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蚊蝇二侠
今年是大唐延载元年，也是圣神皇帝武则天称帝第四年，正值仲舂时节，这也是敦煌一年中最令人陶醉的季节。
甘泉⽔的鳜鱼肥了，河⽔两岸桃红柳绿，麦地里吐出碧嫰的新芽，空气流动着芬芳的气息。
或许是年轻的缘故，尽管李臻半夜未睡，但他依旧精神抖擞，丝毫没有困乏之意。
片刻，他便带着康思思来到了距离他家不远处的校场，这里原来是⾖卢军的一座军营，后来⾖卢军全部迁到城外，这座校场也就成了附近平民休憩聚会的场所。
今天李臻确实有点来晚了，校场已有不少住在附近的少年在练习
箭，明天便是武举乡试的⽇子，尽管之前他们已经考过了举重和套路
法，但关键在于明天箭考。
箭考分为步和骑，两者的难度不可同⽇而语，敦煌数千少年郞人人练武，但能骑者不过寥寥数十人，李臻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因此小校场中的数十名少年都在练习步，没有人训练骑。
当李臻走进校场，二十几名少年都纷纷围了上来，这些少年都是乡邻，在顽童时代，他们曾是李臻的手下，现在大家长大了，变成了他的仰慕者。
“三郞来了！”
李臻笑着向众人抱拳“各位兄弟都练得差不多了，把场子让给我几箭如何？”
“没事！三郞多几箭给我们看看。”
众人七嘴八⾆，笑着起哄“三郞怎么把思思也带来了，原来如此，我明⽩了，三郞是不是嫌我们在这里碍事？”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思思恐惧的尖叫声“啊——”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思思双手捂着嘴，惊恐万分地望着眼前的铁笼子，笼子的布已经被她掀开，里面竟然是十几只又黑又肥的老鼠。
众人皆大笑起来“思思，你拎了一路，难道不知里面是黑面小郞君么？”
思思气得直跺脚“我不知道啊！若知道，我才不拿呢！”
众人见她有趣，忍不住又一阵大笑，李臻走上前笑道：“这些是我练箭的活靶子，本想请你帮忙，你若害怕，我让其他人帮忙，你先回去吧！”
“我…我其实只是吓了一跳，哪里怕它们了。”
“那好，你把笼子拎到那棵树后，一只只放它们出来。”李臻指着百步外一株红柳树道。
思思犹豫半天，才慢慢地拎起铁笼子，一步步向远处大树艰难走去，众人都在起哄大喊：“思思，我们再去捉几只如何？”
“你们这帮坏家伙，明天试考，我再来看你们的笑话！”
众人说笑几句，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李臻⾝上，李臻已翻⾝上马，他纵马奔驰，马蹄声如雷，浑⾝雪⽩的骏马在校场內疾奔，⾝后
起滚滚⻩尘。
“三郞哥哥，第一只出来了！”远处树后传来思思的喊声。
李臻手执长弓，⾝体略倾，腿双紧紧夹住战马，目光如电般注视着百步外的草丛。
他迅捷地菗出一支箭，长长的手臂拉开了弓弦，张弓如満月，一支狼牙箭闪电般出，八十步外‘吱’一声细叫，一只黑⽑肥鼠被长箭牢牢钉死在地上。
“好箭法！”众少年齐声赞叹，响起一片掌声。
“三郞哥哥，现在放第二只么？”
“放吧！”
李臻纵马疾奔，再次从后背箭壶內菗出了一支箭。
…。
在七岁之前，李臻和周围的少年一样，只是敦煌城北门附近的一名顽童，那时他还没有开启前世的记忆，但他过人的天赋便已渐渐显露出来。
不仅是他拥有天生的领袖气质，成为一群孩子的头领，而且他的记忆力惊人，读书过目不忘，在练武上更有天赋。
他和一群孩子跑去武馆偷看大人练武，别的孩子看了十遍八遍都记不住，而他只看一遍就领悟了其中的精髓。
李臻的祖⽗是沙州州学博士，笃信佛教，也是敦煌大云寺的一名居士。
在李臻八岁生⽇那天，祖⽗带他去大云寺参加礼佛大会，机缘巧合，大云寺的一名老僧发现了他的与众不同的天赋。
这名老僧便是他的师⽗忘尘大师，那时他从中原刚刚来到敦煌出家为僧，但他已经六十余岁。
忘尘大师的来历极为神秘，没人知道他俗家姓名，也不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但李臻祖⽗却对他的文学造诣佩服得五体投地，毫不犹豫地将孙子
给他。
不过忘尘大师并没有太多教李臻文学，而是更偏重于教他练武，教他鬼⾕纵横之术。
李臻不仅仅拥有过人的天赋，他同时也付出了比常人多十倍的汗⽔和努力，宝剑锋从磨砺出，正是他的刻苦才使他练成了今天的武艺。
“三郞哥哥，准备好了没有？”
远处思思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又将注意力全⾝心地灌注到手中的长弓內。
“思思，应该还有最后一只吧！”
李臻⾼喊一声，调转马头，换成右手握弓，左手菗出最后一支箭，扣弦待发，等待最后一只黑鼠出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纷纷回头，只见十几名骑马年轻人疾速冲进校场。
十几人个个鲜⾐怒马，
佩装饰华丽的宝剑，弓袋里揷着描金画眉弓，他们都是敦煌的大户弟子，家境富裕，有条件配马练习骑，在他们中间有两名更加与众不同的年轻人。
这两名年轻男子年约十七八岁，⾝穿月⽩⾊绸缎长袍，素⽟带，脚蹬乌筒靴，头戴漆纱笼冠，各佩一把镶金嵌⽟的上等名剑。
“是索氏兄弟！”
有人低低喊一声，李臻也认出了这两名年轻人，他们是堂兄弟二人，哥哥叫索文，弟弟叫索英，是沙州名门索氏的弟子。
敦煌城无人不认识他们兄弟二人，他们武艺颇为⾼強，便自诩为游侠，带领一群富家弟子在敦煌城內肆意妄为。
或许是因为年纪尚少的缘故，所作所为还谈不上伤天害理，不过也是惹事生非，令人厌恶，敦煌民众背后都叫他们蚊蝇二侠。
十几名富家弟子纵马奔进了校场，围着校场內疾奔，纷纷子套剑，将少年们练习箭的草人靶斩断劈碎，一名弟子大喊：“我们要在这里练骑了，所有人都统统出去！”
众人见他们横蛮无礼，心中皆十分愤怒，只是惧于索家势力，敢怒不敢言。
索英认出了李臻，便对兄长索文笑道：“兄长看见没有，那人居然也在。”
索文早就看见了李臻，他大喊一声“停！”
一众骑手都勒住了马匹，索文催马上前，⼲笑一声道：“原来是李公子，你也是在这里练箭吗？”
“阿兄，你弄错了吧！”
后面索英凑上前，指着远处的思思，用一种讥讽的语气笑道：“他们这模样哪里是在练箭，分明是出来郊游亲热，好一对郞才女貌，般配啊！”
敦煌胡汉混杂，汉人的地位普遍⾼于胡人，胡人主要以经商为主，年轻的胡族女子大多在酒肆和青楼中以⾊艺娱人，或者嫁给大户人家为姬妾，索英说李臻和思思很般配，明显有讥讽之意。
众富家弟子都大笑起来，李臻却不着恼，只是冷冷道：“凡事有先来后到，你们要练箭就应该稍等，或者好言商量，这样大动⼲戈，毁人箭靶，莫非这就是索家家风？”
索英大怒，用马鞭指着李臻喝道：“混帐东西，你敢辱我家族！”
索文一摆手，止住了兄弟的喝骂，对李臻傲然一笑道：“索家并非仗势欺人，但信奉強者为王，你们若有本事就把我们赶出去，如果没这个本事，那就请你们出去，就这么简单！”
索文回头对众富家弟子笑道：“我说得对不对？”
众富家弟子大笑“文公子说得太对了，就是这么回事！”
李臻冷笑一声，⾼声喊道：“思思，放最后一只。”
他一纵骏马，在校场上疾奔，竟奔到距离红柳一百五十步外的校场边缘，这时，铁笼里还有最后一只吱吱
叫的鼠王，黑⽪光亮，肥大硕壮，烦躁不安地抓咬铁笼，发出刺耳的尖利声。
思思忍住心中的害怕，小心翼翼提起铁笼子小门，黑鼠从铁笼里窜出，向草丛深处奔去。
“三郞哥哥，放出来了！”
“你们都看好了！”
李臻大喝一声，他在疾奔中拉弓如満月，一百五十步外一箭出，箭影倏然而去，力量強劲，狼牙箭正中黑鼠的头部，将它钉死在草丛中。
校场上一片寂静无声，众人都看得目瞪口呆，李臻催马回来，对索文和一众富家弟子道：“既然強者为王，那你们请出箭吧！我拭目以待。”
索文脸上一阵红一阵⽩，心中着实恼羞成怒，但他又无可奈何，箭技差得太远，拿出也是丢人，他只得一挥手“我们去东校场！”
众富家弟子索然无趣，只得调转马头准备离开，这时索文面子实在挂不住，他又道：“上次比剑失手，是我大意，敢不敢再和我比一次？”
李臻淡淡道：“如果文公子有趣兴，我随时奉陪。”
“那就一言为定，我会下剑帖给你！”
索文调转马头便走，十几名富家弟子纷纷催动马匹，簇拥着索氏兄弟离开了校场，远远只听见索英大喊：“李臻，你就别做梦了，武举的进京名额轮不到你！”
李臻一怔，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