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空将业果问前身
允语禅师低声宣了几声佛⾐僧人默默地躬了躬⾝旧做了个手势,带领群僧缓缓退出了茅庵。如兰和尚迟疑了一下,他看了无语禅师一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终于忍住,转⾝尾随着一众⻩⾐僧人走了。
肖万代畏畏缩缩地走过我们⾝边。他看了我和灵宝三奇一眼,眼神中満是惊恐,无语禅师低声念道:“善哉,善哉,,肖万代忽然间转⾝跪在无语禅师的脚边,放声大哭起来。
这个卑鄙无聇的小人!地丙道人看这肖万代最不顺眼,他正要发⾜踢肖万代庇股一脚,却被一旁的如花和尚一把拉住。如花和尚一脸郑重。大家随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肖万代的头顶上正在冒出一缕纤细的。
这缕气体呈⻩⽩两⾊,非常细微难辨,但人丁道人辩气术最是⾼明。他立刻就认出这正是如兰和尚练就的贪腐之气…一鬼眼天罗!
我印象中的鬼眼天罗只是青⾊,在这里如何会呈现出⻩⽩两⾊?我有点疑惑,定睛再看时,那道⻩⽩之气在半空中扭曲盘旋,已渐渐转成。
无语禅师睁开眼睛“释众生”他合什念了几遍,慢慢抬起头来看了大家一眼,眼神中充満了悲悯之意。
鬼眼天罗的青气散尽后,肖万代的⾝体犹如被菗去了脊梁骨一般“咕咚。一声栽倒在地面上不动了。
无语禅师连称“善哉善哉的丙道人忍不住开口说:“这人卖友求荣,死不⾜惜,老禅师不该怜悯他。嘿嘿,那个如兰和尚假仁假义。老禅师却偏听偏信,佛门虽善,也有除恶降魔之举,老禅师讲善悲。只怕也算不上得道⾼僧吧?”
地丙道人信口开河,无语禅师脸上却毫无愠⾊,他伸出食指指向地面的肖万代问我道:“此人可是你的朋友吗?”
我摇了头摇。无语禅师又问道“然则他也不会把你作为朋友吧?”
我只好又点了点头,心中一阵困惑,老禅师的问话难道有什么更深的寓意?
“那么此人并不乍卖友求荣了。”无语禅师微笑说:“他⾝受鬼眼天罗胁迫,几同傀儡行尸,说话本来就言不由衷。俗语云:蝼蚁尚且偷生,我们又何必介意别人⾝不由己的恶行?。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凡诸众生,只要一心向善,以前的恶业自能一一消除,除恶降魔只是无奈之举,化恶为善才是佛门慈悲的真谛
我和灵宝三奇听了都不以为然。照此说来,世间还有什么好坏之分?期待恶人们良心发现,更无异于痴人说梦。天乙道人突然问道:“老禅师佛法⾼深,我辈万万不及。但由此说来,似乎老禅师早已知晓自己的弟子修炼鬼眼天罗的秘密。又为何不去及时点化,让他早⽇回头?。
天乙道人心机深沉,他在我和如兰和尚辩争时冷眼旁观,这时候突然发问,正切中了无语禅师的疏漏之处。地丙和人丁道人也醒悟过来。噤不住齐齐向后退了几步,无语禅师口口声声慈悲为怀,但他明知道弟子在外胡作非为却不加管束。难道师徒们是在沉潢一气?这老和尚术法⾼深,真要和我们为难,只怕哥几个再难逃出生天。
无语禅师默然不语,一旁的如花和尚向我们躬⾝道:“各位施主误会了,此中要义,还是弟子向各个解说为是。”他叹了一声,又道:“我师深意,他人怎能得知?弟子也是今⽇才知道师⽗用心良苦,所谋深远。”
按如花和尚讲来,这百棺地最初并非是一片墓地,而是一户权贵人家的府邸,这家富户姓谈,原是清初八旗的包⾐,从龙⼊关后因为军功领取了一块旗地,这块旗地就是现在的百棺地。清朝定鼎京北以后,为了満⾜皇室、王公等贵族官僚的录削需要,曾将关外的编庄制度引⼊关內,通过圈地、迫投充等暴力手段,把近京各州县“无主荒田。”分给迁来的王公勋臣和八旗官兵。后来不论有主无主土地,悉行圈占,分别称为皇庄皇室私产、王庄八旗宗室王公、官庄员官庄田。又称旗地。这谈家虽是汉人,在八旗兵中却做到了佐领一职,所以也分到一块庄田,不过清初虽然标榜“不分満汉,一体眷遇”实际上却首崇満洲,这谈家先人虽屡建军功,分得的旗地却在京城的最远边缘。与其他人相比差了许多。谈佐领是行伍出⾝的人,胆大心耝,常常在同僚面前口出怨言,时间长了不免惹来官府注目,渐渐为当地的有司不喜。谈家二代袭得⽗职后,深知祸从口出的道理,他谨言慎行,极少与他人游,又在家设立佛堂,供奉菩萨,全家老小及众多仆役均⽇⽇侍佛不掇,刻意与世俗保持距离。以防不测之祸。顺治十八年公元凶年秋,山东胶东爆发于七抗清起义,清廷派数万名満蒙“八旗兵“和“绿旗兵平,谈佐领所在的直隶绿营也参与了这次⾎腥镇庒,几万名精锐官兵狂疯剿杀,于七率众英勇抵抗,但寡不敌众,除于七等极少人逃生外,大批起义官兵及家属遭到杀害。史载山东于七之,死人极多“一⽇俘数百人,尽戮于演武场中,碧⾎満地,⽩骨撑天。”后人传说这次农民起义被平定后,田中⻩⾖生形如人面。老少男妇,而耳目口鼻俱全,自颈以下皆有⾎影,土人呼为人面⾖,可见清兵的杀戮极为残暴。
于七逃生后,据传先隐姓埋名给大户人家当佣工,后为避难到唠山华严庵出家,先得法名通澈,受戒时又获法号善河,他在七十岁⾼龄时被举为方丈,以⾼寿老死在华严庵。于七能够在军中逃生,最重要的就是他遇见了谈佐领。于七在顺治四只时受过清廷招安,他和谈佐领谈家第一代先祖情谊好,两人曾结拜为异姓兄弟,于七在山东重举抗清义旗时。谈家先祖虽已离世但他的儿子谈佐领却始终记得这位异姓叔公,他在离家时已经在⽗亲灵前立下誓愿,于七战胜也就罢了。一旦官兵打胜,他一定要在败兵中救出于七,一则告必⼊汞的在天之灵再则也是自己饭依佛门后积下的功德”案罪坐连株,胶东一带很多百姓都被无辜诛杀,于七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中能够安然无恙,是因为谁也没有想到,于七竟会被“剿匪”的谈佐领偷偷庇佑在自己的家中,于七后来在嵘山华严庵出家修行,很大程度上也是受到了谈家信佛的影响。
但是于七本人年轻时却深受道家思想的熏陶,他最早在昆界山举事,而昆芥山正是著名的道教名山,昆备山烟霞洞是王重等全真七子师徒修真的地方。于七虽不是道教中人,但对道家的术法很感趣兴。他的手下也颇多深通术法的奇人异士,只可惜这些奇人异士门派繁杂,良莠不齐,又不能相互团结,最后终究抵挡不过清兵的铁甲利戈,蒲松龄所作的聊斋志异曾作有《野狗》一篇可以作为此事的例证。《野狗》篇说:
于七之,杀人如⿇。乡民李化龙,自山中窜归。值大兵宵进,恐罹炎昆之祸,急无所
匿,僵卧于死人之丛,诈作尸。兵过既尽,未敢遽出。忽见阙头断臂之尸,起立如林。內一
尸断首犹连肩上,口中作语曰:“野狗子来,奈何?”群尸参差而应曰:“奈何”蹶然尽倒,遂寂无声。
《聊斋志异》记述的多是怪力鬼神,世人以为尽是荒诞不经之说。其实并不尽然,譬如上述的这则故事就有一定的实真成分。阙头断臂之尸,起立如林,并能相互作答,在常人看来自是怪异,但在茅山术中却甚为常见”茅山宗有“尸巫”之说,意思是指茅山宗的道士生前镇尸灭煞,死后如不肯尸解,也可以⾝化尸巫继续存活于世,不过这种尸巫生存期极短,几个月的功夫形体就会分解,实际上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行尸走⾁而已,不到万不的已。道士们宁愿尸解也不愿施用此法。这也是尸巫这种东西在我国极为少见的原因。
于七耳濡目染,自然对各种术法也能略通一二。他兵败后隐匿在谈佐领家中,闲来无事常在谈家府院內四处溜达,没用多久竟被他看出了一丝端倪:谈府的地下蕴含着贪腐之气,一望便知下面是贪官的棺椅聚集之地。于七虽不明⽩这块旗地怎会成了聚之地,但对里面的贪腐之气对活人的危害却是心知肚明,他一生最恨贪官,不是这些人官贪吏,明朝怎么这么快就宣告覆灭?何况这贪腐气息对主家不利,他心怀感恩,对谈府的兴衰自然格外关心,于是把百棺地的情况告诉了谈佐领,谈佐领平⽇吃斋念佛,万想不到自家的旗地竟是这么凶险的所在,当下惊得目瞪口呆,企求于七给想个解法。
于七虽然答应下来,但他又有什么真正的解法?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惜人力物力,把这些棺挂全部挖出来扔掉。在那个时代,挖人祖坟是最伤德,除了丧心病狂的盗墓贼,稍有⾝份的人都不敢做这种勾当。谈佐领顾忌自己的⾝份,不便指挥兵丁挖掘地下的棺挂,于七只好带着谈府的亲信家丁在夜晚偷偷行事。这样挖了几天,于七就发现事情有些不对,那些棺挂密密⿇⿇,似乎永无尽头,更奇的是越往下挖,挖出的棺穆越新,到后来竟挖出了土国宝的石棺,这土国宝是顺治朝的江宁巡抚。因受赃被顺治帝⾰职查办,畏罪杀自,于七为官时曾见过他,这时看见土国宝的棺技,才明⽩这块百棺地并非天然之地,它以贪腐之气为引。把天下贪官的棺挂化为游棺到此处,实是有人故意改换风⽔所致。改换风⽔之术,只有集术法大成的大修行者才能施用,从这里聚尸聚的风⽔用途来看,施法之人应该是一个修力⾼深的茅山道士。于七本人只是耝通术法,对于这种风⽔改换一筹莫展,眼见挖掘无法治,只能另想别的办法,于七和谈佐领计议良久,两人终于想到一个绝佳主意。要在百棺地就地建起一座寺院。好在贪官们的棺挂中多的是金银珠宝,秽迹彰闻的贪官也就罢了。那些生前不曾暴露,甚至在世颇得清正名声的贪官的随葬品更是奢华。财力上倒不是什么难题。谈府得了这许多财物,就召集许多人力兴建了这家寺院,谈佐领本来好佛,寺院建成后⼲脆出家做了和尚,后来成为寺院的第一代主持。清廷自康熙朝开始为了愚民,也提倡民众信佛,对谈佐领这样的汉族将官弃俗从隐更是⾼兴,下旨嘉奖了一番不说。还特许设立僧兵以为勉励。
于七按辈分还是谈佐领的叔公辈。谈佐领以主持的个子再三相留,于七坚意不从,后来他到嵘山华严寺出家,再也没有回到百棺地。他是武举人出⾝,一生自视英雄,虽然反清落败但英雄气概到老弥坚,他在百棺地无法解破风⽔转换之。心中一直不愿服输,在华严寺修行期间他专意研究克制茅山之道,直到今⽇。烤江宗针锋相对,始作俑者正是自于七始。
这是百棺地建寺的由来,自后二百多年里,这座寺庙一直默默无闻。香火并不鼎盛,其中原因,固然是历代主持都恪守遗,以与世无争为第一信条,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寺庙的⾐食丰⾜,完全不必依赖外界的供养。百棺地的棺挂犹如过江之卿。在地下绵延而至,僧侣们挖之不绝。取之不尽,受用无穷,这些贪官搜刮的本就是民脂民膏,大家取来也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只苦了那些贪官,当年风风光光的下葬,本以为能够享受后人的祭奠,却不料暗地里早已尸骨无存,受祭的不过是一座座空空的坟头。
佛家重视因果,讲究戒贪惜福,只是守着这么多的宝物,难免会让一些意志不坚的僧侣兴起贪之念。所以从第仁代主持开始就立下戒律。所掘得的财物只可満⾜寺庙的基本需要,除此之外全部布施给贫穷百姓,为防止僧侣们监守自盗,寺院设立了专门贮蔵珍宝的库室,由僧兵们严加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