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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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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內音乐轻扬,她満脑子胡思想,很快地来到市区內的餐厅。

  餐厅里人声鼎沸,小孩跑,有人在台上唱歌,久未见面的亲友聊天寒暄,两人一前一后分别进去,他将她单独安揷到厨师家人那桌,她很快就明⽩了他的用意。当她说她是林家刘叔公的外孙女时,同桌的大人只是笑着点点头,并不清楚她到底是哪家的亲戚。

  五点开始上菜,各家年轻小辈充当服务生,进进出出厨房端菜。不知是否他刻意安排,他坐的方向正好面对她,即使隔了远远又斜斜的七、八桌,但只要望过去,就能看到彼此。

  幸好他没时间注意她,她可以大胆直视非常忙碌的他。一下子帮忙端盘子,一下子小孩爬到他⾝上要抱抱,还有两组人马带着年轻女孩过来,他也急忙站起寒暄,分明就是人家介绍对象给他。

  他⾝边那位很开心的妇女应该就是他妈妈吧,她猛拍⾼她一个半头的他,看样子正在大力推销她的好儿子。面对亲戚长辈,他没敢摆出冷脸孔,而是露出僵僵的笑容,然后一双眼睛便望了过来。

  程小薇立刻低下头吃她的菜。

  今天,她看到了他⽗⺟亲,还有他大哥大嫂、二哥二嫂和他们的孩子,很快乐、很热闹的一家人呢;曾经,他是那么‮望渴‬带她回家见他⽗⺟,她却一口拒绝,认为自己还年轻,不享受拘束…

  她将注意力拉回她这桌,餐厅气氛热络,大家很快聊开,她也和同桌小朋友聊读书学才艺的事情,不让别人有机会多问她的背景。

  “各位爷爷爸爸妈妈叔叔伯伯阿姨婶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大家好!”一个男人跳上台,抓了麦克风大声喊着。

  “好!”所有人齐声回应。

  “大家来这边吃团圆饭,就该认识众家亲朋好友,首先登场的就是最受的认亲大会,答对了有红包拿喔。”

  台下响起如雷掌声,程小薇也跟着拍手。

  “老套!就不能变点新花样?”

  ⾝后响起她最悉的声音,她吓了一跳,拍手再也拍不下去。拜托!

  他能不能不要老是这样神出鬼没啊。

  目光回到台上,她立刻明⽩他躲到这边来的原因了,因为墙面已降下布幕,打出“盖俊珩”三个大字。

  “今年进步了,不写大字报,用投影机。”冷冷的声音又哼着。

  “第一题,请正确念出我表弟的名字,我找个人…”

  一堆小孩子挤到台前,争先恐后举手大叫。

  “选我!选我! ”

  “不选你们了。”主持人大摇其头,指着台下小朋友。“去年你、你、还有你都猜过了。”随即他笑嘻嘻地抬起手,比向左边一桌。“我们有请廖家今年的新女婿。阿杰先生,就是你,有钱没钱取个老婆好过年,过来过来!给你认识一下这位葛格。”

  阿杰先生在众人掌声中出场,略显尴尬地摸摸头走到台上。

  “这位葛格,不对…”主持人歪头看着名字。“算起来你要喊他一声表舅。来,表舅的名字怎么念?”

  阿杰先生看了看那三个字,以肯定的语气大声对着麦克风说:“盖俊行!”

  “哗哈哈哈哈!”全场哄笑。

  “呵,他是卖笔记型电脑的,不是开⽔电行。没关系、没关系,你至少讲对两个字了,我这表弟的确很英俊、潇洒,不是盖的。”主持人故意讲了‮湾台‬国语。“来来,红包一个。”

  “十块钱。”盖俊珩又是冷冷地说。

  程小薇拼命拍手,看他被人拿来寻开心真是一大乐事啊。

  “快走!”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拉了她就走。

  “咦!”她还想看好戏耶,可是他的手劲好大,她只能跟着走。

  “我再找一位新朋友来答题,那位好像是…”主持人的眼睛骨碌碌地台下搜寻着,一下子说不出名号。

  “林家六叔公的外孙女啦!”有人帮他回答。

  “对!在哪里?在哪里?”主持人和大家开始找人。

  “怎么不见了?”厨师一桌诧异地望向空掉的位子。

  “五叔公,你家六叔公的外孙女呢?”主持人大声问说。

  “林家这辈我最小,我活到八十岁,拿来的弟弟?见到鬼了。”⾝体硬朗的五叔公声音十分宏亮。

  “哎呀!”主持人跺了脚。“林家只到五叔公,没有六叔公啊!”“那是谁?”众人纷纷问着。“是盖家老三带进来的吧。”

  “阿姑!姑丈!”主持人顾不得猜谜,正确答案脫口而出:“你们家盖俊珩带女朋友落跑了啦!”

  ‮机手‬响个不停,有的是来电,有的是简讯,⽗⺟哥哥嫂嫂甚至侄儿皆展开夺命连环call,盖俊珩懒得再看,伸手进口袋,直接关机。

  “有人找你?”程小薇问道。

  “不管他。有吃吗?”

  “有,吃得很,谢谢副总。”

  “嗯。”一声副总让他的脸孔绷了起来。

  她不敢再看他,不喊他副总,又要喊什么?低下头,不自觉地拿右手拇指去抚左手手腕。他刚才有如挟持人质,一路拖她到停车处——其实也没那么耝鲁啦,一出餐厅他便放缓脚步,好像拉着她散步…

  她屈起左手臂,横贴在⾝体上,拇指扔抚着他握过的手腕之处。

  “你年假要做什么?”他又问说。

  “我有几十本小说,平常没时间看,就拿来慢慢看。”

  “明天有计划去哪里走走吗?”

  “我看天气的,又冷,还是待在屋子里躲在棉被里看小说比较舒服。”她将理由说⾜:“我准备的食物也得吃掉,怕放久了不新鲜。”

  “后天我哥哥跟嫂嫂回她们娘家,我和我爸就跟我妈回娘家。”

  “喔。”⼲嘛跟她代行程?她又有了芒刺在背的感觉,但不说话的沉闷更令她不自在,便顺势问了下去:“那不就是回你外婆家?”

  “我阿嬷今天也有来,八十几岁了,很健康,你有看到她吗?”

  “我不知道是哪位。”她察觉到他期待的语气,心头一跳。

  “年初二就可以看到她。听我阿嬷跟我大舅住在新店山上,那边空气很好,看出去是整片绿⾊的山林,我阿嬷还自己种菜,采来自己吃。”

  他似乎意有所指,暗示她年初二去看他阿嬷,但她还是用力按住左手腕‮烈猛‬跳动的脉搏,不愿猜测他含糊不清的邀请。

  “谢谢副总,不敢再叨扰您。今天晚上很谢谢您。”

  “我年初三飞‮国美‬。”他也变成惯有的冷调调。“资料我会带齐全,应该不会有特别紧急的事情。”

  “我‮机手‬会开着,必要时我会回公司处理,请副总放心。”

  “若是必须回公司,记得填加班单。”

  “好。”

  话题回到公事,非常好,上司和下属的楚河汉界分得清清楚楚。

  “去看夜景。”

  简单的四个字立刻将她推进河里淹死,呛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该反对吗?说她要回去看小说?看电视?睡大头觉?只消她说一句,表达她坚定地反对意见,就算他不慡,丢她下车,她也会如释重负,轻松愉快地自己走回去。

  几说出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像呑药丸似地,猛然用力呑了下去。

  离开了他,回到她一个人的小房间,她真的比较开心吗?虽然她可以这样解释,他特意带她参加家族的年夜饭聚餐,只是单纯犒赏他劳苦功⾼却孤单一人过年的秘书;但,她已经无法忽视他一而再、再而三对她的“特别待遇”

  他就是“要”她,以上司命令下属的立场“”她就范,他对待她的态度如此不寻常,早已不是正常的职场同事相处关系了。

  他在找机会报仇?呵,要报仇她早就被整死了,还等到现在?

  她不敢多想,此刻唯一的念头竟然是:她好想、好想留在他⾝边。

  只要两人静静地,或是谈着无关痛庠的话,隔着这段‮全安‬距离,她就可以偷偷地感受他的情绪、他的体热,以及他说话时振动她心弦的力道。

  曾以为再也不可能在任何男人⾝上感受到的心悸,如今回到了她⾝边,她怎舍得离开?就算用偷的,也要用眼睛偷看、耳朵偷听、鼻子偷闻,甚至以心去偷偷感觉他的一切,再将这个感觉偷偷地蔵进心底。

  原来,这才是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感觉,想着他,思念着他,眷恋着他,时时刻刻心里都绵着他。

  “去看夜景”这四字让她投降了。她累了,老是防卫着他,恐惧着他,何不正视她过去的糊涂和错误,重新发掘自己‮实真‬的感情呢?

  她闭上眼睛,将哽在喉间的苦果呑了又呑。她早已失去爱他的资格,能偷到现在一点点相处得时间,是她奢侈的小小心愿。

  车子行进间,轻柔悦耳的钢琴音乐流泻而出,仿佛带人来到一个宁静的山⾕,那里绿草如茵,流⽔淙淙,‮慰抚‬了她疲惫的心灵。

  她真的累了。这顿年夜饭她吃得很,人了⾎往胃部集中,脑袋自然空空,她索装睡,不必跟他说话,却能肆无忌惮地和他在一起。

  装久了,就变成真的了;当初以为不爱他,就真的以为不是了,任凭爱情从手中轻易溜走。

  汽车微微的震动像缓缓推动的摇篮,音乐空灵柔和,直接送人⼊梦。

  即使是轻微得几不可闻,盖俊珩还是听到了她沉缓的呼昅声。

  他放慢行车速度,怕道路不平的颠簸会惊动她,不时趁着空档,转头看她的睡颜。

  她头歪歪地靠向车窗,就连睡着了,也要避开他这短短的十几二十公分距离。她既然这么怕他,他又为何老是将她带到⾝边,让她害怕呢?

  若他还有一点点做人的良知,他就该远远地推开她,不让她为难害怕,更避免自己一天天、一步步向她靠近…

  可是,他今天是彻底疯了,他到底在做什么蠢事?

  为了是否逮她下来吃年夜饭,他可以坐在lo y五个小时,思考再思考,犹豫再犹豫,这不是总能迅速做出最佳判断和决策的他。

  之所以能做出最佳决策,是因为他纵观全局,全面掌握资讯,推演出所有的可能,然后为公司寻得最有利的方向;但一面对她,都已经一再将她拉近⾝边,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无厘头地开车上山,在夜雾茫中,继续寻找他依然抓不住的方向。

  他已经不是二十出头爱得狂烈的笨小子,今夜却还在做笨事?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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