏而好学,好技击、骑,温文而知礼,君臣二人颇为相得,传为一时佳话。无奈时过境迁,登上帝位的刘睿逐渐耽于享乐,沉湎于酒⾊之中,而置朝政于不顾。到了晚年更是心慕⻩老之学,一心求仙,终于败坏了祖宗基业,以致祸延于后代,后汉王朝名存实亡!
后汉王朝的衰败太过突然,以崔世为的崔氏一族本未曾料到,其实不只是崔氏一族,大多数的世家都未曾想到后汉王朝竟于一夕之间而轰然坍塌,以至于使得一些将家族重心放在朝堂之上的世家纷纷随同后汉王朝的覆亡而衰败。崔氏还是比较幸运的,毕竟他们也料到了后汉王朝的覆亡近在咫尺,因此做了一番应对,只是未想到后汉王朝的覆灭来的如此突然!使得他们崔氏也仅仅是保留了部分的实力而已。
崔世突然想到了去岁与外孙赵平的一番长谈,当时赵平已经隐隐的提到后汉王朝的衰败,自己也是深有同感,因此便修书给远在京师的长子,无奈长子的眼光竟然还不及自己的外甥!本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仍然在一心与外戚李卓一派争斗不休,终于错失了补救的良机。
想到此处,崔世摇了头摇,无奈的长叹了一声,在窗前站了一会后,拖着沉重的步伐出了自己的书房。他想散散步,同时也舒缓一下自己的心情。
雕梁画栋的庭院经夕的一番映照,仿佛镀了一层金般,极尽富丽堂皇之能事;青碧⾊的琉璃瓦上积満了⽩雪,反着刺目的⽩光,与夕的余辉汇成奇异的⾊彩。
崔世看着眼前的庭院,略微有些失神,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意:崔氏的荣耀怕也如眼前的夕般,转瞬即逝。
正在崔世感慨的当头,一条人影突兀的跃⼊他的眼帘,凝目看去,却是自己的外孙赵平。
一袭⽩⾊狐裘的赵平意态淡然的踏在古拙的石径上,衬着径边草木上皑皑的积雪,恍如画中人一般,说不出的青泠洒脫。
看到赵平,崔世心中泛起一丝对老友赵麟的嫉妒与羡慕。只因赵平太过耀目了!单单是赵平显现出来过人的军事才能便⾜以使他跻⾝有汉一代名将之列!在动的环境之下,建功立业与绝顶的军事才能无疑是划等号的。
赵平此时已经来到外公面前,由于是平常的拜见,因此赵平只是躬⾝一揖,口中称道:“见过外公!”
崔世将自己満腹的心事蔵起,勉強露出一丝笑意,扶着外孙的胳膊说道:“仓舒免礼。”一边拉着赵平往书房走去,崔世心思连转,猜测外孙此时前来的用意。
当然不会是请安,早晨的时候赵平已经来请过安了;难道是赵麟的意思?崔世心中忽然一动,自从一年多前质帝驾崩,天下大之后,赵家已经从幕后走向了台前,虽然还未完全掌控并州,但也因手中的兵权而成为并州举⾜轻重的力量之一!两家的联系也越来越密切,只是崔氏在并州的基过于浅薄,本无力趁机攫取些什么。
来到书房后,祖孙二人落座,不待外公问起,赵平便取出一封拜帖,恭恭敬敬的奉给了崔世。
崔世略有些疑惑的接过外孙手中精致的烫金拜帖,展开一看,却是赵麟的亲笔,虬劲的字体张扬着一代名将的心:“书奉金乡侯、少傅崔公雅鉴:赵麟顿。昔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祖乃斩蛇而起,起于萍末却据有天下,遂成不世之业!追昔思今,余等忝为人臣,却无力挽狂澜于既倒,愧哉!惜哉!憾哉!适逢雪晴,余煮酒一觥,雅待君子!彼君子兮,宁当来否?赵麟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