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或者掉进湖里
偏偏拥立新君这种顶天的大事,王爷却不露面,一味用太皇太后的名义催江王去太池,里头的味道更是不对。卫公要是跟王爷对着⼲…那还用问?赢的肯定是王爷啊!没看到天策府都被挤兑成什么样了?说起来一堆的大将,可连一兵一卒都指挥不动,就算这帮爷儿们一个赛一个能打,能以一敌百,神策军可是十好几万呢!
仇士良打定主意,嘴上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定方哥,你给我说说呗,到底出了啥事?”苏定方攒眉叹气,最后一跺脚“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谁让我拿了你的九花虬呢?兄弟,俯耳过来…”
“等等!”仇士良回⾝喝道:“哭!都给我哭!”殿前哭声顿起,內侍们卖力地号啕起来,仇士良这才小声道:“哥哥,你说,兄弟听着呢!”苏定方一手掩口,低声说着。
仇士良眼睛越瞪越大…紫宸殿內,李炎还沉浸在自己即将登临帝位,成为大唐君王的大巨惊喜和冲击中,他有些敬畏地看着面前的御座,心头的悸动、惊讶、狂喜、求渴…百般滋味织在一起,一时间不噤思绪如沸。李药师没有打扰他,只安静地立在后面,谨守臣子的本分。
李炎毕竟是李炎,很快他便稳住呼昅,眼神恢复清明,接着毫不犹豫地坐上御座。代表着无上权力的御座镶金嵌⽟,华丽无匹,但坐上去并不十分舒服,单论舒适,远远比不上姑姑家里的沙发。
不过那种超越一切的全安感和満⾜感,却是世间任何坐椅所无法比拟的。強忍住摸抚御座的冲动,李炎直背,微微昂起头,正襟端坐,这时才听到外面的哭声。李炎原本不想理会,可外面的号哭声一浪接着一浪,似乎没有停歇的意思。
那帮內侍不男不女的公鸭嗓本就难听,再加上因为破音愈发刺耳的尖嚎,更让人难以忍受。李炎面⾊越来越难看,终于按捺不住,猛地站起⾝来。李药师执笏道:“殿下可是心生不忍?”
“忍倒是能忍,可我甫⼊宮,他们便哭声震天,这是做什么?”李炎心直口快,毫不掩饰地抱怨道:“欺负人吗?”大喜的⽇子,一大帮人在外哭丧似的哭个不停,难怪李炎忿怒。“还请殿下稍作忍耐。”
“卫公,”李炎忍不住道:“小王来时,姑姑专门吩咐过,让我不要靠近博陆郡王。敢问卫公,可是有什么不妥吗?”“有微臣在此,殿下自可放心。”
李药师道:“请殿下今晚且留此间,待明⽇一早,百官⼊觐,殿下⾝登大宝,便万事无忧。”李炎重重吐了口气,然后感地说道:“今⽇若非卫公,小王还不知会被他们如何布摆。”
“殿下百神庇佑,自当化险为夷。”李炎笑道:“借卫公吉言。”心神下,李炎睡意全无,他立在御座前,却不噤想起宮中最宏伟壮丽的含元殿。
坐在殿中,几乎可以俯览整个长安城。四夷宾服,万国来朝…不知外面情形如何?姑姑这会儿在做什么?“殿下。”李炎正浮想联翩,⾼力士从殿后钻出来。
小声道:“公主府里有人来了。”***暗室內,状如恶魔的佛⺟扬起双手,双⾜旋转着,无数沙砾从天而降。那些沙砾五彩纷呈,如同闪动着神圣的佛光,在它脚下勾勒出一座外圆內方的坛城:蔓荼罗。
那座蔓荼罗直径将近两丈,几乎铺満整座暗室,结构庞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却又精细⼊微,內部充斥着无数繁复的细节,一层套着一层,每一颗沙砾的位置都精准无比,就像用尺子量过一样,无一错漏,精美绝伦。一眼望去,仿佛无限多的细节瞬间塞満视野,让人难以呼昅。佛⺟旋转得越来越快。
最后只能看到一团疾转的影子。随即一道虹光飞起,流⼊坛城。那道七彩的虹光闪烁着,流淌不定,一端落在蔓荼罗正中的李辅国⾝上,另一端则没⼊虚空。就像是要化虹而去,却被蔓荼罗锁住。
坛城央中,枯⽪⽩发的李辅国盘膝而坐,手中握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他左右两侧,各有一棵五彩沙砾组成的婆娑宝树,细软的树⾝宛如纤般窈窕。李辅国双掌合什,赞颂道:“如来佛⺟,三世庇佑。⾁⾝化为虹⾝,飞⼊清净刹土。”说着他掌心虹光大盛,⾁⾝的动作骤然停止。
就在这时,光线忽然一暗,室內仅剩的那盏油灯无风而灭,仿佛灯枯油尽。鱼玄机心头发紧,李辅国的⾝影虽然与此前一般无二,却给人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像彻底朽坏的腐木般,生机已绝。
齐羽仙眼光更⾼明一些,端坐在蔓荼罗中的李辅国似乎只剩下一具空的⽪囊,魂魄悄然离体,反而是他掌心那颗琉璃天珠,隐隐有生机波动,紧接着。
琉璃天珠绽放出七彩的虹光,一个不辨面目的⾝影端坐在珠內,放在前的双掌相错,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佛光照耀下,琉璃天珠仿佛被托在手中一样升起,往鱼玄机缓缓移去。
鱼玄机瞳孔收紧,被夹住的⾆尖颤抖起来,琉璃天珠越移越近,对面的齐羽仙忽然红张开,⾆尖一翻,吐出一截银亮的细管,接着用力一吹。一道寒光从吹管中疾而出,直刺琉璃天珠。
毒针正中琉璃天珠,却仿佛只穿过一个虚幻的泡影,便无声无息地没⼊黑暗,消失无踪,紧接着齐羽仙眼前一亮,琉璃天珠瞬间出现在面前。晶莹剔透的珠⾝內,面容苍老,⾚⾝裸体的李辅国盘膝而坐,他左手放在前,右手扬起,手指结成法印。
最后的生命力在他魂体內澎湃着,像是要绽放出最后的光华。没有任何迟疑,剔透的琉璃天珠內放出一道虹光,落到齐羽仙上。那道虹光犹如实质,毫无阻碍地穿过她的、齿、⾆、喉…带着冷的凉意,在她⾎⾁间穿行,沿着经脉一路向下,直至沉⼊丹田。
鱼玄机瞪大眼睛,那颗琉璃天珠悬在半空,放出的虹光宛如一座拱桥,一端连在齐羽仙体內,另一端则流⼊坛城。
齐羽仙明眸中流露出凄厉的痛苦,就像⾝体正在经历一场无形的风暴。她发髻炸开,细密的⾎管在洁⽩的肌肤上起凸,⽪肤上的光泽清晰而又快速地黯淡下去,而她对应的蔓荼罗內,那株婆娑宝树正在迅速生长。
随着七彩的虹光不断⼊,树⾝由幼苗长成参天大树,紧接着枝上结出一枚婆娑果,果实大如指尖,表⽪由青到红,渐渐成。鱼玄机忽然反应过来,齐羽仙⽪肤的光泽每黯淡一分,生命都在流失一分。
那颗琉璃天珠正在狂疯地汲取着她的生命力,送⼊婆娑宝树中,要不了多久,她的生命就会耗尽,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鱼玄机十余岁时,以投亲的名义来到长安,侍奉伯⽗左右。
她知道,外界对此颇有些不雅的传闻,毕竟伯⽗⾝为宦官头目,即使不做什么,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但她更知道,伯⽗确实没有对自己做过什么,比起他那帮臭名昭著的同僚,伯⽗的笑面虎更像是一种保护⾊。
伯⽗并没有掩饰他原本的⾝份,甚至黑魔海抛出绣球,请他重返宗门,还特意征求过她的意见。
当时她年纪尚小,如何回答的也早已忘却,但伯⽗最后选择用一种闲散的边缘人⾝份回归宗门,向黑魔海表明了姿态。
伯⽗若即若离的态度也影响了鱼玄机,同为黑魔海门下,她对行事诡秘的齐羽仙并没有太多好感,同样也没有什么恶感,彼此只是不大悉的同路人而已,但刚才若不是她用毒针偷袭,此时被汲取生命的,应该是自己…***
大明宮。太池。山⽔相连的蓬莱秘阁內,黑雾弥漫,万籁俱寂。放养其间的鹰鹘⽝鹿无声无息地倒伏在地,尸骸不断被黑雾侵蚀。阁中那处孤峰的山间,一处半人宽的岩內,一道天青⾊的小符飘浮在空中,正在逐寸燃。
丝丝缕缕的云状烟雾缭绕而出,与周围覆盖着青苔的山岩幻化为一体。符箓后,⽩霓裳敛息凝神,长剑紧贴在肘后,以免露出寒光。下午李辅国亲至仙居殿,禀报唐皇驾崩的死讯。太皇太后悲痛之下,前往太池探视。⽩霓裳陪同鸾驾来到蓬莱仙岛,谁知刚⼊秘阁,李辅国便搀扶着的太皇太后不见踪影。
紧接着岛上的內侍亮出兵刃,对随行的宮人大开杀戒。惊惶的宮人们四散而逃,却受困岛上,无处躲蔵,被早有准备的內侍追上一一杀死。
唯独⽩霓裳见机得早,脑子也够清楚,变方起时没有慌了手脚,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抢先闯⼊秘阁。凭借秘阁广阔的空间和超卓的⾝手,⽩霓裳甩脫追兵,寻到一处岩,用宗门的云篆符箓隐匿蔵形,伺机脫⾝。
可她刚蔵好不久,阁中便被一股诡异的黑雾笼罩。⽩霓裳很快发现,这些黑雾不但遮蔽了视野,而且带有毒素,那些宮人即使命大逃过內侍的屠刀,也在黑雾的侵蚀下,悄然毙命。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雾越来越浓,在毒雾无差别的笼罩之下,整个蓬莱仙岛都成为生灵灭绝的死地。自己靠着云篆符形成的小空间虽然能够自保,但符箓毕竟有耗尽之时。
等到毒雾自行消散,只怕自己早已凉透了,一口气闯出去更不可能,秘阁实在太大了,就算无人阻拦,⽩霓裳也没有信心能在黑雾中穿阁而出,毕竟目不见物,很可能刚下山峰便陷⾝湖沼。
更何况秘阁之外同样被毒雾覆盖。心急如焚,却只能坐以待毙,这可不是⽩霓裳的格。她一边耐心等着符箓的时限,一边仔细听着外界的动静。一旦符箓耗尽,自己便拼着最后一口气冲上峰顶,将那座精阁一把火烧掉!
靠着朦胧的视线和过人的耳力,⽩霓裳觉察到,无论山林,还是湖沼,都有內侍来回巡视,连秘阁周遭的回廊,也不时有內侍的动静。这些值守的太监穿行在黑雾间,却似乎不受影响,他们提着灯笼,虽然行动略慢,但没有人撞到树上,或者掉进湖里,在这片生灵噤绝之地却能来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