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卷第 六 章 骨笛之声
一直守卫在他⾝边的几个人立即将他扶住,并小心翼翼地将他抬到床上。
牧野笛极怒极悲下,逆血攻心,顿时旧伤得发,此时只能听得到感受到外面发生的一切,
根本无力站起!
就在这时,牧野笛听到了窗外有笛声响起。
多么熟悉的笛声。
牧野笛心神大震,他已听出这是骨笛所特有的声音,带有一种如同荒野般的苍凉与肃穆。
只听得夕苦恨声道:“牧野笛啊牧野笛,你名为笛,如今连笛子也落在我的手中了,你
又奈我何?”与此声相夹杂的依然是剧斗声及惨呼声!
牧野笛一动也不能动地躺在床上,此时他的心中便如一刀一刀地生生划过般。
守卫在他⾝边的人忽然惊呼道:“血…”
竟有血泪从牧野笛的眼中流出!
大巨的悲愤反倒使牧野笛明白了一件事,即便此时自己能够站起来,也不能出去自寻死
路,他要为儿子报仇,亲手杀了夕苦,否则死不暝目。
倏地,窗外一声清朗的声音响起道:“夕苦,你竟敢闯霸天城,便是自寻死路!’是
范书的声音,透着一股无法描述的威严与自信!
夕苦狂笑道:“霸天城不过是乌合之众,我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至于你范书,嘿嘿,
在地下山庄你尚且不敢向我出手,今曰你能奈我何?”
范书的声音道:“地下山庄让你侥幸逃得一命,今曰便将是你的死期!”
夕苦沉声道:“范书,你如此年纪能成为霸天城主,已颇不容易,放着好好的城主不做,
何必要自寻死路,你留在地下山庄的人,已被我杀了个千⼲净净,难道你还想为霸天城招来
屠城之灾吗?”
“屠城?哈哈,以你一己之力,敢出如此狂言!”
“我便让你明白这是不是狂言!”暴喝声后,窗外响起农袂掠空之声,随即便是狂击之
声,以尖啸之刀刃划空之声。
牧野笛心中道:“原来霸天城留在地下山庄的二百名弟子已悉数遇难,想必夕苦定是设
计以飞鸽传来假音讯,以⿇痹范书!”
范书的武功果然卓绝不俗,但见窗外刀声呼啸如密雨狂风,估摸已折了数十招,犹未能
分出⾼下。
能与夕苦一较⾼下的人,无疑已是绝顶⾼手。
倏地“叮”地一声暴响,是长剑断折之声。
牧野笛心中一喜,由于他知道范书用的兵器是刀,如今断的却是剑,这是不是说夕苦已
吃了亏?
但一喜之下,紧接着便是一惊。
他突然想到夕苦的长处⒉辉谒慕7ǎ谟谄浠牒裎奁サ哪诹Γ哉哿吮鞫运?
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果然不出他所料,夕苦的剑被折了之后,刀声反而更稀疏更短促了,似乎有束手束脚的
感觉!
牧野笛的心顿时再被提起,同时一阵阵的暴眩感向他袭来,若非咬牙支撑,想必他早已
昏迷过去。
摹地,一声闷哼,是范书的声音。
牧野苗心中一沉。
然后便听得密集如骤雨般的利器划空之声响起!
牧野笛一听便知是暗器划空之声,同时他也听出暗器射出的方位各不相同,显然不是一
个人所发。
又听得夕苦一声冷笑道:‘‘倚多为胜么?”
牧野笛心道:只怕是范书已受了伤,他的属下齐涌而上救驾了。
果然,只听得范书沉声道:“不能让老贼向牧野先生的屋子再靠近一步!’他的声音已
有一丝颤音,显然是受了伤。
顿时杀声大作。
不时有惨叫声响起!
但霸天城有三千弟子,其中不乏能手,那又岂是凭夕苦一个人的力量所能悉数杀净的?
这时,围在牧野笛⾝边的四个人已有焦躁不安之⾊,其中一个人道:“倘若我们四人出
手,就容不得这老赋如此猖狂71”
忽听得范书冷冷一笑道:“夕苦老贼,难道你没有感到有何异常么?”
少顷,夕苦便嘶声道:“你…竟然用毒!卑鄙!”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牧野笛惊喜交加!
只听得范书的声音道:“女p你这般人,根本无权用‘卑鄙’二字评价别人!诛杀十
恶不赦的人,可以用任何方式!”
牧野笛心道:“对付夕苦这样的人,的确无需顾忌什么,但愿范书能一举制服夕苦…”
此念未了,倏闻夕苦凄声怪笑道:“纵是如此,你们也休想困住我!’话音甫落,便
听得两声惨叫响起!虽没有亲眼目睹,但可以猜出必定是霸天城之人发出的!
随即响起一片嘈杂至极的声音,’其中杂有痛呼惨叫声,喝斥声…声音竟越来越远!
待立于牧野笛⾝侧的人恨声道:“一定是让那老贼菗⾝逸走了!”
果然,片刻之后,远处隐隐约约的嘈杂之声已经消失了,只有尖锐的唿哨声此起彼伏!
牧野笛顿知夕苦已菗⾝而去,一时惊怒至极!
加土地伤末痊愈,体质极弱,怒急攻心之下,只觉脑中“嗡”地一声,竟自昏死过去!
牧野笛醒来时已躺在床上,睁开眼时,看到屋中有一个人背向自己,立于窗外,从背影
上看,应是范书。
大概是被牧野苗翻动的声音所惊动,那人已转过⾝来,正是范书。
牧野笛刚要侧⾝而起招呼范书时,范书已抢步上前,按住他道:“牧野先生你⾝体虚弱,
要好好休养才是。”
牧野笛见他神情诚挚,不忍拂他之意,于是便半卧于床上,关切地问道:“夕苦他…
逃走了么?”
范书缓缓地点了点头,道:“夕苦的武功的确已⾼得不可思议!在下竟没能将他阻下!”
言语间颇有愧疚之⾊。
牧野笛心中自是深深遗憾,但他口中还是道:“又为范城主添⿇烦了。”
范书忙道:“牧野先生切莫如此说。”
牧野苗轻叹一声,忽然想起一事,道:“夕苦他⾝中之毒难解否?”虽然牧野苗性情光
明磊落,对用毒之举一向不屑,但夕苦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在心中他倒希望夕苦所中的毒
是无法化解之剧毒!
不料范书却苦笑一下,道:“其实夕苦根本没有中毒!”
牧野笛闻言吃惊不小!他失声道:“那他…”
范书喟叹一声,道:“所谓的中毒,不过是诈兵之计,在这屋外院子里的那片花菊的花
香颇为独特,花香中隐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若不细细分辨,极难发现。
我有意说了句语意模糊的话,料定夕苦生性多疑,会怀疑到这种菊香是有毒的。如此一
来,他一旦分神,我们便有机可乘。当时夕苦占了上风,形势不妙,我担心牧野先生破其惊
扰,情急之下,便想到了此策!”
顿了一顿,他又道:“这归根于此种花的气味可以提神清脑,而我平曰又事务颇多,每
次便要忙到子夜,所以常把这种花制成千花,带在⾝边,没想到关键的时刻,还是派上7用
场!”
他是一城之主,自是曰理万机!
说着,范书掏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盒子,小心开启,里面果然有一枝⼲花,乍一看与寻常
花菊的确没什么不同。
范书用手轻取出⼲花,放在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道:“休道夕苦多疑,就是换了我,
倘不是早已知情,也会把此花当作有毒!”
这时牧野笛也闻到了一股夹着腥臭味的花菊香,心道:此花貌不惊人,没想到气味倒是
奇异得很!
范书将盒子收起,又道:“我已让人四下搜寻夕苦下落,同时再将夕苦之事告知各大门
派,夕苦已是武林公敌,想必也不可能过于抛头露面了,只是我有事却不明白,按理夕苦在
侥幸由地下山庄逃得一命后,应该隐蔵起来,以待时机,他却为何要如此公然露面?无论谁
都知道霸天城,虽然没有什么绝世⾼手,但毕竟有三千弟子,他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霸
天城?”
牧野笛道:“他的目标自然是我,当年他以为我与师父都已死在他们手下,没想到我们
会大难不死,所以我们…咳…咳…我在世上活着一曰,他便一曰不得安心,也许同时
他还想夺去我思师所摹的武学经典!”
牧野笛心中思忖夕苦已照武学经典习练剑法,想必其他武学也已染指,但地下山庄一役
时,范书助自己夺出武学经典,使夕苦的武功无法再提⾼,他自然不甘心。
所以夕苦来霸天城找寻自己的目的无非便是两点,一是杀了牧野笛,二是夺武学经典。
范书自责地道:“都怪我用人不当,夕苦之所以知道先生在霸天城,想必是夕苦从我留
在地下山庄的属下那儿逼问来的。”
牧野笛道:“范城主何言如此说?夕苦阴狠狡诈,他的手段又岂是人人都能忍受下来
的?”
霸天城本是魔道门派,视死如归的人并不甚多,如果夕苦使出可怕手段,自是没有几个
经受得住的。
范书的眼中有温暖人心的笑容,道:“自小我便信奉一点,在希望还没有完全灭绝的时
候,决不轻言绝望,我想把这句话送给先生,希望先生不要沉浸于伤痛中,一切都会好起来
的。”
牧野苗虽然觉得一切未必真的能好起来,失去的东西也不会再来,但他仍是向范书感激
地笑了笑…为范书的那份真诚。
在范书离开的时候,牧野笛忽然发现范书走路的样子很怪,腰板挺得格外地直。
牧野苗心中一动,在范书⾝后问道:“范城主,你受伤了?”
范书的脚步停下,转⾝,然后淡淡地道:“一点皮⾁伤而已,我几乎已把它忘了。”
牧野笛心中不由一热。
侍奉于范书书房外的人已不再是孙密,而是一个比孙密更年轻的年轻人。
不但更年轻,而武功更⾼,更忠诚。
这个年轻人几乎可以说是范书“捡”回来的,范书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赌坊里
与一群人大打出手,那时他的武功还算不上十分的⾼明,但在对手十几个人的夹攻下,他有
着一种超越常人的冷静,冷静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对自己的生命毫不在于…要不然面对呼
啸而来的刀剑,总会有所失措!
谁都知道每一家赌坊的后面都有不少的来头,所以赌坊的掌柜看起来笑容可掬,其实却
是绝不能随意招惹的人。
这个自称“小水”的年轻人似乎并不明白这一点,他只知道他的⺟亲病了,需要钱,所
以他便要来赌坊赢一些银两,而事实上他非但没有赢来银两,反而把原来属于自己的钱也输
了。
他绝不能眼看着自己⺟亲无钱治病,所以他要取回自己的本钱。
这当然很有些无理,愿赌服输,进了赌坊,就要有把自己的老婆孩子给卖了的准备。
但小水偏就无理取闹!
其实以他的武功,去做别的无理的事…比如打家劫舍…也是绰绰有余的,但他却偏
偏不去。
他实在可以说是一个不但无理而且有点固执有点迂腐的人。
赌坊的人就像滚雪球般越打越多,他们必然不惜一切代价把小水打倒,否则以后就会有
层出不穷的“小火”、“小鸟”之流,赌坊就别想有个安宁之曰。
必须杀一儆百!
所以,打到后来,小水除非出手杀人,否则他只有被打趴在赌坊的份。
可一旦他出了命案,以后便只有亡命江湖的份了。
亡命江湖对小水来说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但他不可能抛弃他⺟亲这惟一的亲人不管。
小水或许是一个很无理的人,但同时他肯定又是一个很孝顺的人。
到后来,赌坊对小水一心想要回的本钱已根本不在乎了,由于为了对付小水,他们付出
的代价要比这⾼一百倍,他们是为了保他们的招牌而战。
双方都有些骑虎难下。
这时候,范书站了出来。
范书一出现,就把本来看似已不可能解决的事顺利地解决了。
由于他是霸天城城主,一百个赌坊也不能与霸天城抗衡,何况范书给了赌坊台阶下,他
补偿了赌坊五百两银子,只要赌坊与小水和缓!
如果赌坊掌柜这时还不见好就收,赌坊的掌柜就是傻子!
范书给小水的银两更多,比给赌坊的银两多出一倍。
一千两银子只怕连死人也可以医活了。
从此,小水便进了霸天城…那时范书刚刚成为霸天城城主。
范书看准小水的武功,那时虽然不⾼,但以后一定可以有很大的进步!
的确如此,范书把自己的武功暗中传给了小水,短短一两个月,小水的武功在霸天城已
是出类拔萃了。
之后,范书又把由“平天六术”中学来的武功传给了小水,此时的小水,已绝对可以跻
⾝顶尖⾼手之列。
连范书对他的进展之快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小水不足之处便在于他的內力,而他的长处便在于他的超乎常人的冷静,如果不是由于
小水大重“孝道”范书甚至不敢把小水留在自己的⾝边,大出⾊的人在自己⾝边有时也会
成为一种庒力或者说威胁。
但小水的“孝”让范书相信自己可以把握住小水,在范书看来“孝”也是人性的弱点
之一。
范书走向自己的书屋的时候,小水正静静地站在他的书屋的前庭,前庭的四周还摆放了
一些花木,而小水便如已融入了花木中一般。
花木与小水都是静止的,如果说花木如画,那么小水看起来便像是画上画着的一个人。
直到范书走到小水⾝前不到七尺远的地方,小水才横跨出一步,拦在了范书的⾝前。
小水以平淡得近乎呆板的声音道:“今天城主要用什么样的花菊泡茶?”
很奇怪的问题。
范书道:“今天心情颇佳,便用双蝶菊。”
小水冷静的眼神中这才有了恭敬之⾊,他退出两步,倒立一旁,垂首道:“你真的是城
主?”
范书对他的表现満意极了,范书笑道:“难道诚主也有假的么?”
小水很认真地道:“当然,连夕苦都可以有假的。”
范书很想开怀大笑,却又故意板着脸,道:“这样的话是可以随便乱说的吗?”
小水并不慌张…这一点便与孙密有很大的不同一—他道:“城主神⾊告诉我,此时说
这几句话并没有什么不妥!”
范书看着他,说了句:“你很聪明”
然后便向他的书屋里走去。
小水又复归平静,如同画中的一个人般平静。
小水说得不错,连夕苦都会有假的,昨夜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范书演给牧野笛看的一
出戏而已,牧野笛所看到的夕苦,其实便是范书。
范书与夕苦一样会“平天六术”上的武功,所以牧野笛与夕苦之间的恩怨已大致了解,
加上夜⾊掩护,牧野笛⾝子又虚弱,所以无法看出夕苦乃范书易容而成!
事实上,牧野笛与夕苦三十多年来,只是前几曰在地下山庄见了一面,对他的容颜并不
十分清楚,加上牧野笛对夕苦恨之入骨,乍见“夕苦”恨意大炽,根本未去顾及其他!
之后,牧野笛只能由声音去分辨,更吴无从发觉夕苦的假,他所听到的范书声音其实是
由小水发出的,小水不但声音与范书极像,而且⾝材容貌也颇为神似。
这也是范书当初看中小水的原因之一。
小水已习得“平天六术”中的刀术,刀法不俗,由于不用真的对敌,而只需演一出戏给
牧野笛“听”而已,所以能够与范书携手演一出好戏,骗过牧野笛。
至于范书受伤,号角声,院墙塌倒,暗器破空声都不过是为了加強“戏”的效果而已。
眼看着牧野笛悲痛欲绝的样子,范书忍不住想大笑一场!
范书一人在书房里坐下,整个霸天城范书最重要的就是两个地方,一是这间书房,还有
另一处便是关押着武帝祖诰的地方。
范书偏爱这间书房倒不是由于他的名字当中有一个“书’字,而是由于他觉得⾝置书房
之中,许多灵感便会源源而来,助他完成惊天动地之举!
如果有人说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也喜爱看书,那相信的人肯定极少。
但范书的确是这样的一个人,他常常会翻阅古籍,当然,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昑诗作文,
而是由于他觉得许许多多的书中都记载了虚伪奷诈之事之人,当然,这一点不是每个人都能
够从书中发掘出来的,而范书能做到。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与古时的大奷大恶的人之间有心灵相通的感觉。
如果有人了解范书的真面目,那么当他见到范书手捧一卷书坐静于书屋之中,只怕会大
吃一惊!
范书手捧书卷,专心致志地翻着,在这种时候,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小水必须
绝刘保证这一点。
而小水无疑能够做到这一点,小水每次见范书时,都要上前盘查,看范书是不是货真价
实的范书,这实在是尽责到迂腐的地步,但范书却很欣赏这一点。
为了配合小水,他甚至为小水想出一个方法,那便是一个月的每一天都用一种花菊来代
表,每次见到范书,只需问范书饮用什么茶,便可以查出真伪。
范书一心算计别人,自然也必须一心防着别人的算计。
无疑,他这样活着并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