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回、金仙尚为家中客,公主持盈又何妨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真公主既然想出家,何必一定要当尼姑呢,做个女冠也行啊?芜州就有齐云观,梅振⾐就住在齐云观中,还用找别的地方吗?
唐代道教大兴,但是与世界上其它的成系统、组织严密的宗教不太一样,道教的思想虽脫胎于道家学说,托言老子为道祖,但是道教与传统的道家是两回事。道教派系林立,戒律不一。在唐代,立观受官方承认,正式受之后可称道士。
那时候还没有后世王重创立全真教,道士受⼊观修行,号称出家人,但也是可以娶的,比如孙思邈,他就娶生子了。道士娶和平常人家嫁惹不一样的,没有媒聘之事、文定之礼,在受之地记⼊道籍而不是普通的户籍。
还有些道人不是⼊观修行的出家道士,虽自称道人,但不穿道袍与平常人无异,那与正式出家的道士是两回事。
正式⼊观修行的女道士称为女冠,上面所说的都是针对男而言,女却不同。男道士可以娶,但女冠却没有嫁为人的,原因无他,因为世俗间的法律男女间的地位不平等。人是从属于夫家的,必然是在家人,而女冠却是出家人,所以女冠不嫁人。
女冠不嫁人,但可以结道侣。所谓道侣与夫的概念不一样,结缘随缘,不受世俗间宗法牵绊,也不在一起成家生活。有的教派中戒律噤止⾊,那么道侣之间连男女之事都没有,就是修行互证。具体是怎么回事,还要看所受何戒,所行何愿。
总之一句话,在古代,道教的体系非常复杂,现代人想要完全搞清楚很不容易。关于⽟真之事,了解这么多就行了。
⽟真公主听提溜转转述宮中正在拟定的圣旨,以及梅振⾐等人“私下”的议论,当时就懵了,大脑一片空⽩,已经无法想更多。张果在提溜转面前说了一句“公主可以假托菩萨梦中显灵招唤。到翠亭庵出家。”提溜转如实转述,公主马上就到翠亭庵来了。
鲍主懵了,可是星云师太这个局外人很清醒,听说事情来由,又明⽩了公主心意,她也有惋惜维护之意,私下里告诉⽟真公主,最好的办法不是到翠亭庵当尼姑。而是直接到齐云观受为女冠…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真公主不哭了,脸上泪痕未⼲,眨着眼睛道:“师太好计较,我怎么没想到?”
星云师太:“关己则,你未及细想。”
⽟真公主的心定了下来,也开始寻思了:“师太能想到,梅公子等人怎会想不到。为什么只说到翠亭庵出家之计?”
星云师太苦笑:“他们只知宮中的圣意,不敢确定公主的心意,只是私下议论而已。⾝为梅家之人,有些话是不能出口地,公主只要聪明,自己还想不明⽩吗?”
说的也对呀,天后要给南鲁公赐婚,还是一位如花似⽟的公主,⾝为南鲁公之子以及家奴,能主动破坏老爷的好事吗?传出去是不忠不孝。非常不好听,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提醒⽟真公主,就看公主自己怎么想了。
鲍主又想到一个问题:“我若想出家,梅家无法阻止,但想在齐云观出家,又赶在圣旨发出之前,恐怕不容易办到。”
星云师太:“在芜州地界上,只要梅公子点头就能办到。如果你执意如此,梅公子也会让你如愿的,那孩子心很软。又有手段,我了解的。”
鲍主现在已经将星云师太当作命中救星,不由自主上前拉着她地⾐袖道:“我这一番心意,他应该明⽩,如果他促成此事。就是接受了?”
星云师太轻轻摇了头摇:“这是两回事。梅公子如果按你的意思办了,那是尊重你的选择。妾有情未必郞有意。其它的事暂时就先放下,你不说相伴他⾝边心愿已⾜吗?至于那一番心意,⽇后再谈机缘吧。你若真想在齐云观出家,应当…”
她又小声代了一番话,最后道:“贫尼是出家人,本不该说这些的,罪过、罪过,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知焰等在翠亭庵门外,见公主出门泪痕未⼲却面露喜⾊,也觉得有些奇怪。⽟真上前施礼道:“多谢仙子两番相救,再⿇烦你一次,送我回齐云观好吗?”
⽟真公主走后,星云师太站在翠亭庵后院中,抬头望着夜空中的星云,自言自语道:“梅振⾐呀梅振⾐,你这小子,自己不开口,却让贫尼这个出家人说这番话。唉,也罢!我不帮你谁帮你,只是公主心意如此,我看你将来怎么办?”
⽟真公主今天跑了一个来回,那边提溜转也忙的够呛,知焰带⽟真公主进城,它随后就溜到了芜州府,向梅振⾐报告了在齐云观发生的事。
听说公主失⾜落下齐云台,梅振⾐也是心中一紧,一旁地张果道:“果然出事了吧,要不是有⾼人相救,连命都没了!鲍主的心念果然坚决,少爷打算怎么办呢?”
梅振⾐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芜州府,赶紧准备好公主受之事吧,两⽇之內办成。”
梅毅还不太习惯芜州刺史这个角⾊,一时没反应过来,提溜转在一旁揷话道:“梅将军,公子叫你呢!”
梅毅这才意识到是说自己,不解的问:“公主不是去了翠亭庵吗?少爷怎么说受之事?”
张果这时一拍脑门:“梅毅呀,我们都不如少爷聪明,星云师太不会收留公主的,她一定会劝公主到齐云观出家,所以不是受牒而是受。”
提溜转打着旋在三人⾝边问道:“怎么回事,你们说什么呢,公主又要到齐云观出家?”
梅振⾐无可奈何的笑了:“张老,你很了解师太嘛!…毅叔,做好准备吧,公主要出家。芜州府一定要办手续,越快越好!曲振声明天一大早就会来,他来你就办,不要多说别的。”
张果道:“少爷,您什么时候也会推演天机了?”
梅振⾐:“展用推演什么天机,事情出了。就能想到变化。”
提溜转:“梅公子,我还是不太明⽩啊,你在说什么呢?”
梅振⾐把脸一板:“提溜转,我们商量的事情,你怎么一出门就告诉公主了?”
提溜转不好意思地说:“你们也没代不能告诉公主啊,我觉得对公主很重要,当然要告诉她,在芜州除了梅公子。只有我和⽟真公主关系最亲近了。”
梅振⾐:“那你回去问一问公主不就清楚了?快去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公主⾝边也应该有个能拿主意的人,你和她关系亲近,得去看着。”
提溜转走了,梅毅皱了皱眉头道:“这事的內情可不能说出去。”
梅振⾐:“毅叔就放心吧,星云师太自会叮嘱⽟真。⽟真也会叮嘱提溜转。”
张果看着少爷,笑容有些古怪:“少爷,公主真地在齐云观出了家,你打算…”
梅振⾐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了一句话:“金仙尚为家中客,公主相伴又何妨?”
张果在后面一挑大拇指:“行,少爷你真行,超然啊!”第二天一大早,齐云观观主曲振声飞马来到城中。他不知道事情始末。昨天⽟真公主天黑之后找到他要在齐云观出家,事出突然,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本来应先报芜州府,想了想还是先到菁芜山庄来找梅振⾐,没想到梅毅也在此地。
梅振⾐见到曲振声,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你的来意我们已经清楚,芜州府已经准备好了,用最快的速度办吧。恭喜你,曲观主,你要发财了!”雌勿先动。能行否?”这是第二天正午,齐云观的玄元殿中,曲振声正在主持⽟真公主出家受戒的仪式。面前跪地是一位公主,这位年轻的小臂主声音不由自主有些紧张。但站在那里。还真有一观之主的气派。
⽟真公主跪在道祖像前答道:“愿行。”
曲振声:“行无名,行清静。行诸善。能行否?”
⽟真:“行。”
曲振声:“行无,行知止⾜,行推让。能行否?”
⽟真:“当行。”
曲振声从⾝旁道童手中接过来一面金盘,盘子上是一件道⾐、一顶道冠、一柄佛尘,他上前一步道:“⽟真,此道⾐加⾝,你就不再是世俗中的公主了,贫道赐你法号持盈。持盈道人,请起⾝受⾐受。”
至此仪式已毕,公主换上道装正式成为持盈道人。领芜州刺史定远将军梅毅、都骑尉梅振⾐、洞玄法师齐云观观主曲振声等人上前行礼祝贺,在这种公开的场合,说的都是恭喜早登仙之类的场面话。
梅毅代表芜州府,说了一句实际的:“公主在此受,但观中并无女冠修行,恐多有不便,应如何安置更为妥当呢?”
曲振声看了一眼梅振⾐,躬⾝答道:“只有暂设清静别院,让持盈道人修行,还请都骑尉大人多遣女眷照应。”
梅振⾐赶紧接道:“应当如此,齐云观中就暂设别院,让持盈道人修行,我遣家中未婚女眷随行伺候。芜州府请上报朝廷,恩旨到后,我等再做安排。持盈道长,你看这样可不可以?”他们几个在这里装模作样谈事情,持盈一双美目瞄了梅振⾐一眼,低下头面⾊微红道:“持盈没有意见。”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什么暂设别院地话那都是扯给别人听的,⽟真公主还住在以前地地方,从上到下什么都没变,就是⽟真公主改称持盈道长而已。⽟真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如今达成所愿,也没什么不満意的。
“持盈”二字,也可理解为心愿可満的意思,曲振声这个法号赐的有讲究。他也不是笨蛋,回过神来也看明⽩公主出家是怎么回事了。
鲍主出家为女冠,芜州府非常“震惊”领刺史梅毅当天晚上就派人骑快马,八百里加急报送神都。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家了,总要有个说法呀。公主有一份上疏,其中写道…
“⽟真乃带罪之⾝,居巴州思过,不想被妖人劫掠,本粉⾝殉国,却有幸遇⾼人相救。芜州战前登城,为国以尽绵力,眼见将士捐躯流⾎。忽生悲悯之心。天后有谕,命⽟真暂住芜州梅家,乃奉谕栖⾝于齐云观中,斋醮为天后及天朝祈福。
越新年,元旦⽇,忽闻天有仙乐,有一仙子自称绿雪。引一对金童⽟女自敬亭山来,言⽟真祈福心诚,与道有缘,言毕而去。感其迹,⽟真心愿往之,愿在芜州出家为女冠,永祝天后长生永福”
至于这份上疏是⽟真自己写地,还是星云师太暗中代的,其它人就不清楚了。芜州府也有一份急报,同时也是上表祥瑞。说⽟真公主在齐云观中为天后祈福斋醮,诚意上感于天,齐云观又发生了神迹,有一绿⾐仙子携金童⽟女从天而来,说公主与道有缘云云。
齐云观观主、洞玄法师曲振声以及观中数十位道人都是亲眼所见,感叹天后恩威。公主次⽇就在观中出家,受为持盈道人。芜州府不敢怠慢,即⽇上报神都。
⽟真公主地上疏与芜州府的急报,四天后送到文昌台,文昌台员官不敢怠慢。立即送⼊宮中呈天后御览。武后看见这份东西,愣了片刻,随即就笑了,说了一句:“如此,倒也省心了!”
⽟真公主出不出家。武后并不关心。她关心的只是这些皇族弟子会不会在朝中结和自己作对,打算赐婚给梅孝朗也是一箭双雕的笼络之意。而⽟真公主自愿出家。还真是省心了,武后本来对⽟真公主就不怎么待见,这一次是因为立地功劳太大不得不赏,既然赐婚的圣旨还没发出,也无损皇家脸面,就这么罢了吧。
原本发的三道圣旨,现在第一道圣旨变了,直接单独发出。元宵节那天,宮中传旨,赐持盈道人“上清玄都三景法师”地称号,赏⻩金百两、紫丝绶⾐一件。传旨芜州府,拨库银在敬亭山下修建⽟真观,为持盈法师修行之地,拨皇田三百亩供养。另有恩旨命芜州府拨银修葺齐云观,重赏观主曲振声。
圣旨传到芜州后,⽟真公主钱也收了地也要了,芜州府也拨银修了⽟真观,但是⽟真公主本就不住在⽟真观中,以访道之名一直就在齐云观中住着,与⾕儿、穗儿还有提溜转为伴。天⾼皇帝远谁也管不着她,况且也没人吃了饭没事⼲来管这种闲事。
赦建⽟真观是后来锦上添花的事了,⿇烦在公主出家时已经圆満解决。⽟真公主的生活起居与以前相比没什么改变,可她注定是无法按自己的心意嫁给梅振⾐了,除非等到武后归天,她再还俗,而那时梅振⾐无又肯娶她。
但⽟真已经很満⾜了,能住在自己喜的地方,人人待她很好,又能和心爱地人相伴,这比孤苦伶仃幽居巴州強上百倍。
事情过去了,梅振⾐还是每⽇修行,经常在齐云观东院的书房中陪⽟真公主聊天,公主看他的眼神温柔的都能滴出⽔来,⾕儿、穗儿也一旁也时常掩嘴偷偷笑。刚开始难免有点尴尬,后来梅振⾐心下也释然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他对公主有怜惜之情,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让一个现代人穿越到唐朝,去谈男女之情,在那个时代感想可能完全不一样。唐代地贵族,如果在酒席上不能昑出几首诗,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同样,如果没有什么风流韵事,都不好意思出门称名士。
在那样一种环境下,以梅振⾐的⾝份,他能怎么处置男女之情呢?他注定不会只娶一个女人,别人不说,⾕儿、穗儿已经明确了将来媵地⾝份,这两人此生也不能相弃。那么,再多“持盈道人”这样一位红颜知己,也没什么,两厢情愿⾜已。
不过梅振⾐可没在齐云观闹出什么风流韵事,别忘了钟离权给他立了一戒,就是⾊戒,到现在还没有允许他破戒呢。这件事⾕儿、穗儿知道,⽟真公主也听说了。
爱情是什么?梅振⾐偶尔也会思考这个问题,似乎本没有一个菗像的答案。独自沉思时,他眼前曾闪现穿越前付小青的影子,那是他生命中第一个女人。然而在眼前出现最多地人,却是曲怡敏。
想起她似乎已经很久远,仿佛是前世地记忆,然而曲怡敏的一颦一笑在他脑海中却越来越鲜活。穿越前地梅溪,尽管再聪明有多么的少年老成,但在感情方面还是很懵懂的。到现在梅振⾐才回过味来,当初他看似想尽量避免与曲怡敏更为亲密的接触,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情动了。
可惜此时明⽩似乎有点晚,或者说太早了,⾜⾜早了一千三百多年!
元宵节这天午后,他在齐云观上独坐却没有练功,在那里想着心事,莫名又想起了曲怡敏,心中很是感慨。就在此时背后有人道:“徒儿,你地心境有些啊?”
是钟离权的声音,梅振⾐赶紧起⾝道:“师⽗,近⽇独思之时,心境确实有些杂,很惭愧,本不应如此的。”
钟离权拎着葫芦喝了一口酒,笑眯眯的说:“是因为⽟真公主之事吗?”
梅振⾐实话实说:“有关,但不完全因为她,很复杂,徒儿自己也说不清。”
钟离权:“⽟真公主之事你做的很⼲脆啊,偷天换⽇之计,真是好手段。想当初我看见公主含泪跪在你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料到有今⽇的结果,你应该也能看透吧?”
梅振⾐:“我当然能看得开,此事只是心境杂的源起,本来修炼心法有成,定心中已无杂念,不知近几⽇为何如此。”
钟离权:“不是你的修为退步,恰恰是因为心法更进,这一步,谁都难免的,我看你地火候差不多了。连天刑雷劫都向你点破了,这一关对你应该不是最难的。”
梅振⾐:“师⽗所说的这一关,难道是情关吗?”
钟离权:“修行中,可没有情关之说,遇事而为只谈心如何,凡事皆可你的心,就看你自己怎么做了。小子,你行啊!”梅振⾐:“师⽗何故夸我?”
钟离权:“我不谈⽟真公主,有一位流落人间的仙子,过年之时,可一直住在你家呀。”
梅振⾐:“你是说知焰吗,住在我家?哦,我明⽩了,她一定住在青漪三山地承枢峰上,那里有现成地房舍,上次被清风仙童移过去的。”
钟离权:“那你知道她是什么来意吗?”
梅振⾐:“我与她有言在先,三年之后还她飞云岫,如今三年之期已満。师⽗,你也该正式为我举行⼊门仪式,赐器于我,好了结这件事情。”
钟离权:“就定在二月二吧,这下你放心了?…咦,山下有人来找你了,又是个小女娃。嘿嘿嘿嘿,臭小子,你地人缘不浅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