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三章 再坐魁星楼
长安城,东贵西富,东都会街头热闹,人来人往当中,不乏有⾐着气度不凡者,遗⽟和李泰这对锦帽裘⾐的夫妇虽然打眼,但在不知⾝份的情况下,路人也只当是富贵人家罢了。
人胜节时兴求神问卜,街边随处可见摆卦的小摊,遗⽟沿途买了几张剪花纸讨吉利,看人家算命的小摊跟前围着一群一群的人,心下有些庠庠,便问李泰:
“我卜一卦看看?”
李泰点头,看着她⾼兴地四处张望了好半天,却寻了一处特别的摊位,说特别并非是它人特别多,相反是门庭特别的冷清。
那摊主是个刚至中年的短须男子,不如其他⽪鹤发的看着老道,又低着头在玩几枚铜钱,一双小眼眯着,一⾝青袄道服洗旧发⽩,全没什么道骨样子,因而乏人问津。
然而遗⽟却兴致地选了这家。
平彤拿帕子擦了擦摊前的板凳,扶她坐下,李泰站在她⾝后,那半仙才抬了头,目光只在主仆四人⾝上掠过一遍,便去取了竹筒推到遗⽟面前,边又低头去玩那几枚铜板,一边不甚热情道:
“求签二两,解签四两。”
平彤先不満意了“我们家夫人还没说问什么呢。”价钱贵就算了,他们不差这点钱,可是服务态度也太差了吧。
“让你菗签,菗便是,哪来那么多事。”道士不耐烦道。
遗⽟拿肘子碰了碰平彤,平彤乖乖闭了嘴,她拨了拨竹筒里签目,约是有五十余,摇一摇,沙沙作响,指头溜了边儿,捡出一顺眼的,两手递给那道士,轻声道:
“道长。”
对方将铜板扣在桌面上,接了那签,问:“要问什么?”
“问今⽇是否成行。”
“缺月十五才逢圆,枯枝⾊更鲜,一条崎岖路,翘首望青天,”道士默念了签文,抬头问道:
“今⽇是要去访人?”
被他一语中的,遗⽟正⾊起来,就连⾝后的李泰都开始正眼瞧这道士。
“正是。”
“那不用去了。”道士撇嘴,断言“去也见不到人。”
遗⽟暗自惊奇,她可不是就要去魁星楼碰碰运气么,但现在想见卢智,无异于天方夜谭,能成行就怪了,这道士,是蒙的,还是真有几把刷子?
“那敢问道长,我何时才能得见。”
许是遗⽟态度有几分恭敬,这半仙儿脾气温和不少,摸了摸那签条,递给她,头摇道:
“见不着,是时机未到,不能见,是有做不到,等时候到了,你该做的都做了,自然就能见到。”
遗⽟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签文,点头,道了一声谢,起⾝,让平彤取了十两银子与他。
“唉,别走,找你二两。”
遗⽟回头道:“不是问了道长两个问题么,一个四两,加上签文,刚好。”
兴许是她的知趣取悦了对方,那道士咧嘴一笑“我从不⽩拿人钱财,如此,便帮你多算一卦凶吉,当是一面福缘罢。”
说着,他掂了掂一直捏在手心的那三枚铜钱,兜空一抛,叮叮作响,翻了几个滚,落在他摊直的掌心,他低头一看,却是三枚相叠,三面皆反。
“不好不好,再给她算一卦。”
他嘴里念念有词,又重新抛了一回,这次却是三枚相离,三面皆正。
“这这卦象,道士面⾊一紧,片刻的惊愕之后,他连忙抬头,然街上行人来往纷纷,却早不见了那主仆四人。
“大凶并大吉,同行同取,怎会有如此卦象,嘶,不应该啊,我这套易算术分明已经大成,怎么还会出这种漏子呢,不行,我要回去问问师兄。”
穿过二道街,便是魁星楼所在的那条大路,遗⽟这才从⾐袖底下牵了李泰的手,李泰不多言,被她拉着朝街尾走去。
魁星楼对面是家茶社,生意冷清,遗⽟带着李泰上了二楼,寻了一处临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好茶,两样脆点,便扭头望着街对面的庭院,就像是在看什么风景,面⾊如常,却又目不转睛的。
窗边有风,微寒,李泰指了火盆让阿生挪过来,盯着她侧脸看了一会儿,心中暗叹,不愿她这么为难自己,于是直言道:
“进去看看?”
哪想遗⽟摇了头,分神冲他笑了笑“那位道长不是说了么,反正也见不着,我又何须⽩跑一趟。”
平⽩让自己失望。
“今晚魁星楼有卖场,去挑几件东西也可。”李泰半转了话题,却是在给她找理由。
遗⽟感觉到他体贴,因那一卦生出的几分萧索滋味淡去,斟了杯茶递给他,并没回答。
两人就这么熬了两壶茶的工夫,天⾊开始暗下,等到对面亮起了灯笼,看着渐渐变得车⽔马龙的街道,不乏几个悉的背影现⾝在楼下,⼊了遗⽟的眼,让她稍有思较,扭头对李泰道:
“现在是月初,我能进去吗?”
魁星楼的规矩,每月十五往后才开始接待女客。
李泰放下杯子“走吧。”
很快遗⽟便知道,不管什么规矩,它都是因人而异的。
“见过魏王,魏王妃,您二位里面请。”
在门前应变的管事认得李泰,因而猜出遗⽟⾝份,亲自上前引路,提也没提什么男客女客的,门前一些客人,有低头避让的,也有作揖问好的,李泰只是点了一下头回应,连句话都没搭理,遗⽟左右也认不得人脸,便⼲脆目不斜视地跟在他一步之后,进了楼子。
说起来,成亲后,遗⽟这还是头一次到魁星楼这种热闹地方来,跟着李泰这大尾巴鹰同行,是别有一番滋味,不绝于耳的问候声,一张张恭谨或谦虚的脸孔,巴结或讨好的笑容,不同于在宮中或者别地方,让遗⽟再直接不过地感受到李泰在长安城里的威风,偷瞄了一眼他脸上挂起的冷淡,暗叹在心。
“王爷今天是要上楼去,还是在楼下坐坐?”那管事去问阿生。
阿生环顾了一圈大厅,道:“这里吧。”
管事的便直接将他们引到香廊下,李泰常坐的那个位置上,吩咐了侍从准备酒⽔,垂手立在纱幕外面候着,等阿生开口叫他去忙,才行礼退开。
这会儿刚上客人,大厅央中的展卖台子已经搭好,左右的舞池里有两拨舞女正在跳胡旋,西南的乐台弹子唱的是清调,单凭这曲子也比寻常楼子⾼出一大截来。
因有纱帘隔绝了外头视线,倒可以放心地打量外面情景。
说来也巧,他们刚坐下没多久,就见李宽从门口进来,然而⾝边陪的却不是孕怀不便的赵聘容,而是一名⾝条婀娜的陌生女子,从他们那半拥的亲密势姿上看,也道两人关系不是寻常男女。
遗⽟眼神好的很,眼瞧着他们一路咬着耳朵进了不远处的一间纱幕,庒住皱起的眉头,同李泰⽪笑⾁不笑道:
“没想到二皇兄也是风流之人。”
李泰也有看到李宽,听出遗⽟话里不満,道:“不过是逢场作戏。”
到这地方来的男人,也有喜携伴儿的,但多是带着外面养的,少有夫一道,李泰见惯了这样的事,不免觉得遗⽟大惊小怪。
遗⽟不爱听这话,斜了眼睛瞟他一下,又将目光移回场上,状似不经意道:
“逢场作戏吗,看来殿下也是常常做的。”
李泰极聪明地选择了噤声,拿过她一只小手放下膝头把玩,虽听她拈酸的调调有趣,可也不愿挑在这个时候让她不痛快。
遗⽟也不是喜没事找事的人,心里惦记着卢智,很快便转移了注意力,观察着外头动静,不管是摆设布置还是男女侍从,企图从这些表象中寻找到卢智作为幕后的痕迹。
陆陆续续又有人进了门,不乏⾼官权贵,因此看见汉王李元昌同长孙夕同行⼊场,遗⽟并没感到奇怪,但这两人竟朝他们这边走来。
“听外头说你也来了,我还不信,原来侄媳也在啊。”
撩了帘子,李元昌立在帐外,对李泰抬眉一笑,又冲遗⽟点了下头,他⾝后长孙夕却是一副乖巧模样,朝帐里两人空揖了一下,并不多话,但那张过分招人的脸,却已是让四周起了动,就连遗⽟坐在帐里,都能听见外头窃窃议论声。
“七皇叔。”
“七皇叔。”遗⽟跟着唤了一声,又对长孙夕点头。
长孙三姐小今⽇显然是特意打扮过,一袭红裘罗,两套鬟香钗,黛眉粉,眸光脉脉,顾盼生姿,隐隐看来,洗脫了一份少女的清慡,平添了一份女儿的媚娇,寻常男子看了一眼,便是想要挪开神也难。
遗⽟同萧蜓学过一些面理,将长孙夕颜⾊看在眼里,再看了舂风得意的李元昌一眼,心中清楚几分。
寒暄了几句,李元昌便领着长孙夕到他们隔壁落座,李泰察觉到遗⽟情绪有异,问道:
“怎么了?”
遗⽟收了跑远的思绪,冲他头摇“没事,就是奇怪汉王怎么主动来同你打招呼。”
这事做得不合意,⾝份错了一辈,便是知道李泰在这儿,派个人来问也好过亲自找来。
李泰又将她左手握了过来捏着,懒洋洋地斜靠在软垫上“他有事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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