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回、居必择乡游就士,善假于物莫伤行
凝炉散炼成,轮到梅振⾐向张修请教阵法与符了,他却没有着急直接请教什么,而是请张修在九连山各处、万家店酒、芜州城中饮游闲话,有空就谈论阵法。张修是远来贵客,这样也算是好好招待,一同饮酒闲谈的不止梅振⾐一个人,曲振声、立岚、积海真人、梅毅、、梅氏兄弟、提溜转也经常同席陪坐。
阵法的基础要从奇门术谈起,这不是一两天能够说完的,而且奇门布阵之术对仙家洞天的凿建也很有帮助,张修在一种很轻松舒适的饮游中,为诸位同道讲授奇门玄理,这方面梅振⾐在穿越前就有些研究,原以为只是江湖人蒙钱糊弄人的手段,听张修这么一位行家开口,才领略其中玄妙真的是博大精深。
梅振⾐经常开口主动与张修讨论,并不时的请教夸赞两句,并不是完全一边倒的讲授,这种流让张修觉得很自然。立岚与曲振声对奇门术也有些基,提问更多的是他们俩。张修在参观青漪三山各处时,结合地气与地形讲解奇门与堪舆,巧合的是,梅振⾐也擅长堪舆之道,话题就更多了,越聊越投缘。
这些基本玄理在修行人中不是什么不传之秘,但让一个真正的大行家讲来,外人不了解的玄妙就多了。一行人众星捧月般地陪着张修四处参观行游。他的兴致很⾼,讲解的非常详细,青漪三山中众人都有所得,连提溜转都学会了看风⽔,收获最多的自然是梅振⾐。
当然了,这种流也并不是张修一个人在讲授奇门,立岚介绍如何培植灵葯,曲振声介绍如何诊断与治疗各种伤势。梅振⾐甚至还介绍怎么去酿酒,五花八门都是张修很感趣兴的话题。看上去各有所得。
张修也觉得不好意思的,他欠梅振⾐的人情很大,把那十三枚⽟符拿了过来,专门教梅振⾐如何用它们布置引雷阵,这时候梅振⾐就趁机请教关窍了。
张修虽然健谈。但开口也是有分寸的,奇门术地基本玄理可以讲解的很详细,但龙虎山秘传地各种阵法他是不会具体传授的。而这些阵法恰恰是制作各种符的基础。可是梅振⾐手中已经有引雷阵符,张修总不好意思不教吧,只破此一例。回去也好向⽗亲解释。
一开始张修只教了梅振⾐怎么用这十三枚⽟符布阵,梅振⾐很机灵,结合自己所学的奇门术,在布阵的同时又向张修请教引雷阵地原理,能不能以其它的方式布阵等等?张修一想反正阵法都教了,还是教全了吧,也不想别人说自己是半吊子,于是把整个引雷阵的原理与布阵之法尽量详细地传授了梅振⾐。
至于其它的法阵,张修就一样都没教了。但对于梅振⾐来说已经⾜够了。奇门阵法的底子掏地差不多了。梅振⾐又开始请教符之术,先不问秘法。只是请教其中的讲究,了解了很多以前不知的东西…
龙虎山所制符有很多种,用处各不相同,其中与人斗法或降妖除魔的符,威力最大的就是紫府神雷符。这东西看着好用,其实使用起来也很凶险的,消耗的法力也非常大。龙虎山弟子以能否使用紫府神雷符为衡量修为的一道坎,就像东华门考核弟子的“元神现”以能否制成紫府神雷符又是一道坎,就像东华门地考核弟子地“紫金丹。”
能否使用与制成,不在于符本⾝,而在于“五雷天心正法”的修为境界,而制作紫府神雷符地条件不仅在于道法修为,同时还要掌握引雷阵。张修是绝对不会将五雷天心正法传给梅振⾐的,当然也不会传授梅振⾐制作紫府神雷符的方法。
但梅振⾐已经有两道符,为了以后使用时不出意外,张修总得教他怎么用吧,他在西海用紫府神雷符击湟妖,要不是事先闪得快,差点连自己都给劈了。反正引雷阵已经教了,再教怎么施用紫府神雷符也是顺理成章。
教完之后需要演示的时候有一点小⿇烦,张修⾝上也没有紫府神雷符,梅振⾐主动提议用自己手里的符演示,让青漪三山中诸位修行同道都见识一番龙虎山紫府神雷符的威力。这么有面子的事情,张修当然答应了。
就在方正峰上那个大巨的广场平台中,张修当众演示了紫府神雷之威,众人是惊叹不已称赞连连。趁热打铁,梅振⾐取出另一张紫府神雷符,也当众演示了一次,威力当然不小,可是相比张修的手法,控制的还不够精妙。张修安慰他不要太失望,第一次施用就能如此已相当不易。
演示完了,又出了个新问题,梅振⾐手里已经没有紫府神雷符了,学会施用又有何用?他没提这个茬,张修则主动对梅振⾐说,等回到龙虎山之后,会派人送来几张紫府神雷符。
青漪三山风⽔与风景一流,主人有待客之雅量,另有种种灵丹妙葯与美酒佳肴,张修在这里待的开心,一直住了小半年,直到快五个月后龙虎山掌门张士元来信催他回去,这才收拾行装准备告辞。
临行之前张修主动提出来,要和梅振⾐结为兄弟,梅振⾐当然立即答应。龙虎山张天师一脉是世系传承,张修是张士元的嫡长子,只要他没犯什么大错,修行还算出⾊的话,不出意料将来就是下一代龙虎山掌门。从真心而论,梅振⾐与他的情也是极好,此人温良敦厚。是个可以结的兄弟。
两人结拜,自然在随缘小筑中庭设宴庆祝,席间大家兴致都很⾼,酒也喝得不少。张修地脸红扑扑的,使灸着梅振⾐的肩膀说:“兄弟,打搅这么长时间了,哥哥终于要告辞了,你有空的时候。别忘了到龙虎山来作客。”
梅振⾐端杯道:“一定一定,喝酒喝酒。”
张修:“我回去之后。就派人多送几张紫府神雷符来,你以后使用这种符一定要注意,只在关键时刻克敌制胜,绝不能太为依仗,紫府神雷符可不是好玩的。”
张修又讲了不少龙虎山弟子使用紫府神雷符的注意事项。使用时一定要时刻小心不能勉強出符。曾经就发生过这么一件事,有一位龙虎山的长辈与妖魔相斗,一连发出几十道紫府神雷符。后来自己送命了。
这位前辈不是被妖魔所杀,而是摔死的。怎么回事呢?使用紫府神雷符也消耗法力,而且是突然间一次地。这和斗法时逐渐的神气衰竭不一样,那位前辈扔出最后一张紫府神雷符时,恰好神气耗尽,施展不了任何法术神通,从天上掉下去了。
梅振⾐趁机问什么样地修为一次可以使用多少道紫府神雷符?张修也说不太清楚,但他告诉梅振⾐,自己的⽗亲张士元修为通玄,一次可以连续发出九九八十一道紫府神雷符,那威力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梅振⾐闻言在心中暗自推演了一番。假如像在方正峰上演示那般。以自己的修为也可以发出七、八十道紫府神雷符。假如是在与西海妖湟相斗的那种情况,有満天的雷云增势。他一次最多只能发出十几道,使用符要借助天时地利,威力越大法力消耗也越多。
酒到酣处,梅振⾐第一次明确地提出了一个请求:“哥哥,小弟已经见识了紫府神雷之威,但还一直没有领略制作符之妙。哥哥离去之前,能不能现场制作一张紫府神雷符,让小翟篇开眼界?”
这句话问的妙,会用不等于会制作,制符比用符难多了。在龙虎山传承中,能够制作紫府神雷符,就意味着可以传法收徒了。如今张修的修为勉強可以制作,还没有通过门中正规地考核,但他有自信有此把握。
年轻人都有好胜之心,席间有那么多双期盼与赞赏的眼睛都看着他,张修怎么好拒绝呢?当即点头道:“制作紫府神雷符一定要诚心正意,这样吧,我晚走几天没关系,今⽇酒喝的不少,明⽇休息一天,养⾜精神,后天就在方正峰上画一道紫府神雷符。”
第二天张修休息,梅振⾐特意送来了一匣“熏鱼⼲”让张修补益元气。第三天太升起地时候,方正峰广场平台的正央中放了一张桌案,桌案上摆着铺平的⻩绫与调好的朱砂,却没有放笔,画符的笔也是一种特殊的法器,梅振⾐没有。
张修用那十三枚阵符,围着这张桌案五丈方圆亲手布置好了一座引雷阵,然后走到桌案前提笔画符。
⽟符只是死物,需要施法引出它的妙用才能成阵,张修站在阵中施法,梅振⾐在远处小心以神识体会,发现此阵引来的是天地灵枢中的锋锐之气,却引而不发,全部凝聚在张修地笔尖。张修神情凝重,这道符画地很慢,你如果不连续观察,几乎怀疑他是一座不会动的雕像。
这道符一共画了两天夜一,从第一天地清晨画到第二天的⻩昏,一张紫府神雷符才大功告成。画成这张符有几个方面的要求,首先是画符者本⾝的修为,修为越⾼当然画得越快,越为不到连笔都提不起来,张修的修为恰恰在门槛上。
其次是引雷阵凝聚的锋锐之气多少,如果在満天雷云密布时是最快,但这并不意味着越多越好,一定要在法力可控制引而不发的范围內,缓慢的通过笔尖释放到符上。
梅振⾐就在方正峰的巅峰坐了两天夜一,收摄心神仔细看着张修,将他的一举一动、每一笔的步骤与玄,都印在心中。有些玄机是能看见的,比如张修用笔。有些玄机是能感应到的,比如引雷阵地微妙变化,但有些玄机是看不到也感应不到的。
梅振⾐毕竟没有学过五雷天心正法,也没有学过制作各种符的基法门,他无法以同样的方式划出一道紫府神雷符来。他再聪明,也不可能表面上看一遍就会了,否则张修也不会答应当场演示。
但梅振⾐却另有收获,他心中考虑的是自己所悟的神宵天雷术。张修布置引雷阵。并用手中笔将天地万物中的锋锐之气凝聚到笔尖,梅振⾐的神宵天雷完全可以借鉴其运用之妙。张修没有指妖针。用了一个阵式和一只笔,就发挥了类似地神通,而且法力消耗要舒缓得多,他可是接连不停的画了两天夜一啊!
张修放下笔地时候撤了法术,引雷阵凝聚的锋锐之气耗尽。他也累的几乎走不动路了,是两个仆人用轿子把他抬下方正峰的。回到听松居中,自然还有大补元气的“熏鱼⼲”可服用。在梅振⾐这里就有一个好处,不缺各种辅助修行地灵葯。
张修虽然筋疲力尽,但兴致却很⾼。人也显得格外的奋兴。有一件事他没有告诉梅振⾐,他虽然学过如何制作紫府神雷符,自信也把握制成,但今天还是他第一次亲手制成了紫府神雷符。这一张紫府神雷符他可舍不得送给梅振⾐,要留在⾝边做个记念,同时也拿回去向⽗亲表功,自己在青漪三山这五个月可不是⽩待的,成功制出了紫府神雷符。
张修第二天就告辞离去了,回到听松居休息几个时辰。稍微缓过乏来。人仍然很奋兴,派仆人到随缘小筑去请梅振⾐。一定要与义弟秉烛夜谈。谈就谈吧,梅振⾐命人制作了几样葯膳点心,跑来与张修夜谈。
张修终于说了实话,向梅振⾐承认这是自己所画地第一张紫府神雷符,梅振⾐向他道贺,张修呵呵直乐。天南海北的闲聊间梅振⾐问道:“哥哥能将所施法力凝聚到一道符中,然后一次引发,威力当真不小,此法的使用是否有极限呢?”
张修笑道:“当然有极限,如此施法控制起来非常艰难,一张符地承载也有极限,从修行而言,制作紫府神雷符已经到了极致,如果运用过度,反而偏离了修行的本意。兄弟,我问你,画符是为了什么?”
梅振⾐:“我想有三点,一是为了施展法术妙用的方便,二是为了给弟子防⾝,三也是自⾝的一种修炼。”
张修一拍桌子:“说的对,就像前几天你说的炼器之道,炼器也是炼人,你看我的画符过程,本⾝也是一种修炼过程,虽然很累,但也有助于修行。如果超出这个度,就会伤损自⾝,我们既然是修行人,没有必要因外物符而损及自⾝吧?”
梅振⾐:“不错,符有所用,而制符之道修的却是⾝,与炼器御器之道相通,不能沉于外物之用而忘了修行本意。哥哥,我还想问一句,有没有人只是为了制符而制符,却偏离了修行的原意呢?”
张修:“当然有了,其实修行各门道法只要涉及神通妙用,弟子都容易出现此类偏差,传授符之道,师⽗首先就要提醒弟子这一方面地问题。还有另外一种情况,有地教派只为制作符而制作,只求其用,甚至耗损自⾝元气来画一张难得的符。”
梅振⾐:“哪门哪派,我怎么没听说过?”
张修:“非我道家,景教修士有此一说,但他们画地符不叫符,而叫卷轴,不知你听说过没有?…这些人也有意思,他们信仰唯一的最⾼的神,一切荣耀归主。”
梅振⾐听说过卷轴没有?当然听说过,但那是在穿越前看玄妙小说,穿越到大唐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张修提起。所谓“唯一的最⾼的神”现代汉语中称为“上帝”但在西文原意中就是一个很原始的词“神”因为在景教的教义中,上帝就是唯一的至尊神灵,没有必要用什么特别的名词。
近代史西方传教士将《圣经》中的“神”翻译成“上帝”因为在汉语语系中神太多了,以示区别。实际上这是个误会与窃名,如果你在道家修士中提上帝这两个字,没有人会以为是耶和华,传统汉语中的上帝指的是随先生…玄穹⾼上帝,这是他在天庭的专有称号。
大唐世风气,怀柔致远襟开阔,关中一带有各教修士立⾜,其中就包括景教。景教修士也有跑到龙虎山一带去传教的,当地老百姓不待见,张修倒私下里接触流过,了解一些底细,当作一段见闻说给梅振⾐听。
梅振⾐很感趣兴的问道:“他们所做的卷轴威力如何?”
张修:“威力也就与一般的符差不多,通常也不至于伤及自⾝,但也不排除他们以耗损自己⾝精元的方法,专门加工极少数威力极大的卷轴。如果威力过大超出一人所能承载,制作和使用过程都可能伤及自⾝,而且十分难制成,只是纯粹为了追求物用之极。但据我对符之道的了解,再怎么穷奢物,卷轴本⾝也有承载的极限。”
梅振⾐:“这种威力极大,接近于承载极限的卷轴,比紫府神雷符如何?”
张修笑了:“紫府神雷符的威力可大可小,你自己也用过应有体会,一看天时地利,二看你自己有多大本事,这与御器之道是相通的,不完全在符本⾝。要是弄一种威力最大的卷轴来相比,它可能不如,也可能更強,所以说紫府神雷符已经是符之术的极致,指的就是这种境界,而不是某一道符运用时的威力。”
梅振⾐拱手道:“听兄一席话,胜读千年书啊,有一件事情我终于明⽩了。”
张修:“兄弟你太夸张了,哪能用千年二字来形容?”
梅振⾐:“夸张就夸张吧,我的确是真心感慨!”湖山庄门前,张修登船离去,出青漪湖⼊青漪江沿⽔路而走,梅振⾐领着众人挥手告别,直到帆影消失于天际。
众人准备转⾝离去时,提溜转飘过来道:“梅公子,你什么时候要去龙虎山作客呀?带着我一起去好不好,我也想出门看热闹,就像上次去丹霞峰一样。”
梅振⾐哼了一声道:“就想出门看热闹,也不想好好修行吗?你早⽇凝聚成实形,出门也方便啊,否则也不好自夸三山大总管的威仪。”
提溜转着梅振⾐道:“你既然这么说,一定有更⾼明的道法教我。”
梅振⾐:“你想学吗?先去青漪湖边给我弄一大碗沙来,送到齐云观厨房里。”
“梅公子要我弄一碗沙送到厨房⼲什么?又不能做菜。”提溜转很是不解,旁边的其它人也非常好奇。
梅振⾐:“我就是要做一道菜,至于怎么做你先别问,把沙子弄来就是了。”他的嘴角微翘表情颇有几份神秘,心中暗叹恍然有时光轮回之感,今天的提溜转好似当初的梅溪,而他却成了梅溪眼中⾼深莫测的梅太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