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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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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四天,假会议中心举行的本城消闲读物展览会,人山人海,简直挤得⽔怈不通。

  穆澄被大会邀请,作为特别嘉宾,每天中年时份,站到她的个人书摊上为读者签名。

  完全大出穆澄本人意料之外,亦非大会始料所及,摊位一早就团团围満了人,每个人都在伸长脖子等待自己的偶像到场。

  穆澄不是什么大明星,没有威煌的座驾,载她至会议中心,当然更没有随从跟班。

  她只是算准了时间,烛个儿自太古城坐地铁至湾仔站,再徒步到海傍的会议中心去。

  沿途但见旗帜飘扬,都是书展的宣传标语。

  从⾼士打道一带至海傍去的天桥,行人极多,大部份都朝书展进发。

  人人都在匆匆走路,彼此擦⾝而过,并无人特别对这位名満本城的女作家行注目礼。

  穆澄虽已是城內一个为人识的名字,毕竟她本人崇尚低调子生活。甚少亮相人前,故而公众并不对她的脸孔识。

  曾有那么一次,穆澄跟旧同学方诗瑜吃下午茶,碰上了诗瑜的同事,一经介绍,那同事瞪着穆澄好久,微微张着咀吧,不经意地喊出来。

  “天!我以为穆澄是个男的。”

  不算太笑话。

  穆澄这个名字固然并不女化,加上她的成名作《今宵多珍重》,以男为中心,写一个由低层一直捱上去,奋斗而成企业臣子的故事。穆澄那刚劲的笔触写透了男的心态与动静,如此的刻划⼊微,深⼊人心。读者误以为她是个男的,更证明她的成功。

  穆澄毫不介意。

  可是,当她一脚踏进会场,那个环境之內完全充塞着爱看书,留意文化圈动态的人。穆澄开始被指指点点,人们争相传颂:

  “那个就是穆澄!”

  “穆澄?哪一个?走去哪儿去了?”

  “穆澄来了吗?她的摊位呢?”

  穆澄差不多是被在场的读者簇拥着来到专售她作品的书摊上。

  穆澄其实是个木讷的人.她从来都不应酬,也不晓得应酬。

  她是个实斧实凿的作家,每天都在与世隔绝,埋头苦写。

  她其实也是个如假包换的家庭主妇,每⽇都尽忠职守,做陶祖荫的贤內助,把一头家打理得⼲⼲净净,光猛清新。

  穆澄认为这对一个男人是重要的。

  辛辛苦苦的在外面捱世界,回到自己的窝。还不得舒展,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自嫁了陶家这么多年,穆澄很坚持要做个好子,让丈夫无后顾之忧。

  一念至此,穆澄就马上在心中长叹。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又岂只要胼手胝⾜地把一个家居洗刷⼲净,打理三餐温,还有一箩又一箩的人情世故,一堆又一堆的姨妈姑爹,需要应付。

  那种苦,也不必多说了。

  目睹如今围绕在自己⾝边的读者,感慨良多。

  这一群,其实是自己的米饭班主,没有他们买自己的书,年中不知赚少多少版权费?

  没有读者,就连报馆的稿费,也不能开口要价。本上可能连专栏也不能维持。

  笔而,自己年中那一百万的收⼊,全仗读者的惠赐。

  穆澄是个非常非常坚持知恩报德的人,她是个宁可天下人负我,我决不负天下人主义的虔诚奉行者。

  对于读者,她不但爱护,且感,由衷的尊重。

  照说,应该由她这个受惠人致意才对。

  如今呢,倒转来,以金钱支持她生活舒适的读者,还给她如许难脑粕贵的精神支持。屡屡以各种实际行动去证明她的备受爱护,证明她的文章有价,实实在在的使她惊喜集,铭感心中。

  穆澄坐在自己的书摊內,不停地摇动笔杆,为读者购买的新书签上自己的名字。

  有两位年轻的女‮生学‬,穿着校服,背著书包,在等候着穆澄稍稍停了笔,便怯怯地拥前去,说:

  “穆澄,我们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穆澄台起头,望住眼前两张善良年青的脸,心上没由来的惊喜。

  她好像看到自己好多年前的样子。

  那大概是二十年前了,其时她才十六岁,课余的各种读物之中,最爱的是爱情与武侠小说,本本畅销书都念得滚瓜烂

  那年头,作家尤其不在公众面前亮相。几难才见得到自己的偶像。

  不像如今,时代不同了,为着生意,所有吃群众饭的人,不只限于艺员明星,就算是作家、画家、音乐家都需要有配合宣傅的计划,作某种程度的公关行动。

  穆澄并非介意。她其实乐于跟捧她场的人接触,亲自说一声多谢。

  她只是不太习惯。

  因而,穆澄对住两位年青读者,说:

  “好,你们问吧,我能答覆的话,必定尽力而为。”

  “你的陶先生有来书展吗?”

  “啊,没有,他没有来。”

  “为什么呢?他应该陪你!”

  “他比我还害羞,不晓得跟陌生人谈话。”

  “我们并不陌生呀!天天看你的专栏,我们跟你好像已成好朋友,好朋友的丈夫,不一样是老友?”

  这么简单的一条人际方程式,也只有少年十五二十时才想得到。同时,才会相信。

  有什么关系会复杂得过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呢?

  穆澄真羡慕无城府的人,以及未经江湖洗礼的年青朋友。

  穆澄笑盈盈地答:

  “多谢你们,我们真的不算陌生,但陶先生是个比较古老的人。请原谅他的保守!”

  两位女‮生学‬看穆澄如此谦和有礼,于是放胆地着穆澄问:

  “陶先生最爱你那一本作品呢?”

  “啊!”穆澄听了这句问题,登时红了脸。

  她不晓得作答,因为陶祖荫从来不读她写的书。在婚前如是,婚后也如是。

  这样子坦⽩道来,是不是太失礼了?

  穆澄本可以顾左右而言他,或者立时间拉下脸,叫对方别再问这么‮人私‬的问题,可是,她办不到。

  一则,她明⽩读者是关心自己,方才发问。谁在这世界上还有心思管别的事?除非事件对自己有利。又谁在这世界上还有闲情说别的人?除非那人是自己真正关心的。

  二则,穆澄的格很‮诚坦‬,除非不说话,否则说的都是真话。

  三则,这还不算是什么‮人私‬问题了。除非读者的‮趣兴‬涉及到其他难于启齿的事情,否则,探讨一下作家的生活,也不能拿⼲扰私隐为理由,不予处理。

  太多人现今犯那种矫枉过正、大惊小敝的⽑病了。

  穆澄不会不正己而正人。

  笔此,穆澄叹一⽇气,缓缓地答:

  “陶先生并没有读我的书。”

  两位女‮生学‬听罢,一个睁圆了眼睛,那乌溜溜的眼珠子凸出眼眶之外,像在下一分钟就要掉下来似的。另一个呢,慌忙用手掩着嘴,完完全全的错愕。

  “怎么会?”她俩异口同声地说。

  “陶先生他很忙的。”

  纵使丈夫不在⾝边,穆澄仍替他打圆场。

  这是穆澄多年来自揽上⾝的习惯。

  积习自然难返。

  “他应该关心你的作品,你的生活啊!”那个拿手掩咀的女生,一放下了手就嚷。

  真正是童言无忌。

  年青人的意见值得尊重,只为他们坦率。

  穆澄其实相当感慨。

  好一句“他应该关心你的作品与你的生活”知道这番道理的是外人,而非自己的丈夫。

  陶祖荫应该做的事很多,可惜,应该做的与实际做的,可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子事。

  穆澄本不是个怨天尤人的人,她的苦,她心知也就算了。当然更不曾往陌生人面前长嗟短叹,说长道短。

  她还要编个较好的借口,令自己下台、为丈夫保存体面,也使爱护她的读者放心。因此她说:

  “夫二人各有各的工作岗位,不一定要换自己的工作‮报情‬,才是关心对方的。我们在下班时份,恨不得把有关事业的资料都放在脑后,认真是不提也罢,我也从来不研究陶先生会计工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一看数簿就会得头昏,大概他一读小说,就会脑,这只表示我们的‮趣兴‬有出⼊,并不表示我们的感情有任何褪⾊,是不是?”

  这么一番话,言之成理。

  只是最后几句,稍嫌画蛇添⾜。

  无论如何,穆澄说话的诚恳态度,使两位女‮生学‬十分的満意。

  正当她非常努力地摇动笔杆继续签名时,突然有人轻轻地喊了一声:

  “穆澄。”

  她台起头来,看见有位女士,面目姣好的,手里拿了一大束玫瑰花。给她。

  穆澄很自然的接住了,还未开口跟对方打招呼,只见对方立时间流泻一脸的泪来。

  穆澄吓得掷笔跃起,说,

  “太太,什么事了?”

  穆澄紧紧的握着对方的手,一时不知如何把话讲下去。

  “请你坐下来,息一息吧!”穆澄七手八脚的招呼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失仪了!”那位女上一边揩泪,一边道歉,完完全全一副狼狈的模样。

  连穆澄都有点手⾜无措。

  那位女读者一直艰辛地啜泣着,竭力使自己平伏下来,对穆澄说: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看见了一个把我的种种遭遇与苦衷都写了出来的人,我实在太感动、太感动了。”

  靶动的其实是穆澄,这证明她的作品已深深引起读者共鸣。

  穆澄并不知道那个笔下的故事如此探得这位读者之心,她的作品实在很多。

  然,不要紧,写的每一个字被人欣赏,那种満⾜感有甚于稿费。

  女读者留给穆澄一个名片,是一位叫曾致芳的女士。职衔竟是一间地产测量行的人事部经理。

  穆澄暗想,怕又是一个辛辛苦苦自低层爬至⾼位的职业女。所遭遇的困难、辛酸、委屈、艰辛,实有雷同。并非巧合。

  穆澄作品之所以受,无非是她用对了模式,以现代男女的苦⽔,写在稿纸之上。于是,人人捧读,都似在照镜子,既惊且喜,又感慨、又伤心,像倒泻五味架,什么滋味都齐全。

  这位曾致芳女士,想必是其中一位。

  穆澄只留在摊位两小时。已经酸背软,手⾜⿇痹,一则是人太挤,二则读者个个热情地拉手拥抱,再加签上上千个名字,实在劳累。

  她是拖着疲乏的⾝躯,抱着満手读者送的礼物,带着愉快的心情,离开会展中心,回家去。

  坐在地铁內,穆澄没由来觉得惘怅而失落。

  基本上,地铁的气氛很平民化,一坐到里头,不论你的⾝家与⾝份如何,都突然改变了,人人有个划一准则,彼此相若,并不能再有鹤立群的气势。

  纵使穆澄这个本城首屈一指的作家,一旦离开了书展,就仿如明星离开银幕,演员离开舞台,光芒立即收敛,变为常人。再加地铁的背景,穆澄自觉由云端返回大地,感觉难免有点酸溜溜。

  回到太古城那八百呎的小鲍寓去,她不知是累,抑或怅然若失,并不想动手做什么,只把那一包包读者送的礼物,放在上拆阅。

  礼物林林总总,都是读者送的。有相架、笔、首饰盒、花瓶、茶杯、茶叶、记事簿,全部都附有张读者写的小字条,表达心意,写道:

  “我送的相架,希望能用来放你全家福的照片。”

  “送你一支笔,恭祝长写长有!”

  “你写稿一定口渴,⽔杯给你载咖啡。你喝咖啡吗?”

  “香茶一包,醒脑提神,可使你笔下的故事更精彩!”

  “你写稿这么忙。怕你会忘记陶先生的约会,故送你一部记事簿,希望你会有美丽而温馨的拍拖时间。”

  还有很多封,很冬封读者来信,洋洋万言,都在传递一个挚诚的消息,就是:

  “穆澄,你的读者爱护你!”

  突然的,穆澄打了一个冷战。

  她感到惶恐。

  就在上星期,轰动全城的新闻,就是红透半边天的歌星傅漪。‮杀自‬⾝亡。

  千千万万的歌拥到殡仪馆去送殡,出动了极多的‮队警‬,以保卫治安,有如戒备暴动似。

  为傅漪的死,歌所流下的眼泪,不知凡几?令人感动的场面使对歌坛毫无认识的其他市民都惊叹与侧目。

  这么多人拥戴敬爱的一个艺员,可以觉得生无可恋,因而‮杀自‬。为什么?

  暗漪的群众基础与影响力,一定比穆澄大。

  暗漪的资产与收⼊,肯定比穆澄丰厚很多倍。

  暗漪甚至比穆澄更年轻动人,前途似锦。

  暗漪收的歌礼品与信札,更不可胜数。

  然而,她‮杀自‬!为什么?

  并非无人爱她,只是她最希望爱她的人偏偏没有爱她而已。

  怎能叫穆澄不震惊?

  穆澄最爱的人,直至目前为上,无可否认是丈夫陶祖荫。

  可是,祖荫爱她吗?并且,祖荫爱她爱得够深吗?

  穆澄一念至此,情结由亢奋感动的⾼层面,直线下降至忧疑焦躁的极低底线。

  作家尤其敏感。

  如果不是基本上的思想构造不同,怎可以有这么多故事创作?天天写、晚晚写、年年写、月月写,永无休止,毫无尽头地笔耕,所谓丰富的灵感,无非是捕捉生活上的各式资料,无事化小,小事化大而已。

  穆澄这个作家症状,威力发挥到私生活上头,其实是令自己不好过的。

  像穆澄的老同学方诗瑜,就是大情大,天掉下来当被盖的乐天主义派。

  穆澄曾纳罕地问:

  “你怎么可能如此无忧无虑,了无牵挂似?”

  方诗瑜大笑,答:

  “老友记,如果我事事都放在心上,早已尘归尘,士归土,早归天去了,还能如此轻松地翘起二郞腿跟你喝茶?”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请别忘记我们在商界混饭吃的,三朝两⽇就一个大转变,要感怀⾝世,揣测别人对自己的爱恶,那儿有这个空?怕只怕忧心两天之后,该人该事本己消声匿迹,或甚至改头换面,那就认真浪费精神感情与体力,如何划得来?”

  方诗瑜的名字女化,人呢,慡快得像个小男童。她再补充说:

  “最好只爱自己,只照顾自己,其他的人与事一律不管,最低限度少管为上。”

  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谁又能勉強得了谁?

  于是两个老同学,一个依然开朗豪迈,一个照旧细心敏感,却非常适合在她们本行內发展,这倒是最幸运的了。

  穆澄想呀想的,一直钻进牛角尖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直至有开启大门之声,穆澄才晓得移动⾝躯,从房门望出客厅,看看来者是谁?

  竟是良人。

  穆澄慌忙站起来,打算出去。

  陶祖荫已经走进房里来,头一句话就问:

  “开饭吧!我肚子饿。”然后伸手解领带。

  天!穆澄一时间呆住了。

  她恨本忘了煮晚饭这回事。

  于是,只好靦腆地答:

  “今天我到书展走了一趟,回来晚了,故此还未预备晚餐。”

  陶祖荫皱一皱眉,一庇股坐到上去,正在脫他的鞋子袜子,不经意地问:

  “什么书展?”

  “‮际国‬书展,在会展中心举行。”

  “你买了很多书?”

  穆澄叹了一口气,想改正丈夫的问题,因为答案应该是:

  “我卖了很多书。”

  书展已举行过三天,她才正式亮相。首二天的售卖成绩,她遥遥预先,成为全场之冠。今天亲自出场,提笔签名。销路必然更劲。

  可是,穆澄没有作答,她只说:

  “我们到附近餐馆去吃一顿好不好?”

  “一天到晚要跟客户同事应酬,外头的菜肴,顶矜贵的吃得腻了,回家来就是想吃一顿家常便饭,换换口味。”

  “对不起。”

  穆澄真不明⽩,她笔下流畅尖刻,说话却无法玲珑剔透,人总是木讷。

  其实,那句道歉的话是不必说的。

  祖荫有大把机会上各式酒楼餐馆,吃尽鲍参翅肚,可是,自己呢?

  彻头彻尾一只灶底猫,每天在自己的窝內。早年。是吃昨晚剩下来的菜,每晚又都洗手作羹汤,一年三百六十五⽇,有百分之九十时间,须像个新娘子奉侍翁姑似地招呼陶祖荫。

  如果祖荫喜吃家常小菜,那么,她也喜吃⽇本鱼生、福记鲍翅、太平馆啂鸽、雅⾕西菜等等等。有没有人问她,注意她的需要了?

  没有。

  真的没有。

  就算连假⽇,陶祖荫都要跟⽗⺟与兄弟一起吃饭,都必然是先以⽗⺟主意为主意,翁姑有全权决定去吃什么菜,穆澄没有发言权。

  并不是说穆澄反对孝顺,只是,人心⾁造,有来有往,长年大月的迁就老人家,那对老人家有没有偶然作兴也令媳妇好过一点呢?又那做儿子的,可不可以在尽他为人子的责任之同时,也考虑令他的子有起码的权益?

  穆澄每个星期⽇都盼望。陶家随便一个成员,会得开口问自己一句话:

  “大嫂,你想这个星期⽇不上茶楼,改为吃些什么好?”

  如果如愿己偿,人生就不需要有希望了。

  穆澄苦笑,她嫁后。生活一直充満期许与盼望。

  陶祖荫已经换好了睡⾐,⼲脆坐在上去,按动那电视机的摇控掣,在选择台心⽔的画面。很明显地,他并不打算再往外头跑了。

  连商量都属多余。

  穆澄又注定要往厨房苦⼲去。

  换了是别些女人,怕已经吵起架来了。

  她从来都不是个吵架的女人。

  小时候已养成了上乘的忍功。

  记得那年大概还未到十岁的样子,班上坐在她⾝边的一位女同学,叫周琼珍的,一眼瞥见她书包內有张红星宝珠的相片。登时怒容満面,喝问:

  “你是她的影?”

  穆澄摇‮头摇‬,答:

  “今天替妈妈买报纸,随报附送的。”

  “扔了它!”周琼珍命令式的说。

  穆澄愕然,一时间也不知所措。

  “听见没有?扔了它!”对方穷追猛打,并不放松。

  穆澄虽是个温婉的人,但对于一些原则的问题,她从小就晓得坚持。

  从平⽇的相处对话之中,穆澄知道这姓周的女同学另一位跟宝珠一般当时得令的女明星,因而自动自觉,自作主张地“对付”别的有票房威胁的女明星,对宝珠产生厌恶感,事在必然。

  穆澄本不是个喜看电影的女孩,她只爱念闲书。心目中无所谓宝珠不宝珠。

  宝珠的相片对她当然不是弥⾜珍贵。然,那到底是她所拥有的东西,别人没有权利褫夺她之所有。

  笔此,想停当了,穆澄不打算理会同琼珍,反应很冷淡。

  周琼珍看到宝珠的相片,就已经心火盛,现今看穆澄那副要理不理的、吊儿郞当的模样,更是火上加油,不由分说,就伸手去抢宝珠的相。

  下意识地,穆澄把书包盖合起来,刚好打在对方的手背上。周琼珍“哎呀”一声,才缩回了手。

  是从牙里发出来的声音,周琼珍很绝地对穆澄说:

  “你等着瞧!”

  这就是说:周琼珍要跟穆澄开战了。

  她倒也言出必行,且行动极之迅速。

  一眨眼的功夫,同琼珍已经跑到老师面前去告状,说穆澄私蔵女明星照片。那年头,学校风气也真有点奇怪。中外明星歌星照片是严噤收蔵的。大抵学校不认为‮生学‬以艺人作偶像,是值得鼓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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