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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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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扮成男儿⾝,并非只是为了出外游玩方便,而是另有因由的吧?”劳用劻好奇地问道。

  必兰芷眯起水眸斜瞄着他,嘴角缓缓勾出一抹动人的弧线,缓声说道:“到底是个举人,确实比常人聪明些。”

  但即使聪明如他,她也没打算同他说老实话。

  “该不会是因为你被逼婚吧?”他小声猜测。

  一个大户人家的闺秀千金会以男装在外行走,多半为了逃避家中之事,而又有什么事会让一个姑娘家宁可远走他乡?

  依她刚烈的性子推算,铁定和婚约脫不了关系。

  虽然两人相处的曰子不算长,但她却相当好懂,喜是喜、怒是怒;有时野蛮任性了些,但却是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比起一般扭捏作态的姑娘好多了…

  不对,他⼲嘛替她说好话?

  不是已经在心里暗自铁下心肠要将她赶出房间吗?他若在这当头心软,岂不是功亏一蒉?

  绝不能让她再继续扰乱他的生活,再狠再绝情也要孤注一掷,要不她再这样纠缠下去的话,别说要赶赴会试了,他怕自个儿根本熬不到那时便不行了。

  她人是不差,可他现下是最紧要的关头,不能出任何差池,况且他也受不了两位好友的奇异眼光…

  他和她之间的情况解不解释都为难,直教他哑巴吃⻩连,有口难言。

  “你真是聪明。”沉默半晌,关兰芷牵动僵掉的嘴角笑道:“怎么不⼲脆在城门口摆个摊子替人算命?包你财源滚滚,毋需再为上京赴考而把自个儿搞得辛苦不堪!”

  她笑得有些张狂,清澄的眸子里有毫无掩饰的恼怒。

  “那你是逃婚喽?”他再次揣测地问。

  若真如此,那可就糟了!甭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同人说他们两人清‮白清‬白、没发生任何事情,也不知道有谁愿意相信?

  包何况她还是个逃婚的姑娘…既是逃婚就表示她已有婚约在⾝,他居然还和她共处一室…这么一来,他岂不是等于拈污了她的‮白清‬?

  虽是她自己赖着不走,但一开始是他背她到房里来的…兹事体大,他想得一个头都两个大了,她大‮姐小‬却庒根儿不在意,直把他当傻子耍弄。

  他该不会上子欠了她,这辈子合该任她欺凌?

  “关你啥事?你不觉得你问太多了吗?”这个混帐男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把她惹恼不甘心吗?

  她瞧在他性子好、为人好的份上,凡事不同他计较,孰知他竟像个女人一般,一张嘴聒噪得教她心烦,而且每一句话偏都是她最不爱听、最不想听的,让她不生气都不行!

  “话不是这样说的。”为了彼此的名誉,他非要请她走不可。“你想想,不管你是否有婚约在⾝,你一个未出阁的估娘和我待在同一个房间里,若让外人知道,不但有违礼法,还可能你的未婚夫发现告上衙门,那我别说想参加会试,他连踏进利部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还会被官老爷直接打人大牢,永不见天曰。

  “你想那么多⼲啥?只要你不说,役人会发现的。”关兰芷冷嗤一口,脫掉⾝上的马甲,随手丢到炕上。“说你是书呆子,真是一点也不为过,亏我方才还夸你!”

  “可你⾝上既然有银两,何不另外向客栈租一间房呢?”别再‮腾折‬他了!他出⾝贫户,上有老⺟亲要侍奉,可不能出乱子。

  “你想害我的行踪让人给找着吗?”她蛮横地道。

  她心里一把无明火烧得正旺,恨不得一掌把他击昏,省得他再絮叨下去会把自己给烦死。

  “可是孤男寡女的…”唉,怎么说都不妥啊!

  “你一个大男人唠唠叨叨成何体统?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她怨声道,粉拳紧握,生怕自个儿一时忍不住对他出手。

  “你怀疑我不是男人?”之前骂他无能,现在又问他是不是男人…她一个姑娘家居然这般瞧不起他,虽说他并不是出⾝富贵,但好歹也考上举人,凭的都是真本事,她怎能如此出言不逊?“我倒想问问你是不是女人,说起话来蛮横无理、霸道骄矜,庒根儿没有姑娘家该有的含蓄温柔!”

  他只是不想多言而已,别把他当成病猫看待!

  必兰芷闻言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不疾不徐地走他面前,放声喝道:“是谁说姑家就一定要含蓄温柔来着?”她额娘就不是这样子。

  她原以为他是个斯文书生,想不到他也有脾气,而且他这脾气来得真是莫名其妙。

  “你…”劳用劻霍然站起⾝,敛目俯视着她。“你到底有没有习过女诫?”

  真没想到一介女子居然口出狂言到这地步…说她标奇立异是夸奖她,真要给个评价,该说她是伤风败俗!

  “你该不会以为我没念过书吧?”难道她一睑痴呆愚昧吗?

  虽说她向来不理会女诫那套狗庇思想,但她终究是个女孩子,那本书她再不愿意读,阿玛还是会逼着她读。

  “好,既然你知道,那我问你一点最简单的。”既然她都说她念过书,他就向她好好“讨教讨教。”“咱们先不问女诫真义,倒是先问你晓不晓得何谓三从。”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真把我当傻子不成?”关兰芷没好气地答道。

  “既然你肖未出嫁,在家便要从父,而你却在外游历,如何对得起”

  “我爹十年前就死了。”不等他说完,她立即截断他的话。

  “嗄?”

  他不是故意要提伤感的事,可…他怎么会知道她幼年便丧父呢?

  “难道你要问的就只有这些?”关兰芷双手合抱环胸,脸⾊不善地瞅着他。“真无趣,我都快睡着了。”

  “好,那我问你,女诫第七篇所提到的四德,你懂得多少?”原本他还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担忧自己挑起她的痛处,迈料她大‮姐小‬庒根儿不以为意;既然如此,他也犯不着再同她客气了。“而你又做足了多少?”

  “我觉得自己每一项都做得极足。”至少役人嫌弃过。

  天底下就出了他这一个不知天⾼地厚的人敢嫌弃她…他以为他是谁,两人不过萍水相逢,他倒把自己当成她的夫君了,竟跟她讨论起三从四德!

  就凭他?

  不过,若要将她随便许配个人家,她宁可下嫁于他,至少他这个人心地良善,值得托付一生;更重要的一点是,即使他想对她动耝,他也打不过她…这事儿倒可以琢磨、琢磨。

  “这话亏你说得出口!”劳用劻无奈地摇了‮头摇‬。“妇行四德中的妇德、妇功我并不知晓,但妇言和妇容“女诫七篇妇行第四有道:‘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关兰芷琅琅地背诵着,眼波流转、气韵非凡。“我说话口气是差了些,但我说的话未曾失过公允,更不曾无的放矢,全都是真心话、公道话,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

  劳用助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但妇容呢?”

  这小妮子伶牙俐齿,说的话不无道理,连他也反驳不得;妇言定不了她的罪,拿妇容定她失行之罪可是绰绰有余。

  “‘盥烷尘秽,服饰鲜洁,‮浴沐‬以时,⾝不垢辱,是谓妇容。’你说我哪一点没做到?”

  她根本不想背这些东西,但在阿玛面前可由不得她,就连额娘也事事偏袒阿玛,弃她于不顾…算了,不想了!横竖她现在还不想回府,何苦想那些事来烦自个儿。

  “着女诫一书的班大家道是如此,实则不然。”瞧女孩子家能读过多少圣贤书?假若她真明白其中道理,她的性子就不会这般蛮横不讲理。“郑康成仪礼一书亦提过,妇容指的并不仅仅服装整齐、按时‮浴沐‬等琐碎小事,而是广泛指姑娘家该要温婉顺从,神态要和善、语调要温柔、动作要轻盈、姿态要端庄,而你…先别论神态语调,光是你的打扮便不符合。”

  “我的打扮?”她低头瞧了瞧⾝上的袍子,缎料挺精美,绣工也挺细致的,她不得有何不妥。“你是鸡蛋里挑骨头是不是?”

  见她好似地痞流氓般逞凶斗狠的模样,劳用劻不噤无力地摇了‮头摇‬。

  “你该不会真把自己当成男儿郎了吧?瞧你这一⾝行头,哪里像个端庄温顺的姑娘家?”真要他把话说得那般明白吗?

  “一个姑娘孤⾝在外,若不着男装,很容易遭人欺凌的,你不知道吗?”关兰芷恶狠狠地瞪视着他。

  以为她喜欢啊?

  在房里还要戴上暖帽,闷不透气,难受得很,他还以为她在玩吗?

  “你也知道一个姑娘家在外危险,那你就不该明知故犯,难道你不怕家人会担忧吗?”是了,就这样动之以情,循循善诱,定然可以激起她的思亲之情,到时他便可以脫离她的纠缠。

  丙真如他所料,他话才说完,她凶狠的神态霎时敛去,一张不着胭脂的绝美面容蒙上淡淡的哀愁,一反常态地不发一语。

  劳用劻见状,完全不为自己辩赢了她而欣善,反倒担忧起她的反应。

  她向来气焰嚣张得不似个姑娘家,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从来也不曾见她如此仇默。

  这泛滞的氛围真是古怪透顶,她愈是沉默不语,他愈惴喘不安,开始后悔自己怎会有把她赶回家去的念头;她说的也没错,一个姑娘家愿意浪迹天涯而不愿回故里,必定有她的理由,而他根本不了解她的心情,反倒抱怨她妨碍自己读书…他真是太不应该了!

  “而芷,你…饿了吗?想外出用膳吗?”他蹲到她的⾝旁,支支吾吾,却始终问不出心底真正担忧的事&。

  必兰芷冷睨他一眼,依然不吭声。

  她不答话,他也只能沉默…半晌之后,实在受不了她莫名其妙的静默,他只好壮起胆子,直接问出心中疑惑。

  “难不成真是有人逼婚,所以你才不想回去?”劳用劻虚她,等待她的回答。

  这终⾝大事定是由父⺟作主,她再不愿意也违逆不得,如果她真的有婚约在⾝,他也爱莫能助;而且说不定多管闲事反惹得她大发雷霆,到时一掌劈在他的颈上…

  “你可真聪明啊!”关兰芷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她娘亲在生她之后便香消玉殒,几年后她爹打算迎娶二娘,岂料在大婚之夜,爹就被宗亲‮弟子‬给毒死,于是未过门的二娘便带着她和大哥往北逃,一路逃避宗亲‮弟子‬的追杀,最后在‮京北‬城铁勒王府里落脚…

  铁勒王爷帮了二娘很大的忙,甚至洗清二娘的冤屈,也让大哥回到江宁关府,纵承了爹的产业,二娘遂委⾝于王爷。

  铁勒王爷成了她的阿玛,她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但是他不该⼲涉她那么多,甚至连她的终⾝大事都想管…更可恶的是,自从几年前额娘为阿玛生了个儿子之后,额娘就再也不要她了…

  既然如此,她何必再留在王府里?

  额娘不是她的娘亲,阿玛也不是她的亲爹,铁勒王府里头根本没有她的容⾝之处,她凭什么待在那里?

  而且她离家一年余,没有任何人‮出派‬人马寻她,甚至连大哥也没有…

  必兰芷愈想愈伤心,眼泪不由得掉下来。

  “你怎么哭了?”见豆大的泪水从她做能的眸子滑落,劳用劻只觉心一紧,他耝手耝脚地抓起袖子替她拭泪,不知所措地问道:“有什么事你说出来,说不准我可以帮得上,你别哭了…”

  天啊,她居然落泪了!

  蛮横如她,无礼如她,居然落泪了!倘若她凶狠地骂他,或者威胁恫吓外加拳脚相向,他还觉得理所当然,如今她却掉泪…

  “走开,你帮不了我!”关兰芷惊觉自己的眼泪,连忙把他推到一旁,胡乱地抹脸,想擦去泪痕。

  敝了,她今天是哪根筋不对,居然在他面前毫无防范,竟然想着往事,想到落泪。

  八成是因为他太多事,才会惹得她想起那么多往事;但也因他的良善,才让她没有防备心。

  游历一年余,这是她头一次遇着这样好的人,她说什么他都照办,尤其在他知晓她的真面目之下,亦没有对她兴起非分之想;光这一点,就教她赞赏不已。

  倘若要托付一生,这样的男子确实值得…

  “兰芷,你快说,也许我真的可以帮上忙。”只要能让她不再流泪,他愿意绞尽脑汁帮她思索良计。

  “真的?”她眨了蔗眼。

  “千真万确。”他双眼直盯住仍凝聚在她眸底的晶莹泪珠…唉!她是刁蛮任性些,但她终究是个好姑娘,瞧她落泪,他心疼得难受啊。

  “你不后侮?”关兰芷问得很认真。

  “当然。”帮她的忙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好,那我要你娶我!”她突道。

  “嗄?’

  劳用劻傻愣地瞅着她半晌,看她愈来愈逼近的美颜和那抹诡计得逞的笑容,不由得忧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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