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今日不同往昔
第一七一章今⽇不同往昔
“你这女人,毁了阿娴不够,就连夕儿也不放过吗?”
一⾝红紫的⾼若桃李,髻上大团的金丝织花照她冷怒的脸⾊明媚如火,难怪李世民宠她,这么个⾼傲又漂亮的女儿,关键是子还好拿捏,又缺心眼。
遗⽟隔着薄薄的一层纱帐,欣赏着她的美貌,调出一种病恹恹的语调,轻声道:
“这么热的天,公主怎么跑来了,平彤快去上壶凉茶,给公主消消火气。”
“用不着,”⾼冷着脸“我问你夕儿及笄礼上那群乌鸦是不是你在作怪?还有那天天天上门去捣的大夫,也是你故意送去的吧?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说夕儿活不过年尾,也是你叫人散布诋毁她的?”
遗⽟略带探究的目光上她含怒的眼神,对平彤她们道:“我同公主有话要说,都下去吧。”
平彤踟蹰了两步,便乖乖带着人离开,叫她们各自忙活,自己同平霞守着门外。
“你还知道要个脸,让人出去怕她们听见是吧?”⾼咄咄人,并不上前,双眼死死盯着帐后的人影。
“嗤”地一声,遗⽟笑出来“就当是为了顾全我的颜面吧。公主同长孙姐小好,逢友不顺,心急担忧,是人之常情,可你这么贸贸然跑到我魏王府里来大呼小叫,是不是有失体统,论辈分,你需得唤我一声嫂嫂,”她声音一顿,敛了笑容,道:
“所以同我说话,你还是放尊重点好,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你”⾼气结,在她印象里,遗⽟一直都还是当年那个在她生辰宴上被随意摆弄的平民野丫头,如今反过来头来庒她一尺,这叫心⾼气傲的她怎么受得了。
这便腾腾两步上前,一把抓开帐,露出上枕臂侧卧还穿着居室缎袍的遗⽟,一伸手指着她鼻子“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本宮,不过是攀了⾼枝的野鸭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好鸟么?”
“把手拿开,”遗⽟掀⾼眼⽪看着她,脸⾊沉下,连带着声音都降了两个调子,瞳孔中的黑⾊透着一种在昏暗里积庒已久,隐隐挣破的⾊彩“我最恨别人用手指着我,拿开”
⾼手指猛地一哆嗦,便缩了回去,只觉得被那双暗蔵厉⾊的眼睛盯着,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心惊胆颤,但这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她便因自己刚才不由自主地退怯而羞恼。
“你…”
“再说一次,这里是魏王府,你最好给我客气点,当我不敢让侍卫把你丢出去么?”
遗⽟又放缓了语调,可⾼看着她,就是能感觉到这个女人不是在吓唬她,她说出的话,便当真是做得出来。
见⾼气势弱下,却満脸憋红,遗⽟面⾊和软,下巴一抬,示向边的蓝绸月牙凳“坐吧,我刚好也有话同你说。”
“哼”了一声,⾼后退两步,抱起臂膀,并没有听她话落座的打算,神情僵硬道:“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
遗⽟顺手将被她拨的半边帐挽了个结“你既认定是我做的,还需要我回答什么?我若否认,你必定不信,我若承认…嘁,不是让长孙夕把我同你一样当成傻子了么?”
“谁把谁当傻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因她话里歧义,又有发怒的征兆。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遗⽟道“怎么,你敢说你来我这儿里之前,没去见过长孙三姐小?”
⾼皱眉,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冷笑道“你用不着挑拨,我是见过她,可她本就没埋怨过你半句。”
“那让我猜猜,”遗⽟撑着上半⾝坐起来,捞了內侧两只软垫塞在后,十指握放在红绸花锦被上,斜视她一眼,缓声道“她同你提起了长孙娴,提起你同长孙大姐小过往情谊,接着许是愁苦了一番她们姐妹相似的境遇。”
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強作出一副镇定模样“那又怎样?她此变故,先是被你害地断了腿,好好的及笄礼被毁了,又无端引来一片闲言碎语,你也说了我同她好,她与我讲这些难道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遗⽟点头,面带了然之⾊“我想她一定还替你担忧,你瞧这些同我有过节的,先是长孙娴,然后是她长孙夕,接下来你说,会不会就轮到你了?”
眼见⾼脸⾊开始变幻,遗⽟不得不得暗叹一声物以类聚,当⾼这么怒气冲冲过来质问她,是给长孙娴和长孙夕抱不平吗,若非是牵扯到了自⾝利害,又怎会如此焦躁不安,长孙夕玩弄人心是一把好手,可当她就差吗?
“你这番来找我闹上一场,你信是不信,不管咱们两个在屋里说了什么,隔天外头便会传开,说⾼公主大闹魏王府,因为她闺中好友长孙家的三姐小被魏王妃屈害,到时让我做了那坏人,长孙三姐小成了可怜人,而你呢?”遗⽟抬眼上下扫了⾼一遍,头摇道:
“你以为会有人赞你这路见不平的义气?傻子,人家只会说你是个不懂规矩又目中无人的刁蛮货。”
⾼攥着拳头,脸⾊青⽩加,脸上的怀疑之⾊越来越浓,正当遗⽟等着再添一把火时,她却突然扯出笑来,狠狠瞪她一眼:
“你嘴⽪子就是厉害,我都差点被你绕进去,你敢说阿娴不是你害的吗,她现在连门都出不了,又被夫家嫌弃,说到底你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恶毒女人,最坏的还是你”
“呵,呵呵”一连串讥笑,从遗⽟嗓子里冒出来,她鄙夷地看着自以为是的⾼,抓了手边的木质药盒,随手就朝着她摔了过去…
“啪”
“啊”
⾼慌忙闪躲,药盒擦着她肩膀砸在她⾝后的⽔墨屏风上,反弹在地面摔开,刺鼻的药气很快便升腾起来。
“你做什么”
“我恶毒?你们怎么就不想想曾经⼲过什么”遗⽟庒低了嗓子,涩声道:
“楚晓丝你认识吧,当年还在国子监时,长孙娴曾指使她给我下**,关在甘味居后林中废屋里,险些让我闷死。五院艺比你还记得么,她孤立我、陷害我、刁难我,几乎让我沦为人笑柄。你知道我曾经惧马吗?那是因为她指使人在御艺课上惊了我的马,让我从马上摔落,差点毁了容貌你说我害她?两年前我被长孙家从国子监退,多少生学一纸书信呈递言明不愿与我同堂,我有家不能归,丧兄失⺟,独自一人,就连这长安城都待不下去,当⽇她我种种,你又知道多少”
不是李泰屡次救她,若不是李泰两年前护住她,带她离开长安,她简直不敢想象她现在会成什么样子
“至于你⾼,需要我再帮你回忆一遍?三年前,就在芙蓉园里,我只是你公主殿下的一个乐子,在众人面前,你我下跪,你羞辱我、谩骂我,甚至蒙了我的眼睛让我拿手去喂猛禽,你一声令下,便有人拿剑架在我的颈上,你只需一句话,就能让我人头落地五院艺比在实际寺,你同那恶僧给我下药丢到枯井里,你真当我那时昏不知么”
她看着⾼茫的眼中乍现慌,昅了一口刺鼻的药香,口的酸涩难解,本是为反间她,却不觉动了真,难忍地撑大了眼睛不让眼泪涌出,自嘲道:
“你想想清楚,是你们先来欺辱我的,换了是谁被如此对待,又能呑下这口口⻩连苦⽔,长孙娴能吗,长孙夕能吗,你能吗?可即便是你曾如此待我,那天在天霭阁中,我见你酒醉悬楼,还是忍不住拉一回,你们不拿我的命当命看,我却做不到。呵,我笑你傻,我自己又能好到哪去。”
她声音已然哽咽,无力地背靠向头,手掌遮住眼睛,却遮不住从指间滚下的泪⽔,⾼怔怔地看着她半边脸上的⽔痕,凝在下颔的⽔珠。
她恍然又想起来,因不能同心上人长相好,苦不能诉,那天她从宮中跑出来,卧在楼边独自饮酒独自哭泣,摇摇坠,有人在楼上唤她,她经常醉酒,却只有那回梦见了她连长相都不知晓的⺟妃,喂到嘴边的温茶,摸抚她额发的手指,还有萦绕在耳边的叹息,一个温柔又体贴的女子…她当时总觉得悉,也曾怀疑过,原来真的是眼前这个女人。
哭什么,”⾼忽地局促起来,她抬了抬脚,却没有敢往前走一步,手指揪着两侧裙摆,用着就连在李世民前都没有过的小声,道“我、我现在又没欺负你。”
“你回去吧,”遗⽟情绪稍有平复,却不想在⾼面前过多暴露情感“转告长孙夕,让她安分地待在家里养病,少来招惹我,今⽇不同往昔。”
“凭什么让我给她代话,你真当我是她的下人不成?本宮也是她能使唤动的”⾼羞恼地闷声道,有些语无伦次。
“不去也罢,”遗⽟曲着右腿,弓着⾝子,背对她躺了回去“你走吧,我累了。”
就这么过了好大一会儿,⾼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渐渐静下的侧背,落在她那只仔细包扎起的僵硬左腿,犹豫了半晌,才瓮声瓮气道:
“我才不是傻子。”
说罢,没听遗⽟应,她红着脸一跺脚,转⾝推门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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