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下)凄惨惨难逃生天
尹兰扑哧一笑,抬手打了他一下“什么时候了,还要说笑。”说着眼泪却在眼睛里打转。
陆崖看到尹兰如此,道:“既然没事了,你怎么还要哭的样子似的?”
尹兰道:“看你不成器。”
陆崖笑道:“我看咱们这样像极了那对夫妇呢。”
尹兰把脸一沉“别胡说,得先把箭取下来。”
此刻⾝上没有工具,正在发愁,忽见那小男孩从厨房里走到院內,左手提着渔网,右手拿着把钳子,坐在板凳上准备修理渔网。尹兰推开柴门,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小男孩眨眨大眼睛,放下活计怯生生地走了过来。
尹兰问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男孩道:“我叫鱼头,刚才我看到娘招呼过你。”
尹兰道:“把你的钳子借给姐姐用好不好?”
鱼头道:“那可不行,爹爹要我修渔网呢,等会钳子没了他要骂的。”
尹兰想找点什么东西哄哄这孩子,可唯一值钱的东西已经给了他娘了,这会翻了翻口袋,什么也没有,便把手中银簪递给小孩,道:“你先借给我,我拿这银簪和你换,好不好?”
鱼头看了看道:“这个有什么好玩的?我不要。”
尹兰想了想道:“你去帮姐姐取两盆⽔来,姐姐变戏法给你看。”
鱼头想了想,有戏法看自然好玩,便真的端来两盆⽔,尹兰先拿了一盆⽔放到陆崖⾝后,然后把银簪揷进另一盆⽔里。
只见⽔中⽩雾升腾,霎那间盆子像⽔开了一样冒起⽔泡,滋滋有声,陆崖看在眼里,心想这毒药药真奇特。
鱼头拍手叫好,用手去摸,尹兰赶紧制止:“不能摸,你先这样用⽔泡着,泡三天之后,才能拿出来。”
鱼头点点头,尹兰把手一伸,道:“钳子。”
鱼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钳子给了尹兰。
尹兰叫鱼头把⽔端到别人发现不了的地方,哄他说晚上⽔里有老神仙出来,不过这之前千万别给其他人看到,也千万不要碰到盆里的⽔。
尹兰又对鱼头说道:“好了,你先出去,等下我要给哥哥疗伤,你千万别进来。不然我就不变老神仙了。”
鱼头信以为真,端着⽔盆出去了,只盼着老神仙来呢。
见鱼头出去,陆崖这才问道:“你刚才变得什么戏法,还真厉害的。”
尹兰一笑:“骗小孩的,我怕他碰到那⽔粘到毒,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如果不小心碰破了手指,也要中毒的。”
陆崖担心地问:“那是什么毒,很厉害?这样拿给那小孩会不会有危险?”
尹兰微笑着说道:“不厉害,但中毒总是不好的。”心想此刻还去想别人,我得先把你治好了才行,等会有机会向那孩童索回银簪也就是了。
尹兰说着用钳子去夹那箭头,使了好大的力气,把毒箭头夹掉,然后丢得远远的,接着一只手按住陆崖的胳膊,一只手抓着箭尾,道:“崖哥哥,你忍着点疼。”
陆崖坐起⾝问道:“你叫我什么?”
尹兰抿嘴一笑:“不能这么叫吗?”
陆崖道:“能,兰姐姐。”
尹兰拍了他一下道:“躺好,我这样叫你,你觉得好吗?”
陆崖乖乖躺下来说道:“嗯,很好。”
尹兰道:“那就忍着点,这样和你说着话你就不疼了。”说完用力,猛然把箭子套。
那箭刺⼊多时,此刻一被子套顿时⾎如泉涌,竟然是黑⾊,尹兰用手按住伤后两侧,用力挤庒,好让毒⾎流出。
陆崖将牙紧咬,差点昏了过去,若不是尹兰方才分散了他一部分注意力,此刻恐怕已经难以支持。
尹兰关切地问道:“疼吗?”
陆崖点点头,又摇了头摇,道:“叫我崖哥哥,我就不疼了。”
尹兰低头,红着脸叫了声:“崖哥哥。”手上却没停。
陆崖忍着剧痛,却笑出声来:“兰儿,若是今⽇我死了,听你叫我一声,我也开心得很,就算痛苦再多一倍,我也愿意承受。”
尹兰眼圈又润了“瞎说什么呢,你死不了的。”
陆崖轻声问道:“兰儿,你喜我是吗?”
尹兰此刻也不再隐晦:“嗯,我喜你。”
上次陆崖问到同一个问题,她回答“那么直⽩”那时还是含蓄着表达,而这次尹兰直接了当地表示“我喜你”因为她深知,自己若再不把这话说出来,恐怕今生来不及再说了,看着心爱之人,她此刻没有流泪,因为她心安理得,也因为她已经做了决定,这么说使她反而放下了一切的包袱,放下了命运強加给她的枷锁,此刻她的眼中只有陆崖,她的心中也只有陆崖。
陆崖也是一样,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从尹兰的表现,从尹兰的眼神,他总觉得事情不对,可自己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尹兰挤了一会,微启檀口,对着陆崖的伤口,说道:“我要亲你了哦。”
陆崖心中一,还没闹明⽩怎么回事,小嘴已经在伤口上昅,不到片刻⿇痹感已经渐渐减轻,他能清楚地觉得疼,觉得滑,也觉得温暖。
尹兰昅了一口,将毒⾎吐到地上,毒⾎仍然是黑⾊的,陆崖看了看尹兰,问道:“这样真的没事吗?”
尹兰淡淡一笑:“你会没事的,你不是曾说我精通医术吗?”
陆崖没说话,只是看着尹兰的眼睛,想从她眼中找出正确的答案,可尹兰却不看他,把头低下继续昅,然后又吐出,接着说道:“别看我,好好躺着。”
陆崖没办法,只好躺下来,过了一会,吐出的⾎⽔渐渐由黑变紫,又由紫变红,尹兰又继续昅了一会,直到吐出的⾎⽔颜⾊淡了,这才放心。
接着用清⽔将陆崖的伤口擦洗⼲净,自己也洗了洗脸,又把陆崖的⾐服扯了一块,替陆崖包扎。
陆崖看到她脸上滴着⽔滴的样子,越发觉得美动人。尹兰⽩了她一眼“别总那样看着我。”
这时胖女人走了进来,拿了些⼲⾐服,还有几个馒头,道:“久等了,我那边才吃完了饭,我和相公提起你们来,他叫我拿些吃的给你们。咱们家房子没有那么大,委屈了两位了。”说完把⾐服和馒头放在地上,见地上一滩污⾎,道:“这位小兄弟没事了吧。”
陆崖此刻已经觉得可以动了,想要坐起来致谢,尹兰把他扶住:“别动,”转⾝对胖女人说道:“多谢大婶了。”
胖女人道:“算了,我相公说我戴的这个东西是个宝贝呢,说要卖了的话,我们便能去杭州卖间大房子,做点小生意,再也不需要在吃苦了。不过这件宝贝我可舍不得卖呢。”
尹兰点点头“那你就戴着吧。”
那胖女人笑呵呵的很是⾼兴,把地上的污秽,收拾了一下,见此间没事了,便也走了。
尹兰看着那些⼲⾐服,发了愁,这⾐服可怎么换啊?
却听陆崖说道:“为了我,你连心爱之物也送人了。”
尹兰道:“别管它,你没事就好。”又満含柔情地看了陆崖一眼,继续说道:“将来我叫义⽗赎回来也就是了。”
陆崖道:“你没听她说她不卖的吗?你怕是赎不回来了。”
尹兰道:“那你就再想办法给我弄一个来。”
陆崖笑道:“希望有一模一样的,不行我替你抢回来。”
尹兰笑道:“谁要你去抢,那些坏事我才不要你去做,你将来定是大英雄,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陆崖呵呵一笑:“那我就要你做大英雄的夫人,你看好不好?”
尹兰神⾊忽然变得凄然:“不好,谁要做你的夫人。”说完把头扭过一旁,不去看他。
陆崖不明⽩她为什么又不⾼兴,以为自己哪句话惹怒了她,便转移话题道:“兰儿,你知道吗?我刚才好怕我死了。”
尹兰淡淡地说道:“谁都怕死了。”
陆崖正⾊道:“我不是怕死,我是怕我要死了的话,留你一个人在世上太孤独,到时候你会每⽇想我,每⽇心疼我,那可有多可怜。”
尹兰扑哧一笑“谁要想你,”忽然看着陆崖的脸,同样严肃地说道:“你若死了,你就…你就不怕我也随你去吗?”
陆崖道:“那我是真不能死了。要守护你一辈子。”
尹兰道:“那样可真不错,不过我若死在你前面了呢?”
陆崖道:“我也随你去了。”
尹兰摸着他的头道:“不要,那时你要活着,不然没人想我,我在地下会觉得难过。”
陆崖道:“最好都不要死,我们生十几个像鱼头那样调⽪的小孩。”
尹兰嗔道:“谁要和你生,还十几个,当我是⺟猪了?”
分明这些话都是彼此开玩笑的情话,可尹兰听来心中却越发凄楚。
二人正在柴房內海誓山盟,忽然敲门声响起,非常急促,听脚步声似乎来了很多人。二人不由得心一惊,尹兰指了指地窖,陆崖会意,尹兰扶起陆崖,又在地上抓了些土把残存⾎迹掩埋,拿起⾐服和馒头,这才钻进柴草堆进到地窖里,然后把地窖的铁板盖住,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被称作老鬼的男主人开门问道:“你们找谁呀?”
一个尖尖的声音问:“有没有看到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男的受了伤。”
男主人还未说话,胖女人说道:“没看到。”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没看到?我得搜搜才行。”
陆崖一听知道是那帮⽔寇的头,叫做于越海的。
胖女人道:“这真没有啊,你们搜什么?别,别动孩子。”接着传来鱼头的喊叫声。
又听沙哑的声音说道:“哎呦,这块⽟不错啊,你给我拿来。”
胖女人喊道:“你们这群強盗…别拿”胖女人不断呼喝,咒骂。
尖尖的声音说道:“这个东西好像值不少钱啊,从哪搞来的?咱们没⽩来啊。”
沙哑的声音道:“没错,可惜看完了刚才那小娘子,世界上其他的女人我都看不上眼了,这泼妇长得可也太丑,看着恶心。”
就听胖女人啊的惨叫了一声,尹兰心知她是遇害了。
接着听男主人哭喊道:“小翠啊!”另一边是鱼头的哭声,和群盗的笑声。
男主人哭了一会“为了条金链子,你们就杀人,还是不是人啊。”
沙哑的声音大笑:“别管我们是不是人,不过我知道你马上就变鬼了。”接着男主人也“啊”了一声。
陆崖在地窖內忍无可忍,就想冲出去拼命,怎奈一动,伤口便一紧,半⾝⿇痹,尹兰赶紧把他抱住:“崖哥哥,别,你现在还不能动,出去了我…我就⽩⽩舍了命救你了。”
陆崖义愤填膺,尹兰的话他也没在意听,直把口气得一起一伏,却毫无办法,加上方才失⾎过多,此刻一阵眩晕,险些摔倒。尹兰只得把他紧紧抱在怀中。
只听鱼头叫道:“爹啊,娘啊…大姐姐,快叫老神仙来救我们,大姐姐,你在哪里?”
“什么爹、娘、大姐姐又老神仙的,你给我过来,哎呀!”就听中年汉子一声惨叫,接着咣当一声,铜盆落地的声音。
“小兔崽子,你敢刺我。”又听咕咚一声。
“妈的,簪子上有毒,的,好⿇。”沙哑的声音不⼲不净地咒骂道。
“是化⾎毒呐,怎么有我们的毒药,快,快,快回寨里拿解药。”一个没听过的声音说道。
“快着点,老子半张脸都⿇了。”
众人糟糟的说着话“进去看看有没有别人了。”
“别管那小娘们了,救寨主要紧。”
“快回去,快回去。”
…
了一会,好在也没人来搜查,接着脚步声嘈杂向远处去了,看来那寨主伤得不轻,这些人无暇管这里的善后事了。
尹兰在地窖內听着,渐渐地,上面如鬼域般死寂,唯有风声吹着树叶沙沙地响着。又过了许久,尹兰才推开地窖的盖板,扶着陆崖走了出来。
打开柴门向院內看去,只见一家三口皆倒在尘埃。
那胖女人前中刀,⾐服被扯烂,鲜⾎染红了地上的尘土,男主人⾝上揷着一鱼叉,穿心而过,也已经气绝多时。二人又来到鱼头近前,那孩子尚在微弱地呼昅,但是五脏已经被震碎,口中吐⾎,⾝边是方才打⽔的铜盆。
尹兰扶起鱼头,探了探鱼头的脉门,向陆崖摇了头摇,只听鱼头闭着眼睛弱弱地说道:“姐姐…老神仙…”
尹兰见他手中还握着那银簪,定是刚才他用这银簪刺伤了为首的⽔寇,这才无意救了自己,颤声道:“你…马上就能看到了…”小男孩听完,头一歪,眼睛就此永远地闭上了,尹兰一直忍着的眼泪此刻全都奔涌而出,陆崖蹲了下来看到鱼头的样子也觉得难过,这一家人为了救自己和尹兰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看到鱼头最后样子,心中愤恨,自己很小就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在山中十年,几乎已经忘却了,这一家人的死才又让他发现了人竟可以如此地凋零。
尹兰哭道:“若不是我给了她那块⽟,又或许不叫她救我们,他们一家三口也就不会死了。”
陆崖收起愤恨之情,劝道:“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命了吧。就算他们不救我们,那⽔寇也未必就不杀他们,世事难料,兰儿,你别太难过了。”
尹兰抬头看着陆崖问道:“命运真的不能改变吗?”话中似乎有无限深意,可陆崖并不明⽩,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命不是注定的,但有时候又不由得人们不信,我不知道怎么说,兰儿,节哀吧。”过了半晌,陆崖才说道。
尹兰回想起,刚才男主人回来之时与胖女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虽然贫穷,辛苦,却过得很开心,种种一切似乎尚在眼前,谁又能想到温馨片刻之后竟是家破人亡,心中难过,忽然一口鲜⾎从口中噴出,手一松,鱼头的⾝子从手中跌落。
陆崖此刻精神略有恢复,赶紧把尹兰扶住,紧张地问道:“兰儿,你怎么了?”
尹兰含泪道:“崖哥哥,好好活着呀,你答应过我的。”
陆崖马上觉得不对,问道:“什么呀?你在说什么?什么意思啊?”
尹兰幽幽地说道:“你中的是化⾎毒,这种毒若是十二个时辰没有解药,你就必死了,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三个时辰內把毒昅出来,若不昅出,你也会武功尽失,成为废人的。”
陆崖痛苦地说道:“所以,所以你…你太笨了。”
尹兰柔声道:“我是笨,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你刚才说命运不能改变,正因如此,你是命中要做大事的人,我早知道,所以你不能…。”
陆崖此刻也哭出声来,尹兰摸了摸他的脸道:“别哭,我本来想和你多说说话的,可是…可是那些坏人闯了进来,若不是…若不是鱼头…”话未说完,尹兰便闭上了眼睛。
陆崖不懂医术,可也知道毒素侵⼊五脏,便是想昅也昅不出来的,见尹兰眼睛闭上,心如刀绞,想着若她死了自己也不想活了,他拼命摇晃着尹兰的⾝体,哭喊着、咆哮着:“兰儿!兰!兰!”
碧空如洗,微风吹袭,卷起地上的尘土,围绕着地上三具尸体和跪在一旁相拥的一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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