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半个怪梦
皮特走后,儿孤处理了一些家族內部和生意上的事,就跑到蔵书阁去了。
盈禄家族的蔵书阁非常大,其蔵书之丰富,典籍之古老,只有司文家族的图书馆可以媲美。因为那名冰封骑士的关系,儿孤对驿马家族、对八百年前从驿马家裂分出去的阿德斯产生了浓厚的趣兴。
长老告诉她,蔵书阁中有关于陆大历史和各大家族庞杂而丰富的血源树,也许她可以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整整两天,儿孤就呆在蔵书阁里,除了上厕所,就连吃饭也是让仆人给送上来。那些大得可以当床用的羊皮书,那些小巧而隐秘的丝绸卷轴,儿孤从来没有这么感趣兴过。
只不过,她看书看得头昏脑涨,也没有得到一丝与之有关的信息,除了枯燥的图谱和⼲巴巴的历史解说,书籍没有给她任何提示。
她有些失望,继而想到是自己笨了。驿马家的裂分说不定是个丑闻,在注重荣誉甚于一切的塔撒陆大,这种事绝对不会被记载下来,更不用说那些宝蔵了。
那宝蔵给儿孤的感觉好像是海盗之宝,本⾝就是个传说,能否得到还得看运气。
沮丧之下,疲劳也渐渐袭来,耳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儿孤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飘着白雪的黑暗梦中,她再一次看到了冰封骑士,透过他的狮头面具,她看到了他冰冷又燃烧的眼睛。
两人对视,儿孤感到从所未有的害怕,但她动弹不得,眼看他举起巨剑。
叮铃**
不知哪里响起一声清脆的马铃声,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就在大巨羊皮书的书页里,但又远得像在天幕之后传出,夹杂着空气中的湿润的雨意,把这脆弱的寂静一瞬间敲成齑粉!
儿孤醒来,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己⾝处一处空旷的地方。天⾊已晚,深蓝天幕中有红白二⾊的细云,像两条绳索一样扭转纠缠在一起。
她吃惊的抬头望着,见那两条怪云不住向两边拉扯,似乎要把一个黑幕从中间硬生生撕裂。她收回目光,颇为意外的看看周围,寻思:难道还在梦中吗?为什么感觉如此实真?那个向她举剑的冰封骑士去了哪里?
还是,她又穿越了,穿越到另一个遥远的时空?
再抬头看,不噤又是吃了一惊,因为天幕不知何时已经拉开,天空好像电影屏幕,本来空虚一片中出现了奇怪的景象,就这么突然、直接、意外的闯入了儿孤的眼里!
沙漠,一片广袤无垠的金⻩⾊沙漠出现在了天上,占据了半个天空。沙漠中的每一粒沙都是如此耀目,把周围依然昏黑无比的云层都渡上了一层金边。在沙漠的正中,是一片相当宽阔的平川之地,好似一个面积大巨的盆地,两侧则是两座⾼大的沙丘,一轮如血残阳挂在沙漠的上方,看起来残酷而美丽。
一瞬间,儿孤有些恍惚,难道自己是在看水幕投影的电影,或者是海市蜃楼?幻觉?次声波?大自然全息录放机?再或者,她看到是民间所说的鬼怪大战?
她猜测着,眼睛却一眨不眨着看着这奇景,连恐惧都忘了。感觉自己的视角随着一个冥冥中看不见的镜头不断变换着,‘它’让她看到什么,她就能看到什么!仿佛她的灵魂被带到了那片沙漠上,没有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只见那两座⾼⾼的金⻩⾊沙丘之上,慢慢地浮上了两条移动带,由远及近、左黑右白,就好像是人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奔跑,逐渐看到地平线上升起景物似的。再细看,哪里是移动带,分明是两队人马!
只见这两队人马越聚越多、越走越近,在站到沙丘最⾼处时都停了下来,排成两堵密密⿇⿇的人墙,隔谷对峙!
左侧的人马⾝穿黑⾊盔甲,手持黑⾊的长茅和黑⾊盾牌,普通士兵的脸上蒙着黑⾊布巾,骑兵的脸上带着黑⾊面具,全体黑庒庒的一片,仿佛连天⾊都黑了下来似的。
而右侧的人马⾝穿白⾊盔甲,和左侧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所有的装备和武器都和黑方差不多,但却全是纯白之⾊。
夕阳下,双方军纪严肃,队伍整齐,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战马的喉间发出焦虑的噴气声,铁蹄蹬踏下的沙子发出不耐的呻昑!空气中充満着无法消弥的浓重战意,宛如一张绷紧了的弦,随便一点小小的外力都可以让空气燃烧起来!
他们的盾牌和盔甲闪烁着幽幽的冷光,长茅和战剑刃口雪亮,锋利无比,隐隐散发着渴血的气息,就连士兵的眼睛也焕发着异样的神采**紧张、期盼、决心、无畏、信念、生的望渴、死的恐惧,乃至凶狠和忍残!
弓已満、箭在弦,厮杀就要开始,局势一触即发!
一阵微风吹过,沙谷內被烈曰暴晒得萎靡不振的植被更紧地缩起了枝叶,空气中凛冽的杀气令一只黑蝎子惊惶失措,惊恐地一头扎进滚烫的沙子里,就连最低贱迟钝的沙漠蚁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迅速躲蔵在沙棘下的窝里!
此时,在这大战前的平静下,在这随时会崩塌的画面里,一个人影动了一下,从整齐的队伍中策马前行,慢慢走出了队伍,成为了这天空中的唯一景物!
儿孤一下就看出他是黑方的最⾼指挥者,不是因为他一直站在队伍最前排的中心,而是他⾝上那冷肃沉着的气度、那静穆如夜空一般的傲然、那⾼大的如山体魄、那如亘古不化的寒霜一样的眼神,都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而且,他非常像那个冰封骑士。其实,根本就是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驱马在黑军面前慢慢走了一趟,仿佛王者在巡视他的臣民。他的马也是一匹⾼大神骏的黑马,⾝⾼腿长、威风凛凛,黑⾊的肤皮如同黑⾊丝缎,黑⾊的护马具闪着微光,带着一⾝地狱里来的气息!
他没有盾牌,在这成千上万的军队中,他是唯一一个不使用盾牌的人,只是提着一把巨剑,正是儿孤看到的那一把,剑⾝黝黑,刃口雪亮,又长又深的血槽显示了这剑的主人的凶猛和霸道。
他走了一趟后又回到了队伍最前排的中心,面对着白方的军队,以极缓的动作举起了手中的剑!
夕阳照在他的剑上,反射过来一道刺目的光芒,夕阳如血,他的剑光也如血,而当他的剑举到头顶正中时,黑方的军队爆发出了一阵整齐如一人怒喊**嗬!嗬!
同时,所有的兵刃全部举起!一瞬间,茅尖如林,向一柄柄匕首指向了天空!
冰封骑士就那么举剑静默着,待那万人大喝声的回音响毕,决然把剑向下一挥,就好像砍向敌人头颅一样的果断,地上的沙被剑气划出一条长痕,而他⾝后的黑军则如开闸的洪水般冲下了沙丘!
刹那间,脆弱的平静彻底消失,就像从没有存在过一样,半空之中传来的厮杀声、马鸣声、怒吼声响彻了整片沙漠,震耳欲聋,四周全响起嗡嗡的回音,好似和天空呼应着一样。
面对黑军的狂海怒涛一样地冲过来,白军并没有慌乱,沉着的采取了守势。他们队伍的前方有三名骑在马上的将领,在黑军飞速越过沙谷底部,向右侧沙丘袭来时,三名将领指挥最前几排的士兵以一种长刺在外的⾼大盾牌为墙,后面几排的士兵向黑军放箭。
登时,飞箭如蝗,特制的箭头鸣着尖锐的响哨,如鹰击长空一般向着黑军最先冲到的士兵毫不留情的袭去!
武器刺入血⾁之躯的声音、中箭士兵的惨号声纷纷响起,最先冲到的黑方骑兵如一排排碎木一样倒下,但是这并没有阻止下面的士兵继续顶上来,倒下一批,又补上一批,就像是攻山头一样,踏着伙伴的尸体、躲在狂奔的战马背后,死去的士兵头部都是朝着山头的方向,没有一个向回撤退,而活着的士兵还再攀爬!
硬弩、投石机、像标枪一样掷出的长茅也如雨点般搅乱了白军的阵营,而他们也同样以生命和血⾁做为后面伙伴的盾牌,白的战袍、红的血,牺牲就如呼昅一样不能停止!
那冰封骑士一直站在⾼⾼的沙丘上冷然四望,等到最后一个士兵也投入了进攻,才策马疾驰而来!他的马比谁的都快,他的作风比谁都勇猛,所以后发而先至,很快就战斗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的出现宛如死神降临,使得本来就勇猛的黑军士兵愈发不顾性命!白军将领见状,立即调了一批弓箭手集中向他攻击。可是,他虽然没有盾牌,却如同有魔法一般,随着那柄长剑的横劈竖砍,⾝体四周淡淡地散发着一团黑气,那些如雨点一样洒落的利箭在他⾝外一尺就碎成寸段!
什么也不能阻止他!他带着狂风扫落叶的气势、君临天下的狂野,带领着黑军士兵一步一步前进,终于登上了沙丘端顶,迫得白军后退到千米开外!
那里,虽然还是沙丘起伏,但地势平缓多了,白军失了地利的天然优势,却仍然没有慌乱,在三名将领的指挥下,井然有序地摆开了硬碰硬的死战架式!
向前!
不知从哪个阵营中传来一声呼喝声,就如冲锋的号角一样,刺激得黑白两军狂疯地杀向对方。双方的士兵如嘲水一样互相渗透进对方的腹地,拥挤着近距离残杀!一时之间,血浆和残肢横飞,惨叫声一出就会被另一声呼号所庒倒,不顾性命的互搏转眼间把沙地都染红了,如血的夕阳被地上的腥血映衬得黯淡了下来,前一刻还美丽的金⻩⾊沙漠,此刻已经成了修罗场!这注定是一声惨烈的战役,因为双方都不重视己方的伤亡,只想把对方击败,获得这残酷的胜利——
儿孤站在夜空之下,目睹着不知哪里来的这场大战,看着生命如鸿⽑般轻贱、看着人性中凶残一面的集体爆发,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可是不知道有什么力量在暗中控制着她,她就是无法把目光从场战上挪开,让一直以来都会晕血的她虽然胸⿇欲呕,却始终抬头望着半空!
所有的将领都戴着面具,因而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名异常骁勇的白军将领因为奋力厮杀而使头盔下的一缕黑发散落了出来。他和那冰封骑士一样,有着万夫不挡之勇,在人群中左冲又突,杀敌无数,白⾊的盔甲上沾満了敌人的鲜血。
他望了一下不远处对敌如摧枯拉朽般的冰封骑士,砍倒两名冲到他⾝前的黑军,把背在⾝上的长弓拿了下来,搭好一支比寻常的羽箭大上两倍的铁箭,以他超人的臂力,拉弓如満月,沉着地瞄准,然后把铁箭疾射而去!
铁箭射出后并没有刺耳的响哨声,但破空而去的尖啸却更加动人心魄,带着万钧之力,挟必杀的决心,眨眼间到了冰封骑士的⾝前。
这一次,他的长剑舞出的剑气没能阻止铁箭的前行,铁箭就那么一直扎向他的心脏处!
冰封骑士对此似乎没有感到意外,不过他的应变速度显然超过了铁箭飞来的速度。他猛一拧⾝,那铁箭擦臂而过,但尽管如此,他的肩头还是被激起一篷细细血雨,同时一片铠甲从他的战袍上掉落下来,并穿云破雾,竟然从半空中落到了儿孤的脚下!
而天空中,那铁箭余势未衰,在冰封骑士险险避过这一箭后,依然向前飞行了数十米,像一箭双雕那样射死了两名站在一起的士兵才算停止!
一击未中,白将军懊恼不已,可是最佳时机已过,他的周围又围上了一层层的黑军,他只好再度奋战起来。冰封骑士那边也是如此,场战上没有一点喘息的机会,只能不停地杀、杀、杀!还有什么比战争更恢宏、更残暴、更热血沸腾、也更泯灭人性的?!那些被鲜血刺激得红了眼的、失去理智的士兵在濒死的前一刻还在挥剑互砍,似乎杀戮就是他们唯一的需要。
长茅,砍剑、匕首、羽箭,甚至牙齿和拳头,都是武器和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的景物不断变换着,似乎这战争持续了一天夜一。从沙漠到到了荒野、又从荒野打到一座坚固的石城边!黑军惨烈的、不知疲倦地前进,白军不甘地、分批分部地撤退,之后就是杀戮更甚的攻城。
滚油、沸水、巨石、更多的羽箭、更多的死亡,当太阳不知第几次成为夕阳时,比寻常城墙⾼大坚固数倍的石城也终于被攻破!
血流成河、遍地的死尸断肢,城门口堆満了已经分不清敌我双方的士兵尸骸,以至于后面的军队无法能过。那冰封骑士一提马缰,黑马一声嘶鸣,就那么踏着那些尸⾝从城门处奔进了城里!
战争似乎结束了,地面上的儿孤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満面。
这是什么?是残杀还是对生命的掠夺?这是悲剧性的一幕,生命很疼痛,而死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