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阶段测验(上)
“三大钱儿卖好花，切糕鬼腿闹喳喳，清晨一碗甜浆粥，才吃茶汤又面茶；凉果炸糕甜耳朵，吊炉烧饼艾窝窝，叉子火烧刚卖得，又听硬面叫饽饽；烧麦馄饨列満盘，新添挂粉好汤圆…”
清代这首《都门竹枝词》，真是听听都让人有舌底生津的感觉。其实，这词里提到的许多古早时期的京北小吃，现在很多真味都已经找不到了，満大街都是耝糙的汉堡、披萨、薯条可乐。
西方人的连锁经营、包装精美、快捷卫生，打败了传统小吃的真心真意真材真料真味道，想想也真令国中人黯然。
即使有些地方有类似王府井这样的美食街一类的去处，也是些被改良的一塌糊涂----为了卖相好看大做表面工夫，为了节省成本用食用香料、⾊素来代替传统的那些天然食材、佐料，吃起来一股现代化的怪味，准确说：就是铜臭！
一般来说，只有初到京北的外地人，才会去王府井美食街吃小吃----由于王府井步行街实在名气太大了，全国中的人不知道别的，一说京北就是西单王府井。
所以无数外地游客吃了难吃的要死、贵的要死、分量少的要死的王府井小吃，都气得要死要死的，大骂京北小吃都是骗人糊弄事儿的，徒有虚名…
其实不然。真正了解京北的人都知道，王府井美食街的存在，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骗外国人的美钞欧元的----国中人的小吃吃到他们嘴里，好吃不好吃他们也分不大清楚，吃得就是个新奇而已；反正那些鬼子有钱，而且不用指望他们成为回头客；一锤子买卖没别的，可劲忽悠呗！
可对于真正懂吃会吃地人，那些装潢漂亮门楣显赫的地方，从来不是他们的选择。
方展宏这土匪。上学地时代就是生学中出了名的老饕，可着这四九城哪儿有好吃的，不用出租车。他耸耸鼻子闻着味儿就寻去了，不管哪个犄角旮旯。
在京北要吃正宗的京北小吃，东华门夜市算是一处；护国寺小吃是一处；还有什刹海一条街、北海仿膳、九门、锦芳什么地，这都是数的着的老店。
其他的老字号。象什么爆肚冯的爆肚、小肠陈的卤煮、天兴居的炒肝、锦馨的豆汁和焦圈、不老泉的冰糖葫芦和蒸饺、都一处地烧卖、全聚德的烤鸭、东来顺的涮羊⾁、天福号的酱⾁、隆福寺的灌肠…
方展宏带小小去的，则是大名鼎鼎的南来顺。
老京北名吃，有名地有“三顺”：东来顺的涮⾁，西来顺地烤鸭，南来顺的小吃。
想当年，南来顺也不过是“两把刀八根绳”起家的民回们经营的小本清真小吃而已，可今天已经发展成集团化经营----东西可一点不比王府井的便宜，但是味道却是公认地地道正宗，决不蒙事儿。
方展宏虽然不是什么大款。却打定了主意，既然是带小小出来吃好吃地，就决不能亏了这个命苦的孩子，说什么今天也要让她奢侈一次。
每一个孩子都是天使，他们天生都应该是让人宠爱地…方展宏这样想的时候，仿佛觉得对自己的钱包也有了个交代。
南来顺大名鼎鼎的小吃宴是请不起的，卖炒菜的二楼他也不敢上去。但是一楼那些五块八块一小碟的点心却点了十几二十来样，満満了码了一桌子。
方展宏一样样的拿起来先给小小闻一闻。告诉她哪个叫豌豆⻩，哪个叫驴打滚；什么是艾窝窝、什么是姜丝排叉、什么是散丹⿇花；喝豆汁要就焦圈，来碗面茶就糖火烧，豆腐脑配门丁⾁饼…
光是听名字，这孩子已经不停的在咽口水了。一听方展宏说开动。立刻迫不及待的抓起来往嘴里塞。吓得方展宏一个劲的劝她慢点儿。
喝豆汁的时候，小丫头情不自噤的皱起了小鼻子。但是不敢说不好喝，硬着头皮往嘴里灌。
方展宏哈哈大笑，把碗从她手里拿下来，笑道：“哥哥来京北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喝惯。你能喝豆汁？你还是喝面茶吧！别把芝⿇酱和玉米粥搅在一起，那样不好吃了…喏，这个是焦圈，不喝豆汁也可以吃一个，很香的…”
小小连答应一声的工夫都没有，小嘴忙活儿个不停。不过说也奇怪，这孩子吃得虽然急，却非常有规律，每一碟只尝一件，剩下的就决不动了，再好吃也不吃第二块。
不一会儿工夫，所有的小碟里的东西，小小都尝了一遍，小丫头就停了下来，轻轻的咂着小嘴，侧着耳朵听着方展宏的动静。
方展宏大感奇怪，笑道：“小小，你吃饱了吗？再吃啊，都是给你的，哥哥不吃，哥哥一会叫碗炸酱面。”
小小侧着耳朵听他说完，轻轻摇了头摇，小声道：“太好吃了。老师哥哥…那个…打包吧？”
“打包？”方展宏很诧异这孩子还知道“打包”他下意识的笑道：“你舍不得吃完，要带回去宵夜吗？”
小小用力的又摇了头摇。良久，她小声的道：“姐姐还没有吃…”
方展宏楞了一下。
这对相依为命的姐小妹啊！
“好孩子！”方展宏赞许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然后敲了敲桌子，大声道：“买单！请帮我打包，谢谢！”
走出南来顺的时候，京北正午有很好的太阳，照在小小瘦弱的⾝上----孤独的甚少外出的童年生活，让小小的肌肤看上去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白皙，使她微微眯着眼睛侧着耳朵的样子显得格外纯真，让人心疼。
此时，小丫头正一脸幸福的欣喜，紧紧的双臂环抱着一大袋刚打包好的点心，小声的道：“我们现在去找姐姐吗？”
方展宏拿出机手来看了看时间，道：“不，哥哥带你去找一个人，只要她能答应帮忙，我们就有钱帮小小治好眼睛了！”
大钟寺批发市场。
方展宏拉着小小，从公车上下来，老远就望见了谢韵柔的煎饼车。
谢韵柔手里拿着一块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食物，正在低头吃着，无意识的一抬头，就看见方展宏拉着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往这边走来了。
方展宏远远的看到谢韵柔已经发现了她，刚想挥手示意；突然看见谢韵柔象被烫到了一样，猛得掀起旁边的一个小红桶，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进去，然后赶紧抓过两张包煎饼的牛皮纸劲使擦了擦手，下意识的左移了一步，转过⾝来面对着方展宏，用⾝子挡住了那个红桶。
方展宏眼尖，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不过他却没有去揭穿她，故意放慢了脚步，让她有余裕做完这一切，省得大姐小下不了台。“老板娘，来两套煎饼。”方展宏牵着小小的手，慢呑呑的踱了过去，大声笑着说道。
“切，不做你生意！”谢韵柔显然对方展宏早上的深重罪行余怒未消，硬梆梆的应了他一句。
这时，小小侧着耳朵仰起了脸，轻声道：“老师哥哥，我很饱了，不要花钱吃煎过了。”
方展宏哈哈一笑，道：“不行不行，这个煎过不吃可太可惜了，这是全京北城最漂亮的老板娘摊得煎饼，大明星都吃不到的！”
谢韵柔刚要跟她斗口，这时却注意到了方展宏⾝边的小小。
象许多第一眼看见小小的人都会发出的那种由衷喜爱赞叹一样，谢韵柔睁亮了眼睛，笑着蹲了⾝子，用一种惊讶和疼惜的语气柔声叹道：“哎呀，小天使，你是谁？你好…”“你好…”小小应了一句，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对于陌生人，她有种天生的警惕和不全安的惶恐感，情不自噤的往方展宏⾝上靠了靠。
“喂，姓方的，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不可能跟你有什么关系吧？”谢韵柔没好气的站起⾝，看着方展宏道：“拐带小孩，当心枪毙！”
方展宏笑道：“这是郝佳的妹妹。”然后，给小小介绍道：“小小，这是谢姐姐，是你姐姐的同学。”“姐姐。”小小终于肯叫人了。
谢韵柔⾼兴的应了一声，随口道：“郝佳的妹…咦？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