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期末考结束,寒假开始,黄佳慧不再到方家来了,顶多打电话哈啦一下,免得騒扰方静恩和于修凡的甜蜜两人世界。
由于于修凡最需要的是休息,因此方静恩也不会硬拉他出门,两人几乎都待在家里,他看书、看电视或睡觉,她则闭关苦练厨功,期望在过年前能练得一身所向无敌,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绝世厨功,要有出门,最多也只是到小鲍园去散散步而已。
然而有时候,当方静恩在厨房里孤军奋战得焦头烂额,恨不得一把火干掉这间鸟厨房时,一回头却看见于修凡倚在门边,畔挂着浅浅的笑,眼底依然是火焰,但不是烈火,而是温火,那种细熬慢炖的温火,烧不死她,却能够慢慢的、慢慢的让她融化成一片柔水。
她知道,他一定是开始相信她了。
“真不上道,老是在我最悲惨的时候来『探望』我!”她不的抱怨。
“何必这么辛苦,随便煮一下就好了,我并不挑食。”于修凡轻语。
“才怪,你妈妈说你…”噎一下。“呃,我是说,我妈妈说男人没有不挑食的!”
于修凡瞄一下炉上的炖锅,装作没注意到。“冒出来了!”
“嗄?耶?”方静恩尖叫着一步跳过去,啪一下关掉火,连掀开盖子看一眼都不敢,直接仰天悲叹。“完了、完了,又一锅阵亡了!”
于修凡缓步过去,拿抹布掀开盖子看一下。“没有焦,还是可以吃。”
“真的吗?”方静恩可怜兮兮的瞅着他。“不用勉强喔!”
放下盖子抹布,于修凡温柔的抹去她额头上的白色粉状物。
“你并不适宜下厨房。”
“我知道,可是…”方静恩鼻子。“人家想说至少要会一样你喜欢的餐食嘛!”
于修凡脑袋微倾,认真想了一下。
“焗干贝蔬菜粥,我百吃不厌,我妈妈经常特别做给我吃。”
“OK!”方静恩眉开眼笑。“我去问…呃,我是说,我去买食谱来看!”
“买食谱啊…”于修凡慢条斯理的转身“外面买的一般食谱可能没有,不过…”走出厨房。“书房里那本食谱应该有。”
书房里的食谱就有?
太好了,那她现在就可以…
咦?请等一下,书房里那本食谱不是于妈妈特别写给她的吗?
懊死,他知道了!
*********
人家说有努力就有收获,方静恩的苦练成果很快就有表现的机会,除夕夜,她大展身手在厨房里忙了整整两天,好不容易整治出一桌年夜菜,样样菜式香味俱全,光是闻闻香味就教人食指大动。
“唔,快吃吧!”方静恩喜滋滋的恭请于修凡上座。
“嗯,真不错!”于修凡刚吃一口便赞不绝口。
“谢谢!谢谢!我的辛苦总算有代价了!”方静恩得意非凡。
“跟我妈妈做的菜味道好像!”于修凡再加一句。
“是…是吗?真…真巧!”
“是啊,真巧,连菜也一样,我妈妈每年除夕时都是做这些菜。”
所以说,说谎前一定要先打好草稿,还要一再检查起码一万遍以上,看看是不是有矛盾或疏漏的地方,不然就会像她现在这样…
狈在哪里?
不然猫也OK啦!
没有?
老鼠?
*********
为了寻找于修凡,上学期,方静恩尽量选下午的课;到了下学期,人找到了,方静恩又改变选择,尽量挑上午的课,才好早早回家陪伴于修凡,虽然他并不需要她陪,但她很喜欢那种两人在同一栋屋子里的感觉,不是亲密…他们离亲密还早得很,而是“在一起”光是那种感觉就够甜蜜了。
她真的很开心,因为于修凡开始相信她了,只要他肯相信她,什么都好办,最怕他打死不信,非得她死给他看不可。
幸好,他开始相信她了,她可以留住这条小命,不用死给他看了。
“他应该在睡午觉了吧?”方静恩咕哝着拿钥匙开门。
这天,她下午本来有课,但临时又被调到下星期,因此上午的课结束后,她就直接回家了,蹑手蹑足的进门,害怕吵醒于修凡,不料经过起居室时,却发现于修凡竟还醒着。
“咦?他怎么还没睡?”
她正待出声唤他,又及时回去,因为他的神情不太对。
于修凡伫立在落地窗前,一手握拳抵在落地窗缘,另一手扶在玻璃上,神情阴郁,下颚紧绷,脸颊的肌一下下的搐着。
蓦然间,她明白她开心得太早了。
扁是于修凡相信她是不够的,她忘了他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心伤,那难以磨灭的羞辱。
俱乐部的合约起码还有希望解决,十亿不行就二十亿,二十亿不行就三十亿,再不行,大家拿刀拿坐下来谈判说条件也可以,总之,只要是书面的东西就一定有办法解决,但那种丑陋的经历是永远消除不去的。
别人或许无所谓,但于修凡是永远撇不开的。
对他而言,那就有如女人被轮暴,明知不是她的错,那伤痕却始终痊愈不了。有一天,女人有了心爱的人,她会认为自己配不上对方,因为自己身上烙印着最肮脏、最污秽的伤疤。
她想向对方吐实情,希望对方告诉她不在意那种事,却又不能,因为她于让对方知道自己曾经历过那种事,那会使她的创伤更沉重。
谁知道都行,就是不能让她深爱的人知道。
“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啊!”方静恩咬住下在嘴里呢喃。
他听不见。
眼见于修凡痛苦的握紧拳头猛力捶在墙壁上,一下又一下,又沉又重,捶到墙上都出现了血迹,彷佛淋漓在他心头上的血,她却不敢上前去阻止他,只能强抑心痛,默默退开。
她不能让他知道她早已知道那件事,否则他会马上消失在她面前,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但,这件事又该如何解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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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天,乍暖还凉,有人穿衣外套,也有人穿短袖T恤,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就会感冒了,身体不好的人在这种天气出门实在不太适宜。
但这,太阳特别温暖、空气特别香甜,方静恩决定于修凡的身体康复得差不多了,食不错,脸色也不黄了,似乎应该来点适当的“运动”了,既然医生说不能太劳累,就来点轻松的“散步”吧!
到西门町散步。
“鸭舌头!”拉着于修凡,方静恩一路尖叫着冲到老天禄卤味店里“发誓,这超好吃!”顿一下,又加一句“不过你不能吃太多。”
拎着一大包鸭舌头,两人又“散步”到西宁南路吃甜不辣。
“修,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
于修凡专心吃甜不辣,方静恩是一手木叉、一手鸭舌头,这个吃、那个也吃,还忙着说话。
“什么事?”
“你跟你哥哥、弟弟的五官都很相似,但为什么同样的小平头,”方静恩用鸭舌头指指他的头发。“他们看上去就很威武雄壮,超搭,你看上去就矬到不行呢?”
于修凡莞尔“可能是因为脸型不同吧,还有…”他顶一下眼镜。“我戴眼镜,他们没有。”
“脸型?”方静恩仔细打量,一边回想,片刻后,好像突然发现天破了一个大似的大叫起来。“啊,对喔,于大哥和于小弟的脸型像你爸爸,你和你姐姐的脸型像你妈妈!”
“你见过他们?”
“当…!”僵一下,慌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怎会见过,没有那种事,我…我是在照片上看到的,对,照片!”
哪里的照片?
于修凡浅浅一笑,没有追问,继续吃甜不辣。“方妈妈都没有跟你联络吗?”
不知为何,方静恩总觉得他问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用意。
“有啊,昨天他们刚到希腊。”她着手指头说,于修凡马上掏出纸巾给她擦手。“听妈咪的口气,可能会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吧!”
“方爸爸呢?”
“他怎样?”
“你没有跟他联络吗?”
“跟他联络?怎么联络?是他先拒绝跟我们联络的,现在就算他想跟我联络,我也没兴趣了!”方静恩又跟他要一张纸巾。“虽然我小时候他很疼我,真的,我敢说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爸爸了!可是…”
脏纸巾放在一旁,她也专心吃甜不辣。
“我十二岁那年,他到大陆去,没多久,他回台湾的次数开始减少,十五岁的时候,听说他在大陆包二,十八岁,他和妈咪离婚,长长的六年时间,我一点一滴慢慢的失去他,同样的,他也一点一滴慢慢的失去我。然后…”
拾起脸,她对他笑了一下。
“你很清楚,当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拒绝跟我们联络,我知道,我已经完全失去他了,同样的,他也完全失去我了。从我搭机离开台湾的那一刹那,我的生命已跟他无关,因为他的女儿已经死了。两年后,从瑞士回来的方静恩,她的生命是重生的,不再是爸爸赐给我的生命,而是你和妈咪赐给我的生命…”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
“如果不是我一有点小毛病,妈咪就我去看医生,我不可能那么快就发现自己罹患那种该死的怪病;如果不是你出卖自己去筹出那一大笔医疗费,我也不可能到瑞士去治疗。不过…”
目光专注的盯在他脸上,她的表情变得十分认真。
“我绝不会因为你对我有恩就把我自己报偿给你,恩惠是恩惠,我爱你是我爱你,完全是两码子事,OK?总之,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别再跟我提爸爸,当我妈咪因为联络不到他,又借不到足够数目,竟然意图要出卖自己…”
说到这里,她蓦然呆了一下,失声惊呼。“原来你是因为我妈咪曾试图要出卖她自己,才想到要出卖你自己的!”
于修凡垂眸,不语。
“修…”她感动的低叹。良久后,她才继续说:“妈咪虽然长得不错,但还算不上美人,又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谁要买她?就算真有人要买她,也不是出得起那种价钱的人。而她竟然在努力失败后,才哭着跟我说出她的尝试,但她卖不出自己。当时我有多错愕、有多愤怒,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吗?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要出卖自己来救我,告诉你,我宁愿死!”
她的手愤怒的握紧了。
“所以,别再跟我提爸爸,我从没想过要跟他联络,也从没想过再见到他该怎么办,因为我从没想过要再见到他了!”
于修凡伸出另一只手包住她的柔荑。
“你有最爱你的妈妈,这已足够了不是吗?”
方静恩顿时化怒为喜,笑开了。“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妈咪给了我双倍的爱,还有你,你给了我女人所能期待最深刻的爱,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我很足,真的,我很足了!”
于修凡温柔的在她的柔荑上亲一下,再放开。“而且,方妈妈也得到幸福了,我想,你应该很高兴。”
他不再说他不爱她了吗?
方静恩窃笑。“何止高兴,可以把她丢给洛朗去伤脑筋,我就能够自由自在混我自己的日子了!”
“那么,”于修凡推开空碗。“待会儿还要上哪儿?”
方静恩眉梢儿一扬,嘿嘿笑。“诚品,你是个标准的衣架子,身材够高,又拔,不帮你挑几件衣服,我会死不瞑目,下辈子一定要再找到你,非替你挑衣服不可!”
于修凡失笑。“我哥哥比我更高。”
方静恩白眼一翻。“他太壮了,不必挑,直接买摔角选手的衣服给他就好!”“你自己不买?”
“女人的衣服永远少一件,再买还是少一件,还是少这一件就行了!”
“要走了吗?”见她也吃完了,于修凡问。
“你休息够了?”方静恩反问。
于修凡微笑。“我已经痊愈了,你不用再担心。”
“好,”方静恩起身。“那我们走吧!”
两人一道走出店外,行向武昌街。
“高秉岳应该退伍了,他有再打手机给你吗?”
“他打我的手机,我都没接,后来他打到俱乐部询问,俱乐部的人告诉他我住院了,他就没再打过我的手机了。”
“有问到我吗?”
“没有。”
“唔,我想我过两天就去找他解决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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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路窄,才说要去找那个骗子,居然就撞上他了!
诚品四楼,方静恩忙着东挑西拣,这个好那个也好,于修凡却看得冷汗直,猛口水。
她真的要买这种衣服给他?
“静,这种衣服…不太适合我吧?”
“我知道啊,跟你的个性不合,格格不入。”
“那你…”方静恩回过头来,脸上是一朵大大的顽皮笑容。“吓吓你嘛!”
于修凡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方静恩看得哈哈大笑。
“想也知道,我怎么可能买这种花俏的衣服给你嘛,你现在身上这种品味格调才搭你呀!”
“我以为你觉得我太…太…”
“成?”
于修凡点头,方静恩笑着回身继续挑拣,这里的衣服不适合于修凡,但很适合黄佳龙,还是挑几件吧!
“你有没有想过,我没有办法爱上高秉岳是因为他不够成?”
于修凡怔了一下。“不够成?”
“我也是在爱上你之后才明白这一点的,高秉岳啊,他太爱出风头了,不管到哪里,他都希望每个人的眼光只注视他一个人,如果有人比他强,他就会刻意去接近那个人,一方面利用那个人,一方面寻找那个人的弱点,好用来打倒那个人,譬如你…”“我并不比他强。”
“在当时,你的功课比他强,现在,你样样比他强!”
“是吗?”
“当然是。所以…”她拿起一件水钻T恤看了一下,再放回去。“我猜他退伍了都没去找你,肯定是想先留长头发,个他自认比你强的时髦造型,之后再去找你,他不想再被你比下去了…”
她回眸瞟他一下。“你不觉得他这样很幼稚吗?”
于修凡默然无言。
她笑笑,转眸继续扫视其他架子的T恤“所以我没办法爱上他,他太幼稚、太不够成了,我…咦?”她的目光定住,直眨巴着,惊愕万分。“不敢相信,撞鬼了是不?才说到他就碰上他了!”
于修凡又怔了一下,旋即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方静恩的猜测果然没错,高秉岳剪了一头帅气的发型,他的头发还不够长,也只能剪那种头,不然他一定会挑酷劲的发型;至于他身上穿的,不用说,帅气又有朝气的年轻人服饰,使他整个人显得十分明朗活泼。
可是,就如方静恩所认为的,无论高秉岳如何装扮自己,他就是缺少于修凡那种独特的个人格调,于是,和于修凡一比,他就失了。
方静恩连忙把于修凡拖到一旁去躲。
“既然碰上了,现在跟他摊开来解决也好,可是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全盘了解了,看,他多半是用那六千万到这里来买衣服,现在,我倒要看看他又想用什么藉口来骗我,所以你先躲起来,躲到…躲到…”她看着他,猛皱眉。“Shit,没想到人太显眼也不方便!”
于修凡困惑的低头看自己,米白色高领羊绒衫、领夹克外套,很普通啊!再看回她,眼神有点委屈,好像在说:我没有啊!
方静恩险些失笑。“我就爱你这样,你不爱出风头。”
于修凡眸中又燃起两簇火花,方静恩一惊,慌忙转开头。
“你嘛好啊,拜托别在这种时候对我放电好不好?我会被电死啦!”她啼笑皆非的抗议。“我想,呃,你先到…”
片刻后,趁高秉岳不注意,于修凡先行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方静恩才大步过去站在高秉岳身后,等待他发现她,但他自顾自挑选衣服,好半天都没发觉到背后有个人像旗杆一样杵在那里,她只好一掌拍上他的背。
“嗨,阿岳!”
闻声,高秉岳猛然震了一下,熊熊转回身来,一眼就对上方静恩,就在这一刹那,方静恩还真是有点同情他。
他是不是最好先去收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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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品七楼,大都会美式餐厅,方静恩与高秉岳相对而坐,各捧着一份菜单,服务生在一旁等待。
方静恩很快就决定好了,她把菜单还给服务生,很大声的代。
“喝咖啡对身体不好,还是喝茶比较好,我要百香果茶。”
“我要拿铁。”高秉岳点了咖啡,因为…“男人都喝咖啡。”
他是男人吗?
方静恩没说话,背部紧贴高板椅背,专心听后座的客人低声唤住正待离去的服务生,要服务生把咖啡端走,换伯爵红茶。
方静恩满意的笑了,这才把注意力转到前面的人身上。“什么时候退伍的?”
“二月初。”高秉岳一直用一种探索的目光审视她。“你呢?”
“前天。”方静恩说,马上发现高秉岳似乎暗暗松了口气。
“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络?”高秉岳又问,两眼改盯住她的手。
方静恩注意到了,马上治起灵活的两手给他看。“我好了,没事了。之前以为我复发了,其实不是,是用葯过度的后遗症,两手都麻掉了不能动,我只好继续留在瑞士治疗后遗症,直到前天才回台湾。”她随口胡扯瞎掰,反正他又不懂。
“原来如此。”高秉岳似乎愈来愈放心了。“那为什么不通知我们一下?”
“咦咦咦?妈咪说有通知你们啊,她没有吗?”方静恩一副百分之百夸张的惊讶表情。“真糟糕,妈咪大概是想通知你们,但一时联络不到,想说反正我没事了,就按照预定计画和继父出发去月旅行了。哼,下回见到她一定要吐槽一下。”
“没事就好了,不必在意!”高秉岳忙道。“那你回台湾后住在哪里?”
“饭店啊,还能住哪里,你忘了我家早就卖掉了吗?”
“为什么不联络我,或者黄佳慧?”
“我不知道你退伍了嘛,至于小慧,”方静恩重重叹气。“她跟同学去营,我又不能直接撞到她家去,只好住饭店罗!”
听到这里,高秉岳终于完全放心了,恰好服务生送来他们的饮料,谈话便中断了,直到他放糖、放调好咖啡又喝了几口后,他注视着她,又开口了,不过话题己转开。
“你继父对你很好吧?”
“马马虎虎啦!”
“马马虎虎?你怎能这么说,他不是说要把一切都留给你吗?这么好的继父,你怎能…”
“没有了啦!”
斑秉岳瞬间冻结。“没有了?”
“本来是说要留给我啦,可是后来他那个年轻时就离家出走的弟弟找来了,他弟弟虽没出息,”方静恩一边说,一边回想在瑞士看的那部电视剧的情节到底是怎样的?“但他侄儿很不错,所以他就把一切都交给他侄儿啦!”
“已经交给他侄儿了?”高秉岳惊叫。
“对啊,交给他侄儿之后,继父才能够放心环游世界呀!”方静恩说得煞有其事,一本正经。
“那你呢?”高秉岳口道。“你什么都没有吗?”
“我说我不要,只要他供我念完大学,以后我就可以自己养活我自己了。”
“你妈咪呢?你继父要给她什么?”
“一座小岛,等他们月旅行回来,他们就要到小岛上过逍遥日子了。”
方静恩说完后,静静凝视着高秉岳,等待他的回答,想知道在她失去继父的继承权,又得不到什么财产之后,他还会“爱”她吗?
斑秉岳沉默许久后,突然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柔荑。“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是真的爱她!
但还不够深爱。
方静恩不落痕迹地挣脱他的手去端起百香果茶“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我很感激你,但是…”她喝一口茶。“我不爱你。”
“我不在意。”
“将来我们两个都会很痛苦的。”
“不,小静,我真的很爱你,总有一天你也会爱上我的!”
如果他无法改掉这种幼稚自私的任,她永远不可能爱上他,更别提她早已爱上于修凡了!
“让我再考虑一阵子好吗?”现在,她最想知道的两件事其中之一已经知道了,而另一件就是…“对了,你的影子呢?怎么不见他跟着你,以前你们不是如影随形的吗?”
斑秉岳很明显的窒息了一下。“呃,你怎会突然提起他?”
方静恩神情自若的耸耸肩。“大概是我已经习惯看到你们两个总是一前一后在一起,就像以前人家看到我就想到小慧一样。记得吗,因为他很阴沉,我还警告过你要小心他呢!”
原来是担心他。
斑秉岳释然地笑了。“放心,你出国后,他就不再跟着我了。”
“喔,那么…”方静恩垂下眼眸盯着百香果茶。“他没害到你吧?”
斑秉岳本想随口说没有,但又不住心中盖然涌现的那股酸意,是嫉妒,也是不服气,那回被于修凡比下去,他真的很不甘心!
“有!”他冲口而出。
“有?”
“对,那家伙,亏我还同情他孤伶伶的没半个朋友,好心好意和他交往,他却没安好心眼,”高秉岳的确幼稚,即使只是在嘴里恶意抹黑于修凡出一口气也好。“竟然向我骗钱!”
他是在说他自己吧?
“是喔!”方静恩睁大眼,很捧场的附和他。
“那还是我辛辛苦苦打工来的钱,他竟然全给我骗走了!”
嗯,他的确是在说他自己!
“真的啊!”“而且那家伙还嫉妒我比他出色,女孩子喜欢我不喜欢他,居然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想让女孩子讨厌我!”
这个也是在说此时此刻的他自己!
“好卑鄙!”
“还有,他的考试都是靠我的笔记才paSS的,竟还偷偷拷贝我的笔记去卖!”
不打自招,不说她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兼职做那种事呢!
“好可恶!”
“另外,他又…”
说得口沫横飞正精彩,突然手机铃响打断高秉岳的高级演讲,他没好气的掏出来接听,听完后更是一脸不耐烦。
“抱歉,我妹妹在三楼,说她不够钱付帐,我去帮她付一下,马上回来!”
斑秉岳一踏出餐厅门口,方静恩马上跳起来到后面桌位拉起那位本来喝咖啡,后来换伯爵红茶的单身男客。
“走!”
“呃?”
岸过帐后,她甚至不搭电梯,直接走楼梯到八楼的杜兰朵洋食,一坐下来先点两客炭烤小牛菲力再说。
“这里的炭烤小牛菲力一级!”
“静?”于修凡头水。
方静恩喝一大口冰水以冷却怒气。“本来我已经很冷静了,可是愈听他说我就愈想飙火,哼哼,如果不赶紧离开,我可不敢保证再听下去的话,会不会当场把他摔出窗外!”
于修凡握住她的柔莫。“我不在意。”
“我在意,OK!”
“可是问题还没解决。”
方静恩沉默片刻。
“说老实话,我真的没兴趣再跟他面对面谈话了,”什么都能忍受,就是无法忍受高秉岳彻底利用过于修凡之后,竟还在背后污蔑人家。“他已经没有让我为他浪费半丝精神的价值了,这件事就交给小慧吧!”
于是,她掏出手机来打给黄佳慧,说了好一会儿后才收机。
“OK,我们可以专心吃我们的炭烤小牛菲力了!”
“…静。”
“干嘛?”
“我很阴沉?”
“你不爱说话对不对?”
“对。”
“那就是阴沉。”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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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西门町那件事之后,不要说方静恩已经没兴趣和高秉岳浪费时间,就算有兴趣,不久后,她也没心情了。
夜夜盼望,终于,俱乐部老板回台湾来了。
“我们老板回来了,她想和你单独谈谈。”
“没问题,什么时候?”
这天,她下课后正要回家,还没上车就接到俱乐部经理的电话。
“现在。”
“OK!”
“不要告诉麦修。”
“好。”
一个钟头后,方静恩已和俱乐部老板面对面,抑不住心头的讶异,一双眼盯在老板身上移不开。
那是一个大约跟方妈妈一样年纪的女人,不美,但非常丽、时髦,却又很端庄,表情很冷酷,眼神却透着隐隐约约的温柔,指尖挟着香菸的姿势像是大哥大的女人,吃甜点的模样却又像顽皮的小女孩,是个矛盾得十分有魅力的女人。
不过只一眼,方静恩就很清楚的了解到一点。
经理说得没错,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女人“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如果你跟她来硬的,她宁可两败俱伤也不会认输,除非你彻底投降,跟她从头软到底,事情还会有点希望。
方静恩不是惯于低头的人,只有该低头的时候她才会低头。
但现在,她知道她会心甘情愿的把自己摆在最卑微、最低下的地位,无论对方有多不讲理,她都会下所有的愤怒与委屈,低声下气的哀求对方。
为了于修凡,她愿意承受一切。
“你想赎回麦修的合约?”
“是的。”
“你愿意付出多少?”
“随便老板开价。”
“多少你都付得出?”
“即使卖了我自己,我也会筹出老板要的价!”
老板修饰完美的眉梢子突然扬了一下。“那么,如果我说,我不打算让任何人赎回麦修的合约,但你可以用你自己的合约来换他的合约呢?”
方静恩怔了怔。“我不懂老板的意思?”
老板优雅的了一口菸。“我还有另一家『夜之水』,是专为男士服务的俱乐部。”
方静恩明白了“可以!”她毫不犹豫的同意了。
老板深深注视着她。“你确定。”
方静恩骄傲的扬起下巴。“这辈子从没有这么肯定过!”
老板又凝视她片刻后,方才徐徐将办公桌上的合约推到方静恩面前。
“那么,签名吧!”
一刻也没犹豫,方静恩马上直接打开合约最后一页,以最快的速度签下名字、身份证号码和出生年月,还主动盖上拇指印,看也不看一眼合约内容,马上又推回去老板面前。
老板拿回去仔细看清楚没问题之后,她才弯身打开办公桌旁的保险箱,取出一份合约,同样放在桌面上推到方静恩面前。
“麦修的合约。”
方静恩迫不及待的抢过来翻开审视,证实确是麦修的合约之后,即刻又抢来办公桌上的打火机,当场就把合约烧掉了,连片小小的纸屑也没留下来,然后,她欣慰又安心的松出一口气。
“谢谢你,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老板微笑“还有一些细节上的问题,我必须和你讨论一下,不过我另外还有一件事必须先办好。所以…”她指一下办公室右边另一扇门。“你先到那里头等我一下。”
她是老板,老板的话不能不听。
方静恩默不吭声,马上按照老板的意思进入右边那扇门里,可是她一关上门就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门一关上就自动锁上了,而且门旁还有一大片玻璃,从办公室那边看是不透明的彩绘玻璃,但从这间房里看出去却是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办公室里的一举一动。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大叫。
办公室里的老板呵呵笑开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因为这里听不见那里的声音,不过这里的声音,你那边倒是可以听得一清二楚,不是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方静恩气急败坏的大叫。
“我说过我听不见你说什么,不过如果你想叫破自己的嗓子也不关我的事,反正我这边听不见。”老板笑的按下对讲机。“经理,麻烦你叫麦修到我的办公室里来。”
麦修?
方静恩骇然了口气。
麦修也在俱乐部里?那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很快的,于修凡出现在办公室里,老板笑咪咪的捻熄香菸,起身来到办公桌前,身穿高雅的晚礼服,却像男人一样双腿分开靠坐在办公桌沿。
“麦修,好久不见了,你愈来愈人了,真想一口吃下你呢!”
于修凡不理会她那挑逗似的言语“有什么事吗?”他平静的问。
老板又笑了一下“想给你看一样东西…”她扭身拿起方静恩的合约,再转回来递给于修凡。“这个。”
于修凡疑惑的接过来打开,是女公关的合约,与他何关?
“请看看签名。”老板“好意”提示他。
于修凡狐疑地看她一眼,再直接翻到最后,只一眼,他的脸色就黑了。
“静?”
“没错!”趁他尚未回过神来,老板迅速回合约抱在怀里。“很有趣吧?”
于修凡的拳头握紧了,脸色铁青,可以看得出他有多愤怒。
“你到底想如何?”
“再签另一份合约。”
“我不明白。”
老板笑呵呵的回到办公桌后坐下。“我是用你的合约换她的合约,所以,如果你想要回她的合约,必须用你自己的合约来换。”
“可以!”于修凡同样毫不迟疑。
“但是…”老板妩媚的一笑。“这份新合约增加了许多附加条款喔,譬如,你不能拒绝客人包出场,不管到哪里都不可以反对,就是要到饭店开房来个全套服务,甚至要你陪男人睡觉,你都不能拒绝!”
于修凡脸颊肌重重嬉一下,但依然没有半丝犹豫,甚至连眼也没眨。
“可以!”
“好,那就签吧!”
老板把合约推到于修凡面前,在这同时,另一问房里的方静恩早就叫到嗓子哑了,但她仍不断愤怒的大叫。
“不,修,你不能签,不能签啊!”可是办公室里的人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眼看于修凡拿起笔来就要在合约上签名,她慌急地转头张望,发现一张椅子,马上举起来往玻璃上撞击过去,可是…
懊死的这是什么玻璃,为什么敲不破?
不但敲不破,她整个人还被反弹力震得跌坐在地上,当她再爬起来,赫然发现于修凡竟已签好合约,老板正在兴高彩烈的检视合约。
“不,不,修,你为什么这么傻呀!”她不住失声痛哭。
她想帮他却反而害了他吗?
泪眼模糊中,她看见老把她的合约交给于修凡,于修凡跟她一样当场就烧掉了合约,就在这时,她听见喀一声,门锁开了,她马上开门撞进办公室内,一头扑向于修凡,愤怒的捶打他的膛。
“你这笨蛋、笨蛋,为什么要签那种合约?为什么要签?”
“静?”于修凡吃惊的捉住她的手。“你…你怎会在这里?”
但方静恩早已失去理智,用力甩开他的手,转个身又扑向办公桌后的老板。
“我要杀了你!”
于修凡吓了一大跳,连忙从后面环住她的,方静恩伸出去的手恰好停在老板的脖子前方十公分处。
“冷静一点,静,冷静一点!”
“你不敢杀我。”老板笑的,好整以暇的说。
“为什么不敢?”方静恩一边尖叫、一边挣扎。“我就杀给你看!”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于修凡极力想抱紧她,眼镜一寸寸往下滑。
“杀了我,你就得坐牢。”老板提醒她。
“我坐牢总比他试凄好!”方静恩继续尖叫。
“不要挣扎了,静,冷静一点啊!”于修凡快抱不住她了,眼镜也快掉了。
“是吗?”老板歪着脑袋,扬一扬手上的合约。“那么,你愿意用什么来换这份合约呢?”
“什么都可以!”方静恩几乎连问题都没听清楚就叫出去了。
“不!”换于修凡尖叫了。
“既然如此,那么我要…”
“快说!”
“不要!”
“你们两个认我做干妈。”
“没问题,我签…呃?”
方静恩的姿势冻结在双臂伸在老板脖子前方上,疑惑的瞪住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了;于修凡眼镜歪在脸上,也呆住了,同样认为自己听错了。
见他们那副傻样,老板不哈哈大笑起来,彷佛恶作剧得逞的顽童。
“快啊,愿不愿意认我做干妈,快说!”
方静恩狐疑的回头与于修凡相对一眼,再转回来,还是脸不信。
“如果是那种事,当然没问题,可是你…”“拿去!”老板很爽快的把合约放在方静恩手上。
方静恩迅速打开,确认是于修凡的合约,劈手又拿来打火机烧掉,亲眼看着它化成灰烬之后,方才将困惑的眸子移至老板那边,言又止。
“这…我不懂…呃,我是说…”
老板的笑容徐徐消失,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忧伤,她握住方静恩的手。
“当年,对我全心全意深爱的男人,我也能够像你一样不顾一切的为他付出,但他…”她转注于修凡。“他说他爱我,却无法像麦修一样为我付出…”
方静恩了解了。“那他现在…”
“坐牢,为了另一个女人。”老板面无表情地说。
“喔…”方静恩不知所措的回眸瞄一下于修凡。“那…那…”
见状,老板又笑开了,一眨眼就抛开那件令人感伤的往事,果然是了不起的女人。
“先警告你们,你们可是要正式磕头认我的哟!”
“没问题。”方静恩与于修凡异口同声道。
老板欣慰的点点头。“还有,麦修,离开之前,你必须向所有捧过场的客人道谢,这是俱乐部的规矩。”
“我知道。”
“等等,如何道谢?”方静恩忙问。不会是一个个去找人吧?
彷佛能看见她心中的疑问,老板失笑。
“俱乐部会主动和曾捧过他的场的客人联络,请他们来参加告别餐宴,之后,麦修才算正式离开俱乐部。往后,客人就算在其他地方碰见他,也要视他为不认识的陌生人,这在俱乐部会员规章上都规定得一清二楚。”
“会员带来的朋友呢?”
“会员要负责。”
“如果违规了呢?”
“罚款两亿,一亿归俱乐部,一亿归麦修。”
真是任何机会都不放过呀!
*********
俱乐部的合约出人意料之外的顺利解决了,方静恩与于修凡按照习俗磕下三个大响头认俱乐部老板为干妈,而老板赏下来的红包更教人吃惊。
“你们两个,还有我儿子,将来我的财产就由你们三个平分。”
然后,在三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俱乐部为麦修安排了一场告别餐宴,由于是告别会,因此是在正午举行的,青天白之下让麦修离开俱乐部,表示他不再是黑夜中的人了。
“小静,麦修必须和每一位客人跳一支舞,你要忍耐啊!”大概是经理告诉过老板关于圣诞舞会的事,老板还特别如此调侃方静恩,要她忍耐,千万别发飙。
“干妈!”方静恩红着脸抗议。
“另外,麦修也必须跟每一位客人干一杯酒。”
“干妈…”
“我知道、我知道,他不能喝酒,放心吧,我和经理,以及所有公关们会代替他喝。”
于是,餐宴中,麦修一身高雅的黑色礼服,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趋前邀请客人跳舞,一曲舞罢,再由老板率同经理与公关们代替麦修和客人干一杯酒,然后麦修再将客人送回原座。
就这样一个个陆续邀舞、陆续干杯,直到将最后一位客人送回原座后,麦修回到舞场中央,对着所有客人深深一鞠躬,再直起身来,头一次面对客人出笑容,旋即转身大步离去,毫不留恋的走出俱乐部大门。
再也没有麦修这位男公关了!
俱乐部大门前,方静恩的车子正在等候,于修凡一上车便绝尘而去,即使他再回俱乐部,也不再是男公关麦修,而是以俱乐部的小老板身分回来代替老板视察。
傍晚,方静恩把于修凡送回于家,门前,于修凡的哥哥、姐姐和弟弟正脸企盼的引颈翘望,一见到于修凡,各个激动得涌出泪水来,争先恐后围上去抢着和于修凡拥抱,半晌后,他们才簇拥着于修凡进入家门。
方静恩随即开车离去,这时候是他们一家团聚的时候,她不适合掺一脚。
而于家客厅里,甫见到于修凡的身影,于妈妈便放声嚎啕大哭,七十五高龄的于爸爸也老泪纵横哽咽不已。
“修…修凡!”
对着高堂父母,于修凡跪下双膝,泪如泉涌,几度张口都说不出话来,好半天后,他才说得出声音。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