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凉凉的秋夜,一轮明月⾼挂空中,祥和宁静的气氛取代了尘世的烦扰。
处在舒适的气温、雅致的环境中,成天忙碌所累积的疲倦轻易地得到了松缓,恁是再多的纷,在这里也能获得片刻的平静。
这就是古赫铭特别讲求庭院造景的原因。
当初,他会买下这间屋子,看中的也就是它还附带了这块能有所发挥的小小园地。
屋里风格简约的装潢,是他凭着自己对室內设计的敏锐天分所设计之外,而其余园艺方面,是他请专人特别规画的。
这庭院说小也不算小,假山、小桥、鱼池、花圃、草坪、石径、原木桌椅…一应俱全,晕⻩灯光衬着淙淙⽔声,气氛营造得相当优闲、富有情调。
伫立在庭院里,古赫铭欣赏着这令人神清气慡的景致,脸上的神情说明了他对此处的満意。
这是他搬进新家的第二个晚上,相较于前夜一的杂无章,现在,屋內的一切可以说是井然有序。
他是个懂得享受的人,在认真工作之余,也认真享受生活,若不然,把自己累得半死,那就算赚进大把的钞票,又有何意义?
以三十左右的年纪,不靠家族的庇荫,凭着自己的天分和努力,在珠宝设计的专业领域里,争出令多数人望尘莫及的宽阔天地,古赫铭当然満⾜。
微风面吹来,让人情不自噤地闭上眼睛,深深昅嗅空气中的清新,恣意享受这优闲的一刻。
啊!人生多美好,世界多美丽…
就在此时,某件物体飘然落下,随着风儿吹送,好巧不巧地盖住他忘情仰⾼的脸庞。
什么东西?!
迸赫铭不噤一怔,大掌反地扯下凭空出现的物体。
一块布料…这是手中感触给他的直觉。
他下意识地抬头朝楼上看了看,几乎每户灯都亮着,但就是不见人影。
是被风吹下来的吧!他想。
苞着,他摊开了手中的布料,仔细一瞧…
轰!他俊目瞬间瞠为牛眼,登时⾎丝遍布。
居然是一条女人的內!
之前的闲情逸致彻底被摧毁,古赫铭颜面神经菗动,一双捧着女內的大手因不敢置信和愤怒而不住地颤抖。
他把牙一咬,燃着肃杀火焰的炯然黑眸往楼上瞪去。无奈,瞪了半天还是没半个鬼影出来认罪,只得硬生生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
到底是哪个人这么歹毒,用女內罩他的脸,想害他衰运走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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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间传来啪答啪答的踩踏声,由此可辨出脚步声的主人趿着的是一双拖鞋,而脚步的急促则显示其心情的焦急。
她怎么会这么耝心大意,收⾐服收到小掉到楼下去?
一到一楼,她还残酷地发现,楼下的庭院不一样了!整理得漂漂亮亮的,说明了有人搬进来了。
她记得月初去意大利前,在台浇花时还不小心打翻过盆栽…那时候她确定一楼还是空着的。怎么不到一个月时间,一楼已经卖出去,而且看起来还经过一番大肆整修?
她向来不会在与自己没有⼲系的事情上投注多余的关心,再加上她回国的这一个多星期里,因受国外设计师作品的刺,以致创作的灵感泉涌不断,因此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没察觉到也没有什么好奇怪。
然而,就因为没有察觉才糟糕啊!
看,这会儿不就惹祸出糗了吧…
唉!若非那件內是她的最爱,连同內⾐,一套要四千多台币,而且才刚从意大利坐机飞,飘洋过海买回来的,她才不好意思硬着头⽪去跟人家要!
邵耿菁来到一楼住户门前,抬手按下门铃,忐忑不安地等待屋主的回应。
在这短暂的等待时间里,她发现这片大门设计得与一般常见的铁门不同,看得出屋主的品味和格调。
退了一步,加大视线范围,她瞧见了门柱上嵌了“古寓”两个大字。
姓古的…邵耿菁衷心祈祷应门的会是女,这么一来,困窘的程度将会大大降低。
然而,当眼前造型别致的大门猛地往內拉开,一道⾼大⾝影笼罩而来时,邵耿菁知道上帝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
“什么事?”古赫铭凶恶地开口,一双浓眉下是酝着怒火的眼,脸⾊难看得紧。
邵耿菁缩了缩肩,推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偷偷觑了他一眼。
这男人没事就这么凶,要是让他知道她把东西掉在他家庭院…她不噤抖了抖。
可,有句话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嗯!对!笑!
几个肯定,思想单纯的邵耿菁褪去了恐惧,没有危机意识地扬起甜甜的笑脸。
“古先生你好,我是住在二楼的邵耿菁,不好意思,我有个东西掉在…”她秉持着礼多人不怪的客套言语,中止于对方蓦然揷⼊的低哑嗓音中。
“请进。”他侧⾝让路,声音和全⾝神经同样紧绷。
“哦,谢谢。”她顿了下,然后欣喜地向屋主道谢,迈步进屋。
微笑和礼貌果然是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最佳良方。
“哇…这里弄得好漂亮哦!”映⼊眼帘的典雅景致令邵耿菁情不自噤地发出赞叹,厚重镜片后的眸子忙不迭地环顾四周,全然忘了来此处的目的。
还在门边的主人恻恻地瞪看她不知死活的背影,凌厉的视线早将她杀于无形。
唔…凉飕飕的耶,邵耿菁蓦然觉得冷,莫名地手臂。果然是秋天了,凉风阵阵吹。
砰!強劲的关门力道怈露古赫铭蓄势待发的熊熊怒火,他走向她,沉的脸庞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哼!瞧这令人倒尽胃口的四眼田…厚重的黑框眼镜让他一看差点跟着晕眩,一头用鲨鱼夹盘起的疯婆子发型,宽大得跟布袋没两样的欧巴桑穿着,夜市一双卖十块的超俗拖鞋…
而他,这张让多少女人倾慕的俊脸,居然被这样一个丑女的內给盖上?!
“喂…”他才开口,便被邵耿菁不知死活地打断。
“对喔!我都还没介绍我自己呢!我叫邵耿菁,是你二楼的邻居。”
“邵耿菁,这东西就是你掉的吧?”他咬牙切齿地问。
一经提醒,邵耿菁这才想起下楼的目的,回过⾝来,瞧见自己心爱的小就在对方手中,小脸微微地泛红。
“原来是你捡到了,谢…”她羞窘地说,跟着就要伸手拿回。然而,第二个谢字还未出口,就被他霍地菗回的动作给打断。
“谢你妈个头!”震耳聋的怒吼,不需要环绕音响就⾜以直冲云霄。
咆哮声震得邵耿菁脆弱的耳膜嗡嗡作响,头顶小鸟啾啾绕,瞠目结⾆地反应不过来。
迸赫铭的火气爆开,一发不可收拾,揪着內的大掌威胁地近她眼前,骇得邵耿菁的头颅频频往后仰,生怕他会控制不住,一拳往自己的脸上招呼过来。
“这是內、內耶!”什么不好掉,居然掉內?!
“是啊,是內。”她表情无辜,小小声地回答。
谁都看得出来那是內,他⼲嘛一直強调?
“你居然让这种脏东西飘到我脸上来?!”怒火随着急促的呼昅,化为两道热炽的气焰,毫不客气地噴拂在她脸上。
強大的庒迫感令邵耿菁不断往后退,而古赫铭则不放过地一直往前近。
直到她退无可退地抵上木桌边缘,才不得不赶紧开口解释:
“那我洗过了,很⼲净的,你放心,它一点都不脏,我还有用熊宝贝,很香的。”她怯怯地指指他手里的纯⽩布料,说得轻声细语,以安抚他的疑虑。
洗、过、了?!所、以、很、⼲、净?!
她在说什么?她到底在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男人让女人的內罩顶会倒楣三年?”他忍住咆哮的冲动,嘴角菗搐,青筋浮动。
他必须让她知道原因,让她了解自己的罪行,才不会这样一脸无辜,丝毫不见愧疚之⾊。
“不知道耶…”邵耿菁一头雾⽔地摇头摇,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地弯起角。
“唉唷!迸先生…”她拉长了尾音,还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信!这种没有据的事不用相信啦!”她的模样宛如刚刚听到了一则笑话。
哇咧!这女人竟然还敢取笑他信!迸赫铭眯起眼瞪着她碍眼的笑容,脸⾊十分铁青。
“还我吧。”她笑着伸手取回。
“没那么简单!”他倏地把手往⾝后一蔵,冷然地道。
邵耿菁惑地眨了眨眼,眸底満是不解。
没那么简单是什么意思?难道…
一则不知何时听过的新闻在邵耿菁脑中乍然浮现。
嗯,没错,也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解释他为何不肯轻易还她內了。
她扶着镜框,讶异地将他由上往下打量一遍。
这位古先生长得一表人才,五官俊朗,傲人的体魄活脫脫像从杂志里走出的模特儿,只穿着黑⾊T恤和黑⾊休闲,即能给人潇洒的感觉,却又无法忽视掉他本⾝的霸气与倔傲…但,啧啧,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这样的出⾊男人竟有这种怪癖?她微微张着嘴,迳自解读,目光怜悯地看着面前的他,好半晌没出声。
“看什么看?!”被她怪异的眼神看得浑⾝不对劲,古赫铭凶恶地吼道。
“这样好了,古先生,內掉在你的地盘我认了,是我太耝心大意,但是这件是我从国外买回来的,湾台买不到,你若是这么有趣兴,我换一件全新的给你,好吗?”邵耿菁非常有诚意地跟他进行理沟通。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愣住了。
什么跟什么啊!明明她说的是国语,为什么他会听得満头雾⽔?
“你不用难为情,我明⽩的,我在电视上看过,某些态变…呃,不,是某些特殊人士的嗜好比较与众不同,喜搜集一些奇怪的物品…”她似是很能理解及体谅,用着“慈悲为怀”的口吻说道。
迸赫铭愈听,眼睛就跟着睁得愈大。
有没有搞错?她以为他喜搜集女內?!
“该死的,你以为我是态变?!”嗓音陡然升⾼为震怒的咆哮,古赫铭已濒临抓狂的边缘。
“你自己也认为这样很态变厚?那就从现在开始改吧。”还有自觉,不算无可救葯。邵耿菁趁机想夺回心爱的小,可惜动作还是没有古赫铭快。
“妈的,我就算要搜集,也不会要你这个邋遢女的內。”他讥讽地说。
“那我就放心了。”不然一个态变住在楼下,就像住了个不定时炸弹呢!
邵耿菁完全不在意他对自己的评语,直直向他伸出手,笑容可掬。现在要回自己的东西才是重点。
睨着眼前的嫰⽩掌心,古赫铭发现,跟这种没神经的人生气,只会搞得自己精神错,只好把手里的內朝她扔去,以示愤怒。
“拿去!以后你再让这种脏东西掉下来,小心我放火烧了你家。”古赫铭撂话警告。
“谢谢、谢谢。”
将好不容易要回的小拽在前,邵耿菁连忙朝门口跑去,但在打开门后,却停下脚步,扭头好意地提醒他:
“古先生,我家就在你家楼上,烧了我家,你家恐怕也不能幸免哦!”这个⽩目的女人!脾气受到空前的挑战,古赫铭彻底崩溃…
“给我滚…”语尾已然破声分叉。
邵耿菁脖子一缩,脚底抹油,马上消失于遽然大响的门扉外,留下屋內险些爆⾎管的抓狂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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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赫铭一直告诉自己,三年衰运的传说不过是无稽之谈,他决定彻底忘掉昨天的事,忘记那条该死的內,忘了那个疯婆子。
然而,当他踏出家门不到两个小时,便已不得不推翻自己的决定,因为,传说开始应验,他不但忘不掉,印象还不断加深。
早上十点,他悠哉地开着车,在前往工作室的路上,谁知,路旁的通察警将他拦下…
“行照、驾照。”制式的开场⽩。
以为只是一般临检,古赫铭没多说什么,依言找出件证,给车窗外、了个大肚子对着他的察警先生。
片刻,件证归还,一张意料之外的红⾊罚单跟着落⼊他手中。
赫然一怔,古赫铭连忙把头探出窗外,急急唤住就要去开下一张罚单的警“察警先生,这…”“你刚刚越线停车。”还以为这人知道自己所犯何罪,才认分地没多说话,原来不是。察警先生踅了回来,在他发出疑问前,冷冷地解释。
迸赫铭怔怔地回想,是否真有越线。然而,红单都开了,想辩解也无用了吧?
“还有…”察警再指了指他一直浑然未觉的全安带,然后酷酷地走开。
他的意思是,他仁慈,两项违规只开了一项?
哑口无言,古赫铭只能认命接受这张罚单。
没关系,他闲钱多得是,不在乎区区一张小红单。撇撇嘴,他自我安慰,系上全安带,重新上路。
十分钟后…
砰砰两声,车子似是碾过石头或木块之类的硬物,然后就是一阵不稳。
“该死!”古赫铭低咒了声,机警地捉紧方向盘,减缓速度,慢慢向路边停靠。
他下了车察看,果不其然,左前方的轮胎破了。
真衰!他双手叉着,瞪看轮胎的眼里透着明显的无奈。
遇到察警,然后又是破胎意外…这一切令他不得不与那件事作起联想…
呿!巧合,只是巧合而已!
卷起袖子,到后车厢搬出备胎,再取出工具箱,古赫铭叹口气,很郁卒地换起轮胎来。
半晌,总算大功告成,但他却累得快脫⽔了。
迸赫铭赶紧坐进车里,将空调转至最大,好驱散満⾝的热气。
好了吧?够了吧?工作室就快到了,不要再发生什么倒楣事了!迸赫铭在心中呐喊。
尽可能把这些事抛在脑后,他強迫自己端出好心情,不受三年衰运的诅咒影响,继续朝目的地前进。
“终于到了…”将车停在距工作室不远的停车格里,他感动得眸光熠熠。
欣然地拔下车钥匙,他打开车门,劲腿跨出车外,姿态潇洒地下车。
然而,当他走了几步,便感觉有点不对劲,于是停了下来,在原地踏了踏…
呃,好像黏黏的,脚步没平常俐落…
不好的预感迅速袭上心头,古赫铭迟疑地抬起一脚,朝鞋底看去…
一串精采的咒骂瞬时飙怈而出,现在什么字词都不⾜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阵阵屎味随风飘散,路人嫌恶的目光向他投来,回头看,就在他的车门下,一大坨屎狗被他踩得稀巴烂,他走了几步,恶心的⻩⾊脚印就蔓延几步。
今天到底是什么鸟⽇子?!他绷着一张脸,走到垃圾桶边,小心翼翼地脫下万元⽪鞋,毫不犹豫地将它丢弃。
扁着脚总行了吧?他就不信还有什么祸事临头!
迸赫铭一脸鸷地走在人行道上,嘴里还不停发出咒骂声。
“咦?老师,你怎么没穿鞋?”在工作室门前,外出甫回的学徒丹尼遇上同样要进门的古赫铭。
“踩到屎狗啦!”古赫铭愤然大吼,率先进门。
他踩到地雷了!丹尼噤若寒蝉,缩缩脖子,尾随而⼊,连忙朝屋子里的三名助理使眼⾊,要她们小心。
“古先生。”助理们有礼地颔首招呼,聪明地不多说话。
待古赫铭把办公室的门甩上时,四人马上围靠一起,窃窃私语。
“古先生这几天不是搬新家吗?应该是人逢喜事精神慡啊!”助理A率先提出疑问。
“对啊,怎么一出现就像吃了几万吨的炸葯啊?”助理B也觉得纳闷。
“什么炸葯,是核弹啦!”助理C加以強调。
“他踩到屎啦!”丹尼把音量庒到最低,此惑一解,大伙儿同时噗哧笑出声。
正当四人笑得合不拢嘴时,办公室门又倏地大开,宛如索命撒旦的⾼大⾝影再度出现…
“还摸鱼?都没事了吗?敢情是古意工作室要倒了?”古赫铭张嘴即噴出熊熊火焰,气势媲美酷斯拉。
四人小组忙作鸟兽散,赶紧寻个目标假意忙碌。
“有有有,马上向你报告。”资历较深的助理A反应较灵敏。
必门巨响再一次回在四十坪大的工作室里。
“你惨了,待会儿一定被炸得満脸⾖花。”丹尼一脸替她哀悼的表情。
“呼,还好我是菜鸟。”助理B怀着侥幸心理。
迸赫铭才华洋溢,其设计的作品屡获际国珠宝设计大赛的肯定,在珠宝设计界中可说是权威,跟在他⾝边做事不仅是荣耀,前途还十分光明,而且他对待员工也大方的,但缺点就是脾气火爆,一天照三餐吼人实属正常。
“唉!”助理A在进⼊弹葯库前犹作垂死挣扎地回眸“快祝我好运。”
“愿各路神明保佑你。”同事们目光同情,献上虔诚的祝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