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万事皆因强出头 (下)
顾⽩说说笑笑,顾盼之间还真有点把自己当人物了的架势,他像对着一个极的老朋友一样,一只手勾着唐川的肩膀,说道:“不过啊,小兄弟,你也知道令尊借了我们的钱,虽然不多,但多少也是个数。欠了两年没还,而且还越欠越多,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放话,说我们是纸糊的老虎,草扎的人儿,光说不练嘴把式。啧啧,你听听外面这些话,这还能听么?我们还有脸混么?小兄弟啊,你是没出来混过,不知道这江湖路险难走啊,要知道我们也不容易啊,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口要养活,令尊这个榜样立在这里,影响太恶劣了。这一传十,十传百,其他人都跟着不还,我们吃什么,用什么?总不成让兄弟们都喝西北风吧?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他用力拍了拍唐川的背,笑眯眯的问道:“小兄弟,你说是不是啊?”
唐川眼睛一目不瞬的盯着他,仍然不说话。
顾⽩笑笑,又道:“我想了想,觉得这事情老这样拖着,不是个事儿。所以,我今天便来登门拜访,却没料到小兄弟你一见面就给我们吃了一个闭门羹啊!不过没关系,出来混嘛,以和为贵,哥哥我敬佩你年纪虽轻,却是一个有担当,有骨头的男人,想给你个面子,把这个事情给了了!这句话本来今天问都不打算问了的,但是哥哥我今天还是问你一句:你有钱还了么?”
一旁的二子见他说了半天,早就不耐烦了,大声嚷道:“老⽩,跟他废话那么多⼲什么,直接…”他话没说完,顾⽩扭过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话又咽了回去。
顾⽩最讨厌的就是被人打断他说话,瞪了这⻩⽑一眼后,又端起一张笑脸,看着唐川,等着他的话。
唐川这个人,说他成,和其他同龄人比起来,他自幼苦难不断,少小便担待起家庭重担,不知道比那些少男少女成到哪里去了;但若说他单纯,和老江湖比起来却还是显得稚嫰。你若对他歹,他也没好脸⾊给你看;但你若对他好声好气说话,他也不会不理不睬。
虽然知道这个人就是那帮放⾎钱的一个头头,就是他手下经常为非作歹,欺负老幼。可眼见他笑眯眯的跟自己说话,唐川也放缓了脸⾊,沉声说道:“我真的没钱,要等两个星期以后才发工资…”他下面本来还有些恳求宽恕一点期限的话,但一想到周群老师在屋子里面听着,犹豫了一下,便没说出来。
他却不知道,这一犹豫,⽇后惹出了多少风波。
这顾⽩是有点脑子的,杀儆猴的主意是他出的,但他老大也不是省油的灯。想杀?简单,你去做嘛,这种沾⾎犯法的事情,我是不⼲的!
他娘的平⽇里⾼⾼在上,到了这个时候跟我玩假撇清!拿我当使啊?事成了是他老大的光,事情要出了问题,倒成了我顾⽩的黑锅!
啊呸!
不过,可这事不光是他顾⽩一个人的事,这还关系到他们帮上上下下一百来号人的问题,不能不⼲,但也不能这样⼲!
儆猴是一定要儆的,也是一定要杀的,但不能这样杀,最少,不能出人命!
但凡他们这些出来混的,都知道安公那里有一条底线:命案必察!
至于其他的案件?
哼哼,再说吧!
顾⽩听着唐川的话,脸上的笑容虽然还在,但眼神却是渐渐的冷了下来,他搭在唐川肩膀上的手渐渐的用力起来,叹了一口气:“这样啊,那就不要怪你哥哥了!这帮规在这里放着,哥哥也护不住你!今儿个出门我也看过了,是个吉利⽇子,你等下也不用收拾了,就跟哥哥走吧,钱我们也不要了,你跟哥哥回去,我也好有个代!”
大惊!
无论是唐川、周群还是周围围观看热闹的人们心中都是一阵大惊!
这要是跟去了,还有命回来么!?
唐川牙齿咬得嘎崩直响,眼神闪烁不定,不知道该跟去还是不该跟去,是在这里就动手翻脸,还是该隐忍不发。屋里面的周群却是听得如晴天一个霹雳,浑⾝都抖了起来,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正要说话,却听见外面突然一声大喝:“小川子,不要跟他去!这光天化⽇的,你想⼲什么!”
好响亮的一嗓子!
周群在屋里面扶着门框,竟觉得这铁框一阵共鸣颤抖,墙灰簌簌而下!
这声音又苍老又愤怒,竟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周群知道这是谁,吃惊之余,又在门口站住了脚,凝神细听。
众人都顺着这声音望去,却是一个穿着蓝⾊短袖褂⾐,脚穿着一双纳千层底天蓝⾊绣花鞋,⾝材佝偻的老太婆。这老太婆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都认得,孤寡老人,无亲无故,平⽇里与人也没什么来往,只有唐川平⽇里没事往她家跑一跑,很不声不响的一个老人。没想到今⽇里这当口竟敢和这当地的恶霸当场顶牛,她,不要命了么?
这老太太姓⻩,叫什么名字,多大岁数,自打她搬来十几年从来没说过,她自己也很少提起自己的⾝世。周围住在这里的老人只是隐约知道她原来也是一个大户人家,这家国振变化,历史风云演变,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沧桑,家境终究还是破落了,流落到这个地方。她平⽇里一个人住,孤独惯了,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不自觉的带了一点以前大户人家看人的锐利,像看谁都不顺眼,唯独看着唐川的时候,眼睛里面流露出一股子暖意。她其实也知道这些人惹不起,平⽇里来只是泼泼⾎鸭⾎的也就算了,只要不出大事,她基本上忍住了不管,甚至还劝唐川要忍这一时之气,可今天这些人竟要把人带走!
这还得了!
我老太婆的女儿当初就是被人带走了,再也没回来的!
这个老太婆⽪肤枯⻩如老树⽪,⾝材矮小似五寸钉,虽然驮着背,但是她一双昏⻩的眼睛里面出的光芒如电,矮小的⾝材像钢钉一样戳在那里,简短的一句话被她用丹田突然一声喊出来,却像有无限的威严,方才顾⽩说了半天的话才营造出来的气势被她短短的一句话便破得⼲⼲净净!
顾⽩当场就呆了!
这哪冒出来个老东西?这么不知死活?都快进棺材的人了,还来強出这个头?
这出来混的,最忌讳这风尖浪口的被人削面子。顾⽩也顾不得装慈善扮斯文,一张脸沉得像青砖一样,声音从牙齿里面蹦出来:“你是什么东西?敢管我们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瞧你年纪也有些岁数了,别说我不敬老尊贤,识相的,给我让开,不识相的,那就只好对不住了!”
这老太婆眼神如刀的瞪着他,盯了一阵,见顾⽩⾝后的⻩⽑狞笑着挽起袖子向她走来,她却突然一个转⾝,跑了!
顾⽩哈哈大笑:“这么个老东西,⽪里舂秋的,装什么啊?这还没动手,就吓跑了,哈哈…”他还没笑完,突然一盆⽔哗啦一下子泼了过来,顿时把他从头到脚淋了一个透!
这⽔带着泡沫,又黑又⻩,也不知道洗了什么,闻起来虽然觉得没有味道,但是周围突然响起的一阵爆笑声,却像鞭子一样狠狠的菗在顾⽩的脸上。
⻩老太太端着一个四处磨出黑铁边儿的铁盆,站在楼梯口,冷冷而不屑的笑着:“你装什么装,横什么横!告诉你,你这样没出息的八王羔子,老太婆我当年在天子脚下见得多了!就是永定河的八王都比你这样的货⾊长进许多!庇股还没擦⼲净,満⾝的味,带条狗就敢出来装混子,我呸!告诉你,当年天下第一流氓杜月笙见了我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花少,张大帅那样横行一世的军阀都不放在我眼里,你是个什么东西?庇大点世面没见过,也敢在我面前说这种庇话?”⻩老太太一指唐川:“告诉你,今天谁也别想带走他,除非我死了,你们从我的⾝上跨过去!”
⻩老太太的口音很杂,分不清是哪里的话。但是她吐词清晰,三腔共鸣发出的声音之中斩钉截铁自有一股子大家出来的气势与威严,平⽇里不开口说话不知道不觉得,今⽇里发作起来,说话的內容太过于吓人,不知道真假,但就凭这股子傲人的气势就让众人不敢小觑!
众人失⾊的看着这个矮小瘦弱的老太婆,心里面只觉得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顾⽩也是出来混的,自然也栽过跟头,挨过骂。但是却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一个老太太给庒住了气势,没头没脑的一阵削。
顾⽩看着这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老太婆,看起来不扎眼,但这突然爆发出来的气势实在是太強了,竟一下子庒得他没回过神来!他脸上青一阵,⽩一阵,嘴气得直哆嗦,指着⻩老太太说道:“好,好!你好!”他回头看了一眼二子,却见这个家伙眼神之中隐隐有幸灾乐祸的意思,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额头上青筋暴起,狞笑道:“好!看样子,今儿个不在这里见点⾎,你们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他从子口袋里面拎出一个大硕的铁扳手,満脸狰狞的就向⻩老太太走去。
唐川一见他这架势,眼睛顿时就红了,正要扑上去,却听见⾝后又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这声音如⾆战舂雷,清脆响亮,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