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下)
初秋时节,是燕云荒原里惟一的雨季,作为燕雨云水量最丰沛的燕语⾼地,河流、湖泊星罗棋布,也有相当多的水流入楚布河下游的河段。许多部族都会趁这个季节,迁到楚布河东岸的低岭地域游猎。
河水刚能覆盖河床,白⾊的石头溅起如雪一般的白沫,素鸣衍站在西岸的千年废堤上,极目远眺,在他的视野里,一群金⽑独角羚的荒兽正在安静的栖息在初秋生新的草地上,它们无声无息的吃着青草,有些屈膝跪在地上,陷入短暂的睡眠,但是头还保持昂立警惕的势姿,这是一种全⾝披満金⾊长⽑的荒兽,贴着头颅向后生长的长颅角呈柔和的白⾊,角非常纤细,也非常的美丽。
几乎有一千头之多,素鸣衍心里计算着。一头幼兽脫离兽群独自来到水边,轻盈的跳下东岸的废堤,蹲在素鸣衍⾝边的紫狻低沉的发出一声吼叫,幼兽抬起头颅,一对兽眼天空一般湛蓝,蔵着对贸然闯入它们领地的人与兽感到疑惑不解,一只白⾊的角蹄踏在浅水里,远处的兽群已经感觉到危险,惶然聚集起来,数头健壮的雄兽迅速向水边奔来,站在东岸的废堤上,威示性的发出吼叫。
青菱轻抚小紫狻的颈⽑,让它安静一些,不要将兽群惊走。金⽑独角羚是南燕云最美丽的荒兽之一,纯正的金⾊,洁白如软玉的颅角、角蹄,湛蓝⾊的天空,草清⾊地大地。兽群风流云散一般的在楚布河短暂的丰水期出在河滨的草地上。
夜⾊染蓝流水,远处的号角声悠扬传来,音⾊悄然溶入浅夜,号角地音响与其他任何一种音响都略有不同。仿佛一条泛青⾊的薄冰浮在水边的藻间。当号角声弥漫过河水,东岸的金⽑独角羚都一齐向号角声响起的地方昂起头颅,刹那间静止不动,仿佛千年地雕像一般。
稍顷,号角最后的余韵融入淡淡的夕阳。兽们都随即转⾝,朝东边的群山奔行,蹄音就像楚布河水激起的白沫,在魔咒一般的号角声中,渐行渐杳。
青菱诧异的转过头,在淡淡地暮⾊里,厄喀德纤细卓约的⾝姿倒映在流彤一般的晚霞之中。她手里拿着一只行军用的号角,她专注的注视着兽群消失的方向,美丽而神秘。
“役兽术?”青菱好奇地问道“这就是役兽术发出来的魔音啊!”转瞬间又笑了起来“青叶他们要白忙一场,真是太好了。”
素鸣衍笑了笑。转⾝向厄喀德走去,倒没有想到她还能如常施用役兽术。一名武士惶惶不安的站在她的旁边,想必厄喀德手里的号角是他提供的。素鸣衍挥了挥手,让武士拿着号角退下去,不解的看着厄喀德的眼睛:“你为何暴露自己还能施展役兽术的事实?”
“即便阁下也有不忍心伤害的对象吧?”厄喀德声音淡漠,美丽地眸子看向别处。
“对我而言,取舍而已,不为小仁而害大义,”素鸣衍微微一笑。说道“我想这些道理,是为全部众之性命而致全军溃败的你所不懂的。这般美丽的荒兽说来谁也不忍心杀屠,但是部族的生存先于一切,何况到缺水的季节,这些美丽的荒兽也会为了有限的水源,毫不留情的将多余的族类驱逐出兽群,兽群之间也会为了有限地水源进行腥血的争夺。”
青菱呶着嘴,她本想借这个机会求殿下针对金⽑独角兽颁一道噤狩令。
厄喀德的嘴角微微菗搐了一下,素鸣衍的话刺到她的痛处。她转⾝定睛看着素鸣衍:“帝国的军队没有溃败,一切都是阁下在欺瞒我。”
“你是盅惑我的部众,还是从细枝末节看出什么?”素鸣衍笑道“不论如何,你被囚噤的命运终究改变不了。”
诸女中,惟有青菱知道厄喀德真正的⾝份,每次都异常好奇的凝视着厄喀德,实在想像不出她纤细柔弱的⾝体如何拥有比尤溪、岐伯还強横数倍的力量,天榜人物列来是被称为最接近神祗的人。
厄喀德淡漠的看着素鸣衍,说道:“帝军国队南征,似乎轻视了阁下,才使得南征的途中生出这些波折来。”
“说起轻视,我看我们对贝迦的情况更陌生一些,即便是这次入侵,贝迦也没有倾尽金力啊,难道贝迦人的生性就是掠夺加破坏吗?”
“青岚不过是窃居帝国的领土,帝国自然是将青岚人驱逐出去为最终目标。”
“当年驱逐渎神之民的可是教廷啊!”素鸣衍轻笑起来“贝迦人原来是忌讳教廷的力量,是啊,摩诃正教雄立中陆将有五百年,谁晓得五灵之塔里蔵着多少名天阶术士?不单你们贝迦人,连奔雷原的羲人也不敢轻下贺兰山呢。”
想起格图南城惨烈的一幕,厄喀德的脸⾊有些苍白。天阶武士虽然有着更強悍的⾝体,但是单纯以伤害力计算,还远远不及天阶术士,摩何正教雄立中陆数百年,虽然说现在正走入暮途,这只是因为陈旧迂腐的教条受到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的抵触,特别随着青岚地方势力的崛起,令教廷对青岚朝政的影响力也降到最弱,但是并不意味着教廷绝对实力的倒退。单以绝对武力比,教廷仍拥有可以震慑羲族等強势种族的力量,只是在五灵之塔修行的苦修们不会轻易为外界的事务⼲扰罢了。也就是说,就算贝迦人攻占青岚所有的疆土,却未必有把握最终攻克帝都,毕竟帝都北面的鹿野苑才是教廷的中枢所在。
素鸣衍不清楚贝迦人的真正实力,贝迦人攻破河曲,而不占领河曲,说明贝迦人对燕云没有领土上的野心,所以贝迦人还不是素鸣衍所迫切要考虑的敌对势力。但是事情总有变化的过程,一旦羲族的势力在己族的继承之战中损失惨重,对贝迦人不再有足够的震慑力,贝迦人会不会考虑入进北燕云?北燕云属于翳云河上游流域的边缘地区,分布着大片的⼲旱性草原,也生存着一些游牧部族,河曲郡目前的军事力量也阻止不了贝迦人再度从驱逐之路入侵。
一旦贝迦人控制翳云河的上游地区,入进北燕云,羽嘉的处境就会越发的困难与危险。
素鸣衍将內心的担忧蔵在深处,细观厄喀德的神⾊,来推测贝迦人对燕云荒原的决策,某种程度上,素鸣衍更希望摩揭氏能成功的将势力渗透到河曲郡去,也只得摩揭氏这样強势的家族才能抵挡贝迦人的再次入侵。
马队出现在东岸的废堤上,风马兽的银角在渐深的暮⾊里熠熠生辉,武士牵着风马兽渡过浅水,卢青叶将⾝上的弓箭解下来,小步跑了过来,边走边大声抱怨:“眼看合围就要完成,独角兽听到号角声,从缺口处跑了一⼲二净…”作为知道厄峻德⾝份的几名⾼级将领之一,卢青叶內心并没有太多的抱怨,尊敬強者本就是黑砾原的传统,给素鸣衍行过礼,朝青菱挤挤眼睛,示意他也是有意放过美丽的独角兽。
素鸣衍望着马队方向,问道:“有几名陌生人随你们回来?”
“他们四人啊,哦,”卢青叶回头指着队列左侧的几名武士“路上遇到的,他们说错过宿头,我便领他们到营地来,还说有好东西要献给殿下。”
那四名武士看见素鸣衍、卢青叶看向他们,朝这边笑了笑,将解下的马鞍放到草地上,就大步朝这里走来。
素鸣衍眉头微微皱着,喃喃自语:“他们⾝上的铠甲未免太旧了…”确实这几名武士⾝上的铠甲给人十分陈旧的感觉,仿佛在某处放置了数百年的时间,要不是铠甲的材料十分⾼级,数百年的时间就足以让一套铠甲变成一堆尘土。
“叫他们停下来。”素鸣衍眉头一扬,将腰间系着的长击刀横到胸前,紫狻也感觉到四名武士⾝上的危险气息,烈猛的发出一声咆哮,惊天动地,颈间的紫⽑像针一样竖起,兽嘴张开,噴出一道紫⾊的光柱,化出一道电光击向当前的一名武士,转瞬又闪出两道強光,连续击中后面的两名武士。
足以将硬坚的山岩击成齑粉的紫⾊闪电只将四名武士阻了一阻,攻击力最強的第一道闪电只让为首的那名武士打了踉跄,看不出他有受到伤害的迹象。
素鸣衍大喝道:“护青菱她们离开。”子套长击刀,朝四名武士怒冲过去,贯注檀那逆鳞劲的长击刀化成一道金⾊的电光。侍卫营的武士正从两侧围来,素鸣衍必须为青菱、厄喀德的安危赢得一瞬的时间,紫⾊也化作一道紫光紧随素鸣衍扑出。那四名武士见素鸣衍主动扑来,便站在原处,将手中的刺矛丢掉,在一阵清脆的暴响中,四名武士的⾝体暴长,将他们⾝上的铠甲挣破,变**⾝蛇尾的巨形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