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痛!痛!痛!
明明太师⽗点过⽳道,也涂了⿇葯,为什么一刀划下去时,还会让他痛彻心扉呢?
死老头儿!在晕过去之前,他只想到醒来之后上定要找太师⽗算帐!
昏昏沉沉之间,那个软腻的声音在呼唤他。“鹤群…”
“好痛!”
“不痛了。”嘴上有软软的东西啄着,又香又甜。
他认得这张嘴,他为她送了无数次的气息,他早就恋上她的软了。
他努了努瓣,送给她一个吻亲。
睁开眼,就见到柳湘湘侧躺在他⾝边,脸颊染上红霞,眼里带着泪光,含笑看他。
“师叔…”他放心了。
“别叫我师叔呀!”她声音虽弱,但神⾊已经明朗,呼昅也平顺了。
“唉!也没人当师侄当成这个样子的上路赶车上山,还得⾝兼丫环服侍生活起居,不但扭了脚,又要挨刀,如今跟你躺在一起当病娃娃了。”
“鹤群,是我不好,我拖累了你…”她滴下了清泪。
“湘湘,不哭!”凌鹤群挨近了她的脸,温柔地吻着她的泪⽔。“可是让我凌鹤群换来一个老婆,真是物超所值呵!”“鹤群!”他的柔情滋润了她,她也努力地吻亲他的面颊,顿时啄得他情难当。
不行,他还有伤在⾝,一定要克制些,只好离开了她的,问道:“湘湘,你都没事了吗?你吃葯以后都好了吗?”
“⾝子还是很虚,可是师⽗帮我运转气息,我手脚不冷,也不再气。师⽗说葯引子提起葯效了,以后每⽇运功吃葯,⾝子就会一天天好起来了。”她痴痴地望着他,⾖大的泪珠忽然掉了下来。“你怎么做这种傻事?让师⽗挖了你的一块肝啊?”
“我都肯对你掏心肝了,挖一小块肝算什么?”
“真傻!我不要你做傻事,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可该怎么办?再也没有人帮我捣葯、点菜,也没有人教我练功,更没有⾁垫子可以依靠,我一个人会很孤单…”
“呵!说的我好像已经死掉一样啊?”他笑着拭去她的泪。“你怎么又变成小娃娃了?跟我撒娇吗?当师叔的要有师叔的威严,否则会被师侄笑喔!”
“人家就是没有撒过娇。”她偎紧了他。“我不要当师叔,我要当你的湘湘。”
“湘湘。”他心満意⾜地唤着她。
“鹤群,你伤口还痛吗?”
“咦?”他抚向布条裹的右上腹。“不痛了,大概是做梦在痛吧!”
“师⽗说他忘了让你喝⿇肺汤,结果把你痛晕了,后来又灌得过量,让你整整睡了两天,害我好担心。”
“可恶的老头!就知道他的医术有问题。”凌鹤群稍微挪动⾝子,抬了抬腿。“原来我躺两天了,难怪酸背痛。”“我叫二弟下山买些东西帮你补⾝子,吃河蚬汤汁可以补肝,另外肝、猪肝、鲫鱼煮冬瓜,都可以让受伤的肝早点复元,我也叫他去葯铺抓些补肝的葯方。对了,你采回来的灵芝也有功效,煮茶、佐菜都可以。至于酸背痛,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姜,把姜磨成泥,煮成姜⽔热敷…”
“你话这么多啊!”“我是不多话的,可你之前睡眠不⾜,后来又开刀伤⾝,体力耗损太多,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否则小伤变大病,⽇后医治更为⿇烦。我那盒葯箱子还有很多葯,你也来吃一颗大黑丸,大黑丸的成分是…”
“你真吵!”他以堵住她的嘴,不再让她说话。
“唔…”她无语了。
嘻!以后就用这个方法堵住她的聒噪,保证耳清静。
“师⽗啊!你竟然敢对我儿子动刀?老四,你还没死吧?”房门突然被踢开,凌树海大吼大叫地跑了进来。
他瞪大眼睛,看到上一对迅速分开的男女,又是吼道:“老四,你怎么可以非礼我的师妹?”
凌鹤群撑着板,缓缓地坐起⾝。“爹,湘湘不是您的师妹,现在是咱凌家的媳妇了。”
“你…你果然做出伤风败德的坏事,柳总镖头信上说的都是真的了?”凌树海急得跳脚。“我千里迢迢赶来,就是怕人家一刀把你砍了,现在柳总镖头不砍你,老子我亲自来砍你!”
“凌兄,”柳伯渊拉住了他。“这都是误会,我没有查明真相,一时气愤写信指责你,累你跑了这么一趟。”
“误会?”凌树海眼睛还是睁得老大。“你看到女儿被非礼了,还那么开心啊?”
“鹤群对我家湘湘好,如此贤婿,只怕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
“呵!你要当现成的岳⽗啊?自己女儿不顾,就往我凌家送呀?”凌树海又冲到丁汉唐面前。“师⽗,湘湘是我的师妹,是老四的师叔啊!这:…!输越了辈分,这不成…”
“太师⽗,拜托您讲讲话,好吗?”凌鹤群懒洋洋地道。
“哎呀!你们真吵。”丁汉唐劲使地摇着头,大手一挥,跳上椅子蹲着,苦着脸道:“打从四十年前,我收你凌树海为徒以来,徒儿一个个收,你们徒孙也一个个生出来,可我从来不立门派,你们却师兄、师弟、师伯、师叔叫得好不热络,这些烦人的辈分规矩,还不是你们搞出来的?”
“师妹总是行过拜师礼啊!”“是啦!我也好不容易收到一个乖巧的女徒儿,我实在不愿毁了这师徒名分。”丁汉唐露出顽⽪的笑容。“大徒儿,不如这样好了,你把小鲍鹤赶出家门,他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师⽗,您说什么鬼话?我凌家就老四一条命脉,我赶他出去了,谁来继承香火?”
“呵!你也不过五十来岁,再娶个小妾生儿子就行了。”
“您要我被家里的婆娘打死吗?”凌树海摆出一张可怕的臭脸。
“爹啊!”凌鹤群扶起羞得満脸通红的柳湘湘,大方地让她靠在他的⾝上。“太师⽗最喜什么?”
“钱呀!”
“这就是了,我们每年总要送上二百两的孝敬礼金,如今他来拆散我们⽗子,如此绝情绝义的太师⽗,我们也不要再孝敬他了,就让他在山里头自生自灭吧!”
“这怎么成?”丁汉唐紧张地跳下椅子,涎着脸站到凌树海面前。“大徒儿,没了那二百两,我的生活会变得很拮据,更没有盘去济南府看徒曾孙。师⽗我八十岁了,没儿没女,就指望你们奉养我…”
“您到处骗吃骗喝,本领比我強多了。”凌树海翻了⽩眼。
“爹,别跟太师⽗嗦了,取消二百两,您不认这个师⽗,咱们还是⽗子,我也能名正言顺娶湘湘了。”
“老四,你今天鬼主意很多喔?”凌树海看了低头不语的柳湘湘,见她形容清秀,娇柔动人,心念一转。“嗯,这倒是一个好法子,我每年省了二百两银子,又多了一个媳妇,不吃亏耶!”
“我说…大徒儿啊…”丁汉唐在他面前挤眉弄眼。
凌树海不睬这位爱钱师⽗,想到儿子竟然会割肝救柳湘湘,不噤奇道:“老四,你不是最讨厌婆娘吗?怎么会以⾝相许,跟她肝胆相照?”
“这说来话长了。”柳伯渊笑道:“凌兄,我们出去,我跟你说分明。还有,我家湘湘温柔美丽,乖巧善良…”
眼看两个亲家结伴走出门,丁汉唐急道:“真的不理我了?不给我二百两银子了吗?”
“不给!”凌鹤群大摇其头。
“不行,没了女徒儿,我再去找一个充数,没了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湘湘,我不认你当徒儿了,你去当我的徒孙媳妇吧!”丁汉唐脚一跺,匆匆地跑了出去。“哎!大徒儿,等等我啊!我的二百两啊!”“别害羞,他们全出去了。”凌鹤群轻柔地抬起柳湘湘的下巴,笑道:“湘湘,我们终于可以调和了。”
“调什么啊?”
“太师⽗没跟你说吗?我才是最大的葯引子,以后要给你慢慢调养⾝子,恐怕得调上五十年,不!七、八十年吧!”“要调这么久啊?”柳湘湘感到十分失望。
“我们活多久,就调多久喽!”
“我已经吃了你的肝,也会內功心法,还要你怎么调养我?”
“等到洞房花烛夜时,你就知道了。”
她还想再问,但他不让她有机会讲话,所有的问题与解答,都化作长长无尽的深吻了。
***若⼲年后,凌家大宅的院子內。
一个男人躺在地上,双手张开呈大字形,眼睛闭着,似乎正在觉睡。
他膛上趴着一个女娃娃,也是在觉睡,口⽔都流到⾐服上了。
两个小男娃则在他的手脚之间跑来跑去,笑声震天,一下子踩了手臂,一下子踢中腿大,他却是没事人一样。
一阵悉的葯味飘了过来。“鸿儿、鹏儿、鸳儿,吃点心了。呀!鹤群,你躺在地上做什么?”
凌鹤群翻开一只眼。“扮死人啊!”鸿儿兴⾼彩烈地拉着柳湘湘的裙摆。“娘,爹是坏人,我们和爹比武,爹就被我和阿鹏打死了。”
“哎,童言无忌。”柳湘湘忙抹了抹大儿子的嘴,一面又唤道:“鹤群,别睡了,怎么不陪孩子玩呢?我看姐夫他们都爬在地上,让孩子们骑来骑去,不然就和他们一块滚、一块玩躲猫猫,比较起来,你当爹的不尽责喔!”
“真是嗦的女人!”凌鹤群抱着睡的小女儿,爬了起来,指着満⾝的尘土。“我爬也爬过了,滚也滚过了,终于让我发现一个最好玩的方法。”
“什么方法?”众人齐问。
“哈!就是扮被打死的坏人啊!”“不好玩!”鹏儿议抗道:“爹才比了两招,就说‘哎呀!我死了’。娘,爹偷懒,他不想跟我们玩。”
鸿儿也告状道:“爹比较疼妹妹,只会抱着妹妹觉睡。”
柳湘湘将食篮放在院子的石桌上,拿出几样点心,笑道:“鸿儿、鹏儿,爹娘都一样疼你们,你们两个像妹妹这么小的时候,爹也是抱着你们觉睡的。”
“真的吗?”鸿儿和鹏儿挤到凌鹤群脚下。“爹,我也要抱。”
凌鹤群将鸳儿给柳湘湘,一手抱起一个孩儿,不觉大叹一声。“我⽇也抱,夜也抱,大小娃娃一起抱,抱得我手都脫臼了。”
“鹤群,你在胡说什么呀?”柳湘湘的脸庞闪过晕红,忽然又想到事情。“脫臼?要不要叫二姐夫帮你推拿一下?我那里也有葯油可以消肿,前两天三姐说城里有一家葯铺,跌打膏葯很有效,我再帮你买几帖回来…”
“我讲一句话,你还是要讲上三句话吗?”这句话他讲好几年了,吓阻效果似乎不彰。
“我是不多话的,可是你明明都脫臼了,一定要快医治,否则肿红瘀⾎了,更难治疗。哎!你别抱着孩子晃啊!鸿儿、鹏儿,你们快下来呀!不然爹的手会痛痛喔!”
凌鹤群坐到石椅上,手里还是抱着两个儿子,他笑道:“鸿儿、鹏儿,你们两个可要好好跟爹练功夫,以后要保护娘,知道吗?”
“知道!”两个小男娃豪气⼲云地应允。
“保护我做什么?”
“你呀!还是一脑筋,人家说什么你都信,不叫孩子护住你,万一哪天被人拐了,我可怎么办?”
“你没脫臼?”
“咦?开窍了?我这几年来的调养有效喔!”
“鹤群,别在孩子面前说。”柳湘湘圆润的脸颊又发烫了,忙道:“快吃点心。”
“哇!这是什么?”鸿儿拿起一块糕。
“这是栗子糕,让你吃了強筋健鼻,将来长得像爹一样⾼大。”
“这个呢?”鹏儿捏起一块⽩⾊的东西。
“这是糖渍龙眼,滋养心肾,让你吃了耳聪目明,像娘一样懂事。”
“呵!吃点心也有这么多名堂。”凌鹤群放下两个孩儿,往食篮里翻找,这是他每天必有的动作。“我的点心呢?”“那个⻩盖碗是你的,别拿蓝盖碗,那是我和鸳儿要吃的。”
“你们⺟女俩要吃什么?”他还是好奇地掀开了。
鸳儿也醒了,她还不太会讲话,只是腻在娘亲的怀里。“娘,吃吃。”
“鸳儿,娘喂你吃了。”拿着汤匙,轻轻地喂了她一口汤,柳湘湘也吃了一口碗里的东西。
凌鹤群探头过来,瞧了汤碗。“猪尾、凤爪、香菇、汤?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湘湘,赏我一口吧!”
柳湘湘不理会他,仍然喂着鸳儿,一边道:“鸳儿,娘要好好调养你,从小让你喝补汤,将来你长大嫁人了,才不会让夫君嫌弃⾝材不好,说是该胖的地方不胖…”
“湘湘,你又当真了?闺房说的玩笑话怎能当真呀!不要一副被我欺负的样子嘛!晚上我再帮你调养调养…”“我只有一条脑筋,我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很认真的。”柳湘湘将汤匙往他面前一递。“来,给你吃。”
“吓!我才不吃女人的东西。”
“那就快吃你男人的东西吧!”
掀开盖碗,浓郁的味道扑鼻而来,凌鹤群用汤匙拌了拌。“这是什么?”
“兔肝蛋汤,让你补养⾎,滋肝明目。”
“又吃肝?哎!这些年来,除了人肝以外,我什么肝没有吃过呀!”
“你要吃人肝吗?我可以割给你。”柳湘湘笑眯眯地。
“算了吧!”凌鹤群埋头大吃。
“爹!爹!”鸿儿拉着他。“我要听你掏心肝给娘的故事。”
“你听谁说的?”
“爷爷说过,大姑姑、二姑姑、三姑姑也说过,就是没听爹和娘说过。”
“不说,不说,这种丢脸的傻事怎么能说?叫你们学了坏榜样。”
“爹不说,我来说。”鹏儿摆起架势,拉垮一张小脸,右手在前比划一道。“呜呜!师叔,我割心肝给你了!”
鸿儿也跟着扑上去,抱住弟弟唱道:“师侄啊!你笨死了,呜,没了心肝,怎能活命啊?”
“呜呜,师叔就是我的小心肝啊!”柳湘湘掩嘴偷笑,看了凌鹤群一眼。
他一口汤⽔呛在喉里,当年他有这么滥情吗?
“你们两个哪里学来的?好像亲眼看到一样?”
两个小表异口同声:“曾祖师⽗演给我们看的。”
“那个老顽童!”凌鹤群眼见两个儿子还要演下去,忙吼道:“还唱戏?你们再吵,就把你们丢到墙外,让你们去当小乞儿!”
两个小男娃早就不怕爹爹的威胁,一个攀上腿大,一个抱着手臂。“那爹快说掏心肝的故事啊!”“不说。”凌鹤群坐定在椅上,硬是低头喝汤。
“说啦!”
“不说!”
柳湘湘继续喂着鸳儿,望看僵持不下的⽗子三个,心头是満満的幸福。
这就是她的夫君、她的儿女、她的家。
她心満意⾜地笑了。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