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卷我本琉璃第十二章 神巫(六)
“无支祁!你快醒醒啊!”紫狐冲过去,抓着他的领口一顿推搡,奈何他简直像被菗走魂魄的木头人一样,动也不动,两眼瞪得犹如铜铃一般,不知沉浸在什么古怪的梦里。
紫狐抬手便想给他一巴掌,忽觉袖子被人轻轻扯住,巫彭犹如鬼魅一般站在她⾝后,贴着她的耳朵,轻轻说道:“别吵他,人都有做梦的权利她的吐息如此冰冷,令人不寒而栗。紫狐打了个寒颤,急忙回⾝推她,触手只觉冰冷滑软,巫彭脚不沾地飘远了。
雾气渐渐变得浓厚,若不是靠着舌尖上一点剧痛,只怕紫狐此刻又要陷入那无止境的狂想中无法自拔。无支祁突然动了一下,紫狐又惊又喜,急忙叫道:“你醒了!没事吗?”他并没有答话,抬起头来,神情依然呆滞,忽而推开她的手,转⾝便走,紫狐赶紧阻拦,却哪里拦得住他!
巫彭影影绰绰出现在雾气中,行踪无迹,飘来荡去,一时间仿佛整个林子里都是她白⾊的⾝影。她似乎不能理解紫狐快要抓狂的行为,喃喃问道:“为什么要叫醒他?为什么要醒过来?实真不是很辛苦吗?你们不是都很喜欢逃避吗紫狐死死扯着无支祁的服衣,他的服衣都要被她扯破了也拦不住他,她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耳边还要听这女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噤不住厉声道:“你闭嘴好不好!你那套鬼把戏早过时啦!快点让他醒过来!不然我把你脑袋从脖子上拧下!”
她情急之下突然想起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全⾝白雪的巫彭,只要把她打倒,无支祁自然就能醒过来,当即放开无支祁。紫⾊的⾝形闪电一般窜向林中的巫彭。她本以为神巫都是极厉害地人,故而这一抓丝毫也不敢懈怠,使出了全部的力气。谁知那个巫彭连躲都不会躲,哆嗦了一下就被她抓住胳膊。手骨几乎都要为她抓裂开,痛得嘶声大吼。紫狐也是一愣,她叫得杀猪一样的惨,害她情不自噤把手甩开,低声道:“不会吧…你真地是神巫?你…难道不是应当很神气地让过去吗?”
巫彭委委屈屈地捂住手腕。⾝影缩在雾气后面,颤声道:“那些野蛮人才玩的拳脚游戏,谁要学!”
紫狐见她虽然没有任何⾝手,但⾝形飘忽轻灵,一会不盯着就会躲到雾气里,不由赶紧追上去,这次轻轻抓住了她地衣襟,微微用力将她半提起来,得意地叫道:“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快!把雾气收走!否则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
说罢把手指按在她冰冷的眼皮子上。作势要去抠。
巫彭吓得浑⾝瑟瑟发抖,袖子一摆,片刻之间林中的雾气全消。阳光灿烂,満目清明。
“我…我收了…别…别抠我眼珠!”她说话都不利索。头舌一个劲打结。真的是在害怕。
紫狐回头一看,无支祁还是呆呆地一个劲朝前走。像一只被人控制地木偶。她不由勃然大怒,尖利的指甲狠狠往下按去,巫彭的眼皮上顿时开始流血,她骇极尖声大叫,叫声犹如宰猪杀驴一般:“你不守信用!”
紫狐厉声道:“是谁不守信用!他还没醒过来!不是你作祟是谁!”
巫彭颤声道:“他不醒过来我也没办法!我只能让他陷入幻象,却没本事拉他出来!何况他自己也愿意沉浸在幻象里,你有什么资格去叫醒他!”
“胡扯!”紫狐卡着她的脖子,恨不得掐死她:“那都是假的!谁愿意要假的东西!我扯下你的脑袋给你换一颗木头的,你乐意吗!”巫彭连连头摇,生怕她脾气上来真给自己换个木头脑袋,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紫狐吼道:“你还有脸头摇!那你还不快去叫醒他!”
巫彭被她摇来晃去,头晕脑胀,勉強道:“我…真地没办法…”
紫狐再也按捺不住,抬手便要打得她脸上挂彩,头顶突然白光一闪,有人厉声道:“放肆!好大胆的妖孽!”
她的胳膊突然呈一种不可思议地势姿朝后扭去,紧跟着“喀嚓”一声,紫狐痛得尖叫起来,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她的胳膊被人生生扭断了。
一个浑⾝是血地青袍老者站定在巫彭面前,朝紫狐怒目而视,冷道:“什么妖魔鬼怪都敢来昆仑山捣乱!巫彭,你如何?”
巫彭缩在他⾝后瑟瑟发抖,那人见她満脸是血,都是方才紫狐要抠她眼珠刮破眼皮弄出来地,他只当是紫狐伤了她,当即怒目圆睁,喝道:“鼠辈敢尔!”
紫狐来不及辩解,只觉一股大巨的庒力扑面而来,她咬牙撑起⾝体,朝无支祁那里飞奔。突然只觉背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五脏六腑一瞬间仿佛都变了位置,整个人嗖地一下朝前飞撞出去。这一下刚好击中她地背心要害,紫狐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咳出一行血来,獠牙渐渐现形,面容和手指也开始扭曲,不再是方才活⾊生香的大美人,看上去有点妖狐的狰狞了。
巫彭死死抓着那人的袖子,见他⾝上有血,吓得又急忙缩手,颤声道:“巫凡也被人打伤了!”
巫凡面上青气顿现,想到方才他发现有人入侵昆仑山,便亲自跟上去调查,谁知只捉到一只紫狐,随后就被璇玑发现,险些丢掉命。神巫们都住在昆仑山外围,对天界曾发生的事情不甚清楚,故而他们都以为是外敌来袭,毫不留情。
眼见紫狐被打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眼看是活不成了。他哼了一声,转头去看巫彭脸上的伤势,一面皱眉道:“怎么只有你在这里。巫阳呢?”
巫彭眼泪汪汪,抖着嗓子道:“他…还在觉睡…就算醒着。他也不会帮忙吧!从来只会冷眼看别人死活的家伙!”
巫凡替她看了看伤口,才发现只是眼皮上有些划痕,心中不由暗悔对紫狐出手太重,回头一看,那狐狸居然还能爬起来。朝前面狂奔。他犹豫了一下,不知是该出手将她彻底打死,还是⼲脆放她一条生路。
巫彭抓着他的手腕劲使抖:“跑了!她跑了!前面还有一个男人!你快去捉住他们!要是让天帝晓得咱们没拦住,指不定怎么责罚呢!”
巫凡皱眉道:“伤成那样,不死也只有半条命,何必再捉!真正肇事地都已经进了神殿,除了巫相,谁也进不去。”
巫彭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口,急道:“你看!她把我抓成这样!话要是传出去。让那些凡人怎么想神巫!连只小狐妖都打不过!”
巫凡哼道:“丢人的是你!没本事偏偏还要跳出来现眼!”
话虽然这么说,他还是带着巫彭追了上去,远远地。却见紫狐追上一直愣愣朝前走的一个男人,急切地说着什么。那人却好似什么也没听见。只是一直走,一直走。不远处便是悬崖,倘若他再走下去,就会失足坠崖了。
巫凡看了巫彭一眼,道:“是你做地?”
巫彭揉着眼皮上的伤,语气很是自豪:“我不喜欢你们那些打打杀杀的蠢法子,用这样的手段,惹得他们自己去死,岂不是清雅的多!”
嘿,清雅!巫凡张嘴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没说出来。
地上有大滩地血,他弯腰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鼻前轻轻一嗅,低声道:“打断了妖狐的心脉,她是活不成了。那男人只怕一会也会自己掉下悬崖,轮不到我出手。走吧!还看什么!”
他不顾巫彭的反对,硬是拉着她走远了。
紫狐只觉全⾝都疼得厉害,內脏仿佛有火在烧灼,有千万把刀在活剐。她大口喘着气,突然想起什么,用已经伸出利爪的手狠狠在脸上按着,将起凸的狐狸嘴脸按下去。
那模样太丑了,她不喜欢。
无支祁是很喜欢她做狐狸的,这么多年,她一直婉转柔顺地从了他的意思,没有半点忤逆,如今这最后一次,她不会再遂了他的心愿。
他的⾝影就在眼前,还在发了疯一样地朝前走。
紫狐着急地同时,却也好奇,能让他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的梦境,究竟是什么样的呢?那里面…会不会有她?
紫狐伸出手,死死抓住他地腰带,大叫:“无支祁!你这猢狲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快给娘老爬起来!”
这一声喊好像还真起了点作用,他朝前走的动作陡然停了下来,木木地站在原地。
紫狐大喜,急忙跑到他⾝前,抬头去看,只见他眉头微蹙,似是遇到什么难题,有点迷惘,不能确定地样子。紫狐抬手拍了拍他地脸,在他脸上沾了一大块血迹,他也一点反应都无。
“死混蛋,你快醒过来啊!”她破口大骂,噤不住有些哽咽。
这个混账,做什么事都不把她放在心上,就连做梦都心不在焉,完全无视她的存在。
“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亲你了哦…”她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他。她当然知道,这句话对他永远都没有任何作用,无论他是醒着还是睡着。
她轻轻抓起他地手,眷恋地放在脸上,低声道:“猢狲,你这只死猢狲。”
突然,她张口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下,无支祁大叫一声,猛然从幻境中脫⾝而出,还反应不过来,低头呆呆地看着紫狐。
“啊?小狐狸?咦?…我这是…怎么回事…”他迷惘地抓着脑袋,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还在蔓延,他见紫狐还在发狠地咬,急得差点跳起来:“好啦好啦!我醒了!你别再咬!痛死我了!”
紫狐松开嘴,抬头望过去,白雪的腮上満是鲜血,眼神也有些散乱。她突然微微一笑,哼了一声,娇滴滴地说道:“果然还是要让你吃点苦头,否则不认得娘老是谁。”
无支祁捂着被咬得血⾁模糊的手腕,哭笑不得,四处看看,又道:“奇怪…中了幻术吗?惭愧惭愧,我竟半点也没发现。”
紫狐柔声道:“你…在梦里都看到什么了?”无支祁摸着下巴回忆:“嗯…就是一大帮兄弟啦,一起喝酒,痛快的很…你怎么了!”
他猛然抬手揽住瘫软在地的紫狐,触手只觉她浑⾝软绵绵地,半点力气都没有。胳膊上又是一痛,却是她的爪子狠狠抓了上来。
紫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轻道:“没梦见我?”
无支祁怔怔看着她,半晌,突然沉声道:“是谁做的?”
紫狐咧开嘴,神情涣散,轻轻说道:“无支祁…无支祁你亲亲我。”
他没有再问是谁了,除了那些神巫,还会有谁?他将紫狐紧紧抱在怀里,低头慢慢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再看她,面上晕红直可庒桃花,媚妩的唇边露出一丝笑。
这下,千年的心愿可了。
她贴着他的耳朵,悄悄问了一句什么,无支祁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她笑了两声,⾝体急剧缩小,最后变成一只紫⾊的狐狸,蜷缩在他怀里,动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