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霍家
天子的亲信近臣虽然地位超然,权势炙手可热,但是,以霍光与上官桀的⾝份,还是没有资格在北阙甲第安家。
因为霍家在北宮北面的闾里中,上官家还在更北边的洛城门附近,而且,霍光总是上官安的长辈,韩说便先去了霍家。
从夕阴街与尚冠前街相交的十字路口穿过驰道,便是长安城內的民宅闾里,霍家并不在最靠近夕阴街的尚冠里,而在紧邻城门街、与明光宮隔街相望的宣明里。
虽然从没有来过霍家,但是,骑马经过闾里间修直的门巷夹道,韩说与随从很快就找到了霍家。
作为冠军景桓侯霍去病的弟弟,霍光的家赀不薄。霍去病对这个被自己从河东霍家带回长安的弟弟颇为照顾,薨逝前将大部财物都赠予了当时还是郎官又无爵位的霍光。不过,霍去病逝后,其子霍嬗嗣侯,霍光并没有立即别户另居。直到霍嬗早逝无子,冠军侯国除,他才在尚冠里置宅,后来又迁到宣明里。
霍光所置的家宅相当气派显眼,与他一贯的低调丝毫不符,想到霍光迁居的大致时间,韩说猜测,应该是为了照顾霍去病的少子的感受——卫青在世时,霍去病的少子一直在卫家,元封五年,卫青病逝,霍光才将侄子接到家中。
太初三年,韩说曾与继嗣长平侯的卫青长子卫伉一同屯兵五原,隐约记得卫伉提过,霍光在宣明里置了一座大宅,言语间对少年表侄的顽劣深感无可奈何。
想到旧事,韩说不由失笑头摇,示意随从上前扣门。不一会儿,霍家的双扇大门便缓缓拉开,一个⾝着皂衣老者疑惑地看向门外,待看清韩说腰间玺缓与佩刀,不噤又是一愣,却也连忙将大门敞开,出门执礼:“不知君驾何人?家主不在,小君谢客,望君见谅。”
韩说失笑,也不下马,对他道:“我从甘泉来,受霍子孟之托,奉送家书。”随即以鞭示意随从将自己的名刺与霍光的信简交给老者,同时道:“烦家老验明检封,转交小君,我还要往令主的亲家送信!”说着,韩说自己都觉得好笑,脸上的笑意不由更盛。
老者接过信简,正在验察信囊上的检封,听到韩说的话,立刻抬头:“可是给我家大姬(注1)的信?”
韩说点头:“的确是尊家贤婿给贤妇的书信。”
老者连忙道:“不敢烦劳君驾。大姬就在內堂。”
这倒是巧了。韩说不噤微讶。不过。去洛城门地上官家还要绕到厨城门过驰道。能少些⿇烦。他自是无意见。便点头示意那个随从将上官安地那封信简也交予老者。
验过检封。老者连连拜谢。见韩说要走。又道务必留下一人。以便女君致谢。韩说便让转交信简地那名随从留下。带着其它随从立刻赶往自己地光禄勋寺。
将韩说地随从引进门。老者请其在前院稍待。又叫了一个小仆侍奉。自己拿着两份信简往后院走去。
霍幸君有孕后。上官家上下都是倍加关怀。专门请了女医保阿。几乎是寸步不离左右。无论她做什么。那些有经验地妇人都能找出理由阻止。这种每曰除了吃喝觉睡便无所事事地曰子过久了。谁都腻味。霍幸君无奈。便给⺟亲写了信。让她将自己接回来过些曰子。
⺟亲总是心软地。对唯一地女儿。霍光地妻子更是有求必应。第二曰便派家人将女儿接回来小住。此时。⺟女俩正在北堂地后室闲叙。
霍光的嫡妻东闾氏并非出⾝官宦之家,自然也没有太多的尊卑规矩,但是,霍光秉性严谨,与他做了那么久的夫妻,东闾氏持家也唯谨字是从。
老者没敢立刻登堂,而是在堂下恭敬地禀报,还没听到到女君出声,就见霍幸君从內室出来,眉头紧皱:“父亲有家书回来?”
“是。”老者不明白大姬为何如此神⾊,不过,还是很恭敬地回答,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上官郎君亦有家书予大姬。”
霍幸君对自己夫君的家书并不在意,反而追问:“何人送来的?”
说话间,东闾氏也从內室出来,却没过问家书,而是立刻吩咐堂下的婢女扶女儿坐下,半是嗔怒半是担忧地责备女儿:“难怪上官大家(注2)不放心!你如今的⾝子岂能如此⽑躁?”
霍幸君连忙扶住⺟亲的手臂,撒娇似地讨好⺟亲,东闾氏白了女儿一眼,一边与婢女一起扶着女儿到榻上坐下,一边吩咐老者:“家老入堂答话吧!”
“诺。”老者答应了,脫了⿇屦,赤足步入堂內。
“家老,书信呢?是何人送来的?”扶着凭几坐稳,霍幸君立刻开口,老者看了看坐在大姬⾝边的小君,见其并无异议,便将两份信简与韩说的名刺一起奉给霍幸君。
见有名刺,霍幸君便将信简放到一边,先看那块牍板。
“光禄勋说再拜。”霍幸君缓缓念出名刺上的大篆,眉头不由皱得更紧了。
“幸君,怎么了?”东闾氏不**儿此时多费神,见她皱眉便连忙开口,不等她回答便宽慰“不过是份家书,送信的人又有何⼲系?家老不是说送信的是佩银印青绶的⾼官,想来只是顺路。”
霍幸君头摇,笑了笑,安抚⺟亲,随即取了信简,认真验看信囊上的检封,随后才拆开囊口的绳子,头也没抬,却说了一句:“是阿翁的私印。”
东闾氏不知女儿为何如此慎重,但是,看女儿这般严肃,她心中不噤有些惴然,思忖片刻,強自镇定了心神,她抬头问家老:“可留了仆从?夫君不在家中,却也不可失礼。”
“臣省得,特地留了一位仆从,正在前院等候。”老者立刻回答。
东闾氏点头,转头吩咐堂下的大奴与老者一起去取回礼,随即又找名目将堂內的奴婢全部遣退。做完这些,她不由长吁了一口气,转头却见女儿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东闾氏不由低头,担心自己⾝上有什么不妥。
霍幸君携了⺟亲的手,亲昵地将头靠在⺟亲肩上,低声喃语:“我一直都好担心阿⺟…”
女儿贴心的话让东闾氏心中一酸,双眼不由湿润,她连忙抬手揽住女儿,眨了眨眼,強抑下眼中的泪水,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无论如何,⺟亲有你,以后,还有你的孩子…”
霍幸君窝在⺟亲的臂弯中,轻轻点头。
⺟女俩亲昵了好一会儿,东闾氏地拍拍女儿的手,柔声道:“你父信上说什么了?可是担心你了?”
霍幸君刚要开口,就听堂外传来匆匆奔来的脚步声,不噤皱眉,不太乐意地离开⺟亲怀抱。
⺟女俩刚坐正,就见一个⾝着绀帛绛袍的妇少从西面的跨院奔向正堂,⾝后跟着两个惊慌的仆妇。
看到妇少,霍幸君的脸⾊立时沉了下来,东闾氏诧异之后,脸上缓缓显出一抹极浅的笑容,不待妇少靠近正堂,便以再温和不过的语气责备妇少:“显姬,你有孕在⾝,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
注1:《左传-襄公二十五年》:“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诸陈,以备三恪。”杜预注:“元女,武王之长女。”本文中只是以此称呼霍幸君,我实在找不到西汉奴婢称谓主人之女的资料,就找了这么一个勉強可能的。
注2:“大家”的意思很多,不过,在汉代,主要还是用作对女子的尊称,东汉时,天子的后妃近臣也会称天子为大家,但是《汉书》未见此用法,另外,也会用作奴仆对主人的称呼以及妇人对婆婆的称呼。PS:这两天夜里会对前文的细节做些小修改,以准备下个月的PK,如果各位在中午十二点前看见本文更新,就不必急于点开最新章节了,估计都是修改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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