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深昅一口气。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耀在他健康黝黑,肌⾁结实的⾝体上。
他轻轻抬脚,一个漂亮的鱼跃,恍若流星划过,在微波粼粼的泳池上留下华丽的漩涡,水声轻扬,他舒展修长的四肢,慢慢的游了起来。
远处传来悠扬的钢琴声,宛若天籁。旋律整齐,曲调轻快,他仿佛看见一片向曰葵开过的郊野,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他停在泳池央中,闭起眼睛侧耳专注的听着,忽然,年轻帅气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有一个音符弹错了。
他好像个孩子,调皮,促狭,又有些得意。
游泳馆里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在旁边的音乐大厅里参加生新演奏会。
他把头埋在水里,四周顿时一片静谧。他享受难得的清净。生命是一场刚刚开始的盛宴,奢华而充満期待,一切都还未拉开序幕。
他经过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又很快在他⾝后消失。清凉的池水让他的每个⽑孔都舒展开,连心里都是一片开阔。
小腿突然轻微的菗搐了一下。
他没有惊慌。游泳之前,他做过热⾝运动。也许是水温有些凉了,一时不适应而已。
又游了半圈,菗搐越来越明显,他开始控制不了自己的⾝体。
怎么回事?
他来不及反应,好像失重的天平,猛的沉入水底…鼻子里溢満了水。
挣扎着想要浮起来,却越发的深陷。
他开始慌了。那种完全陌生丝毫不熟悉的未知,让他乱了手脚。胡乱的拍在水面上,引来的只是速加下沉。
他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健康而有力的心跳伴随着从未有过的恐惧…沦陷,沉溺,湮灭,消失…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有一瞬间他几乎是无意识的浮出水面,耳朵里浸満了水,眼前也是一片模糊,看不到听不到,肺里隐隐的疼,剧烈的喘息声变成了实体的感觉,充斥着他饱満的胸膛几乎要炸裂。
泳池下。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只轻轻一拽他地脚踝,他马上又沉入其中…这一次,他没有机会出来了。
渐渐不再难过,也不再挣扎。
万籁无声。
他看到眼前有一团白光,暖洋洋的白光。⾝体轻飘飘的不再属于他,不由自主的向着白光走去。那里…有什么在等着他。
阳光,海滩,棕树;
天使,云海,天堂口;
不,不,这不是他要的…他嘴角噙出一丝心満意足的微笑,是了…
座无虚席的体育馆,华丽变幻地舞台。闪烁的荧光棒,狂疯的歌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美好的生活,美好的未来…
这是实真的梦境。当他醒来,一切都会成真。
如果…他还会醒来的话。
他沉入水底,脸上带着志得意満的笑。
他留给人间最美好地笑容,永远都是。
轰隆一声,体育馆的灯瞬时关闭,整个世界一片黑暗。
梦,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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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无数次站在教学楼的楼顶向下看。
带着一点点明媚的小忧伤。
她曾听人说过,忧伤也是有年纪地。所以十九岁的她,只有十九年淡淡的忧伤。淡到她不好意思对人讲,只有在心里。一遍遍回味,琢磨。
天台是她的避难所,蔵着无数的小秘密。甜美而又怅然的小秘密。
她喜欢托着腮,看楼下过往的人群,行⾊匆匆,笑语连声…偶尔会看到蚂蚁排着队,从她脚下经过,这个时候,她就会弯下⾝子,静静的看着它们旁若无人,忙忙碌碌的穿行,嘴角会浮起会心的微笑,觉得生活就是在碌碌无为中寻找最单纯地美好。
天空是澄净的蓝,空气里有甜美的花草香味…她从未想过,一朵花,在最灿烂地季节突然凋零,意味着什么?
她忧伤的又一次来到天台。
天不再是蓝⾊,花草都变成了苦涩的味道,勤劳的小蚂蚁全都没了踪影…她清澈的眼睛里充満了晶莹的泪水,充満了对人世的无奈,失望,痛苦,还有叹息…
和她一样的人很多。整个校园里都少了平曰的喧闹,气氛庒抑,钢琴楼里不停有人弹奏莫扎特的《安魂曲》。那忧伤沉重的音乐,像极了她心里酸涩的痛楚,深深的懊悔,还有那无可奈何而又不甘的挣扎…
那样的,无法言喻。
她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她甚至不敢大声的哭,和所有人一样肆无忌惮的哭…
什么是恐惧?恐惧不是黑暗,不是见鬼,不是死神造访,恐惧是你明明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可是却听不到声音,说不出话。看不到前方,找不到退路。恐惧是看不到摸不着蔵在你內心最深处的迷…没有人可以帮她,她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她无数次想大声说出这个秘密,但又无数次因为恐惧而放弃…
她扶着天台的护栏,瘦弱的⾝躯瑟瑟发抖,眼泪掉在手背上,溅起一朵心酸的泪花。
她只是从来没有想过,一切,从天台开始,也要从天台结束。
仿佛只是一瞬间,她短暂的惊呼一声,⾝后被重重一推,不由自主向前倒去…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耳畔传来呼啸的风声。头冲着大地飞速下降,心脏仿佛跳到了嘴里…
死亡来的太快,她脑子里飞快的闪过无数画面,一张张好像电影的幻灯片,清晰明了:白⾊的三角钢琴,跳动着音符的乐谱,和⺟亲四手连弹的畅快,在礼堂完美谢幕的満足,还有…在天台遇到他的惊喜。
她听到一声闷响,好像还有几声凄厉的惨叫,疼痛是一瞬间的,很快便没了感觉。她来不及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就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她一直以为这一生最爱的只有音乐,可是死亡的前一秒钟,她的脑海里,只有他阳光下微笑的脸。
那么,很好。
他们终于,殊途同归。
她知道,今夜,她可以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