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
空里霜不觉飞,
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无纤尘,
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张若虚.江花月夜
办不到!
他根本没办法与她沟通!
在期待已久的心情下,当水仙终于又来见他时,居然说不到几句话,两人又开始争执起来了!
雁儒虽有自信可以入一甲,却没料到竟然能高中状元,在惊讶之余,若是过去,他应该要欣喜若狂的,可这一刻,他却更惊奇的发现高中状元的喜悦竟然与渴望见到水仙的程度是相等的。
所以,在皇上的赐宴上,他并没有如原先所计画的那般当面向皇上告御状。一来是因为他认为水仙说得有理;二来是他有些分心…如今他已高中,水仙会在何时来找他呢?
“授新科甲榜状元雁儒翰林院修撰。”太监公公当殿宣旨,声音尖尖细细的,有点像娘儿们。
“臣雁儒叩谢圣恩!”雁儒拜伏于地。
“状元,你可曾娶室?”这好象是皇帝的通病,总喜欢把模样好看的状元公“收为己用”以免肥水落入外人田。
“回禀皇上,未曾,但臣已订有亲事。”雁儒忙道。他没那好命,公主娘娘他可担待、伺候不起。
“这样啊…”皇上有点失望地垮下脸。“那么,好吧﹗朕再授你文渊阁学士兼巡按御史之职,代朕巡行天下,抚治军民。并赐尚方宝剑一柄,上斩馋臣,下砍刁民。”
不仅如此,皇上还附送他状元邸一座,可见皇上对他的印象确实很好,只不知是针对他的文章,或是他的外表,以及谈吐?抑或是…
别有用心?
*****
梨花似雪草如烟,在秦淮两岸边;
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自六朝以来,十里秦淮两岸粉墙红瓦便是望族聚居之地,商贾云集,文人苍萃,市肆繁盛,儒学鼎盛,桨声灯影,意境无限,特别是夫子庙一带的秦淮内河两岸更是繁华异常,画舫凌波,青楼林立,歌楼舞榭,琴声酒器,通宵达旦,彻夜不绝,是王公贵族的纸醉金之地。
辨模宏大的夫子庙位于秦淮河北岸,以庙前的秦淮河为泮池,南岸的石砖墙为照壁。而夫子庙往南,过河不远便是状元邸所在的乌衣巷,与其它公卿王侯的府邸比起来,状元邸实在不算大,却也称得上是古朴典雅,溢彩光。
特别是其苏州庭园式的建筑,主建筑与附属建筑,还有内外建筑纵横替,相互垂直、紧密相连;二、三楼皆置有回廊,雕花木栏环绕,四面皆为古雅的格门勾窗,室内则尽现书法、绘画、楹联、篆刻、壁画等文雅素品;除此之外,尚有假山及水榭,塑像和挂灯、园林小景以及石刻砖雕,构成了一副形制异常优美的园林景致。
这一回,不必他开口询问,雁儒才刚进府邸不久,水仙就翩然出现在他眼前了。
“玉姑娘!”雁儒一见,便惊喜地口呼唤。
“大公子…呃,不对,应该是大状元才对,”水仙俏丽未减,看上去却有些疲惫。“我说大状元,这下子你该高兴了吧?”
“玉姑娘,雁儒不敢或忘,这都是玉姑娘的功劳,否则雁儒早已不在世了。”雁儒诚心诚意地说道。
水仙黛眉一勾,马上朝左林瞪眼过去:你真多嘴﹗
“不过,玉姑娘该知道,雁儒志不在功名,”雁儒又说。“这只是为报家仇的一种途径罢了。”
“哼!我要是不知道,皇上哪会派你做御史?”水仙低低咕哝。
雁儒没听清楚,忙问:“玉姑娘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水仙挥挥手。“好了,既然做了状元公,又是巡按御史大人,要不要去找些婢女、家丁什么的来伺候着?”
脑袋马上彷佛波鼓似的摇了起来“不,不用了,”雁儒马上否决了。“我不习惯让人伺候,更不喜欢摆排场,还是就这么单人匹马,轻便上路即可,免得扰民又伤财。”
水仙一听,就猛翻白眼。“谁跟你又伺候,又排场的?至少得请几个奴仆照看着你这座府邸吧?否则,这里头的东西被偷了你也不知道,这座府邸连同里头的家具摆饰可都是皇上御赐的哟!你赔得起吗?”
“啊!说得倒是…”雁儒喃喃道。水仙正想赞许地点个头,不意他马上又断然接下去说:“好,那我就去跟皇上回了这座府邸!”
“耶?﹗”水仙不敢相信地愣住了。“去跟皇上回了这座府邸?有没有搞错啊!皇上御赐的东西你还能再退回去吗?你以为这是菜市场买卖,还是瑕疵品可以退货?你不给皇上面子是不是?”
一听,雁儒顿时不以为然地蹙拢了眉宇。“这怎么又跟皇上的面子扯上关系了?这座府邸留着的确很是麻烦呀!反正我又用不着,这么大一座府邸照顾起来也很浪费,还是赐给其它有需要的人吧!”
“喂!你欠揍啊你?”水仙受不了地叫道:“跟你说皇上御赐的东西既然收了,就不能再退回去,你懂不懂啊你?”
雁儒迟疑了一下,他实在不想跟她争,可是…
“我孤身一人,委实不需要这么大的房子啊!”他还是忍不住据理以为自己辩解。“而且,想想民间有多少贫民无家可归,既然我打算做个知民间疾苦,敢于为民喉舌的良官,却又如此浪费,实在是于心不安,良心有愧!”
“愧愧愧!既然你那么多愧,干脆请那些无家可归的贫民来帮你看宅子好了!”水仙冲口而出。
她说得有气,却实在没那意思!可是雁儒听了居然双眼一亮,还猛拍了一下大腿。
“对啊!,我是可以请他们来帮我照看宅子嘛﹗”
“咦?﹗”水仙张口结舌,傻住了。他在说什么呀?
“雁儒不得不承认,玉姑娘实在是聪慧过人…”雁儒万分佩服地赞叹道。
“呃?”水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对,她聪慧过人,而他则是笨蛋!
“…如果不是玉姑娘的及时提醒,我恐怕会错失这个能够帮助百姓的机会了。”
“…”不,她才是笨蛋!
“那么,左兄可以帮我到夫子庙那边!将在那儿行乞的乞丐全都找来吗?”
“呃?”左林也呆了。他不知所措地斜睇着水仙:真的要去吗?
水仙阖眼抚着额头从一数到三十之后,才对左林勾勾手指头,左林忙俯下耳去。
“待会儿你先上吏部以状元府的名义要求他们派个总管和几个卫兵过来,要那种可靠又扎实能用的家伙喔!”水仙咬着他的耳朵悄悄低语。“之后再去『相』几个『诚实』一点的乞丐来,懂了吧?”
“懂了!懂了!”左林会意地猛眨眼。
水仙忍耐地叹了好几口气,然后才又对雁儒板着脸问:“还有,刚刚我没听错吧?状元公,你要自己一个人去巡行天下?”希望是她耳背,他不可能呆到这种地步吧?
没想到雁儒居然很用力地点了一下脑袋“没听错!玉姑娘,我自己一个人就够了,过去我为邵家巡视铺子时也是一个人,没有问题的。”他自信地说。
她没有耳背,而且他也的确是呆得可以!
水仙无力地注视他片刻。
“你收帐吗?”
“当然不!”雁儒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揣着大笔金额在怀里到处跑是很不智的行为,所以,邵家向来都是请专人收帐。”
水仙唉了一声。“那不就得了?身上没银票,狗也懒得理你!”
雁儒无语片刻。
“那倒是,可是这回我身上也不会带多少银两,够用即可。”
“就算是好了,”水仙正在郑重地考虑要不要现在就跟他解除婚约一刀两断﹗“以往有人追杀你吗?”唔…大师兄和师姊那边可能不太好代吧?
“是没有,可是现在我已经是朝廷官员了,龙懋德应该不敢再…”
“喂喂!你存心气我的是不是?”水仙毫不客气地半途砍断他的话。“告诉你吧!除非你是皇上,或是他的顶头上司锦衣卫指挥使,否则你的老命还是危险得很哪,状元公!”
“会吗?”雁儒一副怀疑的表情。
水仙正想啧火,左林看她的脸色不对,赶紧进来说:“会,真的会啊,公子!想想,您就算是被他们杀死了,可只要随便一句:遇盗匪被劫。他们就马上可以撇清关系,谁也查他不到的!”
“是如此吗?”雁儒长叹。“好吧!那就只好请几位亲兵随行了。”
亲兵?﹗
“你有毛病啊?”水仙大吼。“你真的以为亲兵对付得了锦衣卫吗?”
“那就…”雁儒略一思索。“请武林人物做保镖?”
水仙正准备踢他一脚,左林忙又打岔进来。
“公子,就跟来京时一样,我们也可以保护你出京啊!”“可是…”雁儒有些踌躇。“我实在不想再辛劳玉姑娘了,我是说,玉姑娘看起来很疲累,她应该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一听,水仙有点意外地眨了眨眼,冷硬的脸色随即缓和了下来。
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嘛!
“我不累,就算真的累了,我是个练武的人,只要睡两天就没事了。”口气也温和了。“好,那就这样了,只要我和红凤,还有左林陪着你就足够了,其它闲杂人等一概免了!”
之后,当左林和水仙独处时,左林忍不住问了。
“四小姐,为什么不干脆让龙懋德知道公子和你的关系?如此一来,就算没有你随行护着,他也不敢动公子呀?”
水仙马上送他一双卫生眼球。“你白痴啊你?现在那家伙顶多以为状元公花钱请了个江湖人做保镖,所以警戒心还没有那么大,可要是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的话,你看着好了,包准他马上跑去把过往的罪证扫得一乾二净,那我们就什么证据也找不到了!”
左林恍然大悟。“对喔﹗”
又瞪他一眼。“还有啊!师父叫我们明着辅佐、暗里监视皇上,我们又怎好假公济私呢?当然啦!皇上也不笨,对于大师兄的暗示,他多少也猜到些什么了,所以才会派状元公做巡按御史,可见皇上的意思也是要大家按照规矩来,只要拿得出证据,就算是亲信,他也照办不误,表示他现在已经是个大公无私的好皇帝了!”
“那干脆让皇上撤了锦衣卫吧﹗”
“不成!”水仙摇头。“师父说,我们只能监视,不能干涉,除非皇上做得太过火。”
“那皇上…”左林犹豫了一下。“皇上不知道,只要下任皇帝一继位,四大卫也会跟着功成身退了吗?”
水仙还是摇头。“不知道,师父说的,不需要让皇上知道。”
左林想了想。“那我们如何找证据呢?”
“很简单…”她顿了一下。“可也不太简单。状元公开了一张名单给我,一些是当年在龙懋德威胁下作假供指控家的人!另外一些则是能够证明家只是单纯的书香门第,而又能让皇上相信的人。”
“那简单啊!”左林口道。“到公子的家乡去找不就得了?”
水仙哼了哼。“你想得容易,听说与当年事件有关,以及和家识的人,都因为害怕而搬离原籍躲去他处了,你去找个鬼啊?”
“那我们要到哪儿去找?”
“不知道。”
“…他们是死是活?”
“不知道。”
“….连可问的人都没有?”
“没有那种人。”
“…一点线索都没有?”
“完全没有。”
左林傻住了。
“…那我们还找个啊!”“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
只要不是卫军指挥使、副指挥使亲身出马,水仙等三人就没有被认出来的顾虑,而那两位养尊处优的大爷自然不可能随便出马,更何况,这根本不关指挥使的事,但毕竟他和龙懋德是“同一国”的,因此就放手让龙懋德去做,他自己连问也没问过半个字,当作完全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龙懋德也学聪明了,江湖人就得由江湖人来对付,他终于明白了这一点,因此,当雁儒出京后,抢着要他老命的杀手已经换成武林中人了。
一路上,他们不但要找人,要访查民情,又得应付一波波的明攻暗袭,还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有心要为百姓做事的雁儒沿途还真的翻了数宗冤案,让水仙意外地瞧见了他充智能,以及坚毅果断的另一面,开始体认到他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书呆子。
“你怎么知道那个小表和他父亲在说谎?”水仙不服气地问。“普通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是不可能会说那么流利的谎吧?而且,那个男人不但外表忠厚老实,一般的风评也说他是个胆小懦弱的人,所以才没有人怀疑到他呀!”
“就是因为小孩说得太流利了,而且表情始终那么夸张,好象时间完全没有冲淡他的恐怖记忆。”马蹄达达声中,雁儒慢地说:“可是另一方面,由左林的暗访中亦可得知,其实那孩子早已回复以往的正常生活了,因此,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特意练习过许多回,所以,每一次都重复着几乎一字不差的供词和相同的表情。”
水仙不甘心地咬着下,好半天后才不情愿地说:“好,算你说得有理,现在想起来,那个小表的确说了四次几乎完全相同的供词,连恐惧的表情都分毫不差,真的好象在上台表演一样。可是那个男人呢?表面上,他看起来真的没有问题啊!忠厚老实的耶!而且说谎的人大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吧?但他可是一直都很坦然地直视着我们哟﹗”
雁儒淡淡一哂。“是的,他的模样看起来的确很老实忠厚,表情也很无辜,而且就如你所言,他始终都无畏地与我们对视,但是…”
“但是什么?”有点受不了他慢条斯理的说话速度,水仙急问。
“他的眼神很深沉,深沉到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那应该是他刻意有所隐藏的结果;而且,他完全不害怕!表面上看起来他是心地坦一无所惧,但事实上,一般老百姓无论有多无辜,见官时多少都会有几分敬畏,不要说与我们对视,甚至连看都不敢看我们的脸孔一下,绝对不可能那般镇定的,除非….”
“除非什么?”
“他常见官,或者…”雁儒嘴角微微一撇。“练习过,而且,为了让自己表现得更无辜,还刻意和我们眼对眼互视!结果…”
“反而出了马脚?”
“是。”
“就这么简单?”
“对。”
水仙瞪了半天眼。
“该死,那你又怎会懂得…”
“玉姑娘,”雁儒轻声打断了她的话头。“我做了七年生意,也管理了七年邵家的产业,而无论是哪桩,最重要的就是看人。只要找对了人,自然可以省下许多辛劳;若是所托非人,邵家迟早会完蛋;待暗中搞鬼的人,也多多少少会在神情上出一些蛛丝马迹。因此在商场上,生意手段并不是最重要的,会看人才是诀窍。”
“也就是说,会利用人才是做生意的诀窍?”水仙忍不住嘲讽地说。
微微一笑“没错,玉姑娘,”雁儒毫不以为杵。“就好象我跟皇上,皇上是大老板,而我却是替皇上做事的小伙计,皇上不同样是在利用许多个我为他管理整个国家吗?甚至于玉姑娘你也相同,红凤不也是被你利用的伙计吗?症结在于老板如何善待他的伙计,让伙计心甘情愿的为他利用而已。”
好个例子﹗
水仙顿时哑口无言。
于是,一个表面上看起来简单无比的偷盗杀人案,在他的明察秋毫之下,翻成了弒兄夺产案。
之后,那个被正牌凶手的儿子诬赖而背上黑锅的年轻人跪在雁儒面前,信誓旦旦地说绝不再无所事事的虚度人生,免得又被人家诬赖上了;而年轻人的老父更是跪伏在雁儒面前连连磕头不已,啜泣着说要为青天大人立长生牌位。
可审案时没一分犹豫的雁儒,一碰上这种状况,却反而尴尬得头大汗,最后还落荒而逃,看得水仙和左林大笑不已,唯有红凤冰冷如故。
另一点教人佩服的是,他也非常公正细心!为了避免冤枉好人,时常熬夜一再仔细推敲案情,特别是为了公平起见,他也时时征询其它人的看法,因为他不愿意以个人的男偏执观念来断定女人的想法。
“如果是你处在她的立场,玉姑娘,你会如何?”他不下问。
很干脆的“我会杀了那个可恶的男人!”水仙不假思索地回道。
忍耐地着太阳“玉姑娘,她不会武功啊!”他提醒。
“哦,对喔!那…那就跟她自己所招供的一样,趁他睡再杀了他呀!”
“玉姑娘见过犯妇,你认为她像是那种会算计此等冷血计画的女人吗?”
“呃…这个嘛!似乎…不像咧!那么…”水仙认真地想了一下。“我会逃走吧!大概。”
点点头,雁儒又转问红凤。“那红姑娘呢?”
“走。”红凤冷冷地说。
再次点头,雁儒又转回来对上水仙。“那么,如果是一个内向懦弱的女人,你们认为她又会如何?”
“内向懦弱啊?唔…”水仙抓着颈子考虑半晌。“自杀吧!我想…啊,对了!”她忽地朝红凤看过去。“红凤,你记不记得,在咱们住处的后山上有个猎户的子,她的情况好象跟这个女人很类似,对吧?”
“是,她自杀了。”红凤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简单的结局。
“对,她最后自杀了,我一火大,还跑去阉了那个猎户呢!”水仙得意地说。
眉宇一皱,随即又当作没听到“那么,她是没有可能弒夫的啰?”雁儒再
“弒夫?”水仙抓着头发。“这个…应该不会吧?”
雁儒又转而对上红凤冰冷的瞳眸。“红姑娘?”
可这回红凤的回答却不太一样了。“急了,自杀;疯了,杀他!”
雁儒猛一颔首。“果然!”
“咦?你也这么认为吗?”水仙忙问。
“是,我的确是这么认为,不过…”雁儒沉。“还有另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犯妇虽然仅是个村妇,可长相不差,是个相当惹人怜爱的女人。”雁儒思索着。“所以…”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几句话,水仙突然觉得口很不舒服,好象有一口气堵在那边下不去了似的闷得慌,可现在“悬疑故事”正进入最采的“情节”所以她选择忽略它。
“所以如何?”
“所以,若是有男人因为怜惜她而想帮她的忙,那也是不奇怪的。”
“嗯!说得也是…咦,不对!”水仙马上又改口了。“如果是这样,他又怎会冷眼看着她无辜坐牢!甚至被判死刑,却不身而出自首呢?”
“唔…就是这点我想不透,因此…啊!左兄,”他突然又找上左林了。“麻烦你,明天到…”
看那两个男人凑在那边神神秘秘地低语,好象刻意将她排除在外似的,水仙又开始觉得口不太舒服了,她嘟着嘴好半晌,蓦然哼一声就转身回房去了。红凤奇怪地瞧着主子的背影,不解空气中为何忽然出现酸味?
这宗案子花费了比前几宗案子更长的时间去调查,然而,最终还是被雁儒挖出了实情。
的确,就如红凤所言,女人被疯了就有可能会弒夫,但是,在紧急关头上,隔邻那个因同情而生爱意的贩子,因为听见女人的丈夫喝醉酒在打老婆,本想赶过去阻止,却没想到竟看到女人拿着菜刀想砍醉倒在地上的丈夫,他赶紧把刀子夺了过来,可就在那当儿,丈夫突然醒转,而且一看到屋里居然冒出另外一个男人,不由分说的便怒骂着说要杀了夫妇。
一阵混乱之中,也不知怎地,丈夫就突然倒下去死了,而那把菜刀上却多出了许多血迹。老实说!他们也不知道那个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可就算真是被贩子杀死的,也能算是自卫,因为倒在地上的丈夫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把镰刀。
至于贩子为何迟迟不肯身而出自首?原因在于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威胁独生子,若是他打算去自首,她就要先死在他面前!
而最令人诧异的是,这件案子其实有个目击证人!他把整个案件从头一丝不漏看到尾。但因为他原本是要趁女人丈夫在外喝酒时溜到她家去强女人,结果却意外看到了一桩惊心动魄的杀人案,又怕被凶悍善妒的老婆知道他打野食,所以才闷不吭声。
可这一切,全都在雁儒耐心的丝剥茧和锲而不舍的追查下,一一翻到抬面上来了。
头一回,水仙觉得这个男人还不算太白痴嘛!
*****
马湖府说小不小,可要说大也不大,但这毕竟是雁儒的家乡,再怎么小、怎么差,都是最温馨美丽的。
可就因为这是雁儒的家乡,他也感到格外悲哀。不过十年光景,整个马湖府已经人事全非了。脸孔是陌生的、铺子是陌生的、房子巷也是陌生的,他连老家宅子都找不着了。
在中大街最大一家酒楼的二楼临窗座位上,雁儒倚窗注视着远近街景,一脸的怅然,还频频喟叹不已。
“好了,公子爷,喝酒吧!再叹多少气,不一样还是不一样啊!”水仙倒了杯酒硬到他手里。“要是真不甘心,不会把地买回来,重新盖栋一模一样的不就结了?”
可雁儒还是叹气。“外表再怎么一样,过去的一点一滴也都找不回来了!”
“那就别再去想了嘛!”
“能不想吗?”
水仙白眼一翻。“好好好,那你自个儿去想死算了,我啊!才不跟你在那边自己待自己呢!”话落,她便招呼红凤和左林一块儿拚命吃,存心要教雁儒待会儿回过神来之后发现他已经没得吃了。
可吃呀吃的,水仙突然中途停止了筷子,眼角一觑,雁儒居然也拉长了耳朵,同样被邻桌食客的谈话吸引去了注意力。
“…听说那位巡按大人厉害得很哪!不但破了许多宗悬案!甚至还翻了不少冤案呢!”
“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听说的,原以为又是个摆样的,可这回也许是来真
的哟!”
“应该是吧﹗过去那几位巡按大人总是敲锣打鼓、亲兵家丁一大串,又是旗帜间金饰银螭绣带什么的,明摆着就是要各地官府好好招待一番。可这位巡按大人可是真正的微服暗访,身边只带了两、三位护卫,除非他自己表明身分,否则没人知道他就是巡按大人呢!”
“不只啊﹗我还听说巡按大人即使为了审案而不得不表明身分,也不准各地官府刻意招待,他只要茶淡饭即可,而且要送礼的一概不见,可要是有冤情,就算三更半夜他也会马上爬起来收你状纸喔!”
“是个好官啊!”“没错,是个好官,据说连潼川那个贪赃枉法的知县也被他报上朝廷去了呢!”
“只不知他会不会来咱们这儿?”
“要是早一点,还真是盼着他来,可这会儿就没差了吧?”
“说得也是,反正魔面判官已经替咱们这地方的百姓除去了最大的祸害,巡按大人来不来的确是无所谓了。”
听到这儿,水仙注意到雁儒的眉头悄悄打了个结。
“你知道魔面判官?”
雁儒瞥她一眼,又看回手中的酒杯。“谁不知道。”
“那么…”水仙悄悄觑着他。“你认为他是正,抑或是?”
转着手中的酒杯,雁儒沉默了好半晌,随即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再问:“要听实话?”
“自然!”水仙应道,顺便又帮他斟了酒。
雁儒又开始转着酒杯,神情有些矛盾。“照道理来讲,他是个既盗劫珠宝财物,又杀人无数的通缉犯,犯下许多不容于律法的事,依我的身分而言,实在应该极力去追缉他才是理所当然。”
“可是?”
雁儒苦笑了一下。“可是,一想到当年的家,若按律法而行,家理应乖乖受惩才对,不管冤不冤枉,毕竟龙懋德已经上报朝廷,而皇上也下了抄斩的旨意。可如此一来,我不就没了名目报仇,家不就得莫名其妙的白白牺牲了?”
“总算你还不是很呆。”水仙喃喃道。
“还有,这些日子来,翻了那许多冤案,我更是深深体会到,这世上的冤情愤怒和悲哀无奈实在太多了,朝廷的官员若帮不上忙,甚至来不及帮,那么,也只能靠魔面判官那种人来帮他们了!”
水仙笑了,从碰上雁儒以来,她是头一回如同此刻般从心底笑出来,而且笑得如此真诚喜悦。
“那么,你不认为他是道的啰?”
“并不…”
苞变脸一样,笑容瞬间消失了“你的『并不』是什么意思?”水仙冷冷地问。
雁儒又仰口一饮而尽,可这回没人再帮他斟酒了。
“我不但不认为他是道,而且很是佩服他,他是个真正不计虚名的豪杰,我…”他说得慢之又慢,好似很不愿意说出事实来似的。“很遗憾没有机会像他那样。”
笑容马上又飞回来了,酒杯也了,而且,她还抓到了他的语病。
“你很遗憾?为什么?”
“我不会武功。”
双眸在剎那间亮了起来“你是说…”水仙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是说,如果你也练过武的话,也会做跟他同样的事吗?”
雁儒又静默了片刻,而后断然道:“我会!”
两眼更亮,宛如暗夜里的寒星般闪着异样的光彩,水仙笑了,可这回她笑得含蓄多了。
“其实嫁给你也不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