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边唱着贺辞
车上载着成筐的钱铢,一个肥嘟嘟的小胖子叫了声好,抄起一把钱铢,往应合处抛去,顿时起一片喝彩声。匡仲⽟打扮得跟神仙一样。
⽩鹤般挥舞着双袖,且昑且唱,声振金石“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綦巾,聊乐我员…”鼓声大作,更多人应合道:“聊乐我员!”
钱铢雨点般抛洒而下,里面还夹杂着银铢,甚至金铢。主人如此豪阔,街道两旁更是声雷动。匡仲⽟扬声道:“出其闉阇,有女如荼…”
満街路人齐声应合道:“有女如荼!”⾼智商与富安一起动手,钱铢落地的脆响密集得连成一片,震耳的呼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匡仲⽟双手举过头顶,鼓掌⾼歌“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茹藘,聊可与娱…”伴随着歌舞鼓乐,亲的车马行至云家位于城外的别院。云家一众仆从在正门前雁行排开,早已恭候多时。
程宗扬下马奉上金雁,云家一名长者接过聘礼,亲自将新郞引到厅前。看到阶上众人,程宗扬吃了一惊“六哥、五哥,你们怎么都来了?”云秀峰道:“舍妹出嫁,我们这些兄长岂能不出面?”
“我知道,可是云五哥…”云栖峰冷着脸道:“我在舞都已经等了半月。哼,新郞倌好大的架子。”程宗扬知道这是娘家人来给如瑶撑,专门给自己摆脸⾊的,他老实低头,陪着笑脸道:“都是小弟的不是,一会儿好好敬三位哥哥一杯。”
“云五爷别来无恙?”秦桧大笑上前,挽住云栖峰的手“建康一别,已然经年,五爷风采不减当⽇,想来加官进爵,一帆风顺。今⽇是令妹大喜的⽇子,恭喜恭喜啊。”
程郑上前向云秀峰作了一揖,然后呈上一叠大红的礼单,笑道:“六爷,这是家主备下的聘礼,还请过目。”云秀峰哼了一声,接过礼单,看也不看便随手给下人。程郑又呈上一份礼单“家主的封地在舞都西北,与六爷比邻而居。
为了往来方便,家主特意在舞河畔划出良田万亩,以为聘礼,还请笑纳。”万亩土地,面积几乎接近半个舞都城。
如此手笔,让云秀峰也不得不为之动容,终于收起愠⾊,郑重接过礼单。王蕙与延香领着几名抬着箱子的奴仆上前,向云苍峰行礼,笑道:“这是宮里赏赐的⾐饰,眼下时辰已然不早,我等去服侍瑶姐小更⾐如何?”云苍峰笑呵呵道:“去吧去吧,辛苦两位。”
敖润、冯源、⾼智商捧着红绸串好的钱铢,口里说着吉祥话,四下发放,只要前来观礼的宾客,见者有份,厅內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好不容易等到妆扮一新的新娘出来,在一众女眷的簇拥下向三位哥哥一一拜别。
云如瑶⾝着吉服,満头珠翠,纤柔的⾝形愈发显得娇弱,看着这个命运多舛的幼妹终于嫁得良人,云苍峰、云栖峰、云秀峰三人又是欣慰又是不舍,一时间都红了眼眶。
程宗扬留意送亲的人群,按说云如瑶出嫁,云丹琉作为晚辈,完全应该随行送亲,这会儿却不见人影。
云苍峰勉強笑道:“瑶儿,你如今嫁为人妇,当勤谨持家,将来相夫教子,做个贤良⺟。且不可…不可累着了…”云如瑶原本还能噙住泪⽔,听到最后这句顿时泣下“妹妹知道了,哥哥,你也保重…”
厅前鼓乐齐鸣,程宗扬上前与三位兄长作别,然后将新娘送到车上。秦桧等人前去亲,府中事务由班超主持,此时舞侯府早已车马盈门,宾客云集。
首先前来道贺的是洛都一众商贾。以田家的田荣为首,执掌粮行牛耳的边家,垄断木料生意的许家。
甚至连依附孙氏的吉家也出现在人群中。他们手中大都握有程氏商会发行的钞票,程少主一跃成为实封的舞侯,让这些掏出大半⾝家的商贾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不过随着汉国局势⽇益平定,尤其是取消对商贾的各种限制之后,这些精明的生意人心思都活动起来。
想着该如何借机扩张自家的生意。另一批宾客则是鸿胪寺的员官,作为昔⽇的同事,他们虽然与这位大行令相处不久,但也纷纷前来捧场。
而且有人私下传言,侯国方面有意招揽一些属吏,开出的俸禄⾜以令人眼红。⾝份最⾼的则是代表各诸侯、世家前来道贺的宾客。舞侯虽是新贵。
但破例拥有实封领地,已然可与这些顶级权贵相提并论,不过比起洛都之前,已经少了许多赫赫有名的贵族世家,比如昔⽇权倾朝野的吕氏、孙氏,以及诸侯中的赵王、江都王和定陶王。
其余宾客来源纷杂,有当⽇在长秋宮经历过⾎战的期门武士、殿前执戟、两厢骑士,也有临阵投诚,立下战功的北军将领。有太学中学富五车的文士,也有文字森严险刻的书吏,甚至还有一批出⾝市井的游侠少年。
有些宾客自持矜贵,对那些游侠儿大皱眉头,但接待的侍从小声说一句:这些都是平有功的义士,这些贵人们也就收敛起来。
好在府中安排周到,各方宾客的筵席都用锦障隔开,倒也相安无事。大方定,人心思安,即使以往有所嫌隙的旧识。
此时相见也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亲近与庆幸,彼此互道一声平安,虽不至于前嫌尽释,倒也其乐融融。吉时将近,外面乐声大作。平常极少开启的侯府正门洞开,载着新人的车马迤逦而⼊。
去时带的聘礼,回程带的则是新娘的嫁妆,只见抬箱挑担的奴仆绵绵不绝,饶是舞侯府地方广大,送来的嫁妆也几乎摆満了殿前的空地。匡仲⽟当年离开星月湖大营,独自闯江湖,以卜算为生,精通各类红⽩喜事。
而且匡神仙的排场相貌也很拿得出手,于是由他主持婚庆。披着羽氅的匡仲⽟在殿前站定,朗声唱颂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一曲《桃夭》,拉开婚礼的序幕。新郞揖着新娘的手,在待者伴随之下来到殿前铺好红毯的陛阶上,先向宾客揖手施礼。
然后躬⾝互拜。接下来叩拜⽗⺟,女方由云苍峰出面。有道是长兄如⽗,云家几位兄长也着实是把如瑶当女儿来养,这一拜合情合理。
不过男方的长辈,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子。他翘着山羊胡,弯塌背地坐在榻上,受了新人跪拜,赐酒时也有气无力,一副刚让霜打过的蔫样。宾客们私下里头接耳,都弄不清这糟老头子到底是什么⾝份。能认出来的全都闭口不言。
只是看着新郞的目光颇为微妙。武侯公然露面,这位舞侯⾝份已经昭然若揭,即使没有改姓归宗,也有⾜够的资格裂土实封,甚至有人暗中猜测,是不是宮中以分封为条件,才换取武侯一系放弃回归宗室。
程宗扬満脸堆地接过酒樽,低声道:“八八爷,你不是不来吗?”朱老头道:“你这没爹没娘的,大爷怕你让人欺负喽。”
“说实话。”蛇夫人道:“朱大爷跟人偷主子的礼金,被紫妈妈当场逮到,吩咐奴婢把大爷押送过来。”朱老头吹着胡子道:“谁偷钱了?谁偷钱了!”
“蔡公子亲口对紫妈妈说的,还能有假?”朱老头老泪纵横“小程子,姓蔡的那可是个大大的奷臣啊!他连大爷都敢骗…”云如瑶笑道:“大爷受委屈了,待饮过这樽酒,瑶儿替大爷出气。”朱老头很怀疑“你行吗?”
“瑶儿为夫君管账,蔡公子要用的钱铢,都是从瑶儿手里拨付。”朱老头顿时来了精神“好儿媳,大爷可全指望你了,哎呦,你量窄,这酒大爷替你喝了吧。”
蛇夫人早有防备,一把拦住这个没溜儿的老家伙,提醒道:“合卺酒呢,大爷。”宾客们远远看着几人谈,只见长者慈睦和蔼,中间几度洒泪当场,新人温文恭顺,一副⽗慈子孝的完美景象,丝毫没看出来老头是被人捉贼捉赃,強摁到席上来的。
新人将樽中喜酒各饮一半,然后手臂绕过对方的颈子,颈共饮。喝彩声中,匡仲⽟扬声道:“合卺而饮,共牢而食!”汉庆国典祭祀上,以猪、牛、羊各三只,谓之三牢。
侍从将三牢之一切下一块,盛在碗中,由新人持箸共食,意为食则同牢,居则同室,生则同衾,死则同⽳,生死相依,福祸与共。“解缨结发,⽩首不移。”程宗扬开解如瑶鬓角一缕红缨,然后彼此用银剪剪下对方一缕发丝,一同编织在一起。
“结发为夫,恩爱两不疑。”匡仲⽟声音抑扬顿挫,洋洋盈耳“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婚礼进⼊尾声,门外乐声大起。就在此时,以单超为首,三名中常侍联袂而至。单超手捧诏书,徐璜与唐衡各自捧着金册、⽟牒,在一众宾客瞩目之下,正式册封云如瑶为舞侯妃。程宗扬当初花钱给云如瑶买的舞县君,也晋为实封的舞都君。场中静了片刻,随即恭贺之声四起。
舞侯的封地原本只到七里坊,这样一来等于将整个舞都城都纳⼊封地范围。食邑大城,可谓意义非凡。倒是那些知道底细的诸侯宗室并没有太过惊讶,以武侯的⾝份。
这样的封赏其实还有些委屈了,长秋宮女傅江映秋带来侯妃的正服,亲自陪同新妃⼊內更⾐。新娘更⾐出来,侍奴奉上一只五彩同心结,由新人共执,一同步⼊殿內。
殿中已经设好彩帐,两位新人同坐帐中,侍奴们捧着金盘,一边唱着贺辞,一边将盘中的金钱、花果往帐內撒去。程宗扬与云如瑶一道拉开⾐裾,一边盛接抛来的金钱、花果,一边小声道:“累不累?”云如瑶笑道:“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