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君山扬威(一)
李越前与柳含烟并肩站在船头。柳含烟给他换了一袭襕衫,戴了一顶四角方巾,虽然看上去不像书生,毕竟比原先那个布衣山野少年强上许多。不过李越前却不知道,大明之初各品官员至士农工商四民,服各有限制,也不可以僭越,如农民或工匠就不可着生员之服,或商人不可着农人的衣衫。柳含烟虽知道这些规定,可她是江湖儿女,她自己也不理会这些法令。只是李越前目不识丁,未免有些愧对这身生员装束。此刻柳含烟正给他讲述吕宾飞越八百里庭的传说,听得他悠然神往。最后,只听柳含烟道:“吕纯曾赋诗:朝游北越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三醉岳人不识,朗飞过庭湖。”李越前大感惊奇,道:“吕宾也会写诗?”柳含烟点头道:“那是当然。”
李越前道:“我只道吕宾是个武学高手,没想到他也会作诗。”柳含烟笑道:“吕宾是个神仙,哪里是什么武林高手?话又说回来,无论轻功练到何种地步,人也不可能在水上飞渡的。”李越前却摇头道:“不对。大哥曾对我说过,只要内功修为到了一定的境界,或者是在轻功的速度非常快的情况下,人是可以飞渡长江大河的。”
柳含烟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一怔,问道:“这么说,吴兄也能飞越这八百里庭湖了?”李越前道:“或许他能,这个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打水漂?”柳含烟不知李越前为何会突有此问,便答道:“当然会了。”
李越前道:“你想想看,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用力扔出去的石子也都能在水上弹几下。更何况我们这些武学高手呢?我就不相信我的轻功速度还比不上八九岁孩子扔出的石子。依我看,只要轻功的速度够快,肯定能飞越这八百里庭湖的。”
柳含烟被他说得一愣,心道:“这道理也是很简单啊!只要我朝着这个方向想,也能想到,怎么我以前就没有想过?是了,是我先入为主,早就认定人是不可能从水上飞渡,自然也就不会向这方面去想了。”随之而来的便从心底油然生起了对吴天远、李越前这兄弟二人的敬佩之情,心道:“别人越是认为不可能的事,这兄弟两个越是要将它好好思量一番。难怪这兄弟二人年纪轻轻,武功却如此之高,原因就是他们不受常理的束缚。”
而李越前却心想:“也不知道大哥能不能飞越这八百里庭,说不定他还真能做到。大哥只不过比我大三岁,学武又比我迟,可是武功却比我高得没有道理可说。我每次问他,他却说我不爱读书,胜败之心太重,心不够宽广。不知道这心究竟应该有多宽广,是不是象这庭湖一样?”
想到这儿,他放眼向湖中望去,却见湖面上波光鳞鳞,碧水连天,一眼望不到尽头。远处的君山青青葱葱,有如一只碧螺倒叩在水面上。一阵清风吹来,帘觉得心中空空的,内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恬静,又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畅快,不由得将他看痴了。
柳含烟见他突然不说话了,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他也不回答。柳含烟见他这样怔怔地出神,也不打搅他,走到船尾,向一直候在那里的李应昌轻轻地问道:“三妹现在到哪里了?”李应昌忙道:“三小姐昨晚已经到了蒿子港,今天肯定能到岳。”柳含烟一脸不悦道:“当初说好了是七天后在岳会合的,我们都来岳两天了,居然连她的人影都没有看见。这小丫头倒也不把我这个大姐放在眼里了。”
李应昌道:“我听说三小姐临下山前,峨嵋派的静海师太特地多留了她两天,这才耽误了行程。我已经在岳城西码头安排了人手和快船,只要三小姐一到,马上就将她送来。”柳含烟轻轻地哼了一声,道:“先不说她了,有没有吴天远的动静?”李应昌道:“我们从宿州离开两天后,吴天远就火急火燎地赶到宿州了,他在当地打听了一下,就不急不忙地往我们‘昊天堡’去了。可是他一进‘昊天堡’的地界就凭空消失了,再也找不着他了。”说到这儿,他生怕柳含烟责怪下面的眼线没用,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瞟了柳含烟一眼。
岂知柳含烟也不生气,道:“吴天远是个老江湖,武功又那么高,他若是不想让人找到他,谁也没有办法盯牢他。只要他没有一路追过来就好。”李应昌这才放心,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船家喊道:“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只听得“卟嗵”一声,李越前已经落入六七丈外的水中。
柳含烟与李应昌急忙赶到船头,却见李越前正在水中不住地扑腾,想向船头靠过来。可是他是北方人,从来也没有学过游水,一旦入水,不免心慌意,手脚并用,也不能向前挪动分毫,倒是一不小心连喝了几口湖水。柳含烟忙吩咐船家救人。船家摇橹,将船向李越前靠了过去。
李越前连喝几口水之后,倒也不再惊慌,已经能掌握一点水性了,浮在水面上,不再下沉了。待船靠到他身边来时,他却一个转折,身体向箭一样在水面上滑出数丈远,速度之快,连长年生活在水上船家也不由得为之咋舌。柳含烟看得更是心惊不已,心道:“看来这小子的确是聪明已极,只这片刻功夫便已经学会了游水了。”
柳含烟高声道:“李兄弟快上来吧,别象个孩子似的。”李越前在水中笑道:“在水里好玩的。”柳含烟也笑道:“还是上来吧,现在只是初,水里凉的。”李越前闻言,便游了回来,待距船头两丈时,身形陡然凌空拔起,象一条大鱼一样落在柳含烟身边。
柳含烟望着他,道:“你怎么突然间跳到湖里去了?”李越前挠头道:“我是想试看看能不能在水上飞渡的,谁知道却是不行。”柳含烟又好气,又好笑,道:“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得淋淋的。我们出来的时候又没有带衣服,这会上哪里去换衣服去?”李越前却道:“不碍事,马上就能干。”
说罢,他默运神功,只片刻间,全身上下便升起了一阵阵白烟。不一会,白烟散尽,他身上的衣服也就干了。只是衣服给水浸泡过,显得皱巴巴的,看上去极不舒服。却只将船家看得瞪目结舌,以为遇上神仙妖怪了。
船到君山,柳含烟与李越前下船后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给李越前讲述君山的传说。李越前一边听一边东张西望,他突然指着路边的竹子道:“这里的竹子好奇怪啊,怎么都长得斑斑点点的?是不是生虫了?”柳含烟过去一看,见路旁竹子上果然都生得许多斑点,道:“这叫‘湘妃竹’,可不是竹子生虫了。”
“‘湘妃竹’?这竹子也有个故事吗?”李越前问道。柳含烟点头道:“相传大禹南巡…”李越前知道有故事可以听,便来了精神,赶忙又问道:“大禹是谁?”柳含烟知道李越前肚子里没有什么货,除了武功之外知道的东西并不多。也正是因为如此,向他解释起各种人物来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比如方才在船上给他讲吕宾的时候,就给他说了吕宾的师父汉钟离的传说,然后韩湘子、何仙姑等八仙的传说几乎都给他问遍了,甚至还给他讲了吕宾的父亲吕让的事迹,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故事说完之后,说故事的人没有半点心情了。
柳含烟心知这大禹是谁可不太好回答,心想:“若说到大禹,就得从大禹治水说起。至于是谁让大禹去治水的,那就涉及到了舜。而舜为什么让禹去治水,是因为禹的父亲鲧治水无功,被舜所杀,后来又让禹去治水。而舜又是尧任命的。尧又是由谁任命的呢?照李越前的方向这样问下去,只怕一直要说到盘古开天辟地去。我可不能再找这种苦头吃。”
当下,她也就是简单地回答道:“大禹是古时候的一个好皇帝。他到南方巡察之后不久,她的两个爱妃娥皇和女英也就随后赶来了。在船行到这君山时被风所阻,这时她们听到大禹死在苍梧的消息,二人都是悲痛绝,扶竹南望,泪水都洒在这竹子上,变成了竹子上的斑点,‘湘妃竹’就是这们来的。”她讲故事的速度极快,为的是不让李越前在中途嘴问她娥皇和女忧谁和她们又有什么故事。
李越前听完之后,问道:“爱妃是什么东西?”柳含烟笑道:“爱妃可不是什么东西,而是皇帝的老婆。”李越前奇道:“皇帝的老婆不是皇后娘娘吗?”柳含烟不厌其烦地解释道:“皇帝有许多老婆的,只有一个是皇后,其他的都叫妃子。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就叫爱妃。”
李越前点头道:“原来皇帝的大老婆是皇后,小老婆是妃子。这娥皇和女英就是大禹的小老婆了。可是大禹的大老婆又是谁?”柳含烟听得一怔,哑然失笑道:“这下你可把我问倒了,大禹的大老婆是谁我就不知道了。”她心道:“娥皇和女英都是舜帝的女儿,怎么会嫁给大禹作小老婆?”她心里虽是这么想,却万万不敢说出口,否则一旦李越前问起舜帝的事迹来,那真是后患无穷。
李越前怎知她的心思,当下道:“和你们一起出来玩真不错,有吃有喝有玩,还有故事听。”柳含烟道:“你和吴兄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讲故事给你听吗?”李越前道:“他整天不是忙着采葯,就是帮人治病。他还要看书练武,我有时候几个月也见不到他一面。所以每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忙着问他武功上的问题,哪有时间听他讲故事。”
柳含烟问道:“可是你的肠胃那么大,吴兄外出的时候,你一个人怎么过的?”李越前道:“那还不容易,大哥到‘百草庐’附近找一家小酒馆,他先给了钱,让我一天三顿都在那里吃。这样他就可以安心出去采葯了。”柳含烟点头道:“若是他回来迟了,或是他给的钱不够怎么办?那你可就得饿肚皮了。”李越前道:“那倒不会,大哥的信誉好的,回来了自然就给钱,那里的人也不怕大哥不还钱的。再说那里许多人的性命都是我爹爹和大哥救的,白吃不给钱都没有关系。上次那里的卢员外还要招赘大哥入门,做上门妇婿呢!不过大哥没有答应。”
说到这儿,他看了柳含烟一眼,突发奇想道:“我瞧你又聪明,又漂亮,还知道好多事,与我大哥年龄也相仿,和大哥般配的。要不要让我去和大哥说说?”柳含烟闻言一愣,随即脸上一片晕红,勉强笑道:“那倒不必了。”李越前却道:“没有关系,我去说说看,大哥听我话的。”柳含烟幽幽地叹息一声,道:“不用了,我哪里有这好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