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她回来了
第三十九章她回来了
(红粉150加更)
戌时三刻,芳林苑中露天殿內只有各别座位空缺,杜楚客向虞世南告了个罪,抬手招来一名宮人总管,附耳低语一番,宮人小跑去办。片刻后,场上歌舞停歇,他便端起一杯酒,走到李泰案前,弯道:
“殿下,开宴了。”
李泰⾝边服侍的宮人适时递上酒樽,他接过之后,看了眼右宴上明显的那处空位,又看了眼前方的二十四阶头,薄紧抿了一下,目光略沉。等了几⽇的人到现在都没出现,他已是没了陪她玩捉蔵的耐,当下就改了主意,只等这场宴后,他会亲自去逮人。
李泰从席间长⾝而起,不待他出声,殿中已停下了谈,各自端着酒樽起⾝。
“多谢诸位今晚芙蓉园共宴,”李泰环顾大殿,背脊绷直,音低浑厚⼊众人耳中:
“得⽗皇委任,本王有幸主撰《坤元录》,为考证各地风土,同众位学者离京,此番众人分道南行,途过九道,一百五十六州,六百四十二县,载录人文,收录各地相关文卷,总计八百六十三册,两年乃归,由修撰,待此著成,概为众士之功,这一杯,本王谢过。”
在场的,有一部分就是这次被护送去巡游的学者,听到李泰这有论功之意的说辞,心中畅快,又有旁观的听之钦羡,在李泰一饮而尽后,紧接着殿中一众二百举杯扬声恭道:
“为魏王殿下和诸士洗尘。”
一杯酒罢,主宴席上,虞世南又敬了李泰一杯,在场没人比他辈分大的,都起⾝陪了,左右两席,也有人起⾝去敬酒这次参与巡游的学者,一时间,露天殿中觥筹错,笑语声不绝于耳。
酒过三巡,李泰才又归坐,长孙夕见空,在长孙娴和⾼调侃的注视下,拿起银质的酒壶上去,在他⾝边跪坐下来,侧头看着他轻笑道:
“可算轮到夕儿了,方才说过要罚酒,你可还未饮呢。”
长孙夕刚才多喝了两杯,有些微醺,嫣生双颊,嘴沾着酒⽔,一开一合间娇滴,上⾝微倾,精心调配的薰⾐之香,使得她吐气如兰,这般软⽟温香,我见犹怜,天下男子,又有几人能拒得?
李泰侧头看她,食指在酒樽浅口上挲摩,这不同于他惯常一扫而过的注视,让长孙夕心中一喜,涩羞地垂眼避开,酒壶往他樽边一悬,嘴微翘,小声道:
“你到底喝不喝嘛?”
“定国平长公主到…”
长孙夕的娇声被一嗓子嘹亮的通报打断,听得这一声报号,殿上觥筹顿歇,歌舞乍停,多是怀疑自己耳朵出了⽑病,平公主怎么可能会来?人人皆知,去年才被封了正一品定国长公主的三公主,⾝为李唐皇室第二尊贵的人物,常居洛,是比皇宮里的皇上还难见。
可听宮人又扯着嗓子报了第二声,殿上二百人影再没怀疑“唰唰”起⾝,就连主宴席上的众人都不例外,一时间,露天殿上只要是腿没断的,都站起⾝来相,望向不远处的二十四阶端,心思各异。
早有言传,三公主早年带兵杀敌,征伐场战,控着一支极为凶悍的兵马,然天下大定后,皇上却并未将她兵符收回,时至今⽇,三公主手里仍旧手握兵权,且不论这传言是真是假,这位当之无愧的巾帼英豪,让众人敬重之处,非是只有她那尊贵的⾝份。
一场魏王归京的接风宴,平公主现⾝于此,当真是耐人寻味,也叫不少臆测魏王失势的墙头草,都打起了精神等着见风使陀。
须臾,⽩⽟石铺成,光滑可鉴影的二十四阶处,便现出人影,数百道目光齐齐聚集,⾝着金罗飞鸾锦绣宮装的中年妇人,步上最后一层台阶,踩在⽩⽟石板上,长⾝而立,气定神闲地环扫殿內,平凡的五官、寻常的目光,竟叫众人不敢同其对视,纷纷在她看来时候垂头揖手,一息之后,就听殿內众客恭声道:
“参见长公主。”
“免礼,”平摆了摆手,让众人起⾝,二百目光重新聚来,就见她眼角升起笑纹,朝旁抬起一手,调侃道:
“你看,本宮事先可有说错,若是来了,他们必定会不自在。”
话音方落,又听另一道韵调特别的笑声应道“只您自己这么想。”
说着话,平伸出的手臂便被挽住,这二十四阶上又多出一名少女⾝姿,挽着平行进殿中,引得众宾客侧目…
远观,赏心,⾖蔻年华的少女,⾝姿纤巧,步履轻盈,一袭淡⻩束裙,仿若樱草随风摇曳,酡颜轻衫将玲珑半掩;近看,悦目,额盈満,眉弦月,面若莹⽟⽩,口若含朱丹,一双桃花眸,盈盈一⽔间。
见这陌生的佳人,上百宾客在赏心悦目的同时,无不猜测她⾝份,平公主无所出,又同外女不亲近,这是打哪儿来的美人儿?
这边席间众人臆测,又或有个别人将其认出,就说主宴席上站着的几人,这么一会儿工夫,脸⾊可谓是变了几变。
李泰定定地望着那越走越近的佳人,眉目间全然没了方才的漠不关心,四目汇时,见她眼梢勾起,一如那晚在卢府外的长街上,她在马上回头的笑容,带些挑衅的味道,勾起他一丝莫名的心火…一年了,被庒抑的念想在见到人时,终于按捺不住地叫嚣起来。
“长公主。”主宴席上众人又唤了一声。
“皇姑⺟。”李泰道,早在她们走近时候他便收回了视线。
“姑姑。”⾼⼲巴巴地喊了一声。
平很是随和地摆摆手,神⾊如常地对李泰道:“本宮前天才从洛回来,听说你归京,这便不请自来了,你们不嫌本宮搅合了你们的气氛,本宮便同你们一起热闹热闹。”
“姑姑,您坐这儿。”⾼不等李泰答话,便急忙应声,又扯了下的长孙娴,想要让座,却没扯动人,便扭头对着不知为何沉下脸的长孙娴小声道:“走啊,咱们去坐后面。”
奈何长孙娴死死盯着平⾝边的人,就像没听见⾼的提醒,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被⾼劲使儿扯了一下,方才冷冷出道:
“卢姐小,好久不见了。”
听见她话的人看着刚⼊宴的陌生面孔,都由疑惑变成了惊讶:卢姐小?卢姐小是那个卢姐小?
众人猜的不错,这伴在平⾝边迟迟⼊宴的少女,正是迟迟才现⾝的遗⽟。
听见四周的纷纷议论声,遗⽟笑容得体,应道:“是啊,两年不见,长孙姐小已是嫁做人妇了,现在是该唤你⾼夫人吧。”
“看卢姐小这模样,这两年在外奔波是没吃什么苦,看来离京巡游,并非什么苦差事。”这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话可不中听,分明是拆台到李泰头上了。
“卢姐小,”一直在旁沉默不作声的长孙夕赶紧打岔“我大姐是在说笑,你可别介意。”
遗⽟看着同李泰近⾝站在一处,宛若一对璧人的长孙夕,脸上笑容不减“三姐小多虑了,我在你眼里便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吗?”
“不是,你误会了,”长孙夕连忙头摇,宛若葱的手指不安地抱着酒壶“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遗⽟暗自打量着长孙夕出落地让人惊的美貌,不做声,平却有些不耐,皱眉道:“行了,啰啰嗦嗦的。”也没理会神⾊有些委屈惹人怜的长孙夕,她又不动声⾊地看了眼另一边的长孙无忌和房乔,伸手一指李泰桌旁,道:
“来人,这里加个座。”
早有机灵地宮人准备了备用的席案,平一声令下,这便手脚⿇利地抬了上来,在李泰那张红木案旁⽔平放下,摆上素食⽔果⾁脯酒盏。
平回⾝对着仍站在那里的众人,道:“都坐吧,该说什么就继续说,别碍着本宮在这里不能尽兴。”说罢,便带着遗⽟绕过酒案坐下,长孙夕犹豫之后,虽有不甘,却没再劝酒李泰,只能抱着酒壶回了自己座位,⾼也面⾊晴不定地扯着长孙娴落座。
遗⽟静静地坐在主宴席上,抬头扫过殿下众宾⾝影,听着丝竹管弦之音,望向远处若隐若现的曲江流⽔,恍然想起,三年前也是在这苑中,面对公主一怒,宾客指点,她只能俯首跪地,受尽羞辱的画面,今⽇再来,时过境迁,她却是可以借着长公主之势,看众人的俯首相揖之态。
长安,她回来了,以一种全新的姿态。
“喏,午膳都没吃,先垫垫肚子,等下叫他们上热菜来。”平一边夹着菜到遗⽟碟中,一边喝着酒。
⽟应了,无视掉四周投来惊诧和探究的目光,一口口吃着她夹过来的小菜,便听邻桌的李泰拍了拍手,片刻后,便有宮娥端着几盘热食摆上,素什锦、烩六瓣、青骨蒸鱼、酥糖软糯、配上一盅香气扑鼻的冬菇银耳汤,这特别的菜⾊,只此一桌独有,外人只道是平公主的原因,可当事人心里却清楚明⽩,这是为谁准备的。
不经意地回头,四目一触即离,当中隔着一人,两颗年轻的心,却没停止过向对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