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正文第九十章
松鹤楼座落于两条大街的叉口,正是所谓的三角地带,故此楼⾼三层,分别有两个门面可供客人进出。
尤其此刻正是午膳时分,座里客商川流不息,宽阔而华丽的一层大厅,数十张桌椅上,已坐満了人,仅剩下数张小桌空著,看来已有九成五以上的卖座。
吵杂的人声不断地从宽大的食厅里传来,金玄⽩的目光被进门处的大屏风挡住,看不清里面的情形,直到随著孟子非绕过屏风,走向柜台时,才霍然发现一楼里竟然聚集了数百名食客之多,不噤吓了一跳。
他忍不住问道:“孟掌柜,这里的生意怎会这么好?我从没看到一家饭馆酒楼会有这么好的生意,似乎连得月楼都比不上这里。”
孟子非躬⾝道:“禀告大人,得月楼是我们苏州排名第一的大酒楼,里面不仅布置得富丽堂皇,并且菜肴的精细美味,可说天下无双,而松鹤楼经营至今不到十年,论菜⾊之精美虽然稍逊于得月楼,可是价格却极为道地,完全采取薄利多销的方法…”
他顿了顿,指著大厅里一片蜂涌而动的人头,道:“譬如说这一层楼的菜肴,价格仅是得月楼的一半,二楼的套间也仅是得月楼的三分之二而已,只有顶楼的贵宾房才能和得月楼的⾼价一拚,每道菜最少也得一两银子以上,所以…”
金玄⽩听他说到这里,只见坐在大柜台里的一个锦⾐短须的中年汉子満脸堆笑,匆匆的走了过来,老远便嚷著道:“孟老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怎不派个人先通知一下,让小第可以先行接老哥…”
孟子非见到那个锦⾐汉子,马上把⼲直,肥胖的脸庞一阵哆嗦,充満笑意的伸出了手,一把抓住对方,道:“来!熊老弟,让我为你介绍一位来自京城、鼎鼎大名的金大人…”
他惟恐那锦⾐大汉言语不敬,得罪了金玄⽩,话声稍顿,又补了一句,道:“这两天得月楼前封街,便是未知府宴请金大人时所作的全安措施,陪客中包括巡抚大人和三司大人…”
那个姓熊的锦⾐大汉本来把整个注意力都放在金玄⽩⾝后的两位美女⾝上,这下一听孟子非的话,吓得他马上把眼光收了回来,脸上一片惶恐之⾊,双膝一弯,便待跪了下去。
金玄⽩动作极快,未等他跪下,跨前一步,一把便把他的手臂抓住,道:“熊掌柜,不必客气了,大庭广众之下,不需行此大礼。”
熊掌柜浑⾝一阵颤抖,道:“金…金大人,请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的虎威…”
金玄⽩打断了他的话,道:“我来这里是要找汇通钱庄的赵大掌柜,不知他是否在此宴客?”
松鹤楼平⽇的生意兴隆,这两天更因为得月楼的封街不营业,以及楼里的大厨和二厨被未知府聘往天香楼去掌厨,故此勉強用三厨应付著,以致于许多名菜都暂停供应,因而许多食客都转而光顾松鹤楼,以致使得一个松鹤楼更是生意鼎盛,店中伙计应接不遐。
当金玄⽩等人出现时,本来站在门口接待客人的四名伙计,全都被派去大厅帮忙端取菜肴,忙得不可开。
不过当那些伙计一见熊掌柜竟然走出柜台,亲自接宾客时,全都记起了自己的职责,放下手中的碗盘之后,马上便赶到了进门处,准备招呼客人。
他们并没有听见孟子非的引荐之词,陡然见到一名⾼大的蓝⾐年轻汉子一把抓住熊掌柜的手臂,而熊掌柜则是満脸惶恐畏惧之⾊,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那首先赶来的伙计便马上卷起袖子急奔过来,喝道:“快点放开我们掌柜的…”
当他奔到熊掌柜⾝边,乍见秋诗凤和何⽟馥那两张美丽的秀靥时,不噤呆了一下,而跟随在他⾝后冲上来的另外两名彪形大汉也同样的⾝形一窒。
他们不约而同地睑上浮起惊讶之⾊,脫口道:“神霸王金大侠!”
话一出口,整座大厅里一片嘈杂之声,马上停了下来,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转向⼊口之处,往这边望来。
而在这个时候,熊掌柜已警觉到伙计的无礼,转首叱道:“小杨,你⼲什么?还不快退下!”
那个叫小杨的店伙计全⾝一震,退了两步,这才看清金玄⽩的面容,顿时一阵颤抖,不由自主的跪倒于地,连话都说下出来了。
熊掌柜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孟子非所带来的这位金大人,便是这两天店里沸沸腾腾在谈论的神霸王金大侠,噤不住満头冶汗冒起,一时之间,満脸惊骇,也说不出话来。
酒楼茶肆之间,平时便是散播谣言、传递消息的地方,苏州城的大街多年都没生公然斗殴之事,这几天连续经历二场当街杀人之事,并且连衙门大捕头率领百名差人都不敢揷手,这神怪事怎不使得一向平和宁静的苏州城不为之轰动?
笔此随著耳语的传播,神霸王之名闹得几乎人人得知,那三名伙计都曾亲眼见识金玄⽩以一人之力,杀死数名红⾐喇嘛,并且把四位天师教的道士击倒,是以一见金玄⽩的面容,全都吓得呆住了。
尤其是小杨,发现自己竟然无意中对著这个煞星大喝,更是惊吓得魂飞魄散,全⾝颤抖,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之后,才从牙里并出一句:“神霸王,饶命啊!”秋诗凤和何⽟馥看到小杨那种惊叹畏缩的神情,噤不住相视一笑,她们的笑声娇柔、笑容璀灿,顿时让厅里的所有男人都看呆了。
在一片静谧之中,不知是谁脫口呼道:“飞霜女侠、逸电女侠,那是江南三女侠…”
秋诗凤料不到这松鹤楼里还有认得自己的人,星目一闪,瞥向大厅,只见里面密密⿇⿇的一片,也不知是谁叫出来的。
何⽟馥轻轻的一拉她的⾐袖,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凤,那几个家伙就坐在角落边,是我们二个月前在钱塘观嘲时遇到的一群人!”
秋诗凤凝目一看,果真发现厅中角落的一张大桌上坐著的四名壮汉和一名锦⾐瘦削汉子,脸孔有些悉,想一想,正是二个多月前,在六相塔边出言戏调自己,却被打得负伤求饶的一群人。
她抿嘴一笑,低声道:“馥姐姐,我记得那群人里有一个什么自命风流的冯少爷,被我们打得吐⾎,这回没在里面,恐怕还是卧未起吧?”
她们两人在窃窃私语之际,熊掌柜已把小杨拉了起来,叱责道:“混帐东西,还不快滚到厨房去?站在这里丢人现眼的,让人笑话啊?”
小杨缩著头,跌跌撞撞的往厨房行去,熊掌柜换了一张脸孔,満脸堆著笑道:“金大人、金大侠,你是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小杨一般见识…”
孟子非也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形发生,惊悸之余,马上帮著熊掌柜向金玄⽩求情:“金大人,店伙计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得罪了大人,请你老人家原谅…”
金玄⽩笑了笑,道:“没事,两位不必介意,我不会跟店里的伙计计较什么的,两位可以放心,不过…”
他的话声一顿,道:“熊掌柜,你若不派人带我去找赵大掌柜,我可要跟你好好的计较一番。”
熊掌柜“哦”了一声,赶忙躬⾝致歉,道:“对不起,金大人,这都是小人的一错,请大人和…三位女侠原谅…”
他満脸堆砌著惶恐和歉意,恐怕任何人都无法责备他,不过孟子非却似不満意,叱道:“熊坤,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尽说些废话?还不快替金大人带路?”
熊掌柜受到暍叱,丝毫不以为意,连应了几声“是”之后,道:“赵大掌柜在三楼天字号房,小的给大人带路。”
金玄⽩道:“既是如此,孟掌柜,你请回吧!”
孟子非本想跟随金玄⽩一行人到楼上去,一听此言,想起了钱庄尚需自己坐镇,连忙应了一声,待道:“熊老弟,金大人是我们姐小的好友,他能光顾松鹤楼,是你的荣幸,一定要好好栢待才可以,千万不可怠慢!”
熊掌柜⾝为松鹤楼的大掌柜,而松鹤楼是太湖王磨下经营的事业,当然知道孟子非所提的姐小是谁。
他一听金玄⽩竟然跟齐冰儿是好友,心中虽觉诧异,面上却未动声⾊,躬⾝道:“孟兄请放心,金大人是贵客,小弟一定会把本楼最拿手的菜肴奉上,务必让大人満意而归…”
孟子非点了点头,然后朝金玄⽩拱了拱手,道:“金大人,你请登楼,小的不打搅你了,这就回钱庄去。”
金玄⽩颔首道:“有劳孟掌柜了!”
孟子非望着服部⽟子,道:“金夫人,小的两个时辰后,会带店里的伙计去找夫人洽谈储金细节,不知是否妥当?”
服部⽟子听他称自己“夫人”心里便是一阵快,点头应道:“没关系,任何时候来都可以。”
孟子非很⾼兴地向金玄⽩一行四人行了个礼,这才抖著満⾝肥⾁走出松鹤楼。
服部⽟子望着他离去,转过头来,只见熊掌柜満脸诧异的望看自己,她心思一转,马上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住了笑,道:“相公,我们可以上楼了吧?奴家饿得慌呢!”
她一面说话,一面还抓住了金玄⽩的手臂,显示一副亲藌的样子,把熊掌柜都几乎看傻了,他没想到这位年纪轻轻的“金大人”既是朝庭要员,又是武林中闻名的神霸王,竟会眼光如此差劲,娶了这么个不起眼的女子为。
看看那服部⽟子的长相,放在苏州城里,恐怕连个河边洗⾐的少女都不如,真不知道金玄⽩又怎会看上她?
熊掌柜把服部⽟子和她⾝边的秋诗凤、何⽟馥两人作个比较,只觉得她们是天差地远,真有云泥之别。
一念及此,他忖道:“这位金大人还是姐小的好友,真不知道他的眼光会这么差,唉!就算娶不到像这么美如天仙的两位女侠,也该娶个像我们姐小那样的美女才行,又怎会看上这么个普通的女子?”
想起孟子非临走的时候说出的那番话,熊掌柜突然明⽩这个丑女虽然长相难看,可是显然⾝家背景极硬,必然非富即贵,并且还是大富贵人家的女儿,才会得到金玄⽩的青睬,娶为子。
一想到服部王子可能是京北城里的大官之女,熊掌柜的态度更加歉卑,忙道:“金大人、夫人、两位女侠,这边请!”
服部⽟子⾼⾼兴兴的挽著金玄⽩的手臂,在熊坤的带领之下,绕行至另一侧,登梯直上三楼。
而秋诗凤则和何⽟馥携手而行,随在他们⾝后,在大厅里无数双目光的子下,登阶而上。
松鹤楼两面临街,所以有两个门面,面临正面大街的楼梯通向二楼,楼上是以屏风区隔,供商贾贵人宴客或小酌时所需,而调整区隔范围的大小。
至于三楼则隔有八间厢房,按天、地、宇、宙、太、湖、长、青八个字分别命名,据是太湖王齐北岳当年亲自提字命名的,显然不够文雅、江湖味十⾜。
不过这八间厢房布置得豪华奢美,不仅每一间有两名年轻的女侍照顾,并且八间厢房之间尚有一座小小的舞台,聘有歌伎琴师在中午及晚餐用餐时间演奏曲目或歌唱,娱悦贵宾。
这种歌唱演奏的节目,每隔十⽇一换,往往小曲换成评弹,又或换成昆曲,总之除了食材的⾊、味之美外,尚添了一层声音之美,务必让登临三楼的⾼官贵客们満⾜而归。
笔此有别于一、二楼,这三楼的收费极⾼,每一道菜肴精致的最少要一两银子,就连炒个青菜也得三钱银子,价格是一楼的十倍、二楼的三倍。
就拿同样的一道“金钩银芽”来说吧,一楼的“金钩”仅是小虾米、“银芽”则是绿⾖芽,而三楼的“金钩”则是颗颗有手指那么大“银芽”则是用上等的绿⾖芽掐头去尾,中间还以细竹签剖开,填上⾁糜,可见精致,当然,美味可口更不在话下了。
在当时的年头,苏州的物价尚是平稳,一般三口之家的百姓,全家一个月的开销,大约有二至三两银子便⾜够了。
而松鹤楼的三楼贵宾室,一道菜便要一两银子,往往一席酒宴下来,最少要三十多两银子,⾜够寻常的老百姓一年所费,由此可见其奢华已到了何种地步?
可是尽管如此,松鹤楼三楼的八间厢房仍然供不应求,每⽇都被贵客订走,稍为晚到,便只得移驾二楼了。
为了保障三楼贵客们的人⾝全安及用餐愉快,所以通往三楼的楼弟是由另一座门面⼊口,并且在楼梯口街有四名太湖出派的湖勇把守著,若没请帖或楼上贵客派人在门口客,任何闲杂人都无法轻易上楼。
孟子非是钱庄的三掌柜,虽跟熊坤识,但他节俭吝啬,从未到松鹤楼吃过一餐饭,所以也不明⽩这里面竟有如此多的学问,才会带著金玄⽩等人从正面进⼊。
其实他就算晓得了这里的规矩,若没有赵守财在门口接,他和金玄⽩也上不了三楼,不免会发生纠纷。
金玄⽩从没来过松鹤楼,他也只听到齐冰儿提过一次,当然更不明⽩这里的规矩,故此当他见到熊掌柜的领著自己绕行了半圈,来到另一端的门面前,噤不住心中纳闷。
尤其是当他看到那座门面前另有一张长柜台,柜台里坐著一名中年华服女子,更是心中不解。
楼梯口站著的四名彪形大汉见到熊掌柜领著金玄⽩等人前来,全都躬⾝行礼,恭敬的向熊坤问好。
熊掌柜朝他们点了下头,侧首对金玄⽩道:“金大人,柜台里坐的是我们楼里的管事,大家都叫她桂姨,嘿嘿!她是我们夫人的心腹,负责整座酒楼的事务…”
金玄⽩心中一动,对服部⽟子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有几句话要和桂姨说。”
服部⽟子明⽩他的意思,马上放开了手,金玄⽩跨开大步向柜台行去,远远便抱拳道:“桂姨,你好。”
他突然来这么一下,不仅熊掌柜吓了一跳,连何王馥和秋诗凤都是一头雾⽔,她们互望一眼,何⽟馥拉著服部⽟子,低声问道:“傅姐,这是怎么回事?相公他…”
服部⽟子低声道:“说来话长,一时也讲不清楚,以后再详细告诉你们。”
何⽟馥不再追问下去,只见熊掌柜急急忙忙的追了过去,道:“桂姨,这位金大人是从京北城里来的,他是应汇通钱庄赵大掌柜之邀,要到天子号房去…”
那坐在柜台后的中年女子,原先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一听熊坤之言,慌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朝金玄⽩敛⾝一福,躬⾝道:“民女柳桂花,见过金大人。”
金玄⽩抱拳了一礼,道:“柳管事不必多礼。”
他见到柳桂花步履轻盈,动作敏捷,一看便知她练过多年武功,恐怕功力不在赵守财之下,因而也就明⽩为何太湖⽔寨为何要派她来此坐镇。
他没有多说废话,开门见山的问道:“请问柳管事,你可是常孰西城的柳庄人士?”
柳桂花一愣,面上浮起惊诧之⾊,讶道:“民女正是来自柳庄,不知金大人你是…”
金玄⽩打断了她的话,道:“那么你一定认识一位叫柳月娘的姑娘喽?”
柳桂花一震,眼中泛起警戒之⾊,脚下一挫,上⾝稍沉,左袖抚,右袖垂在舿际,竟是摆出防御之式,然后才开口道:“柳月娘是民女远房的堂姐,不过十多年前便已失去连络…”
“哦!真的吗?”
金玄⽩嘴角微哂,道:“柳管事,在下没有恶意,你不必紧张。”
柳桂花目光一闪,望着熊坤道:“熊坤,这是怎么回事?”
熊掌柜也弄不清楚金玄⽩为何会来这么一下,他诧异地望看⾝边这位⾼大魁伟,的年轻人,问道:“金大人,请问你老人家…”
金玄⽩没有理会他,目光凝住在柳桂花⾝上,沉声道:“柳管事,既然你是柳月娘的远房亲戚,想必认识沈文翰这个人…”
柳桂花“啊”了一声,似被巨鎚击中,退了一步,面⾊大变,却说不出话来。
金玄⽩继续接下去道:“在下是沈文翰的嫡传弟子,奉师⽗之命,找寻柳月娘的下落…”
柳桂花道:“不!不可能的,沈…大倌人早已经死了,十八年前就死了…”
金玄⽩道:“当年之事,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楚,不过请柳管事谨记,在下之言没有一丝虚假,我这里有柳月娘当年送给沈…家师的订情之物作为凭证。”
他伸手探⼊际系著的⽪囊中,排了一下,取出一团用褐⾊绢布包著的东西,当着柳桂花的面前,缓缓解了开来。
熊掌柜见到那块绢布有些破旧,上面尚有不少污渍,心里正在不解之际,但见绢布摊开,里面竟然出现一枚镶著珊瑚的金戒指。
金玄⽩道:“这枚珊瑚戒指是杭州珍古斋银楼古师⽗亲手做的,是一副对戒,除此之外,尚有两只耳环…”
他的话还未说完,柳桂花已尖叫一声,冲了过来。
金玄⽩意念一动,护⾝劲气涌出,柳桂花撞在气壁之上,弹了出去,她骇然地道:“你…”金玄⽩道:“你不必急,先告诉我,另外一只戒指相一对耳环是否还在柳月娘那?”
柳桂花不住的点头,了口大气,道:“你…你把戒指给我看看。”
金玄⽩伸出手去,柳桂花拿起那只珊瑚戒指放在眼前仔细地看了一下,嘴里不住地喃喃道:“天哪!这是真的,没有错…”
金玄⽩见她情绪颇为动,拿著戒指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心里颇觉怪异,仔细的端详了柳桂花一下,发现她大约三十多岁,脸型稍长,颇为清秀,肌肤⽩哲而细致,算得上是典型的苏州姑娘,若是岁月退回十年,可以算是一个标致的中等美女。
只不过她的十指指节耝大,破坏了整体的美感,看来她曾经下过一番功夫,苦练掌上的搏击拳术,这才变成如此模样。
想到这里,金玄⽩忍不住问道:“柳管事,你是否下过苦功练习铁砂掌?”
柳桂花讶道:“啊!你怎么知道?”
金玄⽩微微一笑,没有作答。
柳桂花了口大气,问道:“你师⽗…沈大倌人真的没死?他…他如今人在哪里?”
金玄⽩道:“他老人家昔年⾝受重伤,幸而存活下来,如今就在苏州附近…”
柳桂花急迫地道:“你带我去看他,我要亲眼看见才敢相信。”
金玄⽩心中诧异,道:“家师在我临出师门时,曾一再叮嘱我要找到柳月娘,请问,你是柳月娘吗?”
柳桂花一怔,摇了头摇,随即问道:“你师⽗有没有提起过我?我叫桂花,当年一直随在月娘姐的⾝边…”
金玄⽩见她一脸望渴之⾊,显然希望自己能说出她想要的答案,然而仔细的想了想,沈⽟璞从未提起过柳桂花这个人,显然他当年和柳月娘过著快乐幸福的⽇子,完全没把柳桂花这个小丫头放在眼里。
他摇了头摇,道:“对不起,家师并没有和我详谈当年之事,他只是嘱咐我要找到柳月娘的下落而已。”
柳桂花难掩満脸失望之⾊,喃喃自语道:“我知道,他不会把我这个⻩⽑丫头放在眼里…”
她甩了下头,似乎想要把不愉快的回忆甩掉,然后问道:“金大人,令师这些年过得好吗?他当年既然没死,为何不早点来找月娘姐?”
金玄⽩苦笑道:“昔年,家师⾝受重伤,可说九死一生,花了十年的时光,渐渐练回神功,在这段期间,他老人家可能有到柳庄去找过柳月娘,不过显然你们已经搬离该处,所以一直未能找到…”
他顿了顿,继续道:“家师这些年来⽇子过得平淡,不过心中一直有份挂念,为了完成他老人家的心愿,在下不但派了许多人找寻柳月娘,并且连本省布政使何庭记何大人都已受托要替在下去找人…”
柳桂花“啊”了一声,道:“沈大倌人如今已经做了大官?”
金玄⽩摇了头摇,道:“家师是武林人士,并非官场中人…”
熊掌柜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吭声,这时听出了些许端倪,揷了一句话:“桂姨,金大人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霸王,宋知府大人在得月楼封街宴客,请的便是金大人。”
宋知府在得月楼要请⾼官大员,采取封街的措施,可说在苏州人人皆知,柳桂花当然晓得,她只是弄不清楚宋知府宴请的是那种大官而已。
此刻一听熊坤之言,使她不噤吓了一大跳,愣愣地望着金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金玄⽩也没加以解释,淡淡一笑,道:“柳管事,这枚戒指你既然可以确定是家师当年之物,那么请你持去给柳月娘一看,后诉她,说家师希望在有生之年,跟她再见一次面…”
他的目光一凝,道:“如果家师昔年尚留有后裔,亦请柳月娘能一并携来,让家师见上一面。”
说到这里,他把手中那块染有污渍的上⻩⾊绢布递了过去,道:“那枚戒指多年以来都是包在这块绢布里,请柳管事切勿扔掉,就照原样包著,转给柳月娘…”
柳桂花接过那块⻩布,痴痴地看了一下,点头道:“我会把戒指转给月娘姐的…”
金玄⽩转⾝招呼了熊坤一声:“熊掌柜,我们上楼去吧!”
熊掌柜应了一声,朝柳桂花道:“桂姨,我带金大人上楼了。”
柳桂花把戒指放在⻩布上,转转的挲摩了一下,然后缓缓包了起来,等她想起什么,一抬头,已见到熊坤领著金玄⽩一行四人登上了楼梯。
她奔前几步,大声问道:“金大人,我要如何跟你连络?”
金玄⽩脚下一顿,回头道:“如要找我,可派人到拙政园或天香楼旁的逸园去,万一还找不到,可找苏州衙门的王正英王大捕头连络,他一定可以找得到我。”
说完了话,他继续登楼,只听到柳桂花在楼下叫道:“熊坤,你忙完了马上下来照顾柜台,我要马上回太湖一趟。”
熊掌柜答应了一声,不敢多问,领著金玄⽩一行四人登上三楼。
三楼占地极广,虽然了八个大厢房,然而⼊口的大厅也有三丈多宽、五丈多长,厅中摆放著十多张大椅以及数盆盆裁,松、柏、枫、竹都有,观看墙上悬挂的字画,显得格外典雅。
大厅中间,搭有一座⾼约三尺的平台,台上坐著两个中年人,正弹奏著琵琶“叮叮咚咚”的乐声里,一个手里捏弄著丝绢手帕的年轻女子正以苏州的吴侬软语表演著弹词。
弹词,又称“评弹”是以琵琶伴唱的说唱艺术,分折起来“评”是所谓的“评话”俗称大书。
而“弹”则是俗称小书,表演方式更加复杂,有说、噱、弹、唱四种不同的形式,近些年来才在江南地区流传开去。
金玄⽩见到台上那个绿⾐少女动扭肢,舞动丝绢手帕,还一边在昑唱著,颇有看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何⽟馥在他耳边低声道:“大哥,她唱的是⽩蛇精和青蛇精在西湖遇到许仙的那一段…”
金玄⽩“哦”了一声,笑道:“我小的时候,听先⽗说过这段故事,那时候还怪法海和尚坏人姻缘,说是长大后要到金山寺去找法海和尚问一问…”
秋诗凤笑着问道:“大哥,你想找法海和尚问什么?”
金玄⽩道:“我那时才几岁啊!懂得什么?只是想要问问法海和尚为什么当了和尚不六清净,要管许仙的闲事…”
他说到这里,拉著服部⽟子和何⽟馥的手,道:“我们且在这里听一会评弹再进去吧!”
服部⽟子目光转向秋诗凤,道:“小凤儿,你说好不好?”
秋诗凤笑道:“叫肚子饿的是你,又不是我,你想陪相公听评弹,我一定奉陪。”
金玄⽩见她答应,⾼兴地对熊坤道:“熊掌柜,我们坐在这里听一会评弹,你到厢房去把赵大掌柜叫出来,就跟他说,我有事找他。”
熊掌柜満脸堆笑道:“金大人,你若是喜听评弹,小的叫他们到厢房里去就,又何必…”
他这句话未说完,只听门声一响,从“青”字号厢房里走出一个⾝穿锦⾐、头戴唐巾的年轻人。他红著一张脸,摇摇晃晃的推门而出,边走边说:“没关系,茅厕就在一楼,我找得到…”
他掩上了门,一转过⾝,马上便看到秋诗凤和何⽟馥两人,愣了一下,马上便咧嘴笑道:“两位美人儿,真是凑巧,又让冯大公子碰上了!嘿嘿!这回可跑不掉了…”
他仗著酒意,摆出一副急⾊的模样,冲了过来,完全没把站在秋诗凤⾝边的金玄⽩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