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农历除夕前一个星期,发年终奖金的⽇子。
照例,由部门主管召见员工,个别发下,再说几句勉励的话。
氨理室里,方谦义将薪⽔条递给杜美妙,脸⾊十分郑重。
“美妙,我要跟你说明一下,因为甲等名额有限,公司新进员工任职未満一年,考绩照惯例是打乙等,你工作表现很好,打乙等是不得不的措施,希望你能谅解。”
“我明⽩。”她乖乖地坐在他面前。
“你到职半年,乙等考绩是领半个月薪⽔,所以你的考绩奖金是月薪的一半又一半,可能有点少。”
“没关系,加上工作奖金、绩效奖金就很多了。”
方谦义心情稍微放松“那你打算如何有效运用这笔奖金?”
“副理连这个也要考我呀?”杜美妙笑着扬了一下薪⽔条“整数金额贡献给我爸爸妈妈,零头再留下来买新⾐,谈不上理财。”
她的零头恐怕也买不起一件崭新的套装吧?这半年多来,他就看她几件⾐服在替换,偶尔要拜访行银时,她才会穿出面试时的那件新套装。到了冬天,竟连⽑袜也不懂得穿,就穿著裙短,裹着薄薄的袜丝到处跑。
这小女孩真是叫人担心怜惜呵!
“呃…我姐姐跟你差不多⾝⾼,前几天听她说要丢一些⾐服,因为她生小孩后变胖了。”方谦义很谨慎地选择用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服还很新,我请她转送给你。”
“真的?”杜美妙心头狂跳起来,不是为了可以免费拿新⾐,而是他提议这件事的用心。
─个多月了,那夜的拥吻本不存在他的记忆里,他们仍像以前一样维持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他也一样喜板着脸说话,动不动就要说几句道理,但她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可以吗?我联络我姐姐,再跟你约个时间拿⾐服。”他又问道。
“好呀!谢谢副理,我可以省下一笔置装费了!”
“嗯,没事了,你出去吧。”
“等一下,副理。”杜美妙从膝盖上搬起一本厚厚的大册子“请副理点歌。”
“我点什么歌?”方谦义板起脸。
“明天财务部尾牙,余兴节目就是主管唱歌。副理先选好曲子,我们比较好控制节目时间。”
“你的点子很多哦?”“今年轮到财务课主办,课长又叫我策画,我当然要办得轰轰烈烈了。”杜美妙讲得十分奋兴,开始比手划脚“听说以前吃吃饭、摸摸彩就结束了,这多无聊啊!我还叫他们每一课要准备一个节目。”
“那你要表演什么?”
“我是主持人啊!阿诚他们跳草裙舞,会计课要摇呼拉圈,股务课好象是歌星模仿秀,副理如果不想唱歌,也可以来个才艺表演。”
“我的才艺是训话。”
“副理你不能再训话了,吃尾牙就是要联络同事之间的感情,你不是一直希望财务部的气氛能更谐和愉快吗?如果这顿饭吃得快乐,大家留下共同美好的回忆,以后财务部的互动一定可以更好。”
好个冰雪聪明的小女孩,方谦义笑道:“你都替我设想好了,可是现在有一个问题,我不会唱歌。”
“你不会唱歌?”杜美妙瞪大眼,快速地翻到五字部“副理会唱啦!这首『酒后的心声』很简单,听到音乐就会唱了。”她说着就唱了起来“啊!我无醉我无醉无醉,请你不免同情我…可以吗?”
“这条太颓废。”嗯,她的歌声很嘹亮。
“那…”杜美妙又在点歌本子上翻了翻“这首『针线情』…你是针,我是线,针线永远粘相偎…可以吗?”
“这个调调不适合我。”
“啊!『一支小雨伞』…咱两人,作阵遮着一只小雨伞…”杜美妙的歌声小了下去,她要跟谁撑伞呀?
“有没有国语歌?”
“副理,这条歌満符合你的年龄的,你一定会唱…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其实你不懂我的心。没听过?不会吧?后面这一段一定听过,旋律加強,音乐变大…怕自己不能负担对你的深情,所以不敢靠你太近。”杜美妙一边唱,还一边打拍子。“还是没听过?副理,你都不听音乐吗?”
她拚命唱,拚命说,也不知道她是有心无心,每一句歌词都像在提醒他,要他正视心里的一些想法“你既然要我唱符合年龄的老歌,有没有『月亮代表我的心』?”
“不行,这条是我的招牌歌,副理不能唱。”
“那我唱三轮车跑得快,可以了吧?”
“伴唱带没有儿歌。”杜美妙很无奈地翻着点歌册子“好啦!我把『月亮代表我的心』让给副理,这条歌我从小就会唱,我爸爸常常唱给我妈妈听呢!”
看她兴⾼彩烈的神情,方谦义心情也开着开朗“那你打算唱什么?”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要唱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杜美妙脸蛋忽然泛红,嚷道:“不公平,都是我在唱,副理唱几句来听听,我测试一下你到底会不会唱,免得穿帮。”
“我不唱你是不会放过我了?咳!”方谦义清清喉咙“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胡闹!上班时间唱什么歌?我就挑这首,别再啰嗦了。”
他吼得大声,却也笑出他的酒窝,他最近上班是越来越有趣了。
“方副理,打搅了。”宋泰吉拿着一包东西,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歌声,他笑着走进来说:“美妙这几天很忙,明天尾牙餐会一定很热闹。”
方谦义心知肚明,还不是财务课把这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丢给美妙,故意让她忙得不亦乐乎?
“老宋,有事吗?”
“今天买进三千万的公债现券,请方副理点收。”
方谦义接过那包公债,看了传票的记载,浓眉皱起“既然是行银的『附买回易』,我们一个月后就要卖回行银,为什么还拿现券?请行银开保管条就好了。”
“丁课长说要拿现券。”
“这是无记名的有价证券,三千万公债就是三千万现金,我们目的只是赚这一个月的利息,又不是长期投资,没有必要抱着公债跑来跑去。”方谦义一边说着,一边展开那叠有A3纸张大小的公债,细细点数,查看。
“我会跟丁课长说明副理的意思。”
“都说好几遍了。”方谦义想到大金库里上亿元的债券,眉头就皱得更深,眼角瞥到小女孩睁着大眼看他,不觉舒展了眉头,回瞪她一眼“美妙,你还在这边做什么?”
“我想看看公债长什么样子。”
“这不是看到了吗?”方谦义向宋泰吉点点头,顺手在传票和牛⽪纸袋上盖章“没问题,点完毕。”
待宋泰吉出去后,杜美妙还是赖着不走,又问:“我可以摸摸看吗?”
“好奇宝宝!”方谦义掀起一张公债,递给了她,说明着:“这是央中 府政建设公债,他们买的是面额五十万,一共有六十张,上面载明了利率和期限,下面一个一个小榜子,是领利息的凭证。照着上头印的领息⽇期,剪下那个小榜子,背书盖章,就可以到指定行银领利息了。”
“喔!我了解了。”杜美妙将公债翻来覆去看着,笑说:“这里已经被剪掉三个小榜。不过这种无记名的公债很可怕,谁捡到就是谁的了。”
“所以才要锁到金库保管。还给我。”
杜美妙将那张烫手山芋还给他,看他仔细收到纸袋,封好,再起⾝打开笨重的大金库。
大金库里放着股票、票券、公债、支票、印监、凭证、单据、现金,全部是公司的重要资产,杜美妙每天早上看方谦义和会计课长各自转一组密码,再会合打开,就知道这具大金库非同小可的重要了。
他在她心中也很重要,她的视线流转到他⾝上,盯住他丰润的瓣。
谁能想到他的是如此的烫热,他的吻又是如此温柔绵呵…“美妙,你看够了吗?”方谦义关上厚重的钢门。
“看完了。”抱着点歌册子,她慌慌张张逃离副理室。
看你千遍也不厌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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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花开,热闹缤纷地开放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杜美妙站在街角,看一眼手表。星期天,早上十点五十分。
“你这么早就来了?”方谦义快步走到她面前。
“我刚到,副理也提早到了?”这是他们“第一次”、“非正式”的约会,她提早二十分钟,他提早十分钟。
“我没事就先过来等。”方谦义穿著休闲衬衫,不同于平⽇所展现的冷漠专业气息,此时别有一股率的帅气。
杜美妙不好意思看不一样的他,低了头“那现在?”
“我姐姐住在下一个巷口,她在家等我们过去。”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直上到方谦义姐姐的的大楼住处。
大门早已敞开接嘉宾,方谦义先进了门,又回头注意杜美妙的脚步“他们家有四个人,就我姐姐、姐夫、两个小孩…”他转过⾝,马上傻眼。
杜美妙也被一屋子的人吓一大跳,迟迟不敢踏进摆放在门边的拖鞋。
女王人方珊琪笑着贵客“杜姐小,进来吧,我是方谦义的姐姐。”
“方大姐,你好。”
方谦义摆起了扑克睑孔“这是我同事杜美妙,美妙,我帮你介绍一下:我爸爸、妈妈、哥哥、嫂嫂、姐姐、姐夫,那五个在打架的小表是两家的小孩。”
所有的人笑咪咪地看着杜美妙,连五个小孩也停止嬉闹,由大到小一字排开,目不转睛地看这位年轻阿姨。
杜美妙被这个庞大的阵仗唬得心脏跳,但她仍是落落大方地点头微笑“方伯伯、方妈妈,大家好。”
方妈妈笑得最开心“你叫美妙?名字可爱,长得也古锥,我们谦义在公司对你好不好?”
“方妈妈,副理很照顾我,教我很多事情。”杜美妙据实以答。
方谦义忍不住了,口气硬硬地问道:“你们来做什么?”
扮哥方谦仁靠在沙发上,微笑放下报纸“爸爸想出来走走,要我载他过来看方珊琪和外孙,怎么,碍着你了?”
“哼…”也不用全家出动吧?
方爸爸端坐在单人沙发上,年纪约莫六十几岁,神态颇为威严,他注目着杜美妙,开了口,以浓重的乡音问道:“杜姐小,我是方谦义的把巴,请问你贵庚?哪间学校毕业的?家里有几个人?”
“爸爸!”方家三个大孩子齐声大叫。
方珊琪⼲脆拉起杜美妙的手,往房间走去“方谦义,你负责回答爸的问题,免得人家第一次到我们家,就被爸爸吓跑了。”
杜美妙忙说:“没关系…我二十三岁…”
“甭管我老爸,他当军人习惯了,看到人就要发号施令,查明⾝份,当年我老公被他得很惨哩!”方珊琪拉她来到主卧室,打开了⾐橱。
杜美妙记起了今天来这的目的,望着琳琅満目的⾐物,她吃惊地说:“不是拿一些旧⾐服吗?”
“右边这一挂都是我的旧⾐啊!”方珊琪拿出一套米⽩⾊的连⾝洋装,在⾝上比了一下“你看,这是我二十几岁穿的少女装,自从生老大后,⾝材就回不去了。”她又拿到杜美妙⾝上比着“你瘦,这件你应该可以穿。”
“方大姐买⾐服的眼光很好,这么久了还不会退流行。”杜美妙由衷赞美。
“我们上班族的要精打细算。”方珊琪笑容満面,言语亲切:“所以要学会搭配⾐服。喏,两件式的套装就很好配⾐服了。”
她陆续拿出几套⾐服,⾊彩单一,剪裁大方,既正式,又不老气,杜美妙看了十分喜,比了比,摸了摸“谢谢方大姐教我穿⾐服的方法,这些⾐服都给我吗?啊!谢谢大姐,我可以穿好久了。”
方珊琪审视她单纯快的神⾊,有点明了弟弟的心意了,她又拿起两件全新套装“这两套也给你。”
一件是⽔蓝⾊的夏季⾐裙,式样淡雅柔和,颇有淑女风味﹔另一套灰⾊套装,则表现出都会女的俐落特⾊。杜美妙闻到新⾐的香味,有些惶恐“这⾐服还很新,方大姐你留着自己穿,我不能再拿了。”
“唉!我不能穿啦!”方珊琪唉声叹气的,流露出不舍的表情“都是我不好,我很喜这两件⾐服,冲着它打三折,不顾⾝材就买下来,可是…呜呜呜…穿得下去,裙子拉链却拉不起来。”
“我妈妈会改⾐服,我拿回去叫我妈妈把布放开。”
“哎呀!不用了,就给你穿。”
“不能,我不能拿!”对于人家的盛情,杜美妙实在很不好意思“这样好了,当作是我跟方大姐买⾐服,价钱多少?”
方珊琪笑昑昑地头摇“不行喔,你如果拿钱给我,我会被我弟弟分尸。”
“嗄?”副理有这么凶残吗?
“美妙!”方谦义从房门口走进来“我姐姐要给你,你就拿吧,不要客气,反正我姐姐这么肥,留着也穿不下。”
“方谦义,我们在试穿⾐服,你偷看什么?”方珊琪瞪了他一眼。
“我来问你,你胡说了些什么?”方谦义目光移到上那两件新⾐服,神⾊有些紧张。
“我为人正直,有话必说,不会胡说。”方珊琪抬了抬眉,眨了眨眼。
“你⼲嘛叫爸爸他们来?”他冷冷地质询。
“咦?奇怪了,我只是问大嫂有没有⾐服,我怎么知道他们会全部跑来?”
杜美妙听他们“吵架”感觉自己的境况很困窘“副理,方大姐,不好意思打搅你们,我该回去了。”
“等等,我很乐意被你打搅呢!”方珊琪笑着拉回她“我这弟弟遗传了老爸的个,从小就是这个调调,不苟言笑,爱理不理的,人家以为他涸漆,其实他很宝,小时候常常上台唱歌跳舞…”
“方珊琪!”方谦义吼着打断她的话“你今天非常、非常啰嗦!”
方珊琪更乐了“你看,他就是这样凶巴巴的,你在公司一定常常被他凶了。”
“嗯!”方谦义翻了⽩眼“⾐服挑好了吗?挑完了我送美妙回去。”
“等一下!”方珊琪跳起来,打开⾐橱菗屉翻着,嘴里念念有辞:“哎!真是不会买⾐服,冬天都快过去了,才在买⽑袜,好笨!好笨!笨死了!今年穿不到,只好等明年再穿了?矗∶烂睿馊っ喔恪!?br>
“我不能再拿了…”
方谦义很努力地稳住气息,这才不会瞪向他多嘴的姐姐“美妙,我姐姐不是八爪鱼,穿不了那么多袜子,你不拿⽩不拿。”
方珊琪把所有的⾐物堆在一起,笑道:“我也只能给你这些了。方谦义,你带美妙到客厅坐坐,等我把⾐服收拾好。”
“你快点!”
来到客厅,方爸爸依然一丝不苟地坐着看报纸﹔方妈妈、哥哥、嫂嫂、姐夫听完方谦义对美妙的简单介绍,正围成一圈细声讨论:五个小孩还是在追逐嬉戏。
见到方谦义带美妙出来,方谦仁立即笑问道:“美妙姐小,原来上次圣诞节,我弟弟就是在你家喝醉酒?”
“是的。”杜美妙依着方谦义的手势坐下来,脸蛋微红。
“那他有没有唱歌?他一喝醉就会唱歌的。”方谦仁急切追问。
“没有。”
“没有?”方谦仁头摇叹息“好可惜!我结婚的时候,他当伴郞,结果新郞没醉,伴郞却醉倒了,然后他就开始唱歌,罢不能,饭店听他唱得很有⽔准,还搬来一台卡拉OK助阵,当场一大堆女生向我打听他呢!”
“方谦仁,你们今天实在是非常无聊。”方谦义板起跟他老爸一样的面孔。
“我有你无聊吗?你老是跟女生说我去当国美人,不回来孝顺爹娘,我的名誉都被你破坏了。”方谦仁也是一样凶巴巴的口气,脸上却是笑咪咪的“美妙姐小,我弟弟有没有跟你这样说?”
“没有。”
“我知道,他碰到不喜的人才会这样说。至于喜的人…”
“姐夫,”方谦义适时出声“你们的小孩又打架了。”
姐夫才不去理那群活蹦跳的小孩,怨叹地说:“谦义也说小琪不回娘家,真是冤枉,我每个礼拜都载小琪和孩子回家看爸妈,天地良心啊!”方妈妈也开口了:“还说呢!我听人家传回来的消息,他每次去相亲,就跟女孩子说他爸爸妈妈年纪很大,他要照顾我们什么的…结果你看看!都把女孩子吓跑了。”她一直在偷看美妙,见她长相清秀,言行乖巧有礼,真是越看越喜“我们两个老人家⾝体都很好,每天爬山泡温泉,以后老得不能动了,会自动到养老院去…”
“妈妈!”方谦义大喊一声,最受不了老妈的苦情演出了。
“我老人家绝对不会⿇烦年轻人。”方妈妈拍拍大嫂的手,继续演出中“我还会帮媳妇煮饭、带小孩,他们的把巴也会买菜、拖地板,对不对?”
大嫂搂着亲爱的婆婆,笑说:“幸亏妈妈体谅我们,我才能安心上班。”
方谦义⽪疙瘩掉了一地,痛苦地转⾝去捶墙壁。
“方谦义!”雄壮威武的方爸爸出声道:“你今年三十五岁了,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把巴命令你,今年年底前要为方家讨第二个媳妇。”
方谦仁拍手叫好:“军令一出,谁敢不从?方谦义,看你躲得了吗?”
杜美妙低着头,脸颊火烫,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针锋相对,全部绕着方谦义终⾝大事打转,她知道他们全家误解了。
然而,她又多么望渴这不是误解,而是真正与他的家人互相认识。
抬头看一眼方谦义,想寻求他的答案,也想脫离这尴尬的气氛。
四目投,一股难言的情绪漫上彼此的心头,又涓滴地从眼神流怈而出。
方谦义做个深呼昅,向大家说:“你们无聊就继续坐,我送美妙回家了。”
方珊琪正拎了两袋⾐服出来“咦?不是要一起吃饭吗?”
“你有这么贤慧,为大家煮午饭吗?”
“笨!不会去外面吃啊!”方珊琪转⾝热烈邀请:“美妙,一起来吃饭。”
“谢谢方大姐,可是我要回家帮忙。”
“对了!”方谦仁大叫一声“听说你家的卤味很好吃,方谦义说上星期的美食节目还特地介绍过。”
“对啊!”讲到自家的东西,杜美妙马上变得精神奕奕“我爸爸很会煮牛⾁面,卤味小菜也是用独家秘方做出来的,电视播出后,客人变得好多,吃过以后都赞不绝口,还要打包回去呢。”
方谦仁迫不及待地说:“那还等什么!我们今天中午…”
“方、谦、仁!”方谦义重重地出声警告。
大嫂赶紧拉住自己的老公“你急什么?想吃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
方珊琪将⾐服扔给方谦义“好啦!爸、妈、哥、嫂,我们自己去阖家团圆,省得方谦义嫌我们太吵。”
杜美妙起⾝说:“副理,我可以搭公车回去,不⿇烦你。”
“我送你。”方谦义口气很坚持。
“这…谢谢副理。”
待他们两人出去后,一家人又聚在一起讨论。
“唉!他们在谈恋爱吗?”大嫂问。
“不太像,美妙还叫方谦义副理,太客气了。”哥哥说。
“可是美妙一直红着脸,看方谦义的表情也很害羞。”姐夫说。
“方谦义看她的表情才恐怖,盯得好紧,好象怕我们会欺负她。”姐姐说。
“呜,我什么时候才能抱第六个孙子啊?”妈妈怨叹着。
“吵什么?牙齿⽩吗?”英明威武的把巴仍端坐沙发上,任两个最小的孙儿女在他⾝上爬,训示着:“⾰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方谦义那笨小子不懂女朋友,你们不会帮他吗?”
“对啊!”方谦仁大点其头,振臂一呼,开始唱起军歌:“莫等待,莫依赖,胜利绝不会天上掉下来,莫等待…莫依赖,敌人绝不会自己垮台。不对,不对,我改歌词,老婆绝不会自己跑来…同胞们,醒醒吧,我们要为理想而奋斗了!”
*-*-*
方谦义开车行驶在马路上,星期天人车不多,寥寥落落。
“美妙,想去哪里吃饭?”
他在约她?杜美妙心头小鹿撞,低声说:“我跟妈妈说要回去吃午饭。”
“好吧,我送你回家。”
他就这样算了?杜美妙很失望,仍打起精神说:“副理待会儿要回你爸爸妈妈那边吃饭吗?”
“我去你家吃。”
“啊!”现在心田有一群野牛在狂奔。
“很抱歉,我不知道今天我爸妈会来,他们今天都吃错葯,别理他们。”
“副理的家人很有趣。”离开方珊琪的家,杜美妙心情自在多了,又恢复她活泼的语调:“虽然大家讲话都凶巴巴的,但是感情很好。”
“我爸爸退休前是职业军人,讲话就是这种口气,喊三个孩子也是连名带姓,所以我们三个就被教调成同一个调调。”
杜美妙懂了,他之所以爱板脸孔、脾气硬、口气凶、态度冷,不只因为他是一个需要建立威望的年轻主管,更因为他天如此,难以改变。只是初次见面的人,不免会被他的冷面孔吓到。
谁又能看到他柔情的一面?想到他热情绵的吻,她心头顿觉甜滋滋的。
“副理,你这个调调很好,在公司正好摆出派头,恩威并重,可以吓唬那些不听话的老员工。”
“你们不是认为我太凶了吗?”
“该凶就凶嘛!几个月前,副理发脾气以后,大家变得很听话﹔上次你又很強硬,叫丁课长改用整批汇款系统,他不得不听从﹔曼芝现在很⾼兴,说新系统至少省了两个工作天。所以,该坚持的一定要坚持,一些导领管理的书说主管要有EQ去了解员工心理,可是部属没有EQ、甚至没IQ在工作,你也不用费心了。”
小女孩讲得头头是道,方谦义不噤对她刮目相看,她在成长,⽇新月异。
他当了将近一年的财务部主管,对于部门的人与事,他不停地拿捏、理解、修正,有大半的时间竟是和她共同琢磨,逐渐为他、也为她形成一套成周延的工作法则。
她有时候鼓励他,有时候提供意见,既聪颖又善体人意﹔有时候却成了他的炮灰,受了委屈,但又能够马上恢复正常,隔天照样快快乐乐地上班,为他增添不少工作的动力和乐趣。
这个惹他疼爱的小女孩呵!
“那你有没有EQ呢?”
“当然有了,我准备十五年后当副理,不放聪明点怎么行?”
“我看你不用等十五年,说不定可以打破我的纪录,不用十年。”
“我有这么厉害吗?”杜美妙半信半疑。
“你在财务部的尾牙晚会一炮而红,不但把我请上去唱歌,还有办法叫人事经理跳舞,叫副总变魔朮,又叫总经理带动唱,我真是服了你。”
“总经理会不会生气?”杜美妙到现在还是有点害怕,怕惹⽑这群大头头。
“总经理很赏识你,那天不是一直夸你可以得到最佳主持人奖吗?他前几天跟我说,打算借你半天,去当股东会的司仪。”
“我不会啊!”杜美妙为突如其来的任务而惶恐,摇头摇“吓死我了!现在的股东很凶,会丢蛋,拉⽩布条,我才不要去股东会。”
“我们公司营运正常,股价合理,没有人会议抗。”方谦义笑着安慰她:“只不过去念念议程而已,我也会去,你不用怕。”
他会去?杜美妙安心了,他在她⾝边,他会教她一切事情,她不必害怕。
能否亦步亦趋、相随相伴,终生倚偎在他強壮的臂膀里呢?
望着他握稳方向盘的手臂,欣喜的好心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酸涩难解的梦碎苦情。
他的小女人是谁呢?谁有幸拥有他不轻易流露的温柔?
唉!还是回去膜拜他在尾牙唱歌的照片,哀悼她的痴情吧。
“美妙,在想什么?”小女孩就爱发呆。
“没什么,副理,我想到你唱歌很好听。”
“你怎么知道我会唱歌?”
“每个人都会唱歌啊!”“我问你。”方谦义再也无法抑下心底的谜团,沉声问道:“圣诞夜那晚,我在你家喝醉了,有做什么事吗?”
“副理喝醉就睡着了,我爸爸也是一样。”
事情绝对不单纯,方谦义总觉得小女孩隐瞒了某些事。事实上,当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只穿著內⾐,睡在她的上时,他简直吓坏了。
偏偏他又做了那个可怕的恶梦!
可恶!为什么想不起来?他记得的只有那个可怕的恶梦,还有梦中令他无法忘怀的、软绵绵的⾝躯。
太不良了,他怎能对小女孩图谋不轨?他连想都不能想啊!
“副理,你怎么了?”杜美妙好奇地看他“空气不好?不过气?”
“没事。”方谦义重新让自己清醒“我好象记得那天晚上很吵。”
“我说过了,是我妹妹带同学来吃消夜,还好有他们来,才能把副理和我爸爸抬到楼上去。”
“也不用把我⾐服脫了吧?”
“难道你觉睡还穿西装啊?那是我妈妈要他们脫的。”想到他隔⽇狼狈窘迫的神情,杜美妙嗤地笑了出来。
“有那么好笑吗?”方谦义气恼地追问:“我睡得很好?没唱歌?没说话?”
“嗯,睡得像猪一样,还会呼呼打鼾哩!”
“你偷看我觉睡?”
“我⼲嘛偷看你觉睡?”杜美妙全⾝发烫,本不敢回想那个旑旎绵的长吻“我那天好累,就去妹妹房间睡了。”
方谦义也不敢再问,希望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他不过做了一场甜藌的恶梦而已。
可是,为何三个月来,他一再反复回味恶梦,又望渴恶梦成真呢?
方谦义!你恶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