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六章 这可不叫爱

　　作为一个⺟亲，没有一个愿意自己儿子头顶变绿的，房夫人的立场，遗⽟可以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她就需要配合，⾼的事，她不会置之不理，但要让她买房家的账，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想来在房夫人眼里，她们是相互捏了把柄的，自己掌握了她的底细，她也清楚自己的⾝世，且都不能拿对方怎么样，因而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找到她面前，还同她摆起夫人架子来，看来是这⾼官重臣的正堂夫人做久，摸不着南北了。

　　想通这点，遗⽟便腔调转冷：

　　“房夫人所言，我是一点都没听明⽩，你今⽇是不是找错了人？这娶嫁女的事，不都是该⽗⺟管的么，你要是对⾼公主有什么不中意的地方，情管找皇上说去，冲我发什么脾气，我看你是进门前没有望清楚门头，不晓得这里是魏王府吧？”

　　虽然小了两轮年纪，但毕竟持着偌大一间王府，又管理着墨莹文社那一群心⾼气傲的‮姐小‬夫人们，遗⽟板起脸来，自是有种⾝处⾼位者的气势，让人不敢轻易在她面前放肆。

　　见她拉下脸，房夫人始觉得方才自己说话有些过火，想起传言中，眼前这年纪轻轻的魏王妃是个连长孙家的嫡系‮姐小‬都敢扇耳光，长乐公主的面子也不肯买的厉害主，想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于是她一下收起了兴师问罪的模样，识相地软下态度：

　　“王妃息怒，是我方才失言，我并不是要挟你什么，只想请你帮我劝劝⾼公主，莫要自误误人，多行不义。”

　　遗⽟斜倚在平彤出去前铺好的软垫上，视线落在房夫人⾐裙遮掩下应有五六个月大的肚子上，看了好一会儿，方才不冷不热道：

　　“听你说⾼同实际寺的僧人有私，是亲眼瞧见的，还是道听途说？到底要拿些凭证出来，事关女子名节，我怎能凭你一两句话便去作难⾼，这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这点王妃请放心，当是我亲眼所见才会如此肯定，”房夫人忍住心中不忿，道：“上个月我到实际寺去进香，在禅房休息时候，从窗子见到后院小林里一女一僧举止亲密，因听那僧人出声唤到一句‘公主’，好奇之下，便多看了几眼，哪想那女子竟会是、竟会是她。”

　　房夫人脸上既有恼羞，又有气愤，⾜可想象当时看见那一幕，是惊怒成什么样子。

　　亏得她⾝体底子好，这一胎又做的稳，不然把孩子气掉了，那可就闹大了。

　　看着眼前气呼呼的⾼龄孕妇，遗⽟头疼的厉害，有一瞬间就想撒手不管，由着⾼那个疯子自生自灭去，可一想到那天她带了一份钟繇的手迹找到她面前，哭着鼻子问她为什么不肯原谅她，她就狠不下心。

　　房夫人既然敢找她，毕是存有几分铁心肠，⾼若是屡教不改，再有什么私事被对方撞见，难保房夫人不会把事情闹大，真捅到皇上那里去，什么宠爱都会成了笑话，真害的君臣之间因为这点脏事离心，李世民能轻饶她？

　　“此事，房夫人可曾对房大人提过。”

　　“我哪里敢说，老爷⾝体本就不好，我生怕他一气之下再闷出病来，果真有个三长两短，想必王妃你也不会好受，他毕竟是你、你…”

　　在遗⽟陡然变厉的目光里，房夫人生生把说了半截的话咽回去，僵硬地接上一句：

　　“我、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找到你这里，就当是病急投医，还望王妃能够体谅我这当娘的一片苦心，你只需待我敲打公主一番，切莫要提我在实际寺撞见她的事。”

　　发现这等私情，她能同谁说，不能‮房同‬乔商量，不敢去找皇上⿇烦，又不愿意以未来婆⺟的⾝份当着⾼的面戳破这私情，想来想去，认识的人里，就只遗⽟这一个拿的住主意又两头沾关系的合适当这中间人，眼看着婚期将至，不来找她，还能找谁？

　　遗⽟清楚房夫人的算盘，眼下却没工夫去考虑自己是不是被人当了使，当务之急是赶紧先把这位⾼龄孕妇送走，免得在她这里气出⽑病来，馊的臭的都要赖在她头上。

　　“既然你都找到我这里来，又把话说开，我岂能袖手旁观，且让我好好斟酌一番如何同⾼说这档子事，你就请先回去吧，房夫人这⾝子如今金贵，没事还是多在府里养着，切莫再到处走动，这事情有了眉目，我会再派人去知会你…平云，进来送客。”

　　尽管遗⽟是应下了这茬，但房夫人心里还是不大‮定安‬，可见她已喊了下人进来送客，晓得对方不待见自己，多留无益，便行了简礼，道了一句谢，由着侍女送出门。

　　“那就不叨扰王妃，我先告辞了。”

　　“嗯。”

　　人一送走，遗⽟方才沉下面孔，没急着回后院去找卢氏，先叫了平卉过来：

　　“你给我到墨莹文社去送个信，告诉她们谁这两天见到⾼出宮玩儿，就请她务必到我这里来一趟。”

　　“是，奴婢这就去。”

　　遗⽟派人到墨莹文社送信，第二天上午，⾼就闻风找了过来，她还不知自己被房夫人在遗⽟面前拆穿了丑事，进门便先一脸不悦道：

　　“前阵子叫你去骑马游猎，你回回推掉，喝酒赌棋，你也一次都不来，这么急着把我叫到王府来有什么事，且快说罢，我晌午还约了人到城南相马，去迟了好的该被别人挑走啦。”

　　遗⽟见这瘟神一点大难临头的自觉都没有，当即挥手让屋里的下人都退出去。

　　人一空，就冲她冷笑一声，半点腕弯子不饶，直言道：

　　“你老实告诉我，你同实际寺那个僧人是不是还有牵扯。”

　　⾼愣了一下，很快就癔症过来，脸上一阵心虚蹿过，却还要勉強维持着昂首的姿态，嗤声道：

　　“哪有什么僧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还要我再说明⽩点？就是几年前五院艺比，同你合伙在实际寺的禅房里对我下**的那个。”遗⽟毫不遮掩地提起这件往事，直把⾼说的红了脸。

　　“不是说好不提那个了，我向你道过谦了，都什么年头的事情，什么僧人不是僧人，我早不记得了。”

　　“别跟我装傻，真要我派人去把实际寺去，把那个叫辨机的和尚抓过来同你对峙吗”

　　“你见遗⽟清清楚楚地念出人名来，⾼再坐不住，脸上一阵红一阵⽩，恼羞成怒：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派人查我行踪”

　　比嗓门，遗⽟没那力气同她嚷嚷，可比眼神，遗⽟现在的眼刀子能剜下她一块⾁来：

　　“我还没那个闲工夫，你同我说，你这样到底是想⼲什么，同一个僧人纠不清，厮混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下个月就要成亲？知不知你招的是哪家的驸马，不是街边能由你呼来喝去的阿猫阿狗，那可是中书令梁国公房家真被人撞破你那私情，你就是有十张脸⽪也不够人扒的”

　　“你给我闭嘴什么叫厮混我同辨机是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你懂什么？”⾼一下子站起了⾝，红着眼睛，悲愤不已地对着遗⽟道：

　　“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活的有多累，若非是这累赘的公主⾝份，我又何须嫁给一个我不喜的人，只能偷偷摸摸地同他在一起”

　　“那你就不要嫁，”遗⽟一手撑着茶案，也从地上坐了起来，冷眼看着⾼“你既然那么喜他，想要同他在一起，就不要顾忌你的公主⾝份，你大可以跟着他双宿双息，隐姓埋名去过你的逍遥⽇子去，若是你怕逃不掉，我可以同你四哥说，劝服他帮你们离京，远走⾼飞。”

　　“你以为我不想么”⾼动了一下，无奈道“可是辨机他心有佛志，曾在佛前许愿去发二十年，未了之前，不愿还俗。”

　　戒律清规都做不到的僧人，还谈什么佛志？

　　这辨机倒是个精明人，知道一旦同⾼逃跑，这一辈子都将是流亡，一旦被抓，难逃一死，适才变着法的找借口，去哄住⾼的心。

　　遗⽟对这种鬼话嗤之以鼻，毫无负罪感地去戳破这份虚情假意：

　　“你都肯为他抛掉公主⾝份，他却连这几年都不愿提前给你，你确定你们两个真是两情相悦吗？”

　　被她一句话踩到重点，⾼脸上就流露出茫之⾊，遗⽟趁热打铁，面⾊严肃，徐徐善道：

　　“⾼，你以为，但凡是男女之情便能叫爱么，我且问你，你们两人相识这些年来，他做过几件值得你以⾝相许的事情，那些甜言藌语情话长短就不需提了，我只问你，他真真正正为你做过什么，付出过什么？”

　　“当然有”⾼理直气壮道。

　　“那你就告诉我，不需多，只要一件你以为能够证明你们是两情相悦的事，说来让我听。”

　　从没有人像遗⽟这样为⾼剖析过情爱，⾼一开始还不服气，可回想以往，企图从中找出一件半件遗⽟所说的付出，思索半晌，却猛然发现，她竟然找不出一件像样的，能够拿得出手的事来说服遗⽟相信他们的感情。

　　为什么？为什么竟然没有一件

　　“没有，对不对？”遗⽟浅叹一声，上前握住失神中的⾼那双有些冰凉的手掌：

　　“果真是相爱的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都⾜以拿来品味，而只有一时片刻的**，才会让人忘乎所以。李玲，你是这大唐的公主，你享受了这个⾝份带给你十几年的锦⾐⽟食，荣华富贵，你理当为它负责，不要轻易就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抛弃你的责任，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再用你的后半生去后悔，好吗？”

　　⾼的怒火已被浇熄，此刻脸上纯然是茫和不知所措，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看着她挣扎的神情，心里很不是滋味，在婚前同一个僧人保有私情，⾼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对，可作为女人，她亦是一个受害者，怪只怪那些轻言许爱的男子，既无真心，为何还要去骗别人的真心。

　　“别、别说了，你别我，你让我想想，让我回去想想。”⾼失魂落魄地推开遗⽟的手，躲避着她的目光，连连‮头摇‬。

　　遗⽟到底不忍心再迫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和道：“好，我不你，我让人送你回去，你仔细想一想。”

　　“不必想了。”

　　一声低沉的男音从两人背后响起，遗⽟和⾼一惊，回过头，就见半开的厅门外，一⾝朝服的李泰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一张俊脸带着冷漠的视线落在⾼⾝上，连带着遗⽟都受波及，浑⾝不自在起来。

　　“四、四哥。”⾼打了个哆嗦，细声唤了一句，就往遗⽟⾝后躲，她见到李泰，脸⾊是比刚才还要苍⽩一些。

　　遗⽟不知李泰听去多少，正要开口，李泰已出声：

　　“早知你会冥顽不灵，本王当⽇就不会放过那琊僧。你现在就回宮去，此事不必再提，本王会处理⼲净。”

　　这下遗⽟糊涂了，听李泰的话，怎么这当中还有她不知道的事？

　　听了李泰的话，⾼突然又动起来，走上前两步，‮头摇‬摆手，惊慌失措地对他解释道：

　　“不、不是，不是这样，四哥你听我说，是我先去找他的，不关他的事，四哥，你千万别再对他动手，算我求你了，我求你放过他行不行，四哥？”

　　李泰摆明了没将她的话听进去，不耐地挥了下⾐袂“你是自己回宮，还是要本王派人送你。”

　　⾼见状，愈发*急，转而去拉扯遗⽟，哀求道：“四嫂，你帮我同四哥说，让他别对辨机下手，你求求他。”

　　遗⽟尚在状况之外，看看门口的李泰，再瞅瞅⾼，被她摇的头晕，见她眼泪都急出来，只连连点头，安抚道：

　　“好好，我同他说，你先别急。”

　　⾼怎能不急，她是清楚李泰手段的，听他的话就知道他要对辨机下手，纵是前一刻还因遗⽟的开导心生疑窦，但到底是喜了几年的男子，轻易放手，任由他自生自灭，谈何容易。

　　“你快说，你快说呀”她一动，手劲儿难免就变大，遗⽟被她捏疼了，皱了下眉头，这点动静被李泰尽收眼底，当即冷脸，道：

　　“现在就回宮去，老实地等着婚期，本王尚可留他一命，若不然，哼。”

　　这一下低哼如同擂鼓捶在⾼耳中，遗⽟只见她浑⾝一颤，便松开了自己，飞快地抹了一把眼泪，一反方才癫狂，哑声同自己道别：

　　“我这就走、这就走，四嫂，我先回去了。”

　　说完话，她就低着头朝门外走，脚步飞快地经过李泰⾝边，遗⽟犹豫地抬了抬手，却没能把她唤住。

　　“她的事，你以后少管。”

　　李泰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便也负手离去，留她一个人立在厅里，満心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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