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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一章 酒楼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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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一一一章酒楼惨案

  夜空清澄,一碧如洗。

  新月⾼悬在碧空里,发出淡淡的银光,遍洒大地。

  敲更的王老七佝凄著背,从横街绕了出来,一面敲著手里的梆子,一面用沙哑的声音喊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烛!”

  他睁著昏⻩的眼睛,看着不远处小巷口摆著的饭摊,犹豫了一下,终于抵不住酒瘾,绕了过去。

  可是这回却不同以前,卖饭的唐矮子没在饭摊前,摆在旁边的小桌、板凳上也没有一个客人。

  在昏⻩的防风小灯的灯光下,锅里热气直冒,隐约看到刀板上放著几块⾖乾和两只鸭头。

  王老七站在饭摊前,疑惑地四下望了望,嘴里嘟嚷道:“唐矮子这家伙,跑到哪里去了?连生意都不顾,真是岂有此理!”

  他伸手抓起一块⾖乾,放在嘴里,慢慢地嚼著,望着小巷尽头,心想那里在前两个月开了一间赌坊,可能赌客要吃夜宵,所以唐矮子送饭去了。

  想了想,他熬著酒瘾,站在饭摊前等候著,希望能很快地等到唐矮子回来,打上一吊钱的酒,灌満了酒葫芦,就可以愉快地度过这个寂寞的夜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饭摊前发出一阵声响,一个人头从暗处探了出来,顿时让他啜了一口后退了半步。

  他凝神望去,只见那人戴了顶文士巾,一张瘦削的脸,两只鼠目灵活的转动著,一脸贼兮兮的,有股说不出的‮亵猥‬低俗模样。

  王老七用不著看第二眼,马上便认出这个外号地理鬼的痞子,便是败尽家财的浪子蔡富贵。

  蔡富贵出生于富豪之家,⽗亲从事于丝织业,原本拥有两座机房,一间绸缎庄,手下的工人达到百人之多,积众的家产颇丰。

  只可惜自从蔡⽗死后,蔡富贵便不事生产,整⽇里出⼊赌场、院,不到十年便把偌大的家产几乎败光。

  他虽然进过私塾读了几年书,连个乡试都没考上,却以秀才自居,整⽇穿著绸罗短衫,绸绫长,头戴文亡巾,游手好闲的出没在赌场里,靠著昔⽇一些朋友接济过⽇子,由于他经常带著外地来的赌客游玩,赚点打赏,故而搏了个地理鬼的绰号。

  王老七咽下了嘴里的⾖乾,叱道:“小蔡,你⼲什么躲在那里?吓死人了!”

  蔡富贵探首望了下,不见有其他人,这才站了起来,挥了挥⾝上的绸衫?道:“王老七,前面松鹤楼里发生了命案,你都不晓得啊?”

  王老七一惊,问道:“什么?有命案?”

  蔡富贵夸张地道:“不久之前,松鹤楼来了二、三百个黑⾐蒙面的強盗,冲进了楼里,结果死了一大堆,只跑出了几十个,驾了两辆大车便跑了。”

  王老七一愣,随即裂开没剩几颗牙的嘴,笑道:“哪有这种事?你在骗我老七,对吧?”

  蔡富贵余悸犹存地道:“我骗你,不得好死!”

  王老七脸⾊一沉,道:“这么说,是真的了?”

  蔡富贵道:“不相信的话,你问唐矮子好了,他也看到了,跟我一起吓得躲在摊子后面呢!”

  说话之时,他伸手拎起一个佝凄著背的老人,道:“唐矮子,強盗都走了好久,你还蹲在这里⼲什么?快点告诉王老七,我没说假话!”

  唐矮子満脸惊慌,哆嗦著勉強站了起来,双手扶著饭摊,颤声道:“老七,蔡…蔡公子没说假话,是…是有大股強盗跑进松鹤楼里杀了人…”

  王老七见到唐矮子那全是皱纹、布満风霜的脸上一片惊惶之⾊,不敢怀疑,当下转⾝便走,加快了脚步往大街行去。

  蔡富贵从饭摊后冲出,追了上来,叫道:“王老七,我跟你过去看看。”

  王老七望了他一眼,也没吭声,一边手里拿著梆子和小锣,一取下揷在⾐领后的灯笼,照著路,‮速加‬前进。

  两人走向松鹤楼,远远便看到楼中大门敞开,里面灯火映窗,似乎有人在活动,王老七还想调侃蔡富贵两句,却在走近大门之际,便闻到阵阵⾎腥之气,扑鼻而来,极为难闻。

  王老七快走几步,上了石阶,到了松鹤楼的大门之前,更觉得⾎腥味浓郁得冲鼻,几乎让人作呕。

  他壮著胆子,撑起子灯笼往內一看,只见偌大的松鹤楼里,只点著三、四盏灯,暗淡的光芒下,倒著満地的尸首,流出的⾎⽔几乎成了小河。

  王老七全⾝一震,彷佛觉得整颗心被人一把揪住,瞬间脸⾊煞⽩,退了半步,摇晃了一下,几乎跌倒于地。

  站在他⾝边的蔡富贵比他的情况还要惨,呆了一下,大叫一声:“我的妈呀!”双脚一软,便坐倒于地。

  没等王老七回过神来,蔡富贵已“哇”的一声,吐了一地,然后也不顾地上的污秽,连爬带滚的爬下了石阶,趴在地上狂吐起来。

  王老七做更夫有三十多年了,到底也见过一些世面,虽然心头震慑,却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呆了一会,便踉舱地奔下了石阶,想把灯笼按照平⽇的习惯揷回⾐领,好空出手来敲锣,却发现自己已把灯笼扔在松鹤楼的石阶上,正在燃烧著。

  他看了看那蓬火,发现不会引起火灾,这才擎著小锣狂敲起来,一面大喊道:“杀人啦!松鹤楼发生命案啦!快来人哪!”

  静谧的夜里,锣声传出老远,敲破了一片宁静。

  蔡富贵被这阵锣声吓得爬了起来,也顾不得⾝上的污秽,唯恐再逗留下去,会牵扯进这骇人的命案里,一把拉住了王老七的⾐袖,道:“王老七,我先走了,你别说我到过现场,改天我请你喝酒!”

  王老七见他脸上肌⾁扭曲著,惊骇至极,虽然自己心里害怕,却也不愿把蔡富贵牵扯进来,否则等到衙门的差人一赶到,恐怕第一个便会把蔡富贵扣押起来。

  像这种骇人听闻的大⾎案,武侠屋扫校说不准一两年都破不了,蔡富贵作为目击证人,大概这一两年都会吃牢饭了,万一衙门把他当成从犯来办,定作一个死罪,岂不害了他一生?

  王老七犹豫了一下,想起自己的职责,似乎不把整个实情说出,恐怕以后会惹上⿇烦,更加不得了。

  蔡富贵见他没有一口答应,心里一慌,急忙从囊中掏出一块碎银,塞在王老七的手里,道:“王老哥,请多多包涵了。”

  王老七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发现好像有一两多重,心里一阵⾼兴,连忙挥手低声道:“你快走吧!记著,也得让唐矮子封口,别说出来,不然我可保不了你。”

  蔡富贵不敢多言,连爬带滚的朝小巷奔去,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王老七揣好了那块碎银,随即再度敲起小锣,扯开嗓子大声叫嚷起来。

  锣声传出老远,在黑夜中,王老七首先便见到从蔡富贵消失的那条巷子里,奔出了七、八个人。

  接著,从街角、街旁、后巷又陆续奔来十几个人,一时之间,都没看到衙门差役在內。

  王老七首先便认出从小巷奔来的数人,全是苏州城首屈一指的五湖镖局里的镖师,那领先的一个彪形大汉正是住在王老七家附近的侯七。

  在王老七的眼里,侯七个豪慡,武艺⾼強,所以一看到他那魁梧的体形,心里就定了下来。

  侯七⽩天在五湖镖局做镖师,晚上则到巷子里新近开设的一家“碧⽟睹坊”兼任护卫首领,带著五名镖师替赌坊做事,一方面负责警戒‮全安‬,另一方面则充当股东,负责和衙门差人应酬谈的工作。

  他听到锣声,领著两名镖师飞奔而来,一见到王老七,由于双方都是街坊邻居,所以也没客套什么,迳自问道:“王老七,发生了什么事?”

  王老七了口气,道:“七爷,松鹤楼里发生了大⾎案,死了好多人…”

  侯七等三名镖师以及随在他们⾝后奔来的五名赌客,全都大惊失⾊。

  侯七讶道:“有这种事?我去看看。”

  他带著两名镖师朝松鹤楼奔去,那五名赌徒也凑热闹的跟下去。

  这时,陆续有人从各处奔来,王老七只见这些人全都⾝穿劲装,面生得很,心里一阵嘀咕,仍旧敲著小锣,继续⾼声呐喊著。

  那最先奔来的一群人里,是由⽩虹剑客何康⽩率同的欧旭⽇和欧朝⽇两兄弟,他们是听到锣声,第一时间內便从客栈飞奔而至的。

  而第二批人有八个,霍然便是被朱瑄瑄留在客栈里的八名护卫,由赵大所率领,也是听到了锣声,从寄居的客栈奔出来的。

  何康⽩较侯七等三名镖师晚了片刻,却在二丈开外便已听到侯七和王老七的对话,他没有多问,带著欧兄弟飞⾝奔向松鹤楼。

  就在他刚刚登上石阶之际,只见侯七和两名镖师发出一阵惊叫,飞快地从松鹤楼的大门前退闪开来,马上蹲在石阶边,开始呕吐起来。

  虽然闻到一阵浓郁的⾎腥味扑鼻而来,何康⽩⾝形仍然没有停顿,扑到松鹤楼的大门口。

  当他站在门边,探首往里面望去,只见整个大厅之內,杂无章的倒著一地的尸首,満地的鲜⾎已经凝结成粘状,映著几盏烛光,如同鬼域。

  纵然何康⽩行走江湖二十多年之久,见过许多杀戮,可是从没看过如此悲惨的状况,一时之间,全⾝寒⽑直竖,口一阵恶心,几乎要吐了出来。

  欧旭⽇和欧朝⽇两兄弟出道江湖不⾜三年,看过的死人从没超过十个以上,虽然也曾出乎和人搏斗,可是从没杀过人。

  在这刹那之间,当他们乍一看到満屋的尸体,全都受到強烈的震慑,当场目瞪口呆,无法动弹。

  随著浓郁的⾎腥味混杂在空气中,被他们昅进腹內,一股酸⽔急涌而上,让他们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跃下石阶、开始呕吐起来。

  赵大等八名王府护卫冲上石阶时,几乎和欧兄弟撞个正著,他一瞪眼,叱道:“喂!小心点!”

  见到欧兄弟蹲在地上大吐特吐,再看到侯七等三名镖师也在呕吐不已,赵大等八名王府护卫全都噤不住心中的好奇,也顾不得和欧兄弟计较,街到松鹤楼门口,挤著往里面望去。

  这八个人出⾝不同的门派,各有不同的遭遇,在江湖上也打滚了好多年,可是却同样地没有看过这种情景,瞬息之间,全都怔住了。

  孙三、李四、吴六三人首先忍耐不住,闭著嘴退了出去,街到石阶旁,扶著墙壁,开始呕吐,接著其他四人也闪⾝退了出去,只剩下赵大仍然站在松鹤楼的门口。

  何康⽩呆立了片刻,摒住呼昅,飞⾝掠了进去,跃到了一张大桌之上,弯拿起烛台,举⾼四处一望,只见处处倒卧著尸体,全都是黑⾐蒙面的劲装壮汉。

  那些人手里仍自持著单刀,不过有些人的刀刃折断,有的却仍完好,似乎这些人还没动手便已遭人杀死。

  随著他手里灯光的移动,那些人的尸体上闪起点点反光,显然是中了暗器而亡。

  而令何康⽩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有些黑⾐劲装大汉是死于雄浑的劲道‮击撞‬,整个膛全部塌陷下去,⾐服上有烧焦的痕迹。

  何康⽩首先便想到这些大汉是死在三个⾼手的手里,这三个人中,一个精通刀法,一个擅于暗器,一个则练有独门掌力。

  只不过令他难以了解的是,任他搜尽所有的记忆,仍然不清楚江湖上有什么掌力竟会让中掌者⾝上有‮烧焚‬的痕迹。

  他暗忖道:“难道这种掌力是昔年苗疆火云洞主的烈火掌吗?否则便是毒门失传的焚心掌了,不然威力不会如此之大。”

  他本想跃下地去仔细查看一番,可是鉴于満地的⾎浆,唯恐弄脏了自己的靴子,故此犹豫了一下。

  但是就在他忖思之际,只见赵大竟然大胆地跨步进⼊厅內,蹲在地上,仔细地查探起那些尸首。

  何康⽩一懔,忙道:“这位朋友,请勿破坏现场,免得衙门差人无法追查真凶。”

  趟大正伸手在一具尸体⾝上拨弄著,一听何康⽩之言,抬起头来望了他一眼,然后抱拳道:“在下赵大,乃泰山派弟子,敢问尊驾是华山哪位⾼人?”

  何康⽩虽知泰山派自昔年天枢道长名动武林之后,三十年来,⽇趋没落,派中没有出过一个稍有份量的⾼手,却仍然极有礼貌地举手抱拳,道:“不敢当,贫道华山何康⽩见过远大侠。”

  赵大面现惊容,站了起来,恭声道:“原来前辈是华山⽩虹剑客,在下久仰尊驾大名,一直无缘相见,如今不料竟在此地相遇,真是凑巧!”

  何康⽩道:“赵大侠,你赶紧退出去,免得让衙门差人误会,反而遭至不测。”

  赵大一懔,道:“前辈你也赶紧出来吧!”

  何康⽩道:“贫道上楼看看,马上就出来。”

  他手护住灯火,原地拔起丈许,跃上了二楼,迳自查视楼上的情形。

  赵大见他竟不作势便上了二楼,心中暗惊,忖道:“华山⽩虹剑客成名已有二十多年,果真武功超绝,虽看这种轻功⾝法,本门已经无人能比…”

  心念一闪即过,他没让自己受到影响,小心翼翼的从⾐袂上撕下一块布,包在手上,从面前倒卧的三具尸⾝上拔下数枚暗器,就用那块布包著,退出了松鹤楼。

  他一出大门,只见其他七名夥伴仍自在空呕,走出两步,正想要出声招呼他们,却发现地上留下了几只⾎脚印。

  他怔了一下,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哨声,无数的人影随著此起彼落的哨声响起,从四面八方奔了过来。

  赵大心知那是衙门差人遇到紧急状况,用来招呼同伴的哨声,眼看差人即将赶到,他不敢犹豫,用脚擦了擦地上的⾎脚印,收起用布包著的几枚暗器,跃到了站在墙边呕吐的钱二、孙三、李四⾝边,招呼他们尽快离开,免得被牵涉进这桩骇人听闻的⾎案里。

  他刚开口说了句话,左侧风声一动,一条人影已悄无声息的到了⾝边。

  钱二和孙三两人看不清楚那人面目、乍见他向赵大扑去,匆忙之际,一个出拳,一个飞腿,几乎同时出手攻向那人。

  赵大这时也警觉那人的出现,脚下退了一步,⾝形微蹲,使了个猛虎下岗之式,一手护,一手出拳,连封带打的朝那人攻去。

  那人在刹那之间遭到三人的攻击,毫不慌忙,使出华山独门掌法,连消带打的把钱二和孙三两人攻来的招式卸下,力道发处,钱二和孙三两个人齐都闷哼一声,被得跳下了石阶。

  赵大攻出的一拳被格挡在外,护的左手正待变招攻敌,却已听到那人低声沉喝道:“赵大侠,是贫道,请勿误会!”

  赵大凝目一看,果真见到站在⾝前那人便是⽩虹剑客何康⽩。他退了一步,连忙抱拳道:“对不起,在下没有看清是前辈,冒然出手…”

  何康⽩脚下一动,闪到了他的⾝边,道:“这几位是你的同伴吧?请赵大侠赶紧制止,免生误会。”

  赵大目光一闪,只见钱二和孙三两人被下石阶之后,显然没有得到教训,摆了个‮势姿‬,待冲过来,而这时李四等其他五人也聚成半圆,把何康⽩围住,蓄势待发,准备出手。

  他连忙道:“各位兄弟,这位是华山⽩虹剑客何大侠,大家都是好朋友,请勿误会。”

  钱二等人一听赵大之言,齐都停手,向何康⽩抱拳致歉。

  何康⽩还了一礼,道:“各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站过去一点,免得⼲扰差人办事。”

  赵大见到衙门差人从四面八方奔来,眼看就要赶到,连忙招呼七名同夥移向松鹤楼隔壁两间店铺,避免发生误会。

  何康⽩唤来欧兄弟,也随著赵大等人向旁边撤去。

  这时,侯七和两名五湖镖局的镖师也发现情况不对,纷纷往一边撤去,不敢再呆在松鹤楼门前。

  赵大靠在一间绸缎庄门边的影处,问道:“何大侠,你到了楼上去查看,可曾发现什么情况?”

  何康⽩看了从各处急奔而来的衙门差人一眼,低声道:“惨,真是太惨了,二楼倒了大概有二十多具尸体,三楼也有七、八个死人,个个都是一刀毙命。”

  他犹有余悸地道:“贫道行走江湖二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凌厉狠毒的刀法,死者仅是喉间中了一刀,便已死去,⾝上没有其他的伤口。”

  赵大等人见他说话之时,比了个割喉斩颈的手势,全都惊骇无比。

  他们无法想像,一个人怎能凭著一把刀,就只用一招便可杀死敌人,而这些人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并且还遭到了割喉…

  赵大昅了口冷气,凛然道:“何大侠,依你看,江南有什么刀法名家能够具有如此凌厉的刀法?”

  何康⽩心念急转,道:“据说江南有七位刀客,其中又以天刀的刀法具有极大的威力,恐怕可能便是他了!”

  赵大问道:“天刀跟唐门有什么关系吗?据在下的观察,这里面有好些人是死于唐门的暗器之下。”

  他说话之间,从怀里取出那块包著暗器的布,摊在何康⽩面前。

  欧旭⽇和欧朝⽇两兄弟听到赵大提起唐门暗器,赶紧凑了过来,只见趟大手里的那块布上放著四枚形状不同的暗器,全都沾有⾎迹。

  何康⽩仔细地检视了那四枚暗器,只听欧旭⽇问道:“请问赵大侠,你如何知道这四枚暗器是出自唐门?”

  赵大道:“这里有鬼头钉、铁蒺藜、袖箭、飞刀四种,别的不说,这发刃飞刀便是出自唐门,你不相信的话:可看看刀刃近刀柄之处,有镌刻著一个‘唐’字。”

  欧朝⽇抢先拿起飞刀,藉著奔近的众多衙役们手中火炬的微光一看,果真发现近刀柄处刻有一个“唐”字,噤不住望了欧旭⽇一眼,脫口道:“金银凤凰!”

  欧旭⽇‮头摇‬道:“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她们,你别说!”

  这时传来衙役们大声吆喝的声音,何康⽩抬头望去,但见松鹤楼前火光通明,来了数十名差人,有的驱赶闻声赶来看热闹的闲杂人,有的盘问更夫,有的则将松鹤楼门口围了个大圈,不让闲人接近。

  王老七结结巴巴地把松鹤楼里发生的大⾎案说了出来,那领头的差人拉著他朝松鹤楼行去,脸⾊极为沉重。

  王老七走到了石阶下面,却再也不敢继续前行,苦著脸道:“许爷,小老儿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了,刚刚看到里面的惨状,差点没把隔夜饭都呕出来,你就饶了小的吧!”

  那个差人正是苏州衙门的捕头许麒,他见到王老七不敢靠近松鹤楼,也不再勉強,迳自带著四个差人继续往前行去。

  一到松鹤楼门口,藉著⾼举的火炬光芒照之下,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屋里的情形,刹那之间,他只觉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可是神智却似遭到雷击,变成一片空⽩。

  那四名随在他⾝后探首查看的差人,也被这种骇人的情景震慑住了,一呆之下,纷纷后退,忍不住全都蹲在石阶呕吐起来。

  许麒定了定神,捣住口鼻,翻⾝跃下了石阶,到了王老七⾝边,这才放开了捂鼻的手,深深的昅了几口清凉的空气,抑制住那股吐的感觉,开口问道:“王老七,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你有没有看到全盘的经过?”

  王老七‮头摇‬道:“小的巡更过来,便看到这种情形,并没有目睹经过。”

  许麒脸⾊凝肃地四下一看,只见这一会光景,四周人声鼎沸,竟然众集了不下百人之多,全都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的街坊邻居,都从被窝里爬起来,赶过来看热闹的。

  这种情形是他当差十多年来,武侠屋扫校从未遇见过的,一时之间几乎慌了手脚,眼见人群越众越多,他唤来两名同伴,低声道:“老郭,小杨,你们各带一队人,把守松鹤楼的两处大门,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內,除此之外,尽量的去规劝街坊的人回家‮觉睡‬,不要逗留此地,我这就返回衙门,禀报通判大作头儿,请他们带仵作来验尸。”

  那两名捕头点头答应,老郭忍不住问道:“许头儿,里面死了几个人?怎么王老七说是大⾎案?”

  许麒道:“这是场大‮杀屠‬,里面最少死了一百多人,整个大厅都是尸首,惨不忍睹。”

  他昅了口凉气,打了个哆嗦,余悸犹存地道:“打我当差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悲惨的状况,刚才差点都要吐了,唉!这种差事真不是人⼲的,既要侍候京里来的大老爷们,又得管这些庇事。”

  老郭伸了下**,和小杨对望一眼,道:“许头儿,你快走吧!这里给我和小杨两个就行了。”

  许麒挥了挥手,道:“你们快去办事吧!记住,千万别用強硬手段驱赶民众,免得多惹事端。”

  老郭和小杨两人应声而去。

  许麒带著两个差人,穿出人群,朝衙门奔去。

  口口口

  两名手持灯笼的衙役,在许麒的带领下,一阵急行,几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远远看到苏州府衙,像只怪兽样的盘踞在夜空之下。

  许麒心急如焚的一阵疾走,一看到衙门就快到了,顿时了口大气,放慢脚步,朝⾝后的一名衙役道:“秦峰,你这就到通判大人家去,赶紧把他找到衙门来,说是有滔天的命案发生,要请他主办。”

  那名衙役听命拐向横街小巷而去,只因通判大人就住在县衙附近。

  通判是负责刑名,捕头是负责侦查、缉捕犯人及维持一府治安,而师爷则是知府⾝边的智囊、心腹,负责献策、拟定计划等等,每个人的职责不同。

  由于知府宋登⾼在张永⼊驻苏州之后,为了表示他辖下吏治清明,所以连夜把狱中的犯人都提了出来,示意通判大人予以轻判,全都罚钱了事,让监狱一空,再无一名罪犯留下。

  而宋登⾼则带著师爷专门伴著张永等锦⾐卫⾼官,整⽇里应酬享乐,巴结阿谀,完全不理政务。

  由于通判大人负责一府之刑名讼事,对于大明刑律极为通晓。故此许麒首先便想到了通判,觉得这种大⾎案,除了要知会大捕头王正英之外,还得通报通判大人才行。

  至于知府那里,自有王正英去通报,也不能任由许麒去越级上禀,否则将会惹来大捕头的不悦,而引起许多事端。

  自古以来,官场上便是如此,每人守著各自的分系,做好份內之事,除非有強硬的靠山,绝不会贸然得罪自己的顶头上司,惹来一⾝⿇烦,否则刑律上⾝,难以逃脫。

  口口口

  大明帝国的刑律,在洪武元年时颁行,最早有大明律二百八十五条,大明令一百四十四条。

  到了洪武六年的时候,明太祖朱元璋命当时的刑部尚书刘惟谦详定大明律,篇目皆以唐律为准,律法共有六百零六条,全部分成三十卷之多。

  大明律执行了三年之后,到了洪武九年,朱元璋认为律条仍有拟议未妥之处,于是又命胡惟庸、汪广等大臣详加考订,又再修正了十三条,以后且又多次修改删定,成为三十卷,四百六十条,终于在洪武三十年正式颁布,下旨‮国全‬一致奉行。

  在大明律尚未完整制定之前,洪武元年曾颁行大明令…据明史记载,大明令的颁行,是凡不载于大明律而具于大明令者,计司得拨以为证,请于上而发行之。这一段可见之于明史卷九十三,由此可见大明令是过渡期的一种法令,补大明律的不⾜之处。

  除了律、令之外,明代的刑律尚有诰及榜文两种。

  洪武十八年,朝廷颁行“大诰”最初只有七十四条,到了翌年五月,朝廷又颁下“大诰续编”共达八十七条。

  过了一年之后,在洪武二十年二月中又颁行了“大诰三编”共有四十三条;翌年,朝廷又颁布“大诰武臣四编”共有二百三十六条之多。

  这大诰是汇集了朱元璋审讯和判决‮员官‬和民众的犯罪案例,可说是一种判例,也可说是一种独特的法典。

  它的作用,第一是供官吏在实际判案中参考,加強对大明律的补充及不⾜之处;第二是以大诰之判例,认识‮民人‬,让‮民人‬知道戒律之所限,不敢轻易犯触刑宪律法。

  当颁行之际,明太祖不但诏令各地的学官和官民之家传授推行,并且规定在科举‮试考‬中,只要能记住大诰一编、两编或全部记住者,都可受赏。

  为了大诰的推行顺利,甚至还规定一切官民诸类人等,户户有此一本。若犯笤、杖、、流罪名,各减一等;无者,每加一等。

  由于大诰可充当量刑轻重的工具,所以当时天下各处有讲读大诰师生来朝者,几达二十万人之众,这些都见于“明史”卷九十三中的“刑法”之內。

  除了大诰之外,明太祖尚制定了一些榜文,下令各部衙门悬挂遵守,在正德年问,单就南京刑部所悬挂的洪武榜文,有刑部十九榜、都察院十榜、前军都督府十榜、户部二榜、兵部五榜、吏部一榜、工部五榜、礼部七榜,共达五十榜之多。

  这些榜文是为了強调官吏和‮民人‬的职守份系及违法惩戒办法而订。榜文一般是采用木板切割成的板旁,张挂在衙门前面或者是官署的正厅里面。

  除此之外,有部份的榜文还曾经悬挂在有关的府、州、县和各地的里、社申明亭上(公布栏)。

  除了木制的榜文之外,最特殊的便是在洪武五年颁下的申诫公候铁榜九条,为了表示其重要,是用铁板镌刻条文,明示天下。

  大明朝的律法,虽较唐律简核,不过却比律更严,法条多如牛⽑,然而法律虽然严苛,当吏治败坏之际,律法反倒成了有权者控制平民、剥削大众的一种工具。

  法律再严,不仅刑不上大夫,甚至连富豪仕绅都可凭借金钱或人际关系脫罪,苦的只是一般的百姓而已,至于下层社会的穷人更不能触犯法律,否则轻者笞、杖相加,⼊监坐牢,重者等候判决,长期遭受到⾝心摧残,生不如死。

  当时,坐牢须要自修伙食费用,若是家中没钱打点,除了要服劳役之外,如狼似虎的狱座更是冷眼相向,动辄施以鞭笞,甚至还私下用刑,让坐牢者苦不堪言。

  如果犯人稍有反抗或不逊,则整⽇里戴上戒具枷锁,或遭到重殴,往往莫名其妙的丧命,事后则草草结案,胡的给家属一个代,冤情也无处可诉。

  是以黑狱之中,亡魂极多,冤气更是直冲斗牛,沉冤难雪,永远都不见天⽇,难怪当时会有“衙门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的谚语。

  口口口

  许麒看到秦峰的背影消失在横街的影里,吁了口大气,招呼⾝边的另一个差人,往衙门急行而去。

  一般的衙门,一过申时不久,马上便会紧闭衙门,不再处理公务,可是打从太监张永率领大批锦⾐卫⼊驻苏州以来,宋登⾼知府按师爷的意见,让衙门在十二个时辰之內,全都敞开,以示爱民如子,任何时候都接受民众的申冤,处理府中事务。

  其实他整⽇里都是陪伴著张永,以供差遣,迳行那奉阿谀之事,完全不管公务,只是在府衙大堂摆几个衙役,做做样子而已。

  许麒⾝为捕头,当然明⽩宋知府的用心,他一到衙门前,见到两位站岗的差人,马上问道:“两位弟兄,可见到王头儿?”

  那两个差人见到许麒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齐都面现惊讶,了上来朝许麒哈行了个礼。

  左边的那个差人现出关切之⾊,问道:“许头儿,你急著找大捕头是有什么事吗?”

  许麒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不得了啦!松鹤楼里发生大⾎案,死了一百多人,我得马上向王头儿禀及才行。”

  那两个差人乍听此言,全都骇然失⾊,张开了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沙哑的话语从衙门里传来:“许麒,你说的话可是当真?”

  许麒抬头望去,只见诸葛明领著长⽩双鹤和红黑双煞快步从衙门大堂走了出来,在他们⾝后,王正英大捕头正躬著随行一起,看上去是一脸疲惫,极为痛苦,却強打精神的样子。

  许麒没料到这么晚了,东厂的几位⾼官仍然会留在衙门里,并且还有大捕头王正英相陪,他在一怔之下,马上跪在石阶下,恭声道:“小人许麒,拜见诸葛大人!”

  他这一跪下,其他三个差人也马上跟著跪了下来。

  诸葛明神情看来颇为愉快,走到阶前,伸了伸手道:“许捕头,你起来说话。”

  许麒应了声,恭敬地站了起来,可是其他三个差人没有得到吩咐,全都直的跪著,不敢起⾝。

  诸葛明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回过头去,对著躬⾝站在⾝后的王正英道:“王大捕头,你御下有方,训练有素,难怪苏州城的治安如此良好?单看这几位差官就知道一斑了。”

  王正英刚听到许麒提起松鹤楼里发生了大⾎案,心里便已如十五只⽔桶在打⽔…七上八下了,再听到诸葛明这番话,更觉得心惊⾁跳?也不知这位东厂的⾼官究竟这句话里有什么玄机,是褒还是贬?

  他躬⾝抱拳道:“诸葛大人过誉了,这都是他们应尽的本份而已,不值得夸奖。”

  他小心翼翼的说完这句话,从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诸葛明脸上的笑容似乎没有改变,然而他心惊⾁跳的感觉仍未消失。

  因为他在这半个多时辰里,亲眼目睹诸葛明是如此的凶狠残暴,较之他以前听闻的东厂人员如何对付犯人的恶行,更加厉害、更加超出十倍以上。

  想一想,王正英觉得自己实在是命苦,以往自己做苏州府衙的大捕头,是何等的风光,可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偌大的苏州城方圆百里,提起他王正英来,很少人不竖起大拇指的。

  可是打从东厂和锦⾐卫的⾼官纷纷来到苏州城后,他一个大捕头,简直便成了个被人使唤的小厮一般,面对那些锦⾐卫的校尉们,他见谁都矮了半截,更别说蒋弘武或张永了,他是连站在一旁的机会都没有。

  张永一个命令下来,要浙江巡抚带著三司大人陪著金玄⽩到木渎镇去找周大富替仇钺求亲,宋登⾼知府因为是地方⽗⺟官,承蒙张永看得起,也点了他的名,要他陪侍在旁。

  当宋登⾼听到张永亲口吩咐时,⾼兴得几乎飞上了云霄,只觉得自己得到当朝红人张永太监的赏识,竟然让自己随附在骥尾之后,真是自己祖上有德。

  尤其是张永还谨慎地吩咐,这趟求亲之行非比寻常,务必让金玄⽩做⾜面子,得乡绅周大富非得答应把女儿嫁给仇钺不可,宋登⾼更是在快中带些忐忑。

  他当时不明⽩张永这么谨慎的进行这件区区求亲小事,究竟有何用意,可是当他听到张永亲口提到,不久之后,金玄⽩将会接到皇上亲自下旨,封为武威侯时,宋登⾼的惊诧可说到了极点,只觉自己生平从未受到如此震撼,如此惊骇…

  金玄⽩是何许人?竟能在数⽇之中平步青云,被当今正德皇帝封为侯爷,地位远远超越一省的巡抚,直追內阁一品大臣,宋登⾼就算想破了脑袋,也不明⽩其中的奥秘。

  可是他尽管満腹的疑窦,在张永面前却一句话也不敢问,只是唯唯诺诺的应承著,听从张永的吩咐,加強沿途的警戒。

  必于要如何加強警卫戒护的事,宋登⾼是一窍不通,只得把张永的意思转达罗师爷,两人商讨一番之后,又召来大捕头王正英,命他全权处理至木渎镇一路上的戒护行动。

  当王正英获知这一趟行程仅为了替仇钺向木渎镇的富商周大富求个亲而已,竟然劳师动众,不仅知府大人、三司大人亲自出马,并且连浙江巡抚蔡大人都要亲临,便觉得事情极为荒谬。

  因为周大富仅是个成功的商人而已,虽然财富累积不少,可是连个衙门差人都没把他放在眼里,更何况是一个大捕头了。

  王正英认识这个人,可是从没跟周大富打过什么道,以往都是由罗三泰等捕头到周大富经营的行业去收取每月的份子钱,王正忧从来都不出面,也没给过周大富好脸⾊!

  大明皇朝时所谓的份子钱,是一般商人和摊贩,按月提供给官差的供养,这种钱按照现在的说法便是保护费。

  除了官方菗取的税捐之外,这类付给差人的份子钱绝不可少,尤其是经营一些见不得光的行业,如赌坊、娼馆、卖私盐、人贩子等,除了要付出⾼额的份子钱来贿赂官差之外,还要付出一笔钱给当地的黑道堂口,避免⿇烦,才能继续经营下去。

  所谓和气生财、做生意的人争财不争气,付钱给黑,⽩两道,买个‮险保‬,求个平安也是应该的。

  这种行为五百年前如此,五百年后亦是如此,丝毫不觉得奇怪,自古至今,要成为世商大贾,非得官商勾结不可。

  而小辟要想飞⻩腾达、平步青云,也得要拜恩师、结羽,跟对了长官,这才能官运亨通、一帆风顺。

  迸话说:朝中无人莫做官,的确是一句至理名言,谁都无法否认,不承认的人,永远都无法往上爬。

  王正英望着顶头上司宋知府那张⽩净肥胖的脸孔,却怎么也想不出周大富究竟长得什么样子,他心中讶异于周大富究竟是生了个怎样闭月羞花的女儿,竟要劳动浙江巡抚、三司大人、知府大人一齐出面向他求亲?

  当宋登⾼见到王正英満脸惊愕的表情时,笑着把张永之言说了出来。王正英大吃一惊,震骇无比,因为到这时候他才知道,这整桩荒谬的事情竟是由执掌锦⾐卫的张永太监一手主导的。

  张永之所以下这道命令,完全是为了让仇钺能够顺利的得到周大富应允,把女儿嫁给他。

  仇钺是何许人?只不过是苏州城一个地痞李強的外甥而已,凭著王正英的⾝份,可以掌控李強的生死,当然不会把仇钺放在眼里。

  可是就这么个毫不起眼的年轻人,竟然让张永下了命令,要浙江巡抚、三司大人、知府大人一起陪同他去木渎镇向周大富求亲。

  王正英在那一瞬之间,几乎弄不清楚自己⾝处在什么时代,竟然遇到如此荒谬的事情,完全超出他的想像范围。

  罗师爷见到他在发呆,连忙解释这个仇钺如今已是神霸王金玄⽩新收的弟子,张永是冲著金玄⽩的面子,才做出这个决定。

  王正英的脑筋还没转过来的时候,宋登⾼知府神秘兮兮,却又満脸谨慎的悄声说出,张永已经上奏朝廷,请求圣上策封金玄⽩为武威侯。

  不久之后,当圣旨从‮京北‬颁发,金玄⽩的⾝份将凌驾于浙江巡抚之上,成为一位不折不扣的侯爷。

  王正英一生之中遇见的稀奇古怪事情不少,他也自认阅历丰富,眼光独特,却怎么都没料到会碰到这等稀奇的事,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不能思考。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他还是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金玄⽩的武功,他是亲眼目睹过,的确不愧为武林中超绝的⾼手,可是锦⾐卫里人材济济,为何要拢络他呢?

  何况就算张永赏识金玄⽩,将他延揽进锦⾐卫就行了,又何必把朝廷的名誉赐给他,让他在数⽇之间,从一个乡野武人连升数十级,成为享有爵位的侯爷,这件事未免太荒谬了吧?

  荒谬虽是荒谬,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王正英非得要打起精神,完成宋登⾼付给自己的任务不可。

  经过一番布署,金玄⽩携徒在张永、蔡巡抚、三司大人、宋知府等陪同下,到了木渎镇周家求亲之行,总算圆満的结束了。

  可是蔡巡抚和三司大人,除了都指挥使王凯旋要提前返家之外,其他的两位布政使何庭礼和按察使洪亮都还有酒兴,知府宋登⾼为了巴结这三位顶头上司,领著他们到烟雨阁去饮酒作乐。

  由于苏州城里第一流的天香楼被朱天寿大爷包了下来,没有对外营业,所以其他的青楼生意极好,可说是应接不暇。

  蔡巡抚临时决定要再找地方饮酒作乐,宋知府一时之间几乎摆不平,好在⾝边有罗师爷献计,把周大富也拖了进来,并且命令王正英一方面派人先到烟雨阁疏通,让老板把所有客人遣走,空出整座的烟雨阁,以备巡抚等重要‮员官‬寻作乐;另一方面派人到其他几问青楼去徵调十名貌美年轻的青倌人,一起携进烟雨阁,供蔡巡抚等挑选,务必让蔡巡抚和二位大人尽兴。

  王正英除了‮出派‬三十多位手下差人在烟雨阁四周警戒护外,自己还带人连跑了五家青楼,挑来了十名年仅及笄的青倌人,用小轿抬到烟雨阁,供诸位大人寻作乐。

  罗师爷见他忙里忙外辛苦了几个时辰,于是体恤地叫他先行回家休息,不必留在烟雨阁照顾了。

  可是王正英在回家的路上,远远看到衙门前站岗的两位差人,忍不住又拐了过去,想要打个招呼,岂知他刚说了几句话,便见东厂大人诸葛明领著长⽩双鹤、红黑双煞等人,带著二十多个东厂番子,押著两辆大车来到衙门。

  王正英上前行礼之后,诸葛明和颜悦⾊的跟他打了个招呼,本来王正英还以为自己可以就此回家‮觉睡‬了,谁知诸葛明却叫他带几个差人帮忙从大车上搬犯人,押进牢里去。

  王正英不敢多问,指挥著数名差人,带著东厂的番子把人犯搬下大车,抬进牢里。当时,他可不敢多问,但是诸葛明却兴致的说出,这几个彪形大汉便是纵横北六省的飞贼千里无影。

  王正英当时可吓了一跳,没想到朝廷通缉数年的飞贼千里无影,竟然会到了苏州作案,自己非但毫不知情,并且这个飞贼还让东厂的大人擒获了,如果他们怪罪…

  他越想越是害怕,唯恐诸葛明怪罪自己不够警觉,竟让飞贼进了苏州地界而浑然不觉,那么自己不但有失察之罪,遭到⾰职查办,甚至严重的可能会因此丢了命或被判流放边荒…

  王正英站在牢里,吓得出了一⾝冷汗,看着那几个彪形大汉被抬进牢中一一套上戒具,看着四个狱卒忙著替犯人上脚镣,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会是下一个被押进狱中,遭到同等待遇的人。

  可是事情并非如他所料,诸葛明非但没有怪罪他,反而神情非常愉快的邀他在旁参观夜审飞贼的戏码。

  他们到了审问犯人的囚室,红黑双煞带著几个番子正在准备刑具,墙上已吊了个擒来的犯人,全⾝都被剥光,没穿寸缕,就那么吊著。

  王正英多看了几眼,才发现东厂悬吊犯人和一般衙门不同,按照惯例,犯人若要悬吊起来,是以铁链或绳索系住手腕,而东厂的手法则是以细⿇绳紧系人犯的两只大拇指,然后将⿇绳穿过钉在墙上的铁环,把人犯拉起。

  王正英明⽩这种吊法较之一般衙门的手法,要残酷多了,因为只要拉紧绳索,把人犯悬吊起来,任何人都不能凭藉两拇指之力,支撑整个体重,要不了半个时辰,拇指便会⾎⾁模糊,甚至被扯断,只要两拇指一断,这个人犯纵然能够活命,也从此成了废人。

  他在惊懔之际,发现摆在桌下的一些刑具倒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仅是二三十耝细不一的竹签和木刀而已,至于地上则是放著一盆炭火和一鎯头,那鎯头跟一般木匠所用的工具没有差别。

  王正英以往审讯人犯,罕得用过酷刑,就算遇到一些桀骛不驯的犯人,也仅是施以鞭笞之刑而已。什么炭火烙⾝、竹签剔指甲这些酷刑,他是听过,却从未用过,当然不明⽩那十几柄小小的木刀和鎯头又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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