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顾不得体面
“是条汉子!”董卓大笑道:“小家伙⾝手还成,就是这剑太不济事。改⽇老夫送你一把好剑!”贾文和重新把错刀放回定陶王脖颈上。
定陶王哭声刚停顿了片刻,这会儿小嘴一扁,又要哭出来,阮香凝蹲下⾝,焦急地望着他的眼睛,摆着双手道:“不要哭,不要哭。”
在她的竭力安抚下,定陶王菗泣声渐渐停止。贾文和勉力提起声音“贾某不才,敢请太后出来一见。不然,大伙就一拍两散。”程宗扬脸⾊沉。
假若吕雉在长秋宮露面,局势必然再起波澜。以贾文和的奷诈,天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最坏的局面,莫过于吕雉和定陶王全都落⼊董卓手中,那大家都可以洗洗睡了,小紫眨了眨眼睛“太后在刘建手里啊。难道他前面传的是伪诏吗?”
“十息。请太后出面。”贾文和没打算跟她饶⾆,手中的错刀又紧了一分,几乎割破定陶王的⽪肤,微笑道:“还有皇后殿下,也请一见。”
这个条件一出,程宗扬反倒轻松下来。这中间的变故实在太过蹊跷,以贾文和的智商恐怕也想不到,长秋宮里倒是有太后,皇后却不见踪影。
他想见太后还有得商量,皇后是彻底没指望了,反正都完不成,也不用再琢磨什么。“我乃鸿胪寺大行令。”程宗扬摆出员官的架势,沉声道:“皇后殿下因天子驾崩,忧思成疾,如今抱病卧榻,无法面见外臣。”
“事关江山社稷,只能请皇后殿下支撑病体,辛苦一番。”程宗扬板着脸道:“国事要紧,殿下的凤体也要紧。不若请董将军移步,⼊宮觐见。”董卓大笑道:“有何不可?”
“请恕将军甲胄在⾝,难以行礼。”贾文和打断他“还是请皇后移驾。”董卓皱了皱眉头。
自己⼊宮见驾,理所当然,硬着皇后出面,岂是人臣之礼?贾文和面带苦笑,他何尝不知此节?只是眼下实在顾不得了,失了脸面,总比丢了命好。程宗扬打定主意,以拖待变,自然不肯让步。就在双方僵持中,远处的惊呼声越来越近。
忽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赵充国浑⾝是⾎,如同魔神一样策马奔来。他一手⾼⾼举起,提着一颗头颅,一边纵马疾驰,一边放声吼道:“逆贼刘建!已然伏诛!”
他手中那颗头颅因为失⾎而变得惨⽩,但脸上仍然残留着一丝狰狞与狂疯混杂的笑意,正是三⽇前在崇德殿登基的那位“天子”江都王太子刘建。
程宗扬脸⾊终于恢复正常,他长呼了一口气,狠狠攥了把拳头。赵飞燕陷⾝秘境,定陶王落⼊贾文和手中,自己手里的两张王牌全部落空,他都已经准备要跑路了,谁知道峰回路转,生死关头,刘建居然先一步进了鬼门关。
“建逆伏诛!叛军已平!”紧跟着赵充国,传讯的军士纷至沓来,甚至还有几名北宮內侍夹杂其中,他们边奔边喊,将消息四处传开。程宗扬目光一闪,看到人群中的秦桧和单超,不由大喜过望。秦桧跃下马,拱手道:“幸不辱命。”
程宗扬笑得嘴巴都合不拢“真是刘建?不会弄错吧?”单超一边咳嗽,一边嘶哑着声音笑道:“秦先生手刃建逆,岂会有错?建逆的随从、家眷尽被锁拿,如今都押在永安宮內。”
得到单超亲口证实,程宗扬彻底放下心来。刘建一死,胜败立分。伪天子已然授首,董卓这一仗不用打就一败涂地。大功告成,局面已定,他就不信那个贾文和还能翻出浪花来…吧?“老董!”
赵充国叫道:“停手吧!大伙不用再打了!”董卓脸上的肥⾁抖了几下,回头看了贾文和一眼。贾文和笑容愈发苦涩。刘建这头猪,活着坑人,死了更坑人。
这一把真把大家都坑苦了,兵甲声响,华雄带着部下匆忙赶回。只看他的脸⾊,就知道局面已经无可挽回。牛辅从马上探⾝过来,低声道:“趁金车骑尚未回师,先杀出去!”董卓浓密的剑髯微微一紧。
然后挥起短戟“儿郞们!随我回凉州啊!”“董破虏,你可走不得。”随着一声断喝,一直不见踪影的大将军霍子孟闪亮登场。他⾝披大氅,外罩⾚袍,里面穿着一⾝金光灿灿的锁子甲,跨着一匹⽩马,徐徐驶来,⾝边跟着王子方和冯子都等一群家奴出⾝的亲信将领,还有一位布⾐老者,却是严君平。
“屠掠伊阙,杀戮使者,阿附逆贼刘建,”霍子孟厉声道:“纵兵⼊宮,大肆抢掠…董卓,你可知罪?”看到霍子孟,程宗扬气都不打一处来。
这头老狐狸,不知道躲在旁边蔵了多久,大局一定,立刻跳出来摘桃子,这脸⽪厚得简直令人发指。董卓哈哈笑道:“成王败寇罢了!”“你是要带着手下儿郞落草为寇了?”霍子孟说着。
往他⾝后看去,此时董卓⾝边除了贾文和、牛辅,刚刚赶到华雄,还有几十名亲兵,其余人都面露惊疑。凉州军实力未损,但士气低落。他们打着平叛的旗号⼊京,以王师自居。
然而刘建一死,他们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叛逆,这种天堂到地狱的落差,⾜以摧毁一支军队的战斗望和意志,然而在这场叛中,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支品尝到这种滋味的军队了。
董卓一拍脯“一人做事一人当!附逆的事跟他们无关,都是我迫他们做的!”说着对自己一众心腹喝道:“你们…都给我滚!”
“听到没有!”华雄瞋目喝道:“将军让你们滚啊!还愣着⼲⽑!”董卓道:“你也滚!”华雄脖子一梗“我不滚。”
牛辅道:“往哪儿滚?回凉州?一起啊!”“有罪无罪,不是你董卓说了算。”霍子孟道:“有司自会察清原委。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董卓哈哈大笑“你骗娃娃去吧!”⾝陷绝境,尚自桀骜不驯。
霍子孟脸⾊沉,厉声喝道:“赵充国!拿下董贼!”赵充国手一松,刘建的头颅掉在地上,摇晃着滚到一边。凉州军士卒原本已经萌生退意,霍子孟如此相,反而起众人的⾎,不少人又重新握紧刀。
“霍大将军好狠的心思,”秦桧低声道:“要将凉州军一网打尽,半点余地也不肯留。”程宗扬也暗自皱眉,这老狐狸的什么心?王蕙闻讯出来,此时与夫君四手握,眉眼间笑意晏晏。她双目一转,柔声道:“也许霍大将军早知凉州军在侧呢?”
程宗扬心下一动,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董卓手下毕竟几千号人马,在外郡倒也罢了,兵锋直抵伊阙,怎么可能瞒得过在洛都深叶厚的霍子孟?老霍伺伏在侧,一直不肯露头,八成就是因为没摸清凉州军的虚实。问题是他不露头就算了。
甚至连口风也不露,把自己都蒙在鼓里,这算是什么事?让自己出头火拼,他好坐收渔人之利?赵充国难以下手,跟随霍子孟来的一众将士倒是跃跃试。
只要拿下董卓,无论是死是活,都是大功一件,将来论功行赏,⾜以封侯。贾文和勒住定陶王的脖颈“都给我退下!”说着又吐出一大口鲜⾎。
“都退下!都退下!不得妄动!”严君平张臂拦住众人,扭头叫道:“贾文和!你放开定陶王。老夫以命担保!绝不会让你们吃苦头的!”
“以命担保?”贾文和大笑起来,苍⽩的脸上也多了一丝⾎⾊,他仰天叹道:“出师未捷,功败垂成,天命如此,为之奈何?”
“正是如此!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严君平喊道:“如今人事已尽,当听天命!董破虏,切不可一误再误啊!”董卓道:“汉德虽衰,天命未改。
老夫本来就没打算造汉室的反。”“你知道就好!”严君平道:“董破虏!贾参军!切不可再错下去了!”
场中一片寂静,在场众人都在等着两人的回答。赵充国不想打。凉州军斗志已失。程宗扬等人是因为定陶王还在对方手中,投鼠忌器。霍子孟不动声⾊,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虽曰天命,无非人事。”贾文和道:“诸位以为大局已定,以贾某看来,为时尚早。比方说…”贾文和笑道:“我这一刀下去,会是什么样?逆贼刘建授首,定陶王紧跟着又没了,霍大将军,要立谁当天子呢?伤脑筋啊。”
严君平颤声道:“你可别来啊!”“五十匹马。六个时辰。”贾文和道:“过了伊阙我们就放人。你们要觉得换个天子更方便,尽管动手。”程宗扬靠在郭解⾝边,低声道:“有没有机会?”郭解摇了头摇。牛辅、华雄一左一右,前面还有个董卓,而贾文和的刀锋就抵在定陶王的颈上。
“⻩口小儿,”霍子孟森然道:“乃翁未曾教你,我汉国律令,贼人劫持人质者,不必顾忌人质命,一并处死!”“诸位尽可一试,”贾文和道:“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霍大将军,请。”
霍子孟目光微闪。严君平急道:“霍公!”霍子孟此时也是骑虎难下。贾文和劫持了定陶王,却把定陶王的生死放在自己手上。若是杀了定陶王,自己与长秋宮必生嫌隙。可真要放了他们,以董卓的狂悖,贾文和的奷诈,一旦虎归山林,鱼⼊大海,将来必成大祸。
“老霍!”严君平唯恐霍子孟狠下心肠,一声令下,⽟石俱焚,他顾不得体面,一手扯住霍子孟坐骑的缰绳,急声喝道:“长秋宮尚在!”
吕氏已然失势,皇后赵氏垂帘势所难免。何苦在这种要命的关头得罪赵氏?霍子孟思忖片刻,开口道:“此事非老夫一言可决。当请宮中圣谕。”程宗扬脸⾊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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