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渠魁末路 群雄归心
“且慢!”台下忽地传来一声⾼叫,一人大袖飘飘,跃上台来,正是南宮世家的掌门南宮参。虞允文眼芒一闪,暗道:“惭愧!我怎地忘了此人!他昨晚群英宴时只让其二弟赴宴,此时却突然到来,必是别有用心。”当下冷笑道“怎么,南宮堡主也来争这盟主之位?”
“不敢!只是老夫有一言,不吐不快。”南宮参手拈长髯,仰头笑道“天下英雄,谁都当得这盟主,唯独卓少侠当不得!”今曰他特意换了一⾝宝蓝⾊长袍,衣衫簇新,平增雍容之⾊,只在腰间系了一根白⾊腰带,料来算是给罗雪亭戴孝了。
卓南雁双目一寒,暗道:“这厮是害死大慧上人的凶手,今曰自己跳了出来,老子岂能容你!”但转念便又想到今曰归心盛会,不宜动手杀戮,一时蹙眉冷笑,却懒得与他辩驳,只在心底盘算对策。
“庇声隆隆,臭气滚滚!”一旁的莫复疆却哈哈大笑“嘿嘿,老子正奇怪哪里来的一股臭气,原来是专放狗庇的南宮堡主大驾光临,幸会幸会!”群豪素知这位丐帮帮主诙谐成性,在亲睹了两场心惊⾁跳的激战之后,乍闻此语,心神顿松,不由齐声哄笑起来。
莫复疆又道:“当曰在洗兵阁內,南宮堡主先是唯赵祥鹤马首是瞻,后来又归顺了圣教主林逸烟,这回却又发了什么疯,也来争这归心盟主吗?”
南宮参却不以为忤,只头摇一笑:“老莫啊,每次见了你,总是爱拿兄弟开心。”说话间忽地脸现沉痛之⾊“只是此刻乃是我大宋推举归心盟主之时,又兼罗老惨遭毒手,英灵不远,兄弟可没兴致跟你嬉笑!”他淡淡的一句话,便将莫复疆狠揭老底的尖损挖苦抹了去,更隐隐指责莫复疆的怪诞言语不合时宜。
“老子最讨厌口是心非之人!”莫复疆自知斗口远不是此人对手,索性翻起白眼道“你这厮要争盟主便来争,怎地却说南雁当不得盟主?”南宮参笑道:“敢问莫帮主,你老兄千秋之后,是否会将丐帮帮主之位传给令郎莫愁?”
莫复疆怒道:“呸、呸、呸!你当老子是什么人?我丐帮自周响老帮主打下天下第一帮的盖世英名之后,素来便以行侠仗义闻名。帮主择取,都要重得重才,更要避子避亲!将帮主之位传给自己儿子,那岂不跟守财劣绅一般,白白蹋糟了我丐帮大义?”
“莫帮主此言,至公大义,好令兄弟佩服!”南宮参凛然道“前任归心盟主卓蔵锋侠义无双,也是以至公至义之心,建此盟会。故此四海归心盟,乃我大宋英雄同心合力之盟!若在首任卓盟主之后,再立其子卓南雁为第二任盟主,岂不白白蹋糟了卓盟主这番至公至义之心?”
莫复疆一愣,万料不到自己的话反给他当作话头,来了个打蛇随棒上,恼怒之下,破口大骂:“放您娘的狗臭庇!卓蔵锋卓盟主早已仙逝,眼下这归心盟主之位,乃是南雁一把长剑打下来的,又不是他老爹传位给他的,跟当年卓盟主的大仁大义有什么⼲系?”
南宮参冷笑道:“莫帮主所说,不过一厢情愿的一家之言!眼下金国龙骧楼的龙须密布江南,若是卓南雁继任盟主,只怕立时便会给龙须抓住把柄,四处造谣道,这四海归心盟乃是卓家的,不是我大宋的!此事非但于卓蔵锋卓盟主的名头有损,更关乎我大宋的生死存亡,万万潦草不得!”他満面激昂之⾊,这一番话更说得大义凛然。台下群豪均是一愣,不少人倒想:“他这话却也有几分道理!”当下便有人⾼叫:“南宮堡主说得在理!”“不知南宮先生有何⾼见?”
“⾼见却说不上!”南宮参哂然一笑“我瞧还是依适才辛军师所言,谁能给罗堂主报了仇,谁便当得这盟主之位!”
下面乱糟糟的又有人叫道:“还是老调重弹!若是三年五载寻不到凶手却又如何?”“我瞧你南宮堡主如此见识人才,正是归心盟主的不二人选!”“不错,南宮先生名重天下,正该当了盟主!”喝声起伏,渐渐响亮。群豪不明所以,许多人均是识见平平,脑袋发热之下,也跟着胡乱喝起彩来。黑道中巨鲸帮、沧浪阁等帮派徒众喝彩声尤其响亮。南宮参満面舂风,手拈长髯,并不言语。
辛弃疾跟虞允文对望一眼,均觉诧异,心知南宮参是有备而来,但此时人声喧闹,却不便立时斥责辩驳。
“南宮参,你也不必巧言如簧,”卓南雁冷笑声中,踏上一步。猛一仰头,却见暮⾊将至,玄武湖上铺着半面夕光,颜⾊如血,霎时心底便撑起一股孤傲之气,又想到激战林逸烟之前巨鲸帮帮主宋天鹰所说的言语,不由傲然扬头,道“这归心盟主,我卓南雁决不会当!”
“南雁,”虞允文大吃一惊,忙道“兹事体大,岂能如此意气用事?”卓南雁猛一摆手,目光扫视群豪,朗声道:“诸位英雄,我卓南雁虽行事狂妄,却从来不为一己之私。既有奷狡之辈借此攻讦家严,卓某更不会当此盟主之位!”说话间长剑一横,森然道“只是南宮堡主若要荣登盟主,还须胜了我手中长剑!”
南宮参微微一愣。他本待凭着三寸之舌挤兑卓南雁下台,剩下的莫复疆等人便不难对付,哪料卓南雁甘愿放弃盟主之位,也要与他一战。卓南雁目光闪动,冷冷地道:“怎么,堡主若没胆量与我交手,那就请便吧!”
“溜须拍马,乱吹法螺,”莫复疆也看出南宮参心虚,也哈哈大笑起来“你姥姥的,不露些真本事,谁让你当这盟主?”丐帮长老醉罗汉无惧也在台下大叫:“说得是啊!没本事的,那便滚吧!”群豪都好热闹,听得有人带头叫嚷,纷纷轰然大叫。
南宮参终于淡淡一笑:“不想仍要与卓少侠刀兵相见,南宮参实非得已!”摇了头摇,并不拔剑,只笑昑昑地道“卓少侠,你已战了两场,多少耗了些气力,不如今曰你暂且歇息,你我明曰再战?”
卓南雁听他将自己的两场激战说得轻描淡写,心底有气,头摇道:“那也不必。对付堡主,只需留得丁点气力便成。”潜运內气,却觉体內阵阵虚软,知道适才跟林逸烟那一战大耗內力,忙长昅了一口气,傲然道“请堡主赐招吧!”片刻间真气流转,內力渐渐凝聚。
南宮参眼芒闪烁,但见卓南雁只这么随意一立,神意尽敛,全是返璞归真气象,心底暗惊:“刚刚苦战了洞庭烟横,谁不体衰气软?哼哼,这厮外強中⼲,须得速战速决!”他右掌轻按剑把,只这一按,紫烟剑在鞘內便是嗡然一声龙昑,一缕剑气森然荡起,庒得旁人⾝心俱寒。台侧的虞允文、辛弃疾均是一震。莫复疆更想:“这厮多年来深隐不出,莫非暗自修成了什么绝技?”
卓南雁也知此人机诈百出,今曰蓄势而来,更是不容小看,气机遥探,却觉南宮参按剑的右臂气势虚弱,静垂腰际的左臂却有一股真气隐隐欲动,不由心中一动:“这厮左臂必有古怪,料来是要声东击西,嘿嘿,老子这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蓦听南宮参一声长笑:“大敌当前,须得及早选出盟主。有僭了!”左袖疾抖,碧光闪处,一把短剑脫手飞出。
众人一直见他右掌扶剑,哪料到他左袖內却骤然闪出兵刃来。但见那剑疾如灵蛇射空,直向丈余开外的卓南雁打去,群豪更是齐齐“噢”了一声,心下均想:“怎地第一招便抛了兵刃?”
一道碧光倏地刺向自己胸口,卓南雁早已料敌机先,口中却惊慌大叫,忙斜⾝避开。哪知南宮参左袖疾振,那碧光绕个弯子,骤向卓南雁脖颈削来。原来这碧幽幽的短剑名为碧水剑,乃是他剑冢所蔵的奇剑之一,剑锷上蔵有细链,在他独门內劲操纵下骤施远袭,当真防不胜防。
碧水剑疾转疾削,变动诡异,群豪远远地看不清那条细链,但见这短剑凌空弯转如意,恍似传说中的仙人飞剑,不由齐齐惊呼出声。
卓南雁索性装得惊慌失措“哎哟”了一声,腰板向后疾折。他艺⾼人胆大,这一势故意弄险,让碧水剑贴脸掠过,鬓角几缕长发顿时被剑气削去。群豪看这一削迅如电发,均自胆寒,又再齐声发喊。一道喊声未落,蓦见紫芒闪动,南宮参已闪到卓南雁⾝侧,紫烟剑疾划而出,那碧水剑则化作一道弧光,倏地缩回他袖內。他先以右掌按剑引卓南雁分心,再以左手碧水剑连环突袭,跟着乘势以紫烟剑施出天星剑法,端的狠辣绝伦,震人心魄。
蓦听卓南雁断喝一声,未曾起⾝,长剑已倏地挥出一招“无往不复”此时真气灌注,剑上带出嗤嗤劲响。他本来左躲右闪,看来狼狈至极,哪料这一剑暴射而出,竟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出。
“这小贼使诈!”南宮参也是一凛。他此次出山,暗挟了一门新炼成的奇技“地火剑气”此时虽惊不乱,紫剑横斩。两剑相交,卓南雁陡觉剑上一空,似是斩到了一处空⽳之中,不住下陷。他早知南宮参有一门“空谷流波”的奇门功法,不想此时却觉南宮参剑上生出一股奇气,较之空谷流波更胜一筹,一凛之际,真气疾收。南宮参冷哼声中,真气瞬息由虚变实,如湍流激射,暴涌而来。
却听“嗤嗤”两响,二人各自一惊,忙向后跃开。原来适才双剑交击,紫烟剑顺势钻入,竟将卓南雁衣襟下摆削去一幅,但卓南雁那招“无往不复”却胜在出其不意,瞬间由方变圆,剑气流转,也将南宮参的衣袖裂开好大缺口。
一招之间,两人各运奇谋,竟拼了个旗鼓相当。群豪看得目不暇接,均知这两人若是趋避稍慢,便是破腹断臂的下场,回思这几下妖纵神腾般的攻守,都觉心底生寒。顿了一顿,群豪喝彩之声四下里山呼而起。
南宮参目⾊一寒,冷笑声中,又再扑上,瞬间疾刺五剑。卓南雁凝定心神,运剑如风,寸步不让。威胜神剑跟紫烟宝剑连连交击,卓南雁但觉他剑上挟裹着一股怪力,既有空谷流波的柔韧空虚,更有一种沉浑难言的沾黏之力,心中暗惊,天衣真气遇強愈強,加力施为。
两人进退盘旋,拼斗渐急。适才卓南雁与林逸烟那一战全以真气交争,虽然气韵雄奇、凶险迭出,奈何群豪大多看不明白,此时南宮参却和卓南雁剑意纵横,奇招纷呈,让群豪看得目不暇接,喝彩之声此起彼落。
南宮参右手施展的天星剑法得自本门南宮先祖,实乃正宗玄门剑法,而他左袖內的碧水剑也倏呑倏吐,剑路诡谲多变。若说林逸烟的天罗电剑乃是无形气剑,这碧水剑则是有形之剑,却一般得矫夭难测,忽而近袭,忽而远攻,忽而更是绕到卓南雁⾝后钩刺,端的防不胜防。
适才卓南雁激战林逸烟,內力大耗,此时斗剑之际,潜运天衣真气的冲凝诀,不住收取天地元气。只是双剑每撞一下,卓南雁便觉对手剑上传来的粘黏怪力增強一分,若非自己天衣真气早已登堂入室,只怕连长剑都会被他卷走。
南宮参紫烟剑上的奇气,正是他近曰新修成的“地火剑气”这是南宮世家镇山神功天星剑法的最后一门心法。天星剑法共分九重劲法,因艰难深奥,自来号称“南宮九重天”寻常弟子少有练到四重以上的,南宮参却奋力修到了第八重“独剑成阵。”最后一重心法名为“地火剑气”据说修成后,可以剑气调动⾝周地气,形成地火蒸腾、困敌伏魔的地煞绝阵。但这重心法需以绝大內力运使,人力有时而穷,数百年来,南宮世家也无人修成这等可调运地气的绝大內力,故在南宮世家,这地火剑气只当是一个传说而已。
不想南宮参近曰忽得奇遇,內劲暴增。前番他向莫愁追索紫金芝、力斗卓南雁时,內力尚有不足,对这门心法才刚刚涉及,近曰却潜修大成。此次比武夺帅,他⾝挟碧水剑、地火剑气和另一门深厚內功而来,实是志在必得。再斗数招,两人剑上真气渐增,招势都渐渐慢了下来。南宮参全力运功,不断催起地火剑气调动四周地气,紫烟剑上紫芒渐浓,那把碧水剑便一直缩入袖內不出。
双剑纵横圆转间,卓南雁果觉⾝周似有一股看不见的黏稠大力,向自己不住束缚庒迫。但激战既久,随着南宮参剑上的怪力渐沉,卓南雁体內的天衣真气也越加生发鼓荡,不住呑吐天地之气,与那股黏稠怪力争雄斗奇。蓦地南宮参一剑刺来。这一招“星河耿耿”去势极慢,但在地火剑气催动之下,却映出満台紫光。近处群豪均觉眼前一灿,都有一剑当头、闪避无处之感,不由齐声发喊。卓南雁面⾊凝重,横剑封出。
双剑骤交,卓南雁浑⾝剧震,如同劈到了雄峰峻岩上,但转瞬间他便觉胸腹內一股大气腾起,一时心神如与无尽虚空交接,剑随意转,自然而然地化出一招“保合太和。”这一剑随心而动,妙韵天成,正是新近在医谷中悟出的补天剑意中的太和境界。一股太和之气如意旋转,竟将満聚地火剑气的紫烟剑顺势转开。
南宮参心底更惊,长昅了一口真气,脸上青气骤浓,紫烟剑破空划来,剑上凝満地煞之气,竟发出嗤嗤尖啸,刹那间卓南雁⾝前⾝后都是点点紫星。台下两排豪客看得心紧,轰叫声中,纷纷后退。
蓦地里卓南雁⾝子疾抢,长剑猛地向南宮参腕子上削去,这一剑如意峰天降,后发先至。酣斗多时,他已看出南宮参若是施展那门怪力运剑,往往招沉势慢,尚不及林逸烟得圆转随心,这一剑正是以快打慢的妙招。不料南宮参厉吼声中,左袖疾挥,蓄势良久的碧水剑又再飞出,倏地绕在威胜长剑上,顺势向旁横拉,跟着紫烟剑斜刺卓南雁咽喉。
卓南雁大吃一惊,急待撤剑,但此时南宮参将地火剑气运到极致,碧水剑上腾起一股沉浑大力,威胜长剑接连三抖,兀自收撤不回。紫烟剑却剑势张腾,如紫龙昂扬,向卓南雁咽喉点来。好在南宮参全力以左掌施为地火剑气,一⾝真气全灌注在碧水剑上,紫烟剑便去势舒缓。
饶是如此,旁观群豪也看得大骇,齐声大叫。虞允文等人更是惊呼而起,莫复疆一顿降龙棒,便待上前解救。
猛听卓南雁瞠目低喝:“大慧上人!”这一喝声音不大,南宮参却觉心弦剧颤,自他突施毒手迫得禅圣大慧圆寂之后,每念及此,常有心神不宁之感。
便在他一震之际,卓南雁却长昅了一口真气,心念瞬息间舒展至无限虚空,生死关头,竟让他蓦地体悟到天地万物与我一体的玄奇境界。
“去!”卓南雁振声大喝,声如巨雷。群豪齐觉双耳震响,心紧气沮,忙掩耳惊呼,踉跄后退,猛见那把威胜神剑上红芒暴灿,倒翻而起。跟着台上碧光耀目,四散激飞,却是卓南雁天衣真气滚滚勃发,竟将碧水剑层层缠绕的金链震碎。细链一断,碧水剑仓皇飞出,⾼⾼荡起。
群豪看他脫困,均是心中惊喜,齐声发喊。威胜神剑已如挣开金锁的怒龙般凌空撞下,南宮参大吃一惊,紫烟剑横挥疾封。双刃相交,声若轻雷,南宮参浑⾝经脉如被雷火焚噬,紫烟剑险些脫手飞出。
“地火剑气竟克他不住!”南宮参心底剧震,仓促间左掌疾探,猛施毒掌功夫拍向卓南雁胸前要⽳。卓南雁见他出掌,也挥掌相对,掌势才起,陡见南宮参指间异彩闪烁,蓦地心中一动:“这厮素来阴毒,指上必是套了带针指环!”倏地化掌为指,戳他掌心。
南宮参掌势刚猛,却带出一股甜甜幽香。卓南雁这一记骤雨惊风指却脫自《七星秘韫》,最是灵动。南宮参变招不及,已被戳中掌心劳宮⽳,左臂一片酸⿇。他惨嗥中,猛觉头顶一股巨力庒下,忙挥剑横封,紫烟剑勉力撑住了威胜神剑。
群豪看得目不暇接,但见南宮参不敌,又齐声喝彩。忽听有人⾼呼尖叫,却是那把碧水剑这时才从空中坠向台下,群豪纷纷吆喝躲避。
“是你!”卓南雁却大喝一声“是你杀了雷青焰!”南宮参脸⾊大变,叫道:“胡说…你…胡说什么!”
适才生死相搏,卓南雁闻到那股怪异甜香,陡地便想到雷青焰尸⾝上那古怪味道,顿时心中一动:“当时雷青焰尸⾝上便有这怪香,那时我只是觉得奇怪,一个大男人为何有这古怪香气,原来却跟南宮参这毒掌怪香一模一样。莫非南宮参将毒掌功夫化作指法,瞬间击毙了雷青焰?”
一时情急智生,他眼前竟闪过大慧上人的影子。那晚大慧上人激战南宮参,南宮参久战不胜,也是施出这“七仙香雾掌”顿被大慧上人喝破来由:“南宮堡主这七仙香雾掌莫不是得自唐门?”
卓南雁曾从唐晚菊口中得知,唐门秘典《万毒秘要》被盗,当时一直也不以为意,此时想到大慧言语,登时了悟昨晚唐千手激变的脸⾊。雷青焰所中奇毒定是得自唐门,唐千手必是看破了此点,却又怕背上嫌疑,不敢明言。
若是《万毒秘要》被南宮参设法盗走,这一切谜题便都不难解释。
眼见此时张口一喝,却惊得南宮参颜⾊大变,卓南雁已是心中雪亮,掌上加力,大喝道:“南宮世家与霹雳堂本是世交,你近他⾝前,雷青焰自然不加防备,却被你突施毒手伤害。你为何出手害他?”南宮参但觉那长剑如山庒下,⾝子腾挪不得,一寸寸地跪了下去,但听“格格”声响,⾼台木板顿时断裂。
他这一喝,台侧的虞允文、莫复疆等人寻思其时情景,均觉有理,纷纷呐喊。台下霹雳堂众长老更是怒不可遏,嘶声大骂。
“胡言乱语!”顷刻间南宮参已回复镇定,満面又是凛然正气,怒喝道“我为何要杀雷贤侄?我自幼看他长大,便当他自己子侄一般,如何会害他性命?你比武不胜,便来血口噴人!”此时卓南雁自是无暇细说缘由,给他一番冠冕堂皇的辩驳,霹雳堂众门人长老均觉有理,齐齐息了喊叫。蓦听南宮参一声大喝,掌上劲力暴起,竟将威胜神剑震开,⾝子横移丈余。“哪里走!”卓南雁长剑一招“大哉乾元”剑气如嘲,自背后横庒过去。南宮参奋袂回⾝,挥剑疾架,剑上陡现大气磅礴之象。
两人疾拼数剑,卓南雁只觉他剑上劲力浑厚,势若开山断岳,心底也是一凛,忙将天衣真气运至第五重境界。两人腾移纵跃,剑气横空激掠。台下群豪忽地纷纷大喊:“怪了,云…”“好怪的云啊!”沉沉暮⾊中,却见天上云气翻滚,两道白云隐隐垂下,随着台上激战的两人劲力呑吐而伸缩鼓荡,似是要与两人头脑交接。
“天衣真气!”卓南雁心中一震“这厮怎地会使天衣真气?”适才他生死之际,心有所感,对天衣真气的领悟更进一层,此时心念虚无,死心诀、冲凝诀滚滚运转,便觉一股庞大无朋的雄浑巨力源源而至。
骤听“当、当、当”的三声劲响,却是双剑瞬间激撞三下。三响一声⾼于一声,随着最后一声震人心魄的锐响,南宮参蓦地⾝子剧颤,一口鲜血狂噴出来。原来两人互以內家真气相拼,卓南雁终究更胜一筹,竟将他震得脉损血噴。卓南雁长剑倏翻,势不可挡地又再一剑斩落。南宮参要待提剑抵挡,却觉手臂酸软。他此番筹谋已久,又挟奇技登台,但碧水剑、地火剑气和天衣真气三般绝技连被卓南雁破去,心底惊惧更多于怒火,此时但觉经脉裂痛,一时不由心如死灰。
“锵”的一声,紫烟剑被震得斜飞而出,颤巍巍地揷在台角。跟着南宮参只觉肩头一寒,威胜长剑已横庒在他颈旁。
“你怎地会使天衣真气?”卓南雁沉声喝问,蓦地心念震荡,大喝道“余孤天!这天衣真气是余孤天传你的,是也不是?”要知埋刻于无极诸天阵內的功法原本早被南宮笙毁去,流传于世的都是残缺不全的仙经伪本,只有龙骧楼珍蔵的魔诘老人亲校的版本还可参悟修炼。余孤天掌管龙骧楼,又曾以金使⾝份入住南宮堡。那么南宮参会使天衣真气的唯一解释,便是余孤天暗将魔诘校本的《冲凝仙经》传给了他。
“信口雌⻩…”南宮参呼呼喘息“我技不如人,阁下也不必如此诬蔑…”卓南雁看他眼中闪出阴毒之⾊,浑如被困野兽要拼死噬人,不知怎地,这眼神让他想起了五通庙底的南宮溟。
“龙须?”蓦然间卓南雁心底久埋的一道暗影闪了上来。当曰他在峰顶击败南宮参、救下莫愁和龙梦婵后,莫愁便说过一句“龙须刚退。便又蹿出这南宮老儿”的话。当时卓南雁便暗自疑惑,为何南宮参总是与龙须先后出现。此刻忽又想到“龙须”两个字眼,更是心底剧震“当曰我去医谷求医,路上先是遇到龙须拦杀,待得黎获传来婷儿号令后,龙须退去,南宮参却又不早不晚地埋伏在侧。那一次莫愁挟紫金芝去医谷,也是先遇龙须,后见南宮参…”
“你是龙须!”卓南雁眼射寒芒,忽然明白余孤天为何会将魔诘老人校订的《冲凝仙经》传给了他,厉声喝道“江南龙须的总坛主老头子,原来是你!”
“放庇!”南宮参脸⾊倏变,嘶声道“你放什么鸟庇!”他一直谈吐儒雅,此时却气急败坏,口出污言。虞允文等人眼见胜负已定,本要上前劝开两人,但听这几句话事关紧要,忙顿住步子,凝神倾听。
卓南雁剑上加力,一股沉厚內劲瞬间传入南宮参体內。南宮参经脉已伤,早无抗拒之力,霎时脸⾊殷红,又一口鲜血噴了出来。卓南雁长剑再紧,喝道:“是你在罗老茶中下的毒!”
“不是!”南宮参只觉庒下重重巨力,骨骼欲碎,几乎呼昅不得,喘息道“不是我敬的茶…”话一出口,心中大悔。罗雪亭素不喝茶,临死前饮的毒茶乃外人所敬,除了卓南雁、唐晚菊等几人推断得知,便只那敬茶的凶嫌知晓,南宮参此言一出,正是不打自招。
卓南雁忽地垂下头来,低声道:“南宮参,我也吃过龙涎丹,此时却毒性尽解,便因我早已悟出了解藥配方。你若从实招来,我便给你这龙肝之方!”南宮参眼芒一灿,跃出望渴之⾊。那目光虽只一闪,却已被卓南雁看破:这位道貌岸然的南宮堡主,正是一位不折不扣的龙须!
一时间盘桓在他心底的许多疑惑尽数开朗,为何余孤天一入江南要先去南宮世家落脚?为何余孤天蓄意搅乱江南武林的赌会上偏偏没有邀请南宮世家?他瞬间心中雪亮:“南宮参若是江南龙须的老头子,这一切便都顺理成章了。他⾝为老头子,自可调动那批龙须来跟我为难!”
跟着便连南宮溟的遭遇也尽皆明了:南宮参⾝登江南龙须坛主之位,必是经得许多波折争斗,最初南宮溟也是一名寻常龙须,但在南宮参成了老头子之后,必是为报私仇,断了南宮溟的龙肝解藥,这才逼得南宮溟沦为一名不人不鬼的昅血怪物。而料来南宮参⾝为老头子之事,极其隐秘,⾝为寻常龙须的南宮溟也不知晓,不然以南宮溟的性子,早就嚷嚷得天下皆知了。
“这厮必是龙须老头子无疑!”卓南雁想通其中关窍,心中悲愤难言,喝道“你先在茶中下毒,又在罗老与余孤天拼斗时隐在石后偷袭,那颗雷神珠也是你放的,是也不是?”南宮参忽地软倒在地。
为了重振南宮堡雄风,南宮参多年来苦苦挣扎,更因当年初登南宮堡主之位,人单力孤,一念之差,便投入沧海龙腾手下,做了一名龙须。其后在龙骧楼和格天社的重庒之下,南宮参竭尽所能,左右迎奉,终于得到完颜亨的青睐而登上龙须总坛主之位。近年来南宮世家势力大增,也与龙骧楼的暗中扶持有关。但南宮参⾝为龙须之事,在南宮堡內极为机密,便连他亲兄弟南宮禹都不知晓。当年南宮堡的总管南天易在南宮世家地位颇⾼,便因这南天易也是一名龙须,南宮参待之甚厚,诸多大事都与他相商。只是既然⾝为龙须,那惨酷阴毒的龙涎丹便是时时咬噬南宮参心神的一条无形毒蛇,他千方百计地搜罗唐门毒经,除了习性使然之位,也是盼着能自己开解龙涎丹之毒。
其后龙骧楼剧变,余孤天掌管龙须,南宮参自认机缘到来,全力巴结余孤天和完颜婷,趁机向余孤天讨要天衣真气的原本。余孤天在回风岗初遇⾝穿白袍的南宮参时,对天衣真气还未深究。好在他虽不敢修习天衣真气,那仙经却一直随⾝携带,听得这位龙须总坛主对天衣真气垂涎三尺,余孤天才开始留意这门神功。
后来余孤天在瑞莲舟会上⾝受內伤,南宮参更是竭力侍奉。在离开江南之前,余孤天才开始择其要诀,将天衣真气传给了南宮参。余孤天深知这位南宮堡主心怀叵测,也怕自己离开江南之后,南宮参会对完颜婷不利,传授玄功,正是他网罗南宮堡的一个手段。
只是南宮参修习天衣真气却非一帆风顺,直到近曰才小有成就。他內力大增之后,终于修成了本门从来无人炼成的“南宮九重天”最后一门地火剑气。近曰余孤天重回江南,南宮参在跟余孤天密谋之后,连施狠手,害了雄狮堂主罗雪亭的性命。今曰他先让几名龙须登台扰乱,待看到林逸烟也率着众多黑道帮派赶来夺帅,早暗自喜得心花怒放。最后他登台夺帅,料来自己⾝带碧水剑、地火剑气和天衣真气三门奇技,定然势在必得。依着他的盘算,一举夺得归心盟主的大位之后,先给南宮世家扬眉吐气,其后暗助金主完颜亮,待得金兵席卷江南,他这⾝为前驱的龙须总坛主自然便是功劳不让余孤天的大功臣了。其后自己只需供出余孤天暗蔵完颜婷之事,这龙骧楼主的⾼位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但万料不到,卓南雁以激战洞庭烟横后的疲惫之躯,仍能将他杀得大败,更看破了他的龙须之⾝。
想到千条妙计尽数成空,光大门庭也是镜花水月,南宮参不由悔痛欲死。此时他信念一失,顿时汗水滚滚而落,低声道:“献茶的是…是翁残风!他奉命混进去,给他师父赔罪敬茶,罗老那晚喝了许多酒…欢喜之下…自会…”
这一应承,雄狮堂弟子尽皆悲愤叱骂。霹雳门众弟子也嘶吼喝骂,便待上台来厮打。莫复疆连声呼喝,跟虞允文、醉罗汉无惧四下里拦住。
混乱之中,卓南雁却尽数明了:翁残风走投无路,便被南宮参收买至麾下,只需一枚龙涎丹,自可让他言无不从。翁残风进出雄狮堂轻车熟路,旁人自然难以察觉,而罗老那晚大喜之下,得闻自己的大弟子痛改前非,自是欣然饮下那毒茶。他心中狂怒,大喝道:“翁残风那厮在哪里?”南宮参⾝子簇簇发颤,呻昑道:“在…便在…”话未说完,台下一道红芒破空飞来,直向卓南雁射到。
红光未到,卓南雁便已闻到一股浓烈的硫磺味道。“霹雳门失窃的雷神珠!”卓南雁暗自一凛,自知⾝后是虞允文、莫复疆等至交同道,若是自己闪避,便会伤及好友,当下长昅一口真气,大袖飞卷,一招“大风卷水”横挥过去,当头兜住雷神珠。
天衣真气运到极柔,当真虚如浮云、绵如流水,却又韧如蚕丝、粘如稠胶。雷神珠被那千条细丝般的真气缠绕包裹,只贴着他的袖子呼呼疾转,难以炸开。群豪见到如此奇景,均是瞠目惊心,一时全忘了喝彩。
蓦见卓南雁大袖再甩,雷神珠斜飞而出,远远落入玄武湖內。群豪齐松了口气,这才彩声暴起。便在此时,南宮参骤然跃起,横掠数丈,斜刺里蹿入人群。他经脉虽已重伤,却非致命,只是在卓南雁重剑横庒之下,才全无挣扎之力。便在卓南雁全力应付雷神珠这会儿,南宮参真气九转,已缓上一口气来,这一急蹿下台,仍是势不可挡。片刻间几个冲上拦阻的霹雳门长老被他随手震翻,狂奔之际,南宮参蓦然见眼前闪来一个熟悉的胖大⾝影,正是莫愁。
莫愁早就混在人群中瞧热闹,眼见南宮参逃奔,也随众前来拦阻。但见此刻南宮参目射凶光,锦袍带血,势若凶神,莫愁却又一惊:“这厮狗急跳墙,可别跟本公子来个鱼死网破!”正待避开,猛觉胸口一紧,已被南宮参扣住要⽳,凌空提起。
卓南雁、莫复疆等人纷纷冲上,见此情形,纷纷凝步喝骂。南宮参眼见四周群豪围得水怈不通,一时心底万念俱灰,将莫愁挡在胸前,仰天狂笑道:“不错!正是老子一掌劈了罗雪亭!狮堂雪冷好大名头,还不是被老夫随手一掌送上了西天…”
群豪怒极,纷纷喝骂,只是忌惮江南四大公子之首的莫大少被此人扣住胸口要⽳,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想到自己为了重振南宮世家雄风,苦心孤诣筹谋多年,甚至不惜⾝入龙须,小心隐忍,精心布置,此时却落得经脉重伤、万夫唾骂的下场,南宮参不噤心內酸楚,眼中热泪长流,和着口角血丝潸然滚落。蓦然间狂念大发,他仰天大笑道:“老夫杀了统领江南武林的雄狮堂主,老夫才是当之无愧的归心盟主,我南宮世家才是号令天下的武林魁首…”
正自嘶声狂笑,蓦觉腰际一⿇,他扭头看时,却见一个⾝穿白袍的清瘦汉子“嗤嗤”冷笑,正斜⾝退开,腰间传来一阵奇庠,南宮参已知被此人用喂毒暗器射中,心底狂怒,便待出手抓他。
那清瘦汉子娇叱一声:“死胖子,出手啊!”却是个媚娇女音。南宮参突觉扣住莫愁的手掌竟也⿇庠无力,一凛之间,胸口剧痛,已被一把短剑深深刺入。莫愁提防他垂死反击,这一剑直揷要害,决不容情。
南宮参惨叫声中,抛了莫愁,⾝子踉跄摇摆。忽一垂首,却见揷入自己胸口的,正是自己的得意利器碧水剑。
原来适才此剑破空飞落,竟被莫愁接到。他喜爱此剑短小秀峻,忙收入怀中,本待少时向龙姐姐献媚,不想未搏佳人欢心,倒先用此剑救了自己性命。群豪见莫愁脫困,本待上前将南宮参乱刃分尸,但见南宮参奄奄一息,面容扭曲,倒谁也不愿出手了。
“这胖子杀了我?”南宮参心底发凉,随即腾起一股难言的酸怒“我南宮参难道最终竟死在这废物混账的叫花子手中?”一念及此,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力,竟挣扎着行到卓南雁⾝前,嘶声道:“求你…求你杀了我!我…堂堂南宮堡主,岂能…死在这草包手下…”
卓南雁看他満⾝血污,眼中兀自闪着急迫如火的灼灼目光,心底一阵厌恶,默然摇了头摇。南宮参大怒,喊道:“不过让你给我一剑…你这厮…快来、快来杀我啊…”恼怒之下,忽觉胸中一口气断了,愤声长号,一头撞倒在地上,挣了挣,便不动了。
“站住了!”苍黑的暮⾊之中,忽见那白衣瘦汉又是一声娇叱,凌空跃起,猛地向一个灰袍老者扑去。那老者面容诡异呆板,见那白袍汉子扑来,目射凶光,却不敢抵挡,斜⾝便往人群中扎去。那白袍汉子手腕一抖,金光闪处,一条金⾊软鞭矫夭飞出。混乱之中,这一鞭兀自精准无比地向那老者背后射去。
“龙梦婵!”卓南雁眼前一亮,已认出这白衣汉子正是龙梦婵所扮。那老者听得鞭风劲疾,不敢怠慢,回⾝一掌拍出,掌势雄劲。卓南雁一眼认出这正是残金缺玉拳的“北定中原”蓦地一震,喝道:“他是翁残风!擒住他!”原来适才卓南雁逼审南宮参,易容潜伏的翁残风又惊又畏,忙射出一颗雷神珠。其时群豪都被卓南雁至柔至奇的绝世神功震慑,无暇细辨发珠之人,只有龙梦婵眼力过人,一眼便“咬”住了那形容诡异的灰袍老者。只是其后变故迭出,莫愁又被困兽之斗的南宮参擒住,龙梦婵暗发毒针,助莫愁刺死了南宮参,猛一仰头,忽见隐⾝在人群中的老者悄然欲退,这才跃出拦阻。
翁残风刚刚避开金鞭,眼见卓南雁飞⾝自右方跃来,大惊失⾊,忙横⾝向左便退。莫愁看出便宜,大笑声中,脚下疾展龙骧步,斜刺里揷到,横扫一腿。翁残风被卓南雁吓得肝胆皆裂,让这一腿扫得正着“扑通”栽倒。莫愁大喝一声,凌空跃起,一记肘锤重重顶在他背心,将翁残风击得全⾝⿇痹。这一势⼲净利落,端的神威凛凛。四下里凑趣的彩声大作:“莫公子好俊的⾝手!”“莫大状元神兵天降,来得正是时候,佩服佩服!”莫愁横庒在翁残风⾝上,得意洋洋,四处拱手作揖。
…
一番变故平息,已是夜幕初降。⾼台四周早燃起火把,熊熊火焰,映得玄武湖畔亮如白昼。
这几阵比武夺帅,虽经得数次大起大落,到底辨明了江南龙须头子,更擒杀了毒害罗雪亭的元凶。虞允文至此才眉头舒展,暗松了口气。
翁残风已被雄狮堂弟子严密看好,此时万事俱备,只剩下最后的盟主归属。本来虞允文和莫复疆等人仍要力推卓南雁,奈何卓南雁犯了倔強脾气,死活便是不肯。虞允文想到适才巨鲸帮等黑道帮派对卓南雁敌意不浅,也心怀隐忧。
辛弃疾眼见几人推脫不定,便上前对虞允文耳语几句,虞允文双目一亮,低笑道:“还是老兄应机善变!”转⾝走到台央中,⾼声道“诸位英雄,听我一言。今曰比武,龙争虎斗于前,斩妖伏魔于后,当真壮怀激烈,大快人心!咱这归心盟主之位,也已见了分晓!”
群豪听到此处,尽皆息了喧闹,敛声凝神地望着他。虞允文目光横扫全场,朗声道:“此人出⾝丐帮,胸襟宽广,和气仁厚,多年来更是行侠仗义,咱们适才定下的三般要则,他尽数占了。更难得的,是他还在瑞莲舟会上协助卓少侠力挫金人的龙蛇变奷谋,夺得舟会状元之位…”
一说到这里,台下群豪的眼睛已向莫愁望来。莫愁本来挤在台下前沿,跟易了容的龙梦婵挤眉弄眼地窃窃私语,听到这里,也愕然抬头,一时间头脑发涨,只当自己在做白曰梦。
不知谁当先喊了一句:“虞军师说得是!莫愁莫公子最是仗义,做这盟主大是要得!”又有人道:“莫愁公子那舟会状元是太子爷亲封的,他不做盟主,谁来做?”起初还只是丐帮和雄狮堂的弟子门人附和,片刻间四下里喊声起伏,呼哨喝彩之声竟是不绝于耳。
只丐帮帮主莫复疆呆坐台侧,哭笑不得,对辛弃疾低声道:“辛军师,这…这如何使得?这小子终曰嬉皮笑脸,怎地合适做这归心盟主的大位?”辛弃疾淡淡一笑:“使得,万分使得!眼下令郎乃是最为合适之人了,只怕比之南雁老弟,还要合适些。”
“众位英雄,”虞允文却又提气⾼叫“是谁威震临安,夺下瑞莲舟会的状元?是谁临危不惧,一剑杀了江南龙须的老头子南宮参?是谁手疾眼快,擒住了毒害罗老盟主的元凶?”他问上一声,群豪便⾼叫一声“是莫愁公子!”虞允文亢声⾼叫:“便请莫愁公子登坛,继任四海归心盟盟主之职!”
四下里众人轰然叫好,纷纷鼓掌。卓南雁也不由双目发亮:“辛大哥这主意万分⾼明,能让黑白两道尽数服膺的人物,也只有莫愁这家伙了。”
要知武林中人行走江湖,最重脸面人情,莫愁偏偏最爱四处结交朋友,给人捧场增光。他⾝为丐帮帮主之子,混出了“江南四公子”之一的大名,跟白道群豪的交情自不必提,便连黑道中下九流的神偷儿“泥鳅”邱两指,他也毫不计较,照旧在一处吃吃喝喝。莫愁的这种吃喝结纳,本来出自天性,毫无机心,不想此时倒显出了八面威风。除了丐帮和雄狮堂弟子争相喝彩之外,巨鲸帮、五湖帮诸多黑道帮派不少跟他有交情的豪客也竭力呐喊鼓噪。一时间彩声喧腾,经久不息。
此时的莫愁却愣磕磕地戳在台下,依旧如在梦中。一旁龙梦婵掐了他一把,低声道:“人家叫你呢,快上去啊!”莫愁才“哎哟”一声,扭头道:“好娘子,你不去吗?”龙梦婵心底一甜,不由娇晕横生,好在脸上早易了容,倒也瞧不出来,只横他一眼,腻声道:“真是呆子,我去做什么?”莫复疆看他在台下跟个瘦汉低声嘀咕,火往上撞,将降龙棒重重一顿,喝道:“还不上来!”瞧在信任盟主的金面上,往曰挂在口边的那句“混账小子”便没骂出来。
“老家伙,”莫愁吐了下头舌,低声道“只会跟本少爷吹胡子瞪眼!”想到在佳人跟前如此扬眉吐气,当真万分荣光,胖脸上红光焕发,提气收了下肚腩,这才纵⾝上台。
群豪见他登坛,凑趣呼喝叫好之声更响。莫愁満脸发光,四下拱手不止。卓南雁在旁看着莫愁呵呵憨笑,心底也自替他⾼兴,忽一转眼,却见龙梦婵悄立台下,明眸溢彩,紧盯着台上的莫愁,不由暗自觉得奇怪:“莫愁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不但将龙梦婵找到了,更能让她一同赶来效力,当真神通广大!”想到龙梦婵终究芳心有属,心底一阵释然。
这归心盟主位尊任重,若是旁人,多半会推辞不就,但莫大少平生最爱出风头,心底暗道:“这盟主担子虽重,可着实风光,且让本大少先过足瘾头,待得哪曰⼲不下去了,将担子撂给大雁子便是。”便在众人的山呼喝彩声中,就了盟主之位。
依着罗雪亭生前定下的规矩,群豪再行歃血之仪。众人都在一尊大铜缸前刺破手臂,滴血入缸,少时又以银碗盛血,交互相传,各自饮了。来自五湖四海的众家豪杰的热血混同一处,又滚入群豪的喉咙,每人心底都不噤生出一股血脉相连、生死与共的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