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天元三千四百四十九年,三十五世昊天大皇帝崩后十七年,天朝二百一十八州仍在战火峰烟中苦苦煎熬,一百一十六个诸候国已急剧缩⽔为八十一个,彼此间仍是虎视眈眈,百姓流离失所,天地一片黑暗。
但雪槐的心情却是非常的好。他有一张线条明快的脸,只是时常挂在嘴角的慵懒的笑意使他看起来总有些玩世不恭,正是舂寒料峭的天气,他的紧⾝劲装却敞开着,左襟上给漏出的酒滴了好大一块,右襟上则有一大片油污,那是他右手上的腿蹭的。而歪歪的背在背上的剑,任何一个武士看了,都要情不自噤的头摇。
他骑着一匹单峰驼,夹在大巨的犀队中,显得格外的刺眼。犀队是巨犀国王子仁棋的亲队,娶的是黑⽔国的公主明香。巨犀与黑⽔隔黑⽔河相望,控制着黑河原最上油的五州十三城,两家结亲,巨犀国威力強大的战犀可横扫黑河原,黑⽔国的巨舰更可顺流而下,远及七海,再不须颇此提防。这实在是一桩极好的姻缘,做为亲使的雪槐,他的心情怎能不好?
腿已只剩一光骨头,酒葫芦也逐渐的空了,而雪槐也差不多醉了,单峰驼本来很平稳,他却不停的前摇后摆,让人时刻担心他会摔下来。
犀队后面十余丈,一个老道赶着六只羊,微眯着眼睛看着前摇后晃的雪槐,嘴角掠过一丝冷笑,吆喝一声,赶着羊儿偏离大路,翻过左侧的土丘,不见了。
在老道⾝影消失的刹那,雪槐摇晃的⾝子霍的坐稳,糊的双眼里出利剑般的锐光,低叫一声:“到前面布阵宿营,等我的消息。”左手在驼峰上一按,⾝子如箭般向那老道消失处去。
还在六天前,雪槐就发现了这怪异的老道在跟着犀队,或在前或在后,时隐时现。说他怪异,是因为雪槐发现,每天中午,老道会将他的七只羊儿杀掉一只,下午赶着六只羊儿离开,但第二天出现时,六只羊儿竟又变成了七只,连续六天,每天都是一样。
这老道玩的什么鬼把戏?是什么人?跟着犀队到底是何居心?雪槐必须弄清楚。他装做喝醉,是为了惑那老道。他喜喝酒,也常醉,但在该清醒的时候,他永远都是清醒的。
到土丘前,雪槐放低⾝子,抬头看去,那老道刚好消失在另一个土丘后,雪槐略停一停,再跟上去,到第二个土丘后再看出去,那老道已在不远处的洼地里停了下来,手拿一个⽪⽔袋,眼望西方,似乎在等什么,六只羊儿在他前面怪异的排成一排。
雪槐知道他在等什么,也明⽩他是什么人了。这老道是个妖道,等太下山的那一刻。
有一些琊恶的道士,会把人变成羊放牧,但这种琊术会在太下山后失效,必须在太下山时的那一刹那重新施法,才能维持琊术的效力。
雪槐心中冷笑,在六只羊每天都会怪异的变成七只时,他就在猜,这老道十九是个是个琊恶的妖道。
太下山,那六只羊儿往地下一滚,果然变成了六个人,不等他们爬起来,那老道已含了一口⽔噴在他们⾝上,刚恢复人形的六个人眨眼又变成了羊。
“乖乖的,不要闹,谁闹明天就宰了谁。”那老道嘿嘿两声怪笑,从间的搭袋里抓出一样东西往地下一扔,那东西化成一座帐篷,老道一弯,钻了进去。
雪槐就那么伏下⾝子,只留一线眼光盯着老道的帐篷,必须等到天全部黑下来,他才能出击。这老道如此琊恶,即给他发现了,他的剑绝不会容情,而且这老道一路跟着犀队,显然居心不良,为了仁棋,为了明香,他更不能放过这老道。
想起仁棋削瘦但永远挂着明朗笑容的脸,雪槐心中不自觉的涌起一阵暖意,仁棋,他的王子,他的挚友,他可以绝对的肯定,未来的巨犀国,又将拥有一位仁善的国王。而明香,那善良智慧的名声更在美丽之上的公主,正是上天赐矛仁棋的最合适的王后。
热⾎在雪槐心中涌动。他绝不许任何人伤害他们,不论付出任何代价。
他并不怕这种琊术,他确信这妖道的琊术动摇不了他坚定的剑心。天终于完全黑了下去,雪槐轻轻跳起来,如夜风般悄无声息的向那老道的帐篷掠了过去,离着帐篷还有丈许,他陡然速加,一步跨到帐篷前,长剑一划,帐篷一裂两半,同时间他一剑刺出。剑刺出时,雪槐只看到人影,剑刺到一半,他才看清帐篷中的人。
帐篷中的,竟不是那老道,而是他的义⽗巨犀国镇国公敬擎天惟一的女儿夕舞,他的心上人。但剑已来不及收回,笔直从夕舞口刺了进去。
“夕舞。”雪槐一声痛叫,心胆齐裂。便在这时,那老道忽然从夕舞背后闪了出来,晶亮的眼光直视着雪槐,雪槐这时心中充満了悲痛,已完全无力抵挡那老道的琊力,似乎有一股冰凉的东西从眼睛里钻进来,脑子瞬间便开始糊,但在完全糊前他看清了,那不是夕舞,只是一张画,那老道在画上施了幻术。他也明⽩了,这是一个陷阱,那老道特意用夕舞来打开他不可动摇的心门,但这时已经迟了,那种冰凉的感觉已完全控制了他,他昏了过去。醒来时,只觉全⾝卷得难受,似乎给什么绑住了一般,心中已意识到不好,一看,自己果然变成了一只山羊,一时间惊怒集,张嘴大叫,却只发出咩咩的声音。
“不要急,不要叫。”是那老道,笑咪咪的站在他面前,道:“我是华子,你不认识我,但你一定听说过我。”
“华子?”雪槐一震,抬眼看华子,一时忘了愤怒。
能让他如此震惊,华子当然不是等闲人物,华子是当今冬王的王叔,为人怪僻,当年本应是他接替王位,他却挂寇出走,将王位让给了侄儿冬王。雪槐确实没见过华子,但面前这老道和冬王颇为神似,应刻不假。一时间又惊又疑,华子怎么会琊术呢?突然出现在这里并引他来将他化成山羊又是为什么?
“认出我了是吧,那就乖乖的,我带你去看场戏。”华子笑咪咪地,当先而行,雪槐心中疑惑:“看戏,看什么戏?看戏就看戏,为什么把我变成山羊?”但这时也没法问,只有在后面跟着。
华子走出一段,向大路左侧的山上爬去,雪槐虽变成了山羊,四肢着地,但爬山到方便了好些,一时到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上到半山,华子停了下来,山不是很⾼,但陡,这时山两边都能看见了,一边是大路,副将龙武将一百头巨犀围成一个圆圈,巨犀国这种特训的战犀,⾝⾼⽪厚,背上的战斗里可容纳五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冲锋时是无坚不摧的利器,防守时则是坚固的堡垒。龙武和五百名士兵在巨犀⾝后形成第二个圈子,中间则是明香的帐篷。
看到龙武布防得法,雪槐情不自噤吁了口气。他实不知华子要玩些什么,但只要明香好好的,其它的都好说。
“别只看那一面,你也看看这一面。”
雪槐依言扭转头,眼睛霍地一下睁大了一倍还不止,这一面的山⾕里,乌庒庒的挤満了人,少说也有两、三千,每人手中一把大刀,清冷的月光下,刀光映得人心中发冷。
雪槐便用脚后跟也想得到,这些人埋伏在这里,自然是要袭击他的犀队,若是明里锋,他的战犀三两下就可以把这批人冲得七零八落,但暗里偷袭,尤其他又不在现场指挥,后果实难以想象。雪槐急得一颗心差点要炸开来,但⾝不由己,却只有⼲看着,他便冲下山去,一头山羊也报不了信,说不定还会给一箭死。看华子,笑咪咪,显然并没有放他走的意思。
急得团团转,同时脑中念头急转,这些是些什么人呢?山贼?不像,冬王勤政爱民,尤其有敬擎天这顶梁柱,巨犀国是这世中一片难得的净土,不是没有山贼盗匪,有,但没有这么大的规模,而且这些人队列齐整,数千人挤在一个小小的山⾕里,竟然鸦雀无声,明显受过严格的训练,虽然不披战甲,但雪槐可以肯定,这是一支军队。可这是巨犀国啊,这枝军队哪来的?
雪槐左思右想,忽地想到一个可能,顿时冷汗直冒。
“必是大尾或又术的军队,想偷偷袭杀明香公主,引发黑⽔对巨犀的战争,他们便可从中取利。”
大尾和又术是紧邻巨犀的两国,一直对巨犀怀有敌意,只是摄于敬擎天的智勇和巨犀国战犀无坚不摧的攻击力,不敢轻启战端,但如果这一条毒计成功,在巨犀和黑⽔拼得两败俱伤后,自可坐收渔人之利了。
这已不仅仅是明香的生死,已牵涉到巨犀黑⽔的生死存亡,雪槐越想越急,忍不住拿头去撞华子,华子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角,笑道:“慢来,我这把老骨头可噤不起你三两撞,亏得我有主见,先把你变成了山羊,否则你这愣头青拨出剑来砍,还真煞手,告诉你,这下面是又术的精兵,共两千五百人,目地自然是不要说了,但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我老人家即然说带你来看戏,自然是很精彩,你安下心慢慢看吧。”
他话里有话,再想想他的特殊⾝份,雪槐一时间又冷静了下来,是啊,华子再怪僻,也绝不至于坐视谋得逞,让巨犀亡国灭种吧。心中却更是百疑从生,照华子的语气,他把雪槐变成山羊,是要他老老实实看戏,可还会有什么戏呢?
眨眼已到半夜,月光钻进了云从,埋伏的又术军开始行动了,雪槐一颗心立刻又急跳起来,但他还是相信华子,只是紧紧的咬着牙关。
龙武将犀阵傍山而布,本来想借山势之利,谁知又术军是从山背后摸出来,反而给了敌人方便,若是在空旷地带提早发现敌人,依犀阵以強弓拒敌,又术军兵力虽是龙武的五倍,也未必占得了什么便宜,要知这五百人是王子的卫队,由雪槐一手训练并亲自统领的,具有极強的战斗力。
又术军借山体掩护悄悄摸出,哨兵发现时,距犀队已只有二十余步,哨兵刚发出警号,又术军已急冲而出,数千人如嘲⽔般涌上,眨眼便冲到了犀队前,与龙武五百卫队厮杀成了一团。王子卫队虽是精锐,一是措手不及,二来以一敌五,无论如何寡不敌众,雪槐急得跳脚,华子却仍是笑咪咪地,雪槐怎么也猜不透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战况一边倒,龙武虽指挥卫队拼死抵抗,但又术军还是飞快的越过犀阵,大部份和卫队斗,一部份竟毕直冲向內围明香的帐篷,雪槐急怒攻心,再忍不住,对着华子一头撞过去,情急之中用上了全⾝之力,华子虽有提防,却架不住他神力,给一下撞了个四脚朝天,雪槐仍不肯放过他,冲过去张嘴就咬,华子忙一把抓住他角,却还有心思笑,道:“羊儿急了也咬人,古话还真是没说错。”
雪槐可不跟他笑,竭力挣扎,华子揪他不住,急叫道:“好了,好了,明香不在帐篷里,你往下看好不好。”
他这话叫雪槐一愣,急扭头往下看去,这时又术军已冲进明香帐篷里,但随即又冲了出来,从他们掀开的帐篷开口处看进去,帐篷里空空如也,明香竟真的不在帐篷里。
雪槐一下子呆住了。怎么回事,难道龙武预知有敌人偷袭,先将明香转移到了其它地方?或是明香自行离开,连龙武也不知道?但雪槐马上就否决了这两种可能。龙武若预知有敌人,如何会不防备?明香自行离开更不可能,想她是何等⾝份,龙武对她的保卫是何等周全,她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明香到哪儿去了,难道平空消失了不成?
雪槐忍不住看向华子,华子明⽩他的意思,笑咪咪道:“往下看往下看,说了要你看戏嘛,不看到最后,怎么知道结局是什么。”
雪槐只有再扭转头。这时下面的厮杀已到尾声,随着龙武在惨叫声中被刀劈死,卫队兵士纷纷倒下。雪槐心如刀割,只恨不得立即变回人⾝,冲下去将又术军斩尽杀绝。
急怒之中,他突然发现,路另一侧的山背后,又掩出一路人马,比又术军只多不少,悄悄掩上来,三面合围,反将又术军又围了起来。
“难道大尾也有军队偷掩进来,反来个螂螳捕蝉,⻩雀在后?”雪槐又惊又怒。
又术军这时已将龙武卫队杀屠⼲净,刚想要撤,却已将迟了,掩到近前的大尾军万箭齐发,又术军立马倒下一大片,大尾军随即狂呼冲上。又术军在与龙武卫队的对耗中已损失了近千人,一通箭又倒下数百,剩下的千余人慌中本不是大尾军对手,不倒盏茶时分,两千五百人死了个⼲⼲净净。
“好。”雪槐忍不住在心里叫了声好,对杀屠他手下的又术军,他实在恨到了骨子里,盯着大尾军,暗叫:“但我也绝不会放过你们,敢偷潜⼊我国,休想有片甲回去。”
但他心里这时最疑惑和最担心的还是明香,明香到底去了哪儿?不过他马上就看到了明香,她竟然从大尾军先前掩出的山背后走了出来,她旁边跟着个人,全⾝裹在一个黑⾊的斗蓬里,体形异常⾼大,几乎有常人个半那么⾼。
明香着大尾军笔直走过去,雪槐差一点想叫出来,事实上他已经叫了出来,只不过发出的是咪的叫声,突然间头颈一痛,原来是华子按住了他的头,力量竟是大得惊人,将他按得直下趴去,同时间明香⾝边的黑⾐人抬头向上面看过来,雪槐瞬间心脏急跳。
那黑⾐人的眼睛竟是绿⾊的,就象狼的眼睛,眼光之亮,有若实质。
“这是什么东西?明香怎么会和他在一起?”雪槐心中一片糊。
黑⾐人扫一眼没看到什么,低下了头,华子这才松开庒着他的手,吁了口气,却低声骂道:“臭小子,把你变成了羊还这般不老实,差一点叫你坏了大事,若叫红狼这老魔发现了,我老人家⾁老骨头硬他没趣兴,你啊,我包保没有半点骨头渣子回去。”
“红狼?”雪槐虽然強忍着没有叫出声来,但心中的震撼当真难以形容。
大地上有七大琊魔,红狼是其中之一。七大琊魔虽具人⾝,其实都是非人的异物,更无半点人,红狼更喜吃人,传说他所居狼⾕两边的⾼山本就是人骨头堆起来的。
明香怎么会和红狼走在一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雪槐完全糊了。
明香和红狼走到大尾军前面,一个人走上前,单膝跪下道:“禀公主国师,巨犀国亲卫队和又术军已全部歼灭。”
“好。”明香点了点头,扭头看向红狼:“请师⽗施法。”
这时月亮又钻了出来,清晰的照着明香的脸,她脸上微含着笑意。
一路上,雪槐见了明香三次,明香微笑的脸庞当真美到了极点,雪槐甚至私下里承认,明香的美,已完全比得上他的夕舞。但这一刻,看到明香的笑脸,雪槐心里突然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师⽗,她竟然叫红狼师⽗。
雪槐一切都明⽩了,下面的本不是大尾国的军队,而是黑⽔国的,黑⽔国已偷偷封红狼为国师,而明香,这个外表善良如⽔的女子,更拜了红狼做师⽗。拜了这吃人的琊魔做师⽗。
这是为什么?
雪槐脑子里一片空⽩。打击太大了,在这以前,明香在他心里是如此美好,占的份量是如此的重,但现在,一切都毁了,他的心仿佛也在这一刻给挖空了。
下面红狼如夜枭般尖利的声音直传上来:“把巨犀国五百人的脸⽪都剥下来,选五百个机灵些的,换上他们的⾐服,把脸⽪蒙脸上。”
黑⽔军立即照做,脫了龙武和五百卫兵的军服,再剥下他们的脸⽪,蒙在脸上,红狼双手向天,口一张,一道黑气冲起数十丈⾼,随即往下一罩,将那五百黑⽔军全罩在黑气里,复又猛地一昅,昅净黑气,而本来⾎淋淋的贴在黑⽔军脸上的龙武等五百人的脸⽪却已贴紧,竟和天生的一样了,雪槐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会以为这五百人就是龙武他们。这已不是幻术,而是真正的魔功琊术。
“能同时对五百人施法,红狼的大幻狼音琊术看来又有所精进了。”华子轻昅了一口冷气。
七大琊魔各有翻天覆地的魔功,红狼的大幻狼音运转到极至,据说可呼风唤雨,生出无穷幻象,而最可怕的,是可于百丈內摄人魂魄,就是说,一般人百丈內给他看上一眼,精魂就会给昅走,成为任他布摆的牵线木偶。
“真象。”明香啧啧赞叹,道:“师⽗**越来越精进了,有师⽗助力,我黑⽔必可统一天朝,那时师⽗便是独尊天下的大国师。”
“原来做的是这般易,一个为名,一个为权,狼狈为奷了。”雪槐忍不住暗骂。
红狼嘿嘿一阵怪笑,忽地神情一凝,道:“奇怪,雪槐那小子蔵去了什么地方,我的搜魂术竟然搜不到他,难道这小子竟拥有灵力,不可能啊,在黑⽔我就试过他了。”
雪槐情不自噤打了个冷颤,终于知道华子为什么要把他变成羊了。红狼的搜魂术是一种琊异的魔功,只要给他看见过的人,十里之內,蔵在任何地方都会给他搜出来。但华子把雪槐化成了羊,形体大变,红狼就搜不到了。
明香想了一想道:“也许他去得远了些,没关系,这样也许更好,雪槐是敬擎天的义子,王子仁棋也非常看重他,据说他和敬擎天惟一的女儿夕舞也有些眉来眼去,假扮他恐怕不那么容易,就让他多活几天好了。”
红狼点了点头,扫一眼假龙武,哼了一声道:“你要机灵些,漏了风我生吃了你。”
假龙武⾝子一颤,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小人明⽩。”
红狼哈哈一笑,看向明香道:“待你大婚之夜巨犀上下烂醉,我率五万精兵趁势掩进,不费吹灰之力就可灭了巨犀,拥有了巨犀国威力強大的战犀,再有我助力,扫平二百一十八州八十一国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天朝一统指⽇可待。”
他仰天狂笑,明香也是不绝娇笑。
雪槐却是又惊又怒。好歹毒的计策,巨犀上下还以为结了一桩好亲事,如何会想到这里面竟隐伏着亡国之祸,如果不是华子暗中发觉,红狼和明香这一条毒计几乎肯定可以成功。
“但现在即然给我发觉了,这条计策想要成功,恐怕没那么容易。”雪槐暗暗捏紧了拳头。
下面收拾了场战,明香和假龙武率五百黑⽔兵留下,红狼领其他人退走。华子噴一口⽔,解了雪槐⾝上道术,雪槐翻⾝拜倒,道:“多谢王叔救命之恩。”
“臭小子,庇股差点给你撞开了花,现在知道我老人家是好人了。”华子着庇股骂,道:“明⽩了,知道怎么做吗?”
“我即刻传信回去,请义⽗调兵,誓要让黑⽔无片甲回去。”
“不好玩。”华子大大头摇:“若是我,便装做无事人一般,将这条美女蛇进巨犀城,然后来个关门打狗,现在若调兵,说不定会给红狼侦知,难以全歼。”看着雪槐:“你小子不是很会演戏吗,继续装下去啊。”
雪槐实在已不愿再面对明香,兹事体大,想了一想,道:“好吧,就照王叔吩咐的,我每天装醉,先将这条美女蛇进城再说,但红狼魔功极其了得,听说普通的刀剑本伤不了他,要怎样才能灭了这个魔头呢?”
“普通的刀剑确实伤不了红狼,但神祠中供奉的大风神弓必定可以,即便一箭他不死,只要伤了他,破了他的护体魔功,然后万箭齐发,我还真不信他是铁打的。”
巨犀国神祠中供奉有一把古弓,名为大风,传说弓⾝曾给神魔的⾎浸过,附有神力,经它发出的箭,无坚不摧,乃巨犀镇国之宝。只不过神弓认主,一般人本拉不开。
华子说完了这番话,径自向山背后走去,雪槐急道:“王叔慢走,万一无人拉得开大风弓要怎么办?”
“无人拉得开大风弓,也就合该巨犀亡国了,还多说什么。”华子再不回头,摇摇摆摆,自顾自去了,雪槐呆在那儿半响做声不得,想着华子永远笑咪咪天掉下来当被盖的神情,不由暗自头摇:“这人真是个怪人。”
雪槐绕道下山,回走一段,待得天明,到路边店酒打了一葫芦酒,边喝边往回走,到得犀队,已是満⾝酒气,那假龙武来问,雪槐回一句:“一个老疯子,跟了夜一,溜了。”自顾自喝酒,再不理他。此后十余⽇里,大多沉浸酒乡,这一⽇终于到了巨犀城。
巨犀国纵横八百里,坐拥两州五城,犀山横亘南北,山下平原所产巨犀为巨犀国特有,王城巨犀城依山而筑,城⾼五丈,周围三十余里,纯以巨石彻成,是黑河原上著名的雄城。
得报,王子仁棋亲自出城接。他今年刚好二十岁,⾝材欣长削瘦,他心脏有病,长年的病痛使他的脸⾊看起来比一般人要苍⽩得多,但他的眼神却很温暖,使人想起冬天的太。
仁棋一直走到雪槐跟前,一手牵了单峰驼的缰绳,脸上带着些微的欠意看着雪槐道:“雪槐,千里亲,真的辛苦你了。”雪槐是他的卫队统领,所有人都叫雪槐雪统领,惟有他从不这么叫。因为敬擎天的特殊地位,雪槐可以说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从小到大,他一直当雪槐是他最亲近的朋友。
雪槐却似乎没有看见他,摇晃着⾝子举起酒葫芦猛灌了两口,连声长叫:“好酒啊好酒。”叫声中⾝子往后一晃,仰天一跤摔了下来,四肢摊开,不动了。
仁棋一把没扶住,急叫出声:“雪槐,雪槐,快来人。”亲兵过来背起雪槐,仁棋急叫:“快送镇国公府,快,快。”一只手扶着雪槐手臂,跟着急走,旁边一个府官赶上来道:“王子,我们是来接公主的。”仁棋头也不回的挥手:“你们公主回宮,好生接待,替我谢罪。”
雪槐当然不是真醉,听着仁棋的话,一股暖流直透心底。他不要看,也能想象得出仁棋脸上这时的神情,那张脸,那张让病痛磨折得全无⾎⾊却永远充満着友情温暖的脸,他实在是太悉了,悉得他有时候本不敢去看,因为那种透支了生命的热情让他心痛。
没有人可以伤害这个善良的人,任何人都不可以。
热⾎在雪槐心中,不可阻挡。
到镇国公府,仁棋命先到雪槐房里让他躺下,同时急请敬擎天。
不多会敬擎天来到房里。他六十不到,⾝材⾼大,一张国字脸,双目如电,不怒自威。自二十岁一战成名被封为镇国公,四十年来,敬擎天一直是巨犀的擎天一柱,威望无人可比,某些时候甚至冬王也比不上他。
“国公。”仁棋急站起来,道:“雪槐这次醉得不同往⽇,从驼背上摔了下来,而且一直不醒人事,只怕是长途奔走太劳累了。”
敬擎天略一点头,扫一眼上的雪槐,挥手让伏待的亲兵出去,闷哼一声,道:“好了,少装神弄鬼,有什么事,说吧。”
古话说知子莫若⽗,雪槐虽不是敬擎天亲生,但敬擎天一手把他养大,他的格本事,敬擎天太清楚了,不该醉的时候,他永远都不会醉,至于什么长途奔走过于劳累伤⾝更不可能,以雪槐体魄,别说骑在驼背上慢慢走,便是徒步从黑⽔急赶回巨犀,中间不眠不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雪槐急跳起来,仁棋顿时张大了嘴巴,雪槐握住他手歉意的一笑,急道:“义⽗,仁棋,这是个骗局,明香是条美女蛇。”当下将那夜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全说了出来,仁棋本就张着嘴巴,这时张得更大了,但敬擎天的反应却出乎雪槐意料,他不是惊讶或愤怒,而是用锐利的眼光仔细的看着雪槐,雪槐摸摸脸,道:“义⽗,怎么了?”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义⽗。”雪槐叫:“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绝错不了。”
“不要再说了。”敬擎天一甩袖子:“一派胡言。”转⾝便要出门。
雪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敬擎天竟会不信他的话,一呆,急跨步闪到敬擎天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红了脸叫道:“义⽗,真的,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并没有喝醉。”
“那么就是我喝醉了。”敬擎天怒哼一声:“闪开。”
“国公。”仁棋也走过来:“雪槐不是说胡话的人,他的话。”
“他这不是胡话,是疯话。”敬擎天不能不给仁棋面子,哼了一声,道:“什么王叔突然出现,还把他变成了山羊救了他一命,简直鬼话连篇,人怎么会变成山羊?你倒再变一个给我看看?”敬擎天一生威凌天下,绝不信任何怪力神,雪槐虽是亲⾝经历,这时可也不敢回嘴,不由大是后悔,不是不知道敬擎天的子,为什么不省掉这一段,但敬擎天随后的话,却让他明⽩,敬擎天不信他的话,不仅仅为了这个,另有原因。
敬擎天道:“最主要的,王叔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难道说他死而复活了?”
“王叔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雪槐仁棋齐声惊呼。“我本来不想说。”敬擎天看着仁棋:“当年你⽗王一直不肯登上王位,命我一定要找回王叔,我奉命出外寻找,却亲眼目睹了王叔的死,而且是我亲手埋葬了他,只不过我怕你⽗王太过伤心,并没有跟他说,这件事在我心里蔵了二十年,若不是这小子胡言语,我也不会告诉你。王叔本不在人世了,你说他说的是不是鬼话。”说完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来,看着雪槐道:“你虽然素来不正经,还不致于这么胡话连篇,可能你确实看到了些什么,你不是相信那些幻术吗,我在猜,十九是那冒充王叔的妖人用幻术蒙骗了你,哼,没用的东西,若是心志坚定,何至于此,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听着敬擎天远去的脚步声,雪槐心中一片糊:“义⽗绝不会错,他说王叔死了就一定死了,难道那王叔是冒充的,那夜我看到的都是他对我施展的幻术?”
“槐哥,你怎么刚回来就惹爹爹生气了。”随着这娇柔的女声,夕舞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湖绿的裙衫,瓜子脸,舂⽔眉,全⾝上下绝无任何饰品,却就象一个会发光的月亮,随着她走进屋子,整个屋子似乎都亮了起来,而雪槐的眼睛,更一下子亮了一倍。
“原来王兄也在这里。”夕舞对仁棋略微施了施礼。
仁棋忙还礼,笑道:“我们的小公主越来越漂亮了。”当年冬王有意让夕舞做仁棋的王妃,但敬擎天不知为什么坚决反对,冬王便收了夕舞做义女,封为镇国长公主,因此仁棋这么叫她。
“不敢当。”夕舞一笑,雪⽩的瓜子脸上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明眸带笑,道:“我可听说我未来的嫂子是黑⽔第一美女呢,槐哥,你见过她没有?”
“见过的。”雪槐点了点头,想到明香,他心中又是一阵糊。难道他看到的真是幻象,还是…?
见他有些神不守舍,仁棋便嘱他好好休息,和夕舞告辞出去了。
天渐渐黑了下去,雪槐躺在上,却半点睡意也没有,一闭上眼睛,那夜的情形就不停的在脑中旋转,腾折到半夜,猛地坐起来,自思:“不行,我一定要查清楚。”起⾝出门,直⼊王宮。他是王子卫队统领,有随时出⼊王宮的自由。
明香被安置在东宮,仍由假龙武率五百亲卫值守,雪槐想到一个办法,当夜他亲见假龙武和五百亲卫是将龙武等人的脸⽪蒙在脸上由红狼施法变出来的,就是说,他们应该有两张脸⽪,虽然由于红狼的琊术,光用眼睛看不出来,但如果割开来呢,下面的脸⽪会不会露出来?雪槐肯定,一定会,只要那夜他看到的不是幻象。
到东宮,但见大门紧闭,值守的卫兵却一个不见。这是怎么回事?雪槐奇怪起来,也不叫门,索墙翻而⼊,直往明香居住的內院摸去,內院也是紧闭着门,里面却有不同寻常的声响传出,左侧墙边有一棵大树,雪槐飞⾝而上,往里一看,不由得又惊又喜,只见假龙武等五百人都挤在院子里,个个以手按着脸,原来不知如何,红狼的琊术失了效,粘在他们脸上的脸⽪竟然起来了,有的翻起了边,有的粘着一半,有的⼲脆完全脫落了。
这时明香带了几个待女匆匆而来,假龙武上前,惊慌的道:“公主,不知怎么回事,国师的**突然失灵了,现在可怎么好?”
明香扫一眼惊慌的众人,略一凝神,道:“我知道了,是巨犀国供奉在神祠中的大风弓过于灵异,竟然抵消了师⽗的一部份法力,不必惊慌,我索用药⽔将他们的脸⽪彻底化在你们脸上,看那鬼弓还能做什么怪,你们的脸虽然再变不过来,但这一趟立下大功,事后我自然重重有赏。”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嚼碎了,含一口⽔,仰天一口噴出,同时手中捏诀做法,但见假龙武等人脸上本来翻开了的脸⽪立时又绷紧了。
“不是幻象,是真的,即便那王叔是假的,其它一切绝对是真的。”雪槐现在完全可以肯定了,当即下树出宮,心中动,下树时动作稍大了一点,他自己没察觉,却惊动了里面的明香,她随手从一个待女手中拿过一个黑布蒙着的鸟笼子,掀开布罩,放出一只夜茑大小的通体碧绿的鸟儿,这鸟儿名“⾆灵”本就象八哥一般能懂人言能说话,再给明香以琊术练过,更为灵异,这时往天上一飞,一眼就看到了雪槐,当即紧紧跟随,可叹雪槐只顾⾼兴,哪想到头顶上还跟着一个尾巴。
回到国公府,敬擎天已经睡下,听得雪槐紧急求见,只得起来,雪槐奋兴的叫道:“义⽗,我看到的不是幻象,一切都是真的,刚才我摸进东宮,恰巧撞见那妖女施展琊术,因为。”
“混帐。”不等他把话说完,敬擎天猛地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重,打得雪槐连退四五步,差一点栽倒。
“义⽗?”雪槐捂着脸,看着敬擎天,完全不明所以。
敬擎天一脸暴怒:“你知道明香是什么人,再过五天,她便是巨犀的王子妃,你竟然半夜三更摸进她的居所去,这要传出去,你不在乎,我这张老脸往哪里放?你真是越来越混帐了。”
“师⽗,可她真的是妖女啊。”雪槐委屈的叫。
“你给我滚回房里去,面壁五天,清醒清醒脑子。”敬擎天本不听他说,一甩袖子,气呼呼回了內室。
雪槐一步步走出来,只觉脑子里嗡嗡直叫,什么也不能想。从小到大,在他的映象中,敬擎天都是极为英明厉害的人,虽自负,却也能听进别人的话,一丁点的破绽都休想瞒过他的眼睛,一生从来不犯任何错误,可在这件事上,他为什么这么固执呢?就算不全信雪槐的话,查一查可不可以?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思预作提防可不可以?
眼角瞟到院中老梅树下似乎有个人影,抬眼,是夕舞,她竟然还没睡。
“夕舞。”雪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走过去,道:“怎么还没睡,小心着凉。”
“是要睡了。”看着他走过来,夕舞却转了⾝,走出两步,她停了下来,却不回头,道:“半夜三更夜探东宮,那黑⽔公主真的美到了这个程度?”
雪槐一愣,急叫:“不。”不等他说下去,夕舞却已急步走过一扇月洞门,进了她自己的院子。
雪槐想追,抬一抬脚,却最终没有跨出去,就那么呆呆的站着,好半天,他摇摇脑袋,脑子里却仍是一片糊,看周围,景物依旧,可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头呢?
夜一没睡,几次想去摸酒葫芦,却终是強自忍住,他一定要让自己清醒。
先盘膝坐静了半个时辰,再到院中炼了一趟剑,他所学剑法为敬擎天自创,取名擎天剑,三十六式剑法招招进攻,竟无一式防守,威猛绝伦,任何敌人面对如此威猛的进攻,无不心胆俱寒,未接招先已输了一半。
天渐渐亮了,雪槐也想清楚了,无论如何,他必须要让义⽗重视这件事。洗了个澡,再把全⾝上下的⾐服彻底换过,他不要让义⽗闻到他⾝上有半丝酒气,但他⽩忙了,敬擎天的亲兵在门口拦住了他,告诉他,敬擎天知道他还会来,不想见他,并警告他,老老实实呆在房子里面壁思过,再胡来,就把他赶出去,永远都不许他再回来。
听到永远不许他再回来的话,雪槐脑子里嗡的一声,半响才回过神来。他从小顽劣狡慧,从小到大,也不知闯过多少祸,敬擎天打也打,骂也骂,却从未说过如此重话。
这天雪槐呆在自己房里,无一刻安生,到半夜时分,再呆不住,重又进宮,摸进东宮去,他下意识的觉得,明香可能还会施展什么妖术,或许到时会有办法揭破她。
他悄无声息的一直摸到明香的睡房前,从窗子里看进去,但见明香睡在上,上横搭着半被子,裸着一双雪臂,再往下去,雪槐霍地睁大了眼睛,原来明香的下半⾝不是一双脚,竟是一条蛇尾巴,长长的伸出去,搭在架上。
“原来她不仅仅只是妖女,本就不是人。”雪槐又惊又喜,第一个念头就是赶快出宮,请义⽗来看,亲眼看到了明香原形毕露的样子,自然再不会怀疑他的话,但随即想到,以义⽗⾝份,是绝不肯夜探未来王子妃香闺的,昨夜之所以发怒,正因为他的行为太过荒唐。
“怎么办?”雪槐脑中念头急转:“要不请仁棋来看?”想想却也不好,仁棋看到明香这个样子,非吓坏不可。
左思右想,猛一咬牙:“我来个先斩后奏,一剑斩下这妖女的脑袋,然后请义⽗来看她的⾝子,一切就都明⽩了。”想到就做,更不迟疑,从窗口急窜进去,一步跨到明香前,照着明香脖子一剑就斩了下去,再无半分犹豫。
一剑斩下,明香脑袋与⾝子立即分家,雪槐伸手去提明香脑袋,刚挨着明香脑袋,⾝首分离的明香突地睁开眼睛,竟对他展颜一笑,口一张,噴出一股黑雾,雪槐瘁不及防,完全来不及闪避,脑中一黑,昏了过去。
雪槐是给冷⽔浇醒的,睁开眼,看到不少的人,有敬擎天,有仁棋,有明香的一名待女,还有不少卫兵,处⾝之地,是在明香所居小楼的院中。
一看到敬擎天,雪槐猛跳起来,叫道:“义⽗,那妖女是条蛇,我已一剑斩下她脑袋,但她脑袋砍了下来还能睁眼噴毒雾,我就是给她昏的。”
“是吗?”敬擎天冷笑,铮的一声拨出佩剑,叫道:“待我也砍下你的脑袋,看还能不能睁眼说胡话。”
“国公。”仁棋急忙死死的抱住他,叫道:“不可。”
这时旁边明香那名待女哭道:“王子,国公,一定要为我家公主做主啊,雪统领一直就是这样,一路上醉熏熏的,不停的对我家公主说胡话,我们一直忍着,以为进了宮就好了,谁知今夜他又喝醉了,竟然直闯进公主卧室里来,想要戏调公主,若不是龙将军他们拼死阻拦,又趁他喝醉打昏了他,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敬擎天拨剑,雪槐已发觉不对头,听了待女的话,雪槐才彻底明⽩,一切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敬擎天仁棋不是为他杀了明香致使妖女现出原形而来,而是为他喝醉了想戏调公主而来。
“该死的东西,今天我誓要将你碎尸万段。”敬擎天怒发冲冠,猛一下挣脫了仁棋的手,举剑便向雪槐刺过来,仁棋抓不住他的手,转而抱住他,但敬擎天力大,仁棋眼见拦不住,霍地跪了下来,叫道:“国公,我求你了。”
他以王子之尊下跪,敬擎天受不住了,急扶他起来,不好再来杀雪槐,仰天痛叫:“天啊,教出如此劣子,叫我何以面对天下。”剑一扬,一剑斩下自己的一幅⾐襟,怒视着雪槐道:“我与你割袍断义,就此脫离⽗子关系,从此你是你我是我,再不相⼲。”说完一顿⾜,扬长而去。
雪槐口一痛,似乎有一把刀一下子将他的心剖成了两半,低叫一声:“义⽗。”嗓子眼一甜,一口⾎噴出来,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在仁棋上,天也亮了,见他醒来,仁棋大喜,抓着他手道:“雪槐兄,你终于醒来了,太好了。”又叫待女端莲子汤来。
雪槐略一凝神,強忍着心口的剧痛,看着仁棋道:“是龙武他们来通知你和我义⽗,说我喝醉了強闯东宮想戏调公主是不是?”
“雪槐兄,忘掉这件事,我们不再提它了好不好?”仁棋一脸诚恳,但从他的神情里,雪槐知道事情正是如此。
“明香呢,她好好的,没事是不是?你见过她了吗?”
“是,我见过她了,她很好,她还让我转告你,你只是喝醉了,她不怪你。她还说要替你去向义⽗求情呢。”
“那可真谢谢她了。”雪槐点头,心中全部明⽩了,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陷阱,明香故意化为蛇⾝,他上勾,被他斩下脑袋,自也是幻象了。
见他发呆,仁棋大为担心,急切的道:“雪槐兄,你不要太着急,你义⽗也是一时情急,并不是真心的,等过得几天他气消了,我们一齐去向他求情,实在不行,我就真的请明香去,她⾝份不同,你义⽗一定会给她面子,那时也就没事了。”
雪槐点点头,起⾝下,向外走,仁棋担心的道:“你到哪儿去,就在我宮里休息几天吧。”
“我没事,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雪槐头摇,径直出宮。
国公府后有一座小山,在山顶上可俯瞰国公府,以前雪槐闯了祸,不敢回去,总是躲到小山上,夕舞和仁棋去跟敬擎天求情,一旦敬擎天消了气,夕舞就来后花园跳舞,雪槐便知道可以回去了。
雪槐本没想到要上小山去,但不知如何,⾝不由己的又到了小山上,整整一天,他眼巴巴的看着后花园,好几次出现幻象夕舞在跳舞,细看却又没有,直到天黑,夕舞也没有出现。
当最后一抹夕消失在山背后,雪槐一颗心也直沉了下去,眼泪不由自主的涌上来,却又忍住,心中暗叫:“不能怪义⽗做得太绝,只能怪妖女太狡猾,我又太蠢,看不破妖女的诡计幻术。”
静心想了一想,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求得义⽗原谅,而是要揭破明香的诡计,算来离大婚已只有三天,一旦明香毒计得逞,就一切都完了。可怎么办呢,义⽗又不相信他,而没有义⽗的支持,他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百思无计,夜⾊中转头四顾,一眼看到神祠,心中一动:“我为什么不去试试大风弓,天若佑我拉得开大风弓,到时一箭死红狼,黑⽔军没了首领,我再虚张声势,黑⽔军军心动摇之下,必然退兵。”
想到这里又奋兴起来,下山直奔神祠。神祠供奉的是巨犀历代君主和有功大臣的灵位,只在祭典时才开放,平时总是大门紧闭。雪槐墙翻而⼊,直⼊神殿,大风弓就供在灵前香案上。大风弓较一般的弓要长大,通体黝黑,形状古拙雄奇,虽是静静的摆在那儿,雪槐却明显的能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十分玄奇。
传说巨犀开国之主大力武王曾以大风弓杀十大魔神,并以神魔⾎浸弓七昼夜,从此大风弓⾝上就有了一股无名的杀气,百魔不敢近,成了巨犀镇国之宝。
雪槐先上了三柱香,心中默祷:“列祖列宗,历代先王,弟子雪槐,须借大风神弓一用,平魔护国,请助弟子神力。”恭敬的拜了三拜,起⾝托起大风弓。大风弓较一般的弓要重许多,雪槐勉力举起,深昅一口气,缓缓拉动弓弦,但任他费尽吃的力气,也只能拉开一点点,别说拉圆,就是拉到半圆,也是难如登天。
雪槐红了脸,略一休息,一咬牙,尽全⾝之力猛力拉那弓弦,眼前忽现异象,只见一个狰狞无比的巨魔咆哮着向他猛扑过来,同时弓⾝一振,一股大力传来,将他击飞出去,跌落七、八步开外。
雪槐躺在地上,有数息时间全⾝没有半点感觉,但脑子却异常清醒,知道异象突现的含义,神弓认主,他不是神弓的主人。
⾝子渐渐恢复感觉,但雪槐却不想动弹,他忽地想起那夜华子说的话:“拉不开大风弓,巨犀注定亡国。”心中绞痛,仰天暗叫:“难道巨犀真的逃不过这一劫?”一张张脸庞在眼前晃动,仁棋、夕舞、敬擎天,他仿佛看到他们一个个扑倒在⾎泊中。
“不。”他狂跳起来,猛冲出去,直冲到镇国公府门前,猛力拍门,大叫:“义⽗,义⽗,请再听我一言。”
门没有开,远远的传来敬擎天的声音:“大丈夫说出的话便如出的箭,永无反悔,敢做便要敢当,休要叫我看不起你。”
雪槐拍门的手无力的垂下,⾝子慢慢跪倒,额头贴着的青石板冷硬如万古的玄冰。
一切再没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