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偶忆往事
遗⽟在⽔源上动了手脚后没多大会儿功夫,村长就宣布了土渠已经成功拓深并疏通的消息,村人们又各自检查了自家田间灌溉的情况,这才纷纷拿上工具返回村庄。
遗⽟也被卢氏派来找她的卢俊拉上,跟着大队部回了村子。
一路上倒是见了不少生面孔,因她经常呆在家里不出门玩耍,知道的也就是自家小院附近的几乎人家,其余的人却是不大认识的。
这会儿就有一个很面生的中年妇女拉着卢氏说话,遗⽟在一旁听着他们闲扯,虽然能懂,但还是不大习惯他们浓重的蜀音,可笑的是卢氏着一口关中腔竟然也能和对方聊的火热,真怀疑她们能否听清楚对方说些什么。
“二娘啊,一会儿叫你们家小⽟到大姐家耍去,柱子和舂桃好歹比旁的孩子懂事些,你也不用担心谁把你闺女欺负了去。”
“好咧,进村直接让她上你家,晚饭前叫她回来就行。”
“瞧你说的,大姐家还能缺孩子一顿饭不成?”
“那好,就让她吃完晚饭再回来罢。”
于是一刻之后,遗⽟坐在了牛大婶家宽敞的小院子里,⾝前是一块三寸厚的石板,上面放着一些小孩子用泥巴捏成的奇形怪状的东西,还有一把杂草和几颗石块。
对面是一个绑着两小辫子的圆脸小姑娘,⽔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正十分严肃地盯着她看,小嘴一张一合地说道:“我这会儿是我娘,你这会儿是我,晓得赛?”
遗⽟嘴角菗了菗勉強点了点小脑袋,如果可以选择,她真想现在就回家,可是来之前娘已经代了她,不吃完晚饭不能回去。
“舂桃,把菜去洗了。”小姑娘装着很忙碌的样子一边摆弄着手里的软泥。一便指着石板上的一把杂草对遗⽟说道。
遗⽟暗自叹了一口气。伸手抓起那把野草问道:“去哪里洗?”
“瓜娃儿!脑壳乔地唉!你和面罢。”小姑娘把手里的泥土放在石板上,装作生气地样子训斥了遗⽟两句,然后伸手夺过她手里地野草转⾝进了屋子。
她看着那团越看越像便便地东西,正在犹豫着是否要下手去捏两下意思意思。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了牛大婶的闷着嗓子地斥骂声。
没多大会儿功夫。刚才还老气横秋的小姑娘就拖着两管鼻涕泪奔了出来。坐在她⾝边呜咽着。时不时还打上个响嗝儿。
她见对方可怜兮兮的样子,顿了顿,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方⼲净的小手巾靠近那张沾満泥巴并且分不清鼻涕和眼泪的小花脸,一边轻轻擦拭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舂桃姐,咱们两个还耍不?”
“呜呜”
“舂桃姐,你别哭了呀,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呜呜你、你会唱歌?”
“嗯。”遗⽟见小姑娘虽然小鼻子还是一菗一菗的,但总算不再掉眼泪只是微微菗着小鼻子,于是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个孩子还算是好哄的。
她最怕看到小孩子哭了,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这样的场景就觉得心里酸酸的,很容易就想起曾经那个在儿孤院的角落里一个人哭泣的自己,那个时候却本就没有人有空去安慰她。
“你唱罢,我、我不哭了。”
遗⽟点点头,给她轻轻哼了一首卢氏晚上哄她觉睡时唱的关中童谣,舂桃小姑娘听完以后不但不再哭了,反而奋兴地着她教了自己,等对方终于能把这首歌歪七扭八又五音不全地唱上一遍时,天⾊已经暗了下来,稍后她在牛大婶家吃了晚饭总算能回家去了。
离开之前小舂桃还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小手,觉得“玩”了这一下午比绣上一天花还要累的遗⽟,只想着赶紧回家去好好休息一下,于是只能勉強答应了对方明天一早还来找她玩,这才让小舂桃⾼⾼兴兴地放她离开。
***
第二天一早卢氏就下地去了,卢俊因为双⽇要到武馆去也早早出了门,卢智一向醒的比较早就在窗前练字,只剩下年纪小⾝体尚且贪睡易困的遗⽟还赖在被窝里面,屋门大开着,新鲜又带着寒气儿的空气不断窜进房內,由于少了卢氏的体温上的暖气儿渐渐稀少,等到被窝发凉,她糊糊地醒了。
伸出小手开被眼屎黏住的眼睛,又坐在上瞪了一会儿,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后停在卢智的直直的背上。
“大哥。”遗⽟十分喜自己现在的声音,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濡甜,早上起来的时候由于喉⼲,更是软软的带些无力感,声气的。
“嗯,去洗洗脸然后吃饭,灶房锅里给你温着。”卢智也不回头,继续一笔一划地练他的字。
遗⽟应了一声后,快速从上爬了起来穿戴洗漱好,又吃了早饭,这才披着头发拿了小木梳走到卢智跟前等着,待他最后一个笔勾完,她才伸出小手递过梳子和发绳。
卢智放下⽑笔,⾝子往里面移了移好让她在自己⾝边的席子上背对着自己坐下,动作练地把她的头发理顺,然后在颈后松松绑了起来。
经过大半年的时间,她的头发也长了不少,总算不用在脑袋两边扎两个小辫子,可以从后面抓成一把了,但是由于小胳膊太短,老是弄不好头发,于是每天给她梳头就成了卢智的任务,毕竟家里除了遗⽟也就属他最闲了。
“好了,过来把这张字摹一遍。”卢智摸摸她的小脑袋,把他刚才写好的大字推到遗⽟手边,又从一旁菗了张⼲净的⿇纸出来,将沾好墨的⽑笔递给她。
遗⽟把梳子揣进怀里,乖乖地在桌前盘腿坐好,在他的指导练了一张字,又听他讲解了几则论语后,被要求背诵前天教习过她的一段千字文里的內容,可还没背完就被找上门来的小舂桃打断了。
小姑娘站在屋门口双手叉,一脸气愤地质问遗⽟:“小⽟,你早上怎么不来我家耍,昨天你应了我的。”
卢智看了看小舂桃又看了看自己妹妹,开口说:“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剩下的晚饭前再背。”
遗⽟十分希望他大哥能再严厉一些,她宁愿背一上午的千字文也不想玩过家家顺带哄孩子,昨天唱了一下午的歌,到现在喉咙还不舒服。但是看着小舂桃一脸望渴的的表情她还是没有忍心开口拒绝,毕竟昨天晚上她却是答应了要陪对方玩。
只是她坚决不会再同小舂桃一起玩过家家了,于是取出自己的小绣筐拉着她坐在饭桌前的席子上,打算给她找点找点别的事情做,自己也顺便绣完还差一点就完工的绣活。
舂桃见了绷子彩线这些东西只觉得很稀罕,小孩子都是喜新厌旧的天,她也没再提让遗⽟陪她玩昨天的游戏或是唱歌什么的,相反老老实实地跟着遗⽟学使针。
遗⽟捡了一块她练手用的此等布块上了绷子递给她,又手把手教她了几针之后就任由她自己鼓捣了。
明⽇是十五,卢氏要到集市上去采购,遗⽟手上攒了三块手帕,两块绣花,手上这块绣的是一幅鲤鱼穿莲,也算是蜀绣图形中比较常见的东西,最难的配⾊部分已经在卢氏的指导下完成了,只剩下一些简单的修饰和收尾,她打算今⽇做完,明天让卢氏一起拿到集市上去卖了。
遗⽟并不喜冒尖打眼,但毕竟要和家人朝夕相处,有些事不是想盖就盖得住的,比如说她一首诗看上两遍就会背,一种针法练上三天就能上手等等这类小事,脑子一筋的卢俊当然是看不出来什么,卢氏和卢智却都早早发现了自己女儿(妹妹)的神志清醒之后越来越特殊的表现。
卢氏不奇怪是因为她爱女之心过于深切,她只当这是老天爷赐给她女儿痴傻四年的赔礼,卢智不奇怪那是因为他本⾝就聪明过人,假想一个天天吃馒头稀饭的人看见吃鱿鱼海鲜的会羡慕嫉妒,可是一个拿鱼翅剔牙燕窝漱口的人看了就不会觉得稀罕了。
“小⽟,你看我绣的小草像不像!”
遗⽟停下手中游走的绣花针,侧⾝去看小舂桃手里的绣布,之间上面歪歪扭扭用几线拼成一状似是草的东西,昧着良心夸奖了几句,又见小舂桃甜甜的笑容后,不由自主伸手飞快地在对方的小脸蛋儿上捏了一下。
“啊!小⽟你做什么捏我啊!”小舂桃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胖嘟嘟的包子脸顿时皱成一团,圆圆的眼睛一眨一眨,⽔汪汪的。
遗⽟看着看着,突然有点明⽩卢智为什么老是喜掐她的脸了…欺负萝莉就是心情舒慡啊。
“舂桃姐你长的真好看。”这是她的心里话,小姑娘却是很可爱,说是好看并不假。
“我哪叫好看啊,我家隔壁的香香姐才叫好看呢。”香香?遗⽟在脑海里寻找有关这个人的记忆,只记得好像是一个跟卢智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夏天的时候在村口老树乘凉她曾经远远的见过,不过没怎么看清楚长什么样子罢了。
八卦之心一起就想仔细询问,可没等她开口就见小舂桃又是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说:“小⽟你也长的蛮好看,以后你肯定和香香姐一样好看。”
遗⽟看到小姑娘乌黑的眼睛珠子倒映出自己的小脸,不但没有因为对方的夸奖而⾼兴,反而心中一片酸涩。
上辈子长相平凡的她也曾羡慕过那些漂亮女孩子的肆意,还记得大一时候她自荐成了班长,虽然成绩再努力也无法做到拔尖,但凡是同学提出的或是辅导员要求的都会全力以赴。
可大二改选的时候还是被班里一个长相出众又格温柔的女孩子给顶替掉了,她也气愤过也伤心过,明明对方工作学习上都没有自己认真,但偏生人家生了个好脑袋又是一副好⽪相,自己只能含笑退让。
后来三年作为副班长的自己不但负责双份的工作,一旦对方出现失误却都是她去料理事后,耐人寻味的是她得到的不是感,反而是背后中伤。
慢慢地她的伤心和嫉妒反而变淡了,如果她得不到人们的认可是因为她不够努力也就罢了,偏偏只是因为人天生无法改变的客观因素在作祟。想通以后她也就学会冷眼旁看别人的喜怒哀乐,不再用自己消极的心理去衬托那些“主角”的人生,但成为她人人生中的舞台背景却始终无法避免的。
只是意外⾝亡之后她竟遇到了穿越,变换了时空和⾝体,能够重新经营自己的人生是她不曾敢想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愈发相信自己将会有段不一样的人生,以前种种渐变浮沉往事,今非昔比,她这一辈子绝不打算再做任何人的背景。
要知道,不喜光彩照人的活着的人,不代表就自甘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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