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楚乔站在原地,目送着燕洵离去的背影,一颗心柔情万千。她默默的双手合十,缓缓的闭上双眼,声音平和,带着深沉的眷恋和诚恳:“万能的神邸,请保佑我的爱人,保佑他一帆风顺,平安凯旋。”
十月十八⽇,燕洵做出了一个军事上堪称找死但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惊人之举,他带领着第一军团的先头队部前往揽雀省和第一军团的乌道崖会和,带着二十万大军,一举攻向位于燕北最北端的美林关。
即使在很多年之后,人们提起秀丽时代的著名战役,燕洵当⽇的分兵之战也是首屈一指的当世名战。面对着东方大夏百万大军的重兵庒境,他作为战斗的主要指挥官,竟然带着最精锐的兵力迂回袭击位于北方的大夏残余守军,这在兵法上,是不可想象的冒险。但是,也正是他今⽇的举动,挽救了第一次北伐之战的整个战略局势,扭转了燕北面临两线作战的窘迫局面,铲除了燕北后方的不稳定因素,甚至间接的挽救了整个燕北⾼原的命运。
可以想象,当燕北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出现在美林关面前的时候,以为大夏援兵已到,美林关危机解除,⾼枕无忧松散无防的夏军会是怎样的一幅表情,那绝对是一个很精彩的画面。
面对史书,人们不得不承认,燕洵之所以能在皇都八年卧薪尝胆最后一举击溃真煌防线,挥兵燕北,乃至后来创下举世基业,都不是侥幸和偶然。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在军事上,他都是一个具有⾼明创造力的天才,他拥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并敢于将这股想象力化为实践,并且,他还具有坚不可摧的意志和耐力,几乎一个成功王者⾝上应该有的一切优点他都具备。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对当今的掌权者具有无以伦比的厌恶和仇恨,他现在欠缺的,也谢是一点点呑并天下的野心,相信,在未来的岁月里,这一点,也会逐渐得到弥补。
可以预见,一个伟大的人物已经诞生,他那被无数人仰望终生,被后代讴歌膜拜的光辉战绩,从这一刻起,传奇般的缓缓开始了…
燕北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怀宋却是风雨加,⽇如晦。
殿中没有掌灯,唯有烛影深深,空旷的陌姬殿上飘満了苏青⾊的青纱,长长的道甬皆用⽩华梨木铺就,看似古朴,实则却是寸木寸金,每一步踏在上面都有独特的回声,绕梁古朴,好似穿透了上古的时光,在天涯的尽头昑唱着古老的祭调。
各宮早早的挂起了纯⽩的宮灯,今⽇的先皇纳兰烈大去的忌⽇,宮人们都换上了素⽩的祭服,连宮门前盛开的红菊都被上了⽩绢,筱雨戚戚,一片惨淡。
环佩声动,鸾披环髻的宮装女子缓步走在大殿上,修眉薄,明眸若星,风神皎皎,卓尔不群,虽不是绝⾊丽,却是淡静若兰,素颜如雪。
大殿的尽头,是一方席地小几,小几旁,有几个宮廷小厮,正围着小几大声的吆喝着,人人青筋満面,额头涨红,一个深袍蟠龙的少年也跟着众人挤在一处,手舞⾜蹈,明明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好似六七岁的顽童一般。
左侧的嬷嬷眉头一皱,上前说道:“长公主驾到,还不行礼?”
正在玩耍的众人一听,连忙回首,见了站在央中的女子,人人惊慌上前,跪伏于地,大声叫道:“参见长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
素⾐女子静静点头,声音清淡,带着薄如晨雾般的袅袅仙气,她看着人群中那个明⻩深袍的少年,轻轻招手道:“煜儿,过来。”
少年搔了搔头,颇有些不情愿的走过来,女子⾝旁的下人们急忙行礼,参拜道:“给皇上请安。”
年少的皇帝看也没看他们一眼,胡的摆了摆手,抬起头来,嘴角却有口⽔流出来,像个害怕先生的孩子一样,对着当中的女子说道:“皇姐,我没惹祸。”
殿內明烛光影,女子掏出绣着芝兰的手绢,轻轻为少年皇帝拭去口⽔,说道:“皇姐知道。”
皇帝低着头,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可是别人却听不清,女子叹了口气,问道:“今天是⽗皇忌⽇,煜儿为什么不愿意去庙陵进香呢?还叫人打了路公公?”
皇帝的声音很小,低着头说道:“我…我不想去…”
女子垂着头,很有耐心的问:“为什么呢?可不可以告诉皇姐?”
“因为、因为,”皇帝抬起头来,一张⽩净俊秀的脸孔被憋得通红,争辩道:“因为长陵王他们总是笑话我…我不喜跟他们玩。”
外面雨声清脆,有风穿过回廊带着嘲的味道吹了进来,许久,女子点了点头,说道:“不喜去就不要去了。”
她对地上跪着的一众小厮说道:“好好陪皇上玩。”
“是!”
一群十二三岁的半大孩子齐声应和,女子转⾝就带着宮人们离去,不一会,⾝后的喧哗声又起,听那声音竟是那样的快和喜悦。
有谁能想到,占据陆大最富饶地域的怀宋,其当位的皇帝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傻子,他的心智将永远停留在十岁孩童的地步,永不会长大。这件事,是怀宋皇室的最⾼机密,怀宋长公主处心积虑谋划多年,一直将此事对外隐瞒,可是如今,随着纳兰红煜渐渐长大,成年亲政的时⽇也被一拖再拖,朝堂上的反对质疑之声也⽇渐⾼涨,她终于渐渐感到独力难支了。
当年,驰骋一生,开创东边大片海域疆土的纳兰烈临死之前,望着稚女和傻儿,只仰天长叹一声“杀孽太重!”悲然与世长辞,留下这万顷巍峨江山,全部落在了那个当年还不⾜十五岁的少女的肩上,一转眼,已经五年过去了。
望着前方缓步而行的消瘦背影,云姑姑心下一阵恍惚,不觉经年,当年双髻垂肩的稚龄少女,如今已过了双十年华,如花青舂,就在这深深宮闱中缓缓渡过了,尽管外面风传长公主如何精明决断,如何智慧绝伦,甚至近年来已有人暗中怀疑长公主擅权揽政,乃至软噤帝皇,大权独揽等等,却独有她知道,眼前的女子心中装了多少苦楚。
五年,一个女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五年呢?
“公主,夜深了,回宮休息吧。”
纳兰红叶轻轻头摇:“御壑殿还有些公文需要批复。”
云姑姑连忙说道:“那拿回宮里批复吧?”
看着从小照顾自己的老嬷嬷急切的面孔,纳兰红叶淡淡一笑,说道:“好。”
云姑姑大喜,连忙吩咐人前往御壑殿取公文,一会的功夫,柔芙殿里已掌起了明晃晃的宮灯,一派金碧辉煌之⾊。尽管纳兰红叶并不是张扬显贵之人,但是宮中人都知道这宮里实际的主子是谁,服侍起来自然万分小心。
已经将近三更,云姑姑偷偷进来看了好几次,好不容易见桌上未批复的公文渐渐低矮,可是最后,却见长公主拿着一方边疆书信久久不落笔,终于忍不住走进来,皱着眉头问道:“公主,什么事这么难决断啊,三更了,明早还要上朝。”
“恩?是边邑的商报。”
纳兰红叶微微有些发愣,被人打扰,竟出奇的有几丝窘迫,她拂去眼前的碎发,对这个⾝边最亲近的人也不隐瞒,说道:“大夏已经发兵攻打燕北了,燕北急需物药和粮草,还要以矿产兑换我们的兵器。”
云姑姑显然不是一般的妇孺,她轻轻的皱眉:“不是前几天刚刚送去了一批吗?”
“微末之物,杯⽔车薪,长乐侯和晋江王一力阻拦,以东海战事将起为借口,物资大大不⾜,况且如今因为北方战事,物价飞涨,之前收取燕世子的金子,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纳兰微微蹙眉,忽听沁安殿方向有人喧哗,她起⾝问道:“外面什么事?”
云姑姑连忙出去一趟,稍后回来笑道:“没事,小殿下夜哭,皇后担心小殿下受凉生病,派人传了太医。”
纳兰眉梢一挑,问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没事,不过是小孩子夜里饿肚子罢了。”
纳兰微微一笑,笑容清淡,眼神落落,带着几分睿智的光来:“这个孩子是我们大宋的希望,难怪皇后用心了,姑姑有经验,平⽇有空闲的时候也多照看着点。”
“是。”
纳兰缓缓落座,轻轻吐出一口气。还好,还好煜儿有了这么一个孩子,既然已经无法扶他上位,就只有寄希望于这个孩子⾝上了。
只是,那还需要多少年呢?
她轻轻头摇,不愿再去想这些事情,随手在文书上批复了一个“待阅”随后,放在一旁。
云姑姑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这些年,公主一直对燕北的事情很留意,尤其是燕北立独之后,怀宋更是一改往⽇之风格,冒着极大的风险破例卷⼊其中,她想,公主这般睿智的一个人物,总会有自己无法理解的深意在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