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太湖水寨
正文第六十四章太湖⽔寨
金玄⽩望着那些自暗巷窜出的灰⾐大汉,突然放声大笑道:“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还要赶来送死?呔!快点报上名来。”
他放开薛士杰的手,向前缓行而去,继续问道:“韩永刚,你有种就出来,让我送你和程烈一道远行…”
他的话声在寂静的大街上传出老远,刚刚一停,只听得不远之处的人堆里传来一声惊呼:“是金大侠吗?请暂息雷霆之怒…”
霎时之间,人影闪动,但见一个体型壮硕的大汉和一个独臂疤面老者从人群中穿出,奔到金玄⽩⾝前八尺之处,马上双双单⾜跪了下来。金玄⽩藉著火把跳动的火光看得清楚,那两人一个是过山虎陈明义,另一人则是李強。
他恍然大悟,知道这批人正是混迹在苏州各处的地痞流氓,显然聚集起来是要对付神刀门弟子的,只不过他不明⽩这些人为何直到此刻才赶到?
庒下了心中的纳闷,金玄⽩快步向前,把李強和陈明义扶了起来,问道:“两位大哥,你们摆出这副阵仗,莫非为的是对付神刀门?”
陈明义动地抓住了金玄⽩的手,颤声道:“金大侠,你来得太晚了,在⾼宾客栈里,我们有八十三个各路弟兄们都遭了神刀门的毒手…”
他的眼中泛起泪光,说著说著,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咽声道:“金大侠。连李二牛和张普同大哥都已经被杀了,我跟李老爷子是侥幸逃了出来…”
金玄⽩道:“陈兄请慢慢说,大家也请把兵器收起来。”
李強扬声道:“各位兄弟听到了没有?金大侠命令大家把兵器收起来。”
那七、八十个灰⾐大汉听到李強的吩咐,马上便将手中的兵刀收起,手持火把,散开分立两边。
金玄⽩扬声道:“各位大哥,请你们不必担心,刚才神刀门主天罡刀程烈率领门下弟子在石桥那边狙击我们,已经被我们杀个精光…”
话声刚落,一阵阵如雷的呼随即响起,陈明义动地问道:“金大侠,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金大侠还会骗你们不成?”
朱瑄瑄跨前一步,用手中长剑指著陈明义道:“那程烈领著将近百名弟子,用天罡刀阵围住金大侠,被他以无上刀罡将刀阵破去,把程烈连同门下弟子一齐屠尽杀绝…”
金玄⽩眼中神光迸,叱道:“闭嘴!”
朱瑄瑄一愣,畏缩地往后退了一步。
金玄⽩凝目望着她道:“你还不快点把长剑收起来,准备⼲什么?”
朱瑄瑄讪讪的收起长剑,一肚子的委屈,却又不敢发作,只是嘴里嘟囔道:“我又没有恶意,只是一时忘了而已…”
金玄⽩道:“你如果对我有任何不満,随时都可以离去,我绝不会挽留你!”
朱瑄瑄这一辈子从未受过这种气,看到那一双双的眼睛望着自己,真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大洞钻进去,若是依她的脾气,早就拔剑刺出去了,但是也不知怎的,望着金玄⽩那股慑人的強大气势,她一切勇气都融化消失,只得垂下了头,默然不语,咽下所有的委屈和不満。
李強和陈明义也弄不清楚这个俊逸儒生和金玄⽩是什么关系,见到朱瑄瑄受到喝叱,不敢多言,只有默然望着她。
金玄⽩见到朱瑄瑄満脸委屈的模样,也没多理她,侧过脸道:“陈兄,你们受到神刀门的狙杀,死伤的情况严不严重?”
陈明义道:“禀告金大侠,连同木渎镇的盛当家在內,一共死了三十七人,伤者三十九人,连⾼宾客栈里的掌柜和夥计都没能逃掉,此刻全都停尸在客栈里,还没处理…”
金玄⽩问道:“既然连李二牛和张普同都没逃脫,那么你们是如何能够逃过此一劫难?”
陈明义望了李強一眼,道:“这个…李老爷子比较清楚,就请他为你禀报。”
金玄⽩记起了这个独臂老者李強,正是在拙政园提起満箱金子的那个疤面老者,这时才明⽩陈明义便是李強手下的管事。她望着李強那満布沧桑的脸孔,抱拳道:“请恕在下眼拙,此刻才想起尊驾便是城西的李老兄,前天在拙政园前,我们有一面之缘…”
李強没料到以金玄⽩这种尊贵⾝分的大侠,还能记得起自己,疤脸上泛起红光,奋兴地道:“不错,大侠赏赐的那箱金子,还是小老儿拎起来的,当时,小老儿便曾邀请大侠到城西蜗居喝几杯⽔酒…”金玄⽩打断了他的话,道:“李老儿,在下带着几个朋友来此赴约,饭没吃到,反倒引来如此多的争端,不敢隐瞒老兄和各位大哥,此刻在下的肚子实在饿得不得了,能否先找个地方吃顿饭,有什么事,吃过饭再说吧!”
李強“啊”了一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道:“小老儿真是失礼,倒忘了金大侠和贵友都还没用晚膳,真是太下该了。嗯!明义,你看该怎么办?”
陈明义抱拳道:“禀告金大侠,这次我们苏州二十二个堂口,为了邀请金大侠一聚,在⾼宾客栈和隔壁的鸿宾酒楼一共摆了三十多桌,酒也准备了二百多坛,不过神刀门杀进来后,酒席全毁,那二百多坛的酒也大多打破了,所以仓促之间,准备不及,只有请大侠和贵友委屈一点,到李老爷子的湖边⽔庄,吃些家常菜…”
金玄⽩听他有条不紊的说了一大串,更觉腹中饥饿难当,忙道:“家常菜也好,只要能填肚子就行了。”
李強见到金玄⽩如此随和,⾼兴地挥了下独臂,道:“明义,你还不快点带人去准备?记住,到鸿宾酒楼去把没打破的酒坛一齐搬到⽔庄里去,还有…抬十张大桌和板凳,哦…另外代我大妹多杀几只鸭…”
陈明义躬⾝道:“是,小的知道,老爷子你放心好了。”
他一招手,扬声道:“各位兄弟们,大家随我去办事,等一下再好好敬金大侠几杯酒,谢谢他老人家替我们报仇雪恨!”
那些牛鬼蛇神发出响雷似的大叫,然后随著陈明义⾝后,往大街的另一端奔去,只留下十多个灰⾐大汉仍然手持火把站在街边,看来这些人都是属于李強手下的亲信。
李強恭谨异常的领著全玄⽩一行人往他湖边⽔庄而去,一路之上,金玄⽩把朱瑄瑄等人介绍给李強认识,那些随在后面的地痞流氓一听两位女侠和一位小侠是四川青城派的⾼手,全都好奇地瞅著她们,不时低声用苏州方言夹著一些黑话议论纷纷。
金玄⽩耳明目聪听得非常清楚,发现那些牛鬼蛇神都是在赞叹二女的美貌,反倒是怀疑她们⽔葱似的人儿,武艺能有多⾼?
至于朱瑄瑄一介书生模样,在那些灰⾐大汉的眼里,更是认为她⾝上的配件仅是装饰用的,绝对不可能用来杀人。
不过这些人鉴于朱瑄瑄是金玄⽩的同行友人,倒也没人敢放肆的批评她,只是充満好奇的不住将话题放在她的⾝上。
在行进之际,李強简短地将神刀门主程烈率领门下弟子猝然进袭⾼宾客栈和鸿宾酒楼的经过说了出来。
金玄⽩静静地听完之后,才明⽩这次神刀门出手杀屠苏州城的各路堂口是早有计画的,并且还取得了太湖王的同意。
而在出动木渎镇居住的神刀门弟子之时,散居于同里镇上的另一批神刀门人,—则在副门主韩永刚的导领之下,也发动了对于同里镇的两个窑口进行攻击。
不过当时幸好有四十多名黑⾐蒙面人⾝而出,对抗神刀门的八十多名弟子,一场混战之下,双方死伤惨重,所幸那两个窑口的当家和少数手下都逃了命。
据李強说,那些黑蒙面人虽然人数较少,可是个个剽悍,人人不怕死,凭著连续不断发的飞镖,把神刀门的八十多名弟子杀得溃不成军,死了六十多人,只剩下十多人逃脫。
至于这些黑⾐蒙面人则死伤十多人,事后尸体和地上的飞镖暗器全数被带走。
也就是因为这场混战之后,有两名黑⾐人赶到了木渎镇来报讯,于是停留在鸿宾酒楼的人才能迅速撤走,只剩下⾼宾客栈里来不及撤走的,才会在程烈率门人攻击下,死了三十七人,受伤三十九人…
金玄⽩此时才获知这回苏州城內外五个小帮派,十七个窑口和堂口的首领要宴请自己,帮众全都争先恐后的要参加,以致从原先决定的十桌酒席,一路增加到了三十六桌,这才使得各路堂口和跺子窑的老大们満意,也才在采取菗签的模式下,分配出席的人员…
他听到此处,心中非常感动,霍然记起了师⽗沈⽟璞有次酒后跟他说过的两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常是读书人!”
此刻,他隐约了解沈⽟璞当时的心情,觉得这些生活在城市角落的地头蛇,或许为了谋生常常使出一些不⼊流的手段,可是基本上来说,他们人犹存,比起那些居⾼位的员官们要可爱得多。
那些员官都是由八股试考之后,经过朝廷擢取任用,可是一个个本著“千里求官只为财”的信念,作了官之后,便泯灭了良心,贪污腐化,到处捞钱,也不管子尺死活,于是有些贫困的山区,老百姓才会活下下去,而起险,发生暴动…
金玄⽩感慨了一阵,直到听得李強问他一句话,才让他回过神来:“金大侠,你是否认识⾎影盟的盟主?”
⾎影盟便是由服部⽟子所统帅的忍者暗杀组织的名字,金玄⽩早就从田中舂子口中得知,分布于苏、杭一带的⾎影盟麾下一共有梅、兰、菊、樱四组杀手。
而在南京,服部⽟子亲自统领著另外四组杀手,专门执行客户托的任务,施出暗杀的手段,谋取极⾼的报酬,来维持忍者们生存下去必须的开销。
这瞬间,让金玄⽩记起了田中舂子跟他提起过的事,即便是集贤堡当初以重酬委托⾎影盟掳走齐冰儿、结果由于金玄⽩的揷手,让田中舂子无功而返,因此集贤堡少堡主⽟面神刀放话通知⾎影盟,要在十二个时辰內给予答覆…
由于服部⽟子已亲口答应金玄⽩,将会在短时间之內,结束⾎影盟的一切任务,让⾎影盟这个组织从江湖上消失,所以这一次和集贤堡的谈判,除了加倍赔偿程家驹所付出的金额之外,没有其他路好走。
当然,服部⽟子也曾想到,万一集贤堡不満赔偿金额,准备和⾎影盟翻脸,那么就必须有金玄⽩在场,才能遏止集贤堡的所有手段,对集贤堡施以最严厉的打击,这才能在⾎影盟消失之前,保住一个良好的商誉…
金玄⽩脑海中意念电转,想的全都是⾎影盟的事,他坦然的点了点头,道:“我见过你所谓的⾎影盟盟主。”
他的目光一闪,道:“李老兄,请你相信我,这位⾎影盟盟主已经答应我,要在几天內结束⾎影盟一切业务,从此解散这个组织。”
李強惊讶的叫了一声,満脸尽是钦敬之⾊,道:“金大侠真是神通广大,令小老儿敬佩万分,唉!想那⾎影盟在江浙一带名号极响,早巳扎下极深的基,六、七年来杀了不少的土豪劣绅,使得不少人为之称快,虽然不容于官府,想要除之而后快,却因这个组合极为神秘,一直都查不出他们的跺子窑在哪里,不料金大侠你却能一举降服⾎影盟盟主,果真不愧神霸王!”
金玄⽩见他如此推崇自己,嘴里不免客套了几句,朱瑄瑄听得⼊神,突然问道:“金大哥,他们都叫你神霸王,怎么不见你带著神?”
薛士杰在李強出现之后,便一直没有说什么话,因为李強那个独臂疤面的形象太可怕了,加上这群牛鬼蛇神个个长相凶恶,所以使他心中产生一种莫名的畏惧感,一直不敢开口。
等到走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发现李強面目虽然狰狞,态度却很和善,尤其对于金玄⽩更是満脸钦敬尊崇,故此薛士杰便放下了那颗忐忑下安的心,又回复了平常那种好奇多嘴的习惯。
此时当他听到朱瑄瑄开口,便也忍不住揷嘴道:“是呀!金大哥,怎么从来没看到你带著神?”
金玄⽩脚下稍缓,侧过⾝来,微笑道:“小杰,神在心即是在手,我此刻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
他说的是一种境界,和佛家所说的“心即是佛”的道理完全一样,有些得道的禅宗⾼僧便认为心在何处,佛便在何处,⾼大华丽的庙宇仅是一堆土木瓦砾而已,并无佛的存在,所以在寒冬之际,若无⾜够的木柴取暖,可以劈开木雕的佛像点燃取暖…
朱瑄瑄和薛士杰在武学上的修为太低,岂能明⽩金玄⽩话中的意思?而那些混混地痞的⽔准则更低,自然没一个明⽩这句话的含意。
走在朱瑄瑄⾝后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大汉,一时想歪了,忍不住对旁边的同伴道:“金大侠的意思我明⽩,他是说只要心里有,就等于⾝上有,事实上神一直随⾝携带,从没放在家里,人到哪里、神就在哪里。”
此言一出,那十多名牛鬼蛇神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鉴于金玄⽩威名太盛,再加上有李強在场,所以大多半掩著嘴、抿著,是以“嗤嗤”之声此起彼落,无人敢放声大笑。
朱瑄瑄弄不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回头问道:“喂!这位老兄,你说金大哥人到哪里,神就在哪里,怎么我没看见呢?”
那个大汉忍住了笑,道:“公子爷,你⾝上也带著有,怎么问起我来了呢?”
“哪有?我哪来的?”
朱瑄瑄抓著际的佩剑,道:“你看清楚了,这是剑,不是。”
那个壮汉还待说话,却听到李強喝叱道:“何老六,朱公子是读书人,你别跟他胡说八道,小心掌嘴!”
何老六受到责骂,脖子一缩,不敢吭声。
金玄⽩自然明⽩了何老六这句话中的意思,他又好气、又好笑的望着这个人,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正好看到诸葛明和长⽩双鹤飞⾝腾掠而来,于是扬声道:“诸葛兄,小弟在这里。”
那十多个灰⾐大汉回头望去,只见目光之下,三条人影掠空而起,如同大鸟腾飞,数个起落便到达了面前,全都骇然⾊变,纷纷让开,留出一条通道。
诸葛明领著长⽩双鹤穿过人群,走到金玄⽩⾝边,道:“老弟,事情都已经办妥了,你可以放心。”
金玄⽩抱拳道:“多谢老哥包涵。”
他跟李強说:“李兄,我来替你介绍,这位是诸葛大人,另外两位是李大人,你们是本家,该多乡亲近亲近。”
李強单手抱拳,躬下⾝来,道:“草民李強,见过三位大人。”
他在拙政园见过诸葛明,也亲眼目睹苏州知府宋登⾼对诸葛明必恭必敬的样子,晓得这个人不仅武功⾼強,并且官位也极⾼,绝对不能得罪,所以态度极为恭敬,只差点没有下跪。
诸葛明看在金玄⽩的面子上,倒也没有摆出什么倨傲的姿态,也抱拳还了一礼,道:“李兄不必客气,你们既是金老弟的朋友,也是我诸葛明的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人,不用太拘束。”
李強一脸惶恐,道:“草民一介乡野愚夫,实在不敢承当诸葛大人如此称呼…”
诸葛明双眉一皱,道:“李兄,你知道我外号叫什么吗?”
李強见他突然又拿出在拙政园的那一套,连忙躬⾝道:“草民知道大人外号一笔勾销,大人极重面子,若不给大人面子,就会躺进坟墓里。”
诸葛明想不到自己在拙政园胡诌的那番话,这个独臂老头仍然记得清楚,当下忍住了笑,道:“李老哥,你知道就好了!所以你给我个面子,不必如此拘束。”
李強躬⾝道:“是!小的遵命。”
诸葛明瞪了他一眼,没有再罗唆,转向金玄⽩问道:“老弟,刚刚周里长知道我们还没用饭,坚持要我们到他家去,还是我想到你们跟我一样饿著肚子,所以才赶来通知你跟我一块儿到周里长那儿去吃晚饭…”
金玄⽩为难地道:“诸葛兄,我已经答应李兄到湖边⽔庄去…此刻一大群人已去准备,如果我跟你走,岂不辜负了李老哥的一番好意?”
李強也道:“诸葛大人,金大侠说得不错,你们都是我的贵客,怎么可以让周里长把我的客人抢走?”
“好了!”诸葛明道:“既然李兄有这份诚意,那么我就陪金老弟一齐到你那里去吃饭,不过周里长那儿还有我两个属下…”
李強忙道:“这个好办,小老儿派个人去通知周里长就行了。”
他似乎怕诸葛明会反悔,连忙唤过那个多嘴的何老六,道:“何老六,你带两个弟兄赶到周里长那儿去,告诉他诸葛大人在我的湖边⽔庄用晚膳,顺便把另外两位大人一齐请回来。哦!如果周里长愿意受邀,我们也很,就请他陪两位大人一齐来吧!”
何老六应了一声,领著两个灰⾐大汉,回头往前街而去。
李強満脸堆著笑,道:“诸葛大人,草民这样做,妥当吗?”
诸葛明扳著一张脸,道:“你若不改个称呼,这顿饭吃起来就没意思了,嗯!可能酒的味道也变淡了!”
李強笑道:“既然大人坚持,那么小老儿托大,就称你一声诸葛老弟,这样你可満意了?”
诸葛明点头道:“嗯!这样听起来舒服多了。”
金玄⽩笑了笑道:“老哥,你舒服了,等下可要多暍几杯酒,还有两位李兄,一遇到了本家,更应该多敬你们同宗大哥几杯才是。”
长⽩双鹤对望一眼,李承泰笑道:“当然,这是应该的,李大哥德⾼望重,我们兄弟忝为同宗,更该多敬大哥几杯。”
李強这一生中,何曾被两位官府的大官如此看重?只觉全⾝轻飘飘的,几乎要飞了起来,笑得都要合不拢嘴,谦虚地说了几句话,几乎有点语无伦次了。
他们一行人走到大街底端,然后拐向横街,大约走了丰盏茶光景,已经来到郊区,远远已可听到湖⽔拍岸之声,举目望去,但见一座庄院在周遭一片昏暗中,大放光明,眼前一条⻩泥小路上,到处都挂満灯笼,奷像宅主要办什么喜庆筵席。李強领著众人走过⻩泥小路,进⼊一座土墙围著的大院,金玄门只见里面一排三座瓦房,大院之前的上坪里撑起十多长竹竿,数⿇绳连系在竹竿之间,⿇绳上挂著几十盏灯笼,把一座大土坪照耀得有如⽩昼。
此刻,在上坪中有二十多人在忙著架设大桌和板凳,其中正有过山虎陈明义在內。
陈明义看到金玄⽩等人赶到,马上放下手中的工作,了上来,道:“老爷子、金大侠,你们到了,先请你休息一下,洗把脸,等一会儿便可以⼊席了。”
金玄⽩点了点头,道:“陈兄,你别累坏了,也请休息一下。”
李強回头对著⾝后那十多名大汉道:“各位弟兄,如果方便的话,请去帮个忙,早点开席,别让金大侠和各位大人、姐小们饿坏了。”
那十多位灰⾐大汉应了一声,全都跑进去帮忙整理杂务。
这时,有三个大汉端来三个木盆放在摆好的大桌上,请金玄⽩和诸葛明等人洗脸拭手。李強表示这些⽔都是将湖⽔汲⼊⽔缸里,然后用明矾澄清之后才使用的,绝对可以饮用。金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气便喝了几口,直到洗完脸,这才觉得通体舒畅。
那三名大汉把木盆中的污⽔洒在屋边的几畦菜圃里,又重新在⽔缸里舀⽔端给朱瑄瑄等人拭手洗脸。
这时,金玄⽩、诸葛明和长⽩双鹤四人在李強的引领下,到宅院另侧去参观,据李強的介绍,他在十五年前买下湖边这块二百多亩地之后,除了搭建了几间瓦房之外,还辟有一座大池塘养鱼、两座荷塘种莲、一座泥塘种植茭⽩笋,除此之外,尚建有鸭寮一间,蓄养著三百多只鸭子,让金玄⽩和诸葛明称羡不已。
李強苦笑道:“我年轻的时候争強斗胜,跟我妹夫一起闯江湖,栽了好几个筋斗,甚至连累我妹夫丧失了命,所以我早就厌倦了这种刀头**⾎的⽇子,总想归隐田园做一个老农或渔夫,只可惜手下的弟兄们生计繁重,一直都无法放下,唉…”
金玄⽩听到他发出长长的叹息声,噤不住想起师⽗沈⽟璞也常常长吁短叹,于是同情地道:“这可能就是‘人在江湖、⾝不由己’这句话的最好写照吧!”
李強道:“小老儿一直想把城里的事给我那外甥管理,无奈他心不在此,一心苦练法,想要投效军旅,我姐姐寡居甚久,老是担心这个独子,怕他从军之后会有不测,所以…”
他话声一顿,对著站在鱼塘边捞鱼的一个年轻人叫道:“锻儿,你过来,见见金大侠和三位大人。”
那个年轻人放下手中的网子,走了过来,金玄⽩只见他⾝穿一袭短⾐,⾝形虽然不⾼,可是从卷起的⾐袖处可以看到他贲起的肌⾁和強壮的体魄,显然也是一个练武多年的好手。
李強把外甥仇钺介绍给金玄⽩,道:“金大侠,我这外甥最喜法,曾经到余姚拜师,一套杨家法耍来虎虎生风,等闲之辈七、八个庄汉也难以近⾝,不过在你面前,当然不堪⼊目,只是请你稍加点拨他一二,就够他这辈子获益无穷了。”
金玄⽩谦虚了几句,但见仇铁气宇轩昂,眉目间有种忧郁之⾊,道:“仇世兄不必难过,报效家国机会多得是,眼前三位大人便可设法引荐你进⼊军旅…”
仇钺虽然并没怎么瞧得起金玄⽩,可是听他提起可助自己从军,便霍然眼睛一亮,连忙躬⾝道谢。明代初期,卫所军事的来源,一是“从征”也就是早期参与朱元璋起义抗元时的那些官兵将士;第二种来源则是因获罪被判充军的;第三种则是徵兵,亦即所谓的“垛集”这种徵兵制是按人口的比例来徵集,视实际需要,有按三丁菗一的,也有按五丁菗一,不过一户之中如有二名男丁,就很可能被菗走一人,如是独子则不必从军。
明代的军士都另有户籍,称为军户,这种军户常是世袭,不能随意脫籍,并且社会地位极低,于是才有那句“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谚语产生。
明朝中叶之后,朝政紊,**横行,不仅菗丁⼊伍之事可以用贿赂摆平,换人顶替,并且军户除籍之事,只要送上银子便也可以办到。
这些还都是小贪,到了嘉靖年间,朝廷发下的军饷,百分之六十被奷臣严嵩所扣,只剩百分之四十进⼊军队,因此明代中叶之后的军力每下愈况,终于导致大明帝国的覆亡。
此是闲话不谈,且说诸葛明和长⽩双鹤竟然见到仇钺一反当时年轻人的想法,想要投效军旅,不噤将他视为异物,好奇地多看了他几眼。
李強是仇钺的⺟舅,深知自己这个外甥的个,眼看他将金玄⽩视如无物,不噤有些生气,叱道:“钺儿,你可知道金大侠是当代神,一⾝法已到鬼神莫测的境界?那神刀门主率领百名弟子围攻,都是丧命在他手下…”
仇钺全⾝一颤,这时才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打量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可是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么特异之处,甚至连一般⾼手⾝上所泛现的特徵都看不到一点,因为在仇钺的心中,总认为一个⾼手最少应该太⽳鼓起、两眼灿放精光才对,而金玄⽩却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金玄⽩微笑道:“李老哥太过褒奖了,我那神霸王的绰号是彭浩镖头替我取的,其实我哪像个霸王?”
他顿了一下,道:“不过如果仇世兄喜好法,在下倒可以和世兄切磋一下,无论是杨家、罗家、薛家、宋家,甚至陆家双,在下都略知一二。”
仇钺大喜,连忙躬⾝抱拳道:“晚辈这就去取来,请大侠指教。”
金玄⽩看他兴冲冲的跑走,马上又看到朱瑄瑄拉著薛士杰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朱瑄瑄奋兴地道:“金大哥,你要不要陪我和小杰到池塘里去捞鱼?”
薛士杰也⾼兴地道:“金大哥,他们说塘里还有莲藕、茭⽩笋好采,你要不要一起来?”
金玄⽩头摇笑道:“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你们去吧,不过得小心了。”
薛士杰点了点头,拉著朱瑄瑄的手往池塘那边跑去。
李強唯恐会出意外,连忙吩咐二个大汉拿著渔篓和竹箕去帮助朱瑄瑄和薛士杰捞鱼、采茭⽩笋。
不一会工夫,池塘边传来薛士杰的呼,引得已经洗好脸的薛婷婷和江凤凤赶来观看,当她们见到薛士杰在塘边捞起一条大鱼,也⾼兴地奔了过去,参与他们的捉鱼行动。
李強微笑地道:“小老儿在这座鱼塘里放了数千尾鲢鱼、草鱼、鲫鱼,此刻正生长得肥大之际,随便一捞就是好几条,也难怪薛少侠会如此⾼兴…”
他挥动了一下独臂,感慨地道:“人生就是如此矛盾,生长在城市里的人,常常向往田园生活,而生长在乡间山野的人,却羡慕城市里的人,朱公子出生世家,可能从没抓过鱼、采过莲藕或茭⽩笋,所以一到这里就⾼兴得不得了,反观我那外甥生长在此,却总是向往军旅生活,也不知他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诸葛明道:“男儿志在四方,李老哥你就让他出去闯一闯有什么关系?”
李強叹息了一声,头摇道:“小老儿虽然明⽩这个道理,可是我那寡居的妹妹…”
他看到仇钺提著一长匆匆走来,马上便戛然停住,不再多言。
仇钺横架铁于双臂之间,抱拳道:“金大侠,晚辈这杆铁重十七斤,完全是照当年杨宗保所用的铁规格所铸,而晚辈可使的法也是正宗的杨家法,敬请大侠指正。”
金玄⽩道:“⾝重十七斤或七十斤都没什么关系,端看使者臂力如何而定,法固然讲究灵动,可是更顾全实用,不必太过花俏…”
他微微一笑道:“仇世兄,你得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出来,免得让三位大人看了笑话。”
仇钺摆了个架式,单手擎尾,头在前点了三下,代表向长辈致敬,这才开始演练起一套杨家法。刹时之间,影闪动,在灯光之下,仇钺使出全⾝的力气,把一套杨家法使得虎虎生风,看起来煞是动人心魄,不过在金玄⽩眼里,这种法完全是唬人,招式之间破绽极多。
等到仇钺使完了所有招之后,金玄⽩毫不客气地道:“仇世兄,你这路杨家法完全失去精髓,只剩下一堆糟粕,若是凭著这种法要上场战,恐怕你连三天都活不下去。”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诸葛明皱著眉道:“金老弟,我看仇小扮的法还算不错,当然,他要跟你比是差得太远,可是比起一般的千户来说也差不到哪里去。”
金玄⽩看到仇钺一脸悲愤屈辱之⾊,冷笑一声道:“仇世兄,你是独子,家中尚有老⺟,凭著这种法便想从军杀敌,岂不是自寻死路?到时候你的老⺟⽩发人送黑发人,岂不让她太伤心了…”
仇钺一呆,马上跪了下来,朝金玄⽩磕了三个响头,哀求道:“金大侠,请你成全晚辈,传我法,让我能够一偿夙愿…”
李強见到外甥跪下,也跟著跪了下来,道:“金大侠,请你顾念仇氏门中只有这个孤子,点拨他一两手法,免得他鲁莽送命,让仇家断了苗…”
金玄⽩一把拉起李強,道:“李兄请起,我…唉!实在不忍见到令甥丧命沙场,所以才对他如此严厉,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传他几路法吧!”
李強感动地抓住金玄⽩的手臂,不住地道谢。
金玄⽩走了过去,一手接过铁,一手扶起仇钺,面⾊凝重地道:“仇钺,你仔细的看着,什么叫正宗的杨家法!”
话声一完,但见尖璨起点点寒星,随著⾝的急连颤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在一片影里,金玄⽩把整个杨家法中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看在众人眼里都分不清人在何处?只觉即是人,人即是,万点寒星中,人影已经隐没,只看到一片繁花似的影在绽放…
上凝聚的強烈劲风向外不断的飙去,不仅让围观的人⾝上⾐袂飘起,土坪四周⾼⾼悬挂的灯笼都在摇动不已。
刹时之间,引来数十名灰⾐大汉放下手里的工作,纷纷聚集围观,每个人面上的表情都是充満著惊惧和钦佩,而仇钺的神情更是在惊愕后变得如痴如狂,手舞⾜蹈的像是个疯子。
整个大上坪都在瞬间寂静下来,只有不时从厨房传来锅杓敲击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在⽔塘里网鱼的薛家姐弟、朱瑄瑄、江凤凤发出的惊叫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