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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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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茵的双眸半睁半合,化了淡淡的妆,穿戴一⾝昂贵的服饰,静静躺在棺里。

  她睡在香⽔百合的‮瓣花‬中,这是她生平最爱的花卉。

  冰蕊替她举行了一个最隆重的丧礼,在殷灿没有设限的财力支援下,让蝶茵拥有了毕生最风光的排场她的丧礼。

  “蝶茵,你闭上眼睛安眠啊?你为什么不把眼睛闭起来?”

  瓣承坚不敢再看蝶茵的遗容。

  蝶茵那古典而美到极致的丹凤眼,曾经让他心蚀骨溶,而今竟然死也不肯合闭。半露在眼睫下的一对漆黑眼珠,让承坚看了真是胆裂心碎!

  他瘫在她的棺边,拍打着,哀求着,为她闭上眼睛。

  “她死不瞑目,她恨你!”

  冰蕊对他叫骂,替蝶茵声讨不平。

  夏竹反而说:“别这样,冰蕊。蝶茵是舍不得离开承坚,她还要看他,永远永远要看他,永生永世都爱他。”

  “是啊!蝶茵要看他!她就是看不见他才死的!”

  冰蕊哭道。

  这样的对话,却让承坚更觉不堪,更难承受。

  为什么夏竹不咒骂他,她一向视他如寇仇,认定他会害了蝶茵;而如今,蝶茵死了,她反而反过来讴歌他和蝶茵的爱情!承坚搞不懂夏竹为什么是这种反应,他倒希望她和冰蕊一起谴责他、诅咒他,甚至打他、杀了他…他任由冰蕊责骂,只是低着头木然无语,任由泪⽔从眼角渗出。

  花开花落自有时脫离红尘归净土去也终须去莫问燕归处这是夏竹亲手为蝶茵而写的挽幛,当冰蕊看见,又是一阵大恸。

  殷灿看她悲痛难抑,始终寸步不离陪着她。她的悲伤在他看来简直超过了哀悼朋友的极限。他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悲痛,甚至比蝶茵的⺟亲还要动。

  “冰蕊,别难过了,蝶茵已经超脫出切,她什么烦恼都没有了,你何必这样伤心呢?”

  殷灿体贴温柔地安慰她。

  “不,不是这样!谤本不是像你们请的一样!蝶茵本来活得好好的,她会⾼⾼兴兴地和我们散步、逛街,⾼⾼兴兴和我们一起煮咖啡,⾼⾼兴兴地和我们一起做⽩⽇梦,⾼⾼兴兴地享受爱情、享受生活,她为什么要死?死真的那么崇⾼、那么令人向往吗?不,我不信!谁不想好好在这个温暖又热闹的人世活着?谁真的愿意死?愿意去那个森惨淡的另一个冷酷异境?是戈承坚负心死她!她死得多无奈、多寂寞、多苦、多痛,她本不愿意死!”

  “冰蕊,算了,天下无不散筵席,蝶茵只是先走一步。”

  殷灿再找不出话来宽慰冰蕊,只有这么说。

  “是呀,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蝶茵只是先走一步…”

  冰蕊忽然冷淡下来,悠悠忽忽重复着殷灿的话,又道:“人生真的好空虚、好空虚,空虚到教人畏惧害怕。你寄望的,会给你希望,也给你绝望,彻底的绝望!一下子就摧毁掉你整个世界,夺走你的一切,你的生命,教你一无所有…”

  “冰蕊,你只是太伤心了,这个世界没有你想像得这么残酷…,你忘了有我在你⾝边?我会给你幸福,你本不必胡思想!”

  “不!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残酷!这么不可靠!昨天我天喜地订了婚,今天我的朋友却含恨离开这个世界!那明天呢?明天我的命运会是什么?是不是我也随时会失去一切?”

  “冰蕊,你怎么又来了?为什么又失去信心和信念了?你好不容易摆脫的那些灰⾊思想、悲观论调,为什么要让它又把你打败?”

  殷灿十分无奈,把冰蕊拉到无人的角落,苦苦劝慰。

  “好了,好好替蝶茵办完丧事,回去好好过⽇子,你会恢复过来的。”

  他替她擦拭眼泪,整理鬓发,忽然,她仰起脸惶恐地凝视着他,颤抖地问道:“灿哥,有一天,你会不会不要我?有一天,我会不会也这样死了?”

  “傻瓜,你胡说什么来着?你为什么要想那么多?那是不可能的!”

  “听我说,灿哥,你是知道的,以前我对爱情没有信心,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是怕步上蝶茵的后尘而忐忑不安。蝶茵给自己预设了命运,她走到了终点!而我呢,我会不会踩着她的脚印,也走向同一个命运?不幸的预言总是那么轻易地便应验,幸福的美梦却是难以持久…”

  “冰蕊,我不许你再说下去!你太多愁善感、太重感情了!这样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殷灿几乎要动怒起来:“我不喜你这么软弱,这么没有理!”

  “灿哥,不要抛弃我!不要让我死!”

  她虚脫似地往他怀里倒去,不断地菗泣。

  殷灿换上‮存温‬的语气,拍着她的肩头哄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你是灿哥最爱的宝贝,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作证,对不对?”

  他总算哄住了她,再度回到告别式会场参加进行中的丧礼。

  蝶茵在香⽔百合的枕护下化为灰烬。

  当人群都散去,只有戈承坚独自沿着遍植‮湾台‬相思树的辛亥路踽踽独行。

  他像得了一场大病,一步⾼一步低地踉跄迤逦。

  走了一段路,他转回头来,望向火葬场烟囱的方向,仰头向天眺望。

  “蝶茵已经升上了天外天,你再也看不到了。”

  如同空⾕传音一般,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惊愕中回了头,他看见路边倚树而立的夏竹。

  她一⾝黑⾐,襟前犹系一朵哀悼故友的小⽩花。他不敢相信,她会是蓄意在半途等他。

  他以一副待罪羔羊的模样,等待接她的谴责。他听过她那一番令他出乎意外的体恤之语,不过他相信,他必然难逃她的痛惩,她只不过在等待一个更适当的时机好他⾎淋淋地认罪。

  他嗫嚅对她说:“我不怕看见她,她已经烧成灰了。你明明知道,我只怕面对你。”

  “怕面对我?”

  夏竹失笑了起来,黑眼圈中浮衬着的是一对光人的眸子:“尽管你自认有罪,我却不是那个审判者,审判你的是你自已。”

  “难道你真的认为蝶茵的死并不是一种罪恶?一种从我⾝上衍生出来的罪恶?”

  他被悲痛、自疚‮磨折‬得已经神智不清,夏竹对他在态度上的改变更使他惘惶恐。他把⾝子支撑在另一个树⼲下,垂首喃问。

  “蝶茵的殉死,不是为你,而是为了爱情。”

  她这样说,令他不知她究竟是想宽慰他,还是为了要打击他?为了蝶茵的死,內疚让他痛楚不堪,他怎能承认蝶茵其实只是为了殉情…为爱情而殉⾝,而不是为他?

  他无法忍受这种轻蔑,大声喊道:“她是为我死!是我害死她!你说过叫我放开她不是吗?是我害死她!”

  夏竹依然是无动于衷地告诉他:“错不在你。你也说过,你热爱自由,一个人不能违背天去浪掷生命,而蝶茵的人生观不同,她愿意和所爱的人用同一条绳子捆绑,死守在一起。所以,她不能离开你,你只好逃脫,而她,也只好成全自己,为爱殉⾝,同时让你拥有自由。”

  “夏竹,你真是这样想?”

  瓣承坚瞠目结⾆,本不敢相信夏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饼去她视他如寇仇,没想到她竟然才是他真正的知音!他在她的话中找到了救赎!

  他掉下眼泪,然而心境却是迥然不同的。现在,他在夏竹面前落下的眼泪都负载着他的痛疚而去,减轻着他罪衍的沉重负荷。

  他不怕她聇笑他,仿彿云云众生中,只有她能听取他的真情流露,怜惜他男儿的泪⽔。

  “当然是真的。”

  她轻叹一声,漠漠浅笑道:“何况,我终于发现其实你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可惜蝶茵无福消受。”

  “夏竹,你为什么要救赎我?却又要鞭挞我?你明明知道我已经审判了自己!”

  他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地呻昑…猛然地,他抬起头来,双手抓住了夏竹的肩头。他摇晃她、哀求她,张大著眼睛息地呐喊:“救我!夏竹!救我!原谅我!原谅我。”

  夏竹任他摇撼叫喊,没有给他允诺,也没有给他答案。

  思绪狂中的戈承坚只体会着,她给了他更多错综述离、难以‮解破‬的谜题,他更痛苦、更惘…###晴空蔚蓝如洗。

  庭园里花木繁盛,万紫千红,人工瀑布下的靛紫⾊及鲜⻩⾊的睡莲像灯盏般灿盛开。

  园丁的技艺是一流的,然而锦绣一般的美景走不进冰蕊的心里去。

  “‮姐小‬,猴子要吃主教了,没关系吗?”

  女管家正陪着冰蕊下西洋棋。

  别墅內上上下下的人都称呼冰蕊为“‮姐小‬”对她必恭必敬,奉如公主一般。

  女管家知道她心不在焉。她从来没有用心下过西洋棋,但⾝为下人总得小心讨好女主人,就像打⿇将时得屈使自己当“相公”一样。

  “哦。”

  冰蕊如梦初醒,移动城墙堵住猴子的退路,接着,思绪又是像烟一般飘散出去“‮姐小‬,你进步得真快,用城墙把角落守住,又让国王可以自由行动,这一着棋真漂亮!”

  女管家陪笑赞叹着,但心里在想,这么一来自己的骑士可活蹦跳,给对方更大的威胁了…“…”冰蕊只是牵动一下嘴角,不置可否,其实她本只是随意出手摆一阵,又下了几轮,她站了起来,说:“我输了,你们玩吧。”

  别墅就像古代帝王的宮廷,三宮六院地养了许多伺候她的闲人。她代一声,独自上了楼,在圆形的大上躺了一会儿,又起⾝来到台边倚栏坐着,望着织锦一般绚丽的花园发呆。

  终于,她还是进了房间,拨下了一组电话号码。

  “喂,⿇烦找夏竹听电话。”

  “…噢,请等一下。”

  接电话的是CAFE的老板,夏竹说的,那个拥有‮国美‬绿山咖啡烘焙公司训练执照的师傅,她听得出来他的应答有点迟疑。现在正是下午茶的时间,夏竹正在忙着。

  然而,他还是叫来夏竹,冰蕊听见他隐隐约约说了一句:“天香⾖蔻。”

  一会儿,夏竹的声音传来。冰蕊听了,鼻子一酸,哽咽地说:“夏竹,是我…对不起,我明知道你在忙…”

  “冰蕊,你怎么了?你?哭了?”

  夏竹的声音愈温柔、愈温暖,冰蕊愈是鼻酸,她菗噎着说:“我…我好寂寞…夏竹,你能不能来陪我?”

  “…嗯…!”

  夏竹有一千个问题想问她,却是踌躇着,如何长话短说。但她终于告诉冰蕊:“好,我五点再过去,行吗?”

  “好!一定哦,我等你。”

  冰蕊含泪带笑挂了电话,开始期待这唯一的情思支柱的到来,就像大旱盼望着云朵。

  五点多一点,夏竹果然如约到临。冰蕊知道,她是舍命陪君子,她收到了自己不轻易发出的求救讯号!

  “侯门一⼊深似海,没有你征召,我还不敢随便闯来呢。”

  夏竹落拓依然,只是眉宇间难掩股抑郁与落寞。

  冰蕊⾝穿一袭雪纺纱皱纹长袍,飘飘逸逸如同尊贵纯洁、不染尘俗的仙子,却拿了⽔果刀亲自在吧台边切⽔果。

  “夏竹,我很寂寞。”

  她放下⽔果刀,对着夏竹痴痴地凝视,然后把她紧紧拥住。

  “唉,我也很寂寞,冰蕊。”

  夏竹长叹一口气回道,但似乎不想让彼此继续沉缅在感伤的气氛里,放开了冰蕊后,她看着吧台里的东西说:“⼲嘛自己弄这个?你是少啊。”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夏竹,你看,”

  冰蕊把那盘切好的⽔果摆到台面上,小女孩似地露出天真的笑容说道:“我发明了切葡萄柚的新方法,这种微笑造型的葡萄柚,你还没吃过吧?”

  原来冰蕊改变了一般人吃葡萄柚的轮盘式切法,而把果实拦切开,再把半个葡萄柚分切成三、四个呈“微笑”状的切瓣。

  “噢,冰蕊,你让我不得不相信,少的生活也许真的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快乐。”

  夏竹感慨看着那一盘⽔果,怜惜地说。

  “是啊,还是你好。你的咖啡⾖永远乖乖地陪着你,既不惹你伤心,也不让你生气。”

  冰蕊拉着夏竹到起居室的大厅椅上坐下,把那盘⽔果放在她面前。

  夏竹环顾四周,饶富阿拉伯皇官风情的藤和纱幔,揷満鲜花的藤壶、米⾊的长⽑地毯…不由赞叹道:“冰蕊,你这么好命,像皇后贵妃一样,有什么好羡慕我的?”

  “天知道,我只是一只鸟,被关在金丝金线编成的笼子里,我一点也不比你快乐。”

  “怎么这么说?殷灿对你疼爱备至,你有什么不満⾜的?”

  “这就是我忍不住把你找来的原囚。”

  冰蕊垂下了眼睫,长睫下的眸子流怈着哀怨和忧郁:“灿哥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把我摆在他心头上最重要的地方了。”

  “傻女人,男人都这样啊。”

  夏竹劝她:“你已经是他的人,他自然放松下来,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面,比如他的事业。你不是说,他的企图心非常非常大吗?”

  “…应该是这样,可是,我总觉得这种转变太快,我简直没有任何空间让自己去适应。”

  冰蕊喃喃说着,似乎连自己也不能确定能把握殷灿的所思所想、所做所为是什么。

  “爱情只是男人的一部分,自古已然。冰蕊,你应该享受你所拥有的,不要钻牛角尖。”

  “可是,夏竹,我好寂寞!夏竹,我好想你,好想蝶茵!”

  冰蕊忍不住支颐在藤椅的扶手上,哭了起来。

  “我也想她,比你更想她。我一个人守在我们曾经住在一起的地方,你忘了吗?”

  夏竹惨淡地笑着提醒冰蕊,她总是显得比任何人都坚強,何况她可不想在冰蕊的面前和她对注!

  然而这样的劝慰却无法平抚冰蕊満腹积庒已久的悲情,她仍是自言自语地呢喃哭道:“我想念蝶茵,我好想好想她,我忘不了她!夏竹,你说,我会不会像她一样?”

  夏竹听了不由皱眉反声问道:“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和蝶茵一样啊?”

  “灿哥会不会不要我?我会不会和蝶茵一样,寂寞无奈又愤慨地死了?我怕!

  夏竹,我真的好怕!”

  冰蕊终于说出心结,她美丽的双眸中闪着疑虑的凄怖光芒。

  夏竹的心弦悸动了。

  她站了起来,指着冰蕊责骂道:“你清醒一点、理智一点、坚強一点、勇敢一点,不要这样兔死抓悲行不行?

  你是你,蝶茵是蝶茵,为什么到这个时候还对自己的所做所为没有信心?我讨厌你这种不能对自己负责任的人!”

  冰蕊受了指责,哇地一声更是伏在扶手上痛哭起来,一边‮头摇‬投诉道:“夏竹,不要骂我,你不懂!你不懂!”

  “我是不懂!你还是和所有的女人一样,既爱又怕、既期待又怕受伤害,一点都不能担待!”

  夏竹仍旧不能谅解她!她软弱地抗辩道:“你为什么变了!你为什么不警惕我?以前你向来不肯定男人,总和爱情唱反调!现在你为什么不再对我谆谆告诫?为什么听不进我的投诉?”

  “因为它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而且我也厌倦了再扮演你心目中的強人,我并不比你更坚強、更冷酷!你懂吗?冰蕊!我救不了蝶茵,同样也救不了你!”

  夏竹咆哮着,冰蕊惊愕地望着她,这才看出她的消瘦、她的憔悴、她的落寞,也才想起她也是一个纤纤弱女子!

  她猛然觉醒,自己和蝶茵对夏竹向来的依赖实在太‮忍残‬!太自私!她在夏竹⾝上看见了蝶茵之死所烙下的苦痛;而在此之前,她只看见自己背负的、蝶茵死亡的影!

  “对不起,夏竹,我真的是太懦弱,太没有担待…”

  她站起⾝来走近夏竹,畏畏怯怯向她道歉。又说:“是我庸人自扰,太多疑了。灿哥有很多事要分神,我不该只想着他,又向你发牢騒…,夏竹,真的对不起!”

  “算了,冰蕊,我的脾气也不好,好不容易见了面,竟然耐不住子对你大吼大叫。”

  夏竹赧然拥住冰蕊,黯然自责。

  冰蕊強颜笑,故意说道:“都忘了问你,最近怎么样?对了,在电话里听你老板喊了一声什么天香⾖寇,他是不是这样称呼你的?难不成他在追你?”

  夏竹听了笑出来,洒脫道:“我无聊取绰号。其实天香⾖蔻指的就是咖啡⾖!我和他天天在一起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会有什么新鲜事?”

  “那可不一定,喜你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天香⾖蔻?可见他把你奉为天仙!”

  冰蕊为要讨她开心,故意又说:“连灿哥都跟我承认他喜你,不用说别人了。”

  夏竹怔了一下,才说:“灿哥眼里只有你!”

  “那可难说!”

  冰蕊故作轻松,俏⽪地回答,可是夏竹清楚地察觉,她的脸庞又在一刹那间蒙上一层惨澹。

  冰蕊一直在強颜笑,直到她们道别。

  夏竹不得不相信,这深闺‮妇少‬的愁怨或许并非子虚乌有!

  她决心与殷灿一见。

  ###她告诉自己,约见殷灿,她可以很坦然。

  她是为了冰蕊而见他!

  容颜或许沉静,或许刚毅,而心绪却难免多情,难免伤感。

  这才是她內心真正的面貌!然而却没有一个人了解!

  “我找殷先生。”

  当她告诉殷灿的秘书,她吃到了闭门羹。她不轻易放弃,再试一次。

  “请转告,是傅夏竹找他。”

  没想到,殷灿接听了她的电话,答应了去喝她的咖啡。

  她心里既是甜藌狂喜,又是惆怅暗淡。总而言之,矛盾之情在中如怒涛澎湃。

  他是冰蕊的未婚夫,她也知道,他不尽然比戈承坚更可靠。但是,从她看到他的那一眼,静止多时的情弦竟然为他而撩动!

  罢了、罢了。

  他追求的是冰蕊。

  他是冰蕊的未婚夫。

  然而,她忘不了,她第一次见他,和他共舞,在他的怀中与他眼眸

  他是一个危险的男人!连她傅夏竹都为之悸动!所以她才会说,不会飞的鸭子遇上了霰弹,注定要一⾝弹孔!

  冰蕊哪会是他的对手!

  那么,自己呢?⽩己难道有一对会飞、会躲、会逃的翅膀?

  在从前,她对自己还能坚持一点信念,而现在,关于这一点,她愈来愈不能确定。

  蝶茵死了,冰蕊走了,她更寂寞,更任暗中慕恋的情爱如草窜生!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昑至今!

  她为自己唱这首歌,守着这个秘密,还是可以活得很洒脫、很磊落、很坦然殷灿来了。

  她只是拢拢头发便走向他,原⿇布衬衫、原⿇长裙,毫无刻意打扮。

  “这里的咖啡普罗大众,可能不适合你。”

  她⾝上还系着围兜呢,对他微微笑着说。

  “那么我们去找另外一个地方。”

  殷灿提议。

  她早打算请假走人的。拥有绿山执照的男人眼睁睁看着他的天香⾖蔻和一个人的男子走掉。

  在另一家安静而格调⾼雅的CAFE里,她问他:“谢谢你没把我过滤掉!我想除了冰蕊,别人很难闯进你的关卡。”

  话未说完,她惊觉那些语句竟然含带可能引起误解的双关意义,但想修正已来不及。

  心思不正,语言就是最⾚裸的返照!

  她暗在心中咒骂自己。

  殷灿仿佛未当如是听、未做如是想,慡朗说道:“不对,我连冰蕊的电话都不听!我代她别打电话到公司来。”

  夏竹睁大眼睛,皱眉问道:“为什么?你这样做,难怪冰蕊伤心!”

  “哦?她向你告了什么状?难怪你要请我喝咖啡!”

  他端起咖啡,自在地啜了一口,两眼向着她直看。

  “本来我也以为她庸人自扰,但是现在经由你证明,并不是她想像力太丰富,而是你存心隔离她!这是怎么回事?”

  夏竹开始咄咄人起来,她靠在椅背上,神气严厉地睨着他,就像一个铁面无情的法官。

  殷灿可是苦笑了起来,解释道:“夏竹,你误解了!我只是叫她别打电话到办公室来,是你们把这个象征意义扩大了!你们女孩子怎么都这么敏感?”

  他有趣地继续看着她,眼神转换着不同的表情。

  “男人才真奇怪,明知女人心细如发,却以误导为乐,乐此不疲!”

  殷灿听了哈哈大笑,闪着炯炯发光的眼睛,欣赏地对她说:“夏竹,你才是一朵真正的玫瑰!”

  “啊?”

  夏竹不作声响,只是定定地回看着他,等他自己回答。

  殷灿果然说:“真正的玫瑰有刺。刺,就是骨气。你是一朵真正的玫瑰!”

  他不厌其烦,再次重复。

  “还是谈冰蕊吧,别让我觉得你始终在‮逗挑‬我!”

  她大胆地、痛快地告诉他。面对一个杀伐决断的男人,她也可以扮演一个杀伐决断的女人,她为什么要让步?

  他于是正襟危坐一些,收敛起来问道:“到底冰蕊怎么啦?一切都和以前一样,难道我让她一个小时只剩五十分钟,她有什么应该有的东西被剥夺了?我对她绝对是无微不至的!”

  “这些,我想你心里很清楚。你有没有冷落她,让她又被危机意识庒迫得失去‮全安‬感,你应该知道的!”

  “又来了,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全安‬感、莫名其妙的危机意识!这简直像随时会复发的习惯肠胄炎一样!说来就来,来了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得走!从⽇本回来到现在,她就又变回了以前那个样子,満脑子的危机意识,这是怎么搞的?莫名其妙嘛。”

  殷灿抱怨了一长串,夏竹打断他:“因为蝶茵死了。”

  “因为蝶茵死了?”

  殷灿难以置信地重复。

  “兔死狐悲啊,这个寓言你听说过吧?”

  夏竹嘲讽着,又加了一句:“何况冰蕊本不是一只狐狸,她连那只先死一步的兔子都比不上!”

  殷灿被起怒气,恨恼地低声骂道:“寓言!寓言!你们女人除了活在寓言和童话里,还知道什么!”

  “冰蕊显然不知道,所以等着她的主宰来告诉她!”

  夏竹昂然回应。

  殷灿很快回答:“她怎么不知道?我早告诉过她我的计画了!是她自己不用心!我正在进行的一件大事关乎殷家事业的兴衰存亡,她怎么不知道?”

  “你在怪她?你不爱她了?”

  她问得更直截了当。

  “这怎么可能!我对她说过,也证实过,她是我生命的志业之一!”

  殷灿満脸慷慨凛然,叫夏竹看了不噤又对冰蕊心生羡起来,但她仍是说:“有这么崇⾼、这么伟大、这座重要吗?爱情对很多男人来讲,只是人生中的过场戏!”

  “对,你又让我看见了你们的危机意识!难怪冰蕊要这么惶惶不可终⽇,连你这个精神领袖都这样想,她怎么会有信心呢?”

  殷灿又回复了自负,说教似地再告诉她:“她需要一个健康、积极、乐观的健康顾问,而不是陪她一起疑神疑鬼的胡涂军师!”

  夏竹听了只是睁大眼睛,无词为继!

  是的!她本抓不到他的把柄!推翻不了他的振振有词!否定不了他的大丈夫气概!他什么也没做错,只怪她们女人家心和眼界都那么狭小、浅短!

  她不知该恨他、怨他,还是该更赏他、更爱慕他!

  “也许,你比冰蕊更适合一个企图心旺盛的男人!”

  忽地,他竟然说了这么一句。

  她近他目光的注视,纵然是无惧无畏的顽強,也难免流溢出一股温柔的情怯,而这些,全被他犀厉的双眼逮了个正箸。

  她顽倔地抗拒着、挣扎着告诉他:“你需要关心的是冰蕊,你的子。”

  “我知道。而你更需要关心的,是你自己。”

  他像一个主宰、一个君王一般告诉她。

  他送她回到公寓,那条曾经为冰蕊踩卜无数脚印的浪漫街巷。

  初恋的灼热跃动的心情又回到他心上来,而⾝旁是另一名他尚未开启心窗的崭新女子。在她进门的那一刻,他又告诉她:“多关心你自己,你才是一朵真正的玫瑰!”

  他的脸靠她极近,他的气息吹暖她的鼻尖。

  她以为他要吻她。那么,她便可以向全世界证实,他不过也是一个见异思迁的坏蛋,她不幸言中,从此摆脫暗恋的痛苦和罪恶…然而…如果是这样,那么冰蕊呢?

  她还没来得及结束自已的绮思遐想,他却已开口向她这再见:“晚安,我到此为止!”

  他果然是一个自持自重,真正精明的大丈夫!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为冰蕊称幸,却为自己惆怅!

  他分明是蓄意‮逗挑‬自己,总是对她传达些什么…然而,他却屡屡不着痕迹而只留她无尽的余音袅袅!

  他的确是一个⾼手!他的没有落下来,却已用多情的眼神吻上了她的、她的灵魂、她⾝心中最‮渴饥‬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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