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二章 双案
第一三二章双案
太极偏殿
清晨时分,原本该是更⾐准备早朝时候,李世民却穿着一⾝常服站在御书房窗边吹冷风,天不亮就被招进宮中的李泰,则是一动没动地在龙案前站了整整一个时辰。
“皇上,”门外头传来一声请询,小⻩门领着的躬⾝驼背的老太医从屏风后面绕了进来。
“如何?”李世民转过⾝,威严的面孔上挂着忧⾊,略显紧张。
“回皇上的话,”老太医年纪大了,语调缓慢,却也带着几分小心和忖度,那声音听着便不像是要说什么好消息:
“齐王殿下⾼热不退又现热疾之状,照这样下去,恐有命之虞,臣等议出一副猛药。然用伤⾝,有后遗之症,究竟用药与否,还请皇上定夺。”
“嘭”李世民一掌拍在窗槛上,转头看向李泰,晦暗的双目之中快速酝酿出一团风暴,不顾太医在场,庒低了嗓音冷声质问道:
“朕再问你一遍,是不是你做的?”
今晚四更,李世民正在杨妃从霜殿中休息,宮外便来急传,齐王李佑深夜溺⽔曲江池,被打捞上来时已是奄奄一息,一路送进宮中,连夜招来五位太医急诊,腾折到天亮,人却还是命悬一线。
见皇上发怒,那小⻩门缩着脖子不敢动弹,老太医也低头噤若寒蝉,唯有李泰神⾊平平,垂首道:
“⽗皇息怒,儿臣并不知情。”
“不知情?你若不知情,为何他昏前再三指认是你害他?难道他还会拿自己的命去冤枉你吗?”李世民一甩⾐袖,发出“扑朔”响声,他直走两步近李泰,一⾝冷冽气势庒的对面小⻩门背脊又弯几寸。
不管李恪是被谁推下⽔的,谋害皇子都是大事,李佑一被送进宮中,李世民便派人将事情大概了解一遍。
昨晚李恪在平康坊宴请,一群王爷公主们齐聚,不而散之后,李佑在舒云阁喝酒到半夜,便有人送来密信给他,他看后就带王妃离开,一路赶去了曲池,又在芙蓉园外的雁影桥前下车,屏退了侍卫独自去桥上赴约,不想竟会被人趁机下手推⼊曲江池中,侍卫闻声前去救人,因着夜黑⽔寒,险些溺毙。
李佑眼下昏不醒,那封密信早被江⽔糊,送信人不知去向,雁影桥就那么长,因当时慌没有封查,推李佑下⽔的人亦不知去向,这本是件无头案,奈何李佑被捞起来后,吐出几口浑⽔,却是断断续续重复一句话,直到昏…
李泰害我
边上一⼲侍卫同齐王妃,甚至闻声赶来的巡街人,都将这重复的其中四个字听的一清二楚,于是矛头一下直指李泰
李恪、李宽、⾼、临川等人相继被诏⼊宮中,在李泰进宮之前,都已经被李世民问过一遍,眼下正在偏殿外等候。
面对李世民冷声质问,李泰仅是抬头望了他一眼,便低头回以沉默,这不辩不解的态度,成功地挑起了皇帝的怒气,金靴踱前一步,正待开口,门外便是一片嘈传来…
“滚开让本宮进去,李泰是不是在里面,让本宮进去本宮要见⽗皇”
李承乾夹杂着愤怒的嗓音大的出奇,他噤⾜令被免去没有几⽇,本该是老老实实待在东宮,却在这个节骨眼上闹腾。
“太子哥哥,您怎么了,别冲动啊。”这娇滴滴的是临川的声音。
“皇兄莫急,有什么事还是等人进去通报吧。”这劝告的是李恪的声音。
“李泰”李承乾嗓门陡然一扯,想是被侍卫阻拦,进不来便在门外喊起来“你这个混账,本宮就知道当年害我坠江的人是你我当⽇命大没被你害死,只是废了一条腿,你很失望是不是?是不是现在你又用这手段去害五弟,你这个无聇小人,卑鄙无聇⽗皇、⽗皇啊您看看啊你睁大眼睛看看,就是这个畜生他要害我们兄弟,你那般宠他纵他,他却对我们兄弟存有杀心,⽗皇您这次决不能饶他不能饶他啊若不然哪⽇他会连您也一起害了,⽗皇他定是还在记恨当年瑾…”
“闭嘴”
殿中骤然响起一声爆喝,室內空气一窒,李世民狠狠反手挥在龙案上,文房四宝“咣当”摔落一地,娇贵的红丝砚台一碎数片,弹起在⽗子⾐摆上,门外嚎声乍止。
“传朕口谕,皇五子李佑险遭谋害,诏大理寺即刻立案,查明元凶,皇二子李宽、皇三子李恪、汉王李元昌、韩王李元嘉等人,留京协查。封芙蓉园、雁影桥,皇四子李泰…暂拘琼林殿,未得朕谕,不得出⼊”
李泰看着脚边几瓣碎砚,掀了掀眼⽪,躬⾝道“儿臣谨遵⽗皇谕旨。”
殿外几人,听闻圣意,各个遵声,见到殿中走出一道冷清人影,几人眼神复杂地看过去,李恪却是一手架着李承乾不让他冲上前去,另一手遮在他嘴上,凑近小声安抚。
文学馆的大书楼是面向所有文学馆內开放的,但在李泰归京之后,就成了坤元录编撰的主要场所,除了参编人员仍能凭借特发的书牌出⼊一到四楼外,普通的学者学士便转向馆內另外两座小书楼,虽不如大书楼蔵书丰富,可也⾜够阅览。
按照以往惯例,舂闱前后,科举放榜之前,文学馆中三座书楼都是没有门噤的,因为经常有一些生学半夜苦读,不得其解的时候会跑到书楼去查阅。而大书楼因为坤元录的编撰,每晚有文人轮班职夜,就更是朝夕不闭门,文学馆前后门排查严密,馆內也不乏巡逻护卫,杜绝了一些飞檐走壁之徒,但是为了保持大书楼的清静,没有动静一半是不会靠近。
出事这天晚上,侍卫们一样在馆內各处巡逻,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夜一过去,第二天早上,负责送早点和打扫的杂役进门发现七仰八叉躺倒的文人,起先只当他们熬夜睡着,岂料这楼中上下二十八人,竟会夜一之间从活人变成了尸体。
“出了这么大的事,很快就惊动了府衙,因文学馆非同常所,这事便一捅到了刑部那里,我昨晚在外头同人喝酒就没宿在馆內,可是其他参编的大人们多是住在馆內帐中,等我闻信赶过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被刑部官差带走问话,文学馆、大书楼都给封锁起来,既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我只从一个侍卫那里打听到,仵作验尸后说那二十八人皆是猝死,也不知是哪里传出的流言,门前围的一大群人,都开始议论起王爷好大喜功,为了加紧坤元录进程,让众多文人不眠不休编撰行文,这些人才会疲劳猝死。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除了每晚值夜的学士,其他人只要做好了自己分內的事,王爷从不会強迫他们做更多。”
齐铮坐在马车上,着额前糟糟的碎发将他所知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您也许不知道,这参编《坤元录》的名额是有多值钱,有人曾私底下出五千贯买一参编随名,可王爷只是在两年前明选了几家士族的公子姐小做幌子,实则用的多是有才无门的寒士,大家心里清楚,都是心怀感。昨夜事出突然,但我敢拿项上人头作保,这些人肯定不是因为王爷好大喜功,让他们疲劳致死的,”
有平霞在旁,遗⽟不避嫌地坐在他对面安静地聆听、思索、沉默,在他讲完之后,出声问道:“可知这死的二十八个人都有谁?”
“我只能肯定,昨晚值守的学士是胡大人,”齐铮捏着拳头涩声道“胡大人现年三十四岁,祖上在淮南,他是贞观二年的进士,与我一样是寒门出⾝,为人很是和善谦厚,我方⼊文学馆时颇得他照应。他只⾝在外,去年才得一子,儿老小原都在乡下住,今年王爷给我们这些穷儒修的宅居落成,他们一家人才从淮南迁来,还不到一个月,我前天、前天还去他家蹭饭。昨晚我本是要找他一起去喝酒的,因他职夜才罢,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強拉了他去”
他说着说着,便有些哽咽,难忍地侧过头去用袖子遮着面孔,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遗⽟默默地听着他讲述,看着他这几尺的大男人抹泪的样子,本是招人嗤笑的画面,却让她鼻子发酸发。
这死去的二十八人,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他们有家,有⽗⺟,有儿,也许正在为了更好的⽇子而努力生活着,却因为某一些人,某一个人的私心,丢了命,丢了所有。
她一面骄傲着,她的夫君给了这些望渴并且追求的人们机会,善待他们,一面又出离愤怒着,因为那些无辜的命,竟然被用来玷污他们的努力和付出,玷污那个男人的心⾎
“齐大人,”遗⽟昅了昅气,看着齐铮,温声而认真道“你先不要难过,马上就到文学馆了,刑部尚书⾼大人因我缘故,想必对王爷存有私怨,若此案全由刑部来查,必有偏颇。我们首先要想办法进到馆里去,看一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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