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九章 从没想过的事
李承乾被突然赶到的李泰卡住喉咙,最动的莫过于那边正同一华打斗的难解难分的两名死士,招招放狠,一人抗住一华舞匕,一人飞⾝向李承乾⾝后,勾爪擒,咫尺间,却看到李承乾及时抬起制止的手臂,在空中一个翻滚,又后退开来。
“退、退下,”喉咙被陡然卡紧,李承乾额头上的⾎管很快便涨起来,他抬手退去手下,对上李泰一双碧油油的眼睛,十分怀疑这一下若是慢了,这群兄弟里最没人的一个,许就真敢捏断他的喉咙,接着把在场的相⼲的人全都灭口,伪造他出被害的假象,再不留痕迹地全⾝而退。
喉咙上的手指松开了一些,李承乾冷笑着了两口气,眯起眼睛,就这么被李泰掐着,轻声道:
“本宮刚才说什么了吗?不过是同弟妹开个玩笑罢了,你这又是在做什么,还不放开本宮,是打算谋逆不成?”
听这大帽子扣下来,遗⽟眼⽪跳了跳,走上前道,面带怒容:
“信口胡言,我乃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妃子,太子⾝为兄长,却胆敢轻易出言轻薄,我夫君七尺男儿,有⾎有,不应当怒对你吗?”
李承乾笑瞥了她一眼,抱起了双臂,缓缓开口接话:
“本宮何时轻薄过你,我方才是在同阎姐小开玩笑,要知道,眼下这里可不只四弟妹你一人是本宮弟妹,⽗皇已是准了杜长史的请奏,在这趟回京之后,免去他工部尚书之职,提拔侍郞阎立德,再将他的女儿许给四弟做侧妃,为这件事,⽗皇昨⽇上午还专门找过四弟,怎么本宮瞧着,四弟妹你还不晓得这桩事?若是不信,你大可以问问他,有没有这一回事。”
跌坐在两人脚边的阎婉抱紧⾐裳,前一刻还在低泣,下一刻便是猛地仰起头来,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眉头微皱的李泰,企图从他的脸⾊辨认这消息的真假。
而李泰,却是偏转过头,看向⾝后的遗⽟。
相对于阎婉,遗⽟听到这个消息,却是眼⽪都没眨一下,略一沉思,依然如我道:
“太子无须左右言他,今晚你所作所为,实乃触律,论罪理应由大理寺处置,但我想,太子既敢如此出格,想必是有所仰仗,大家都是明⽩人,说话便不饶什么弯子,为保全两家姐小名节,为皇室不因太子殿下您而蒙羞,今⽇之事,就暂且按下,王爷您以为这样如何?”
若是遗⽟不先开口,此时让李泰来决定,他肯定是会统统把人拎到李世民那里待,但那样一来,事情必定闹大,満城风雨,事后阎婉同另外一位姐小无颜见人,这一辈子算是毁了,李承乾并非是第一次行这样的yin琊之事,然至今没有闹大,也全是因为对方不想丢丑。
见她面⾊无异,似是没有因为李承乾的挑拨生气,李泰目光一转,松开了李承乾的脖子,后退两步走到她⾝边:
“依你所言。”
遗⽟又转而去问阎婉:“阎姐小以为呢?”
阎婉常在宮中行走,通晓人情,当知遗⽟这样做对她最好,虽方才太子**叫她羞愤死,却她还是忍住満腔悲怒,收紧眼泪,轻轻点了下头。
“但凭王妃做主。”
遗⽟这才冷视相李承乾“太子若是不想扯破脸⽪,再被噤宮中,最好是对今晚之事守口如瓶。”
“不必威胁本宮,”李承乾莞尔,对遗⽟道:
“你有没有想过,这事就是闹到⽗皇那里,本宮也不一定就要同你们扯破脸⽪,只需将这两家姐小一齐收了,不就皆大喜么?本宮尚缺一名良娣,不比魏王府的侧妃位份相差,等到阎侍郞做了工部尚书,这阎家的姐小⾝份上倒是不失这个位置,弟妹你也不必担心会有人分了四弟的心,你说,这样不是更好吗?”
闻言,阎婉面⾊大变,紧张地扭过头,视线在遗⽟和李泰脸上来回变换,但见李泰依旧冷着一张脸不知所想,心思一动,总是清明晓得现在谁能做主,忍不住出声哀道:
“王、王妃?”
遗⽟看了她一眼,对李承乾摇了头摇:
“我虽有常人私心,可却也是个女人,婚姻大事岂同儿戏,己所不勿施于人,太子殿下不必再挑唆,你自己已说‘不一定’,我也不信你当真就敢去赌,皇上‘不一定’会加罪于你。”
见遗⽟态度异常坚决,阎婉提到嗓子眼的心就这么忽地又落回去,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股异样的酸楚,看着遗⽟一⾝莹⽩轻衫,在月光林间一尘不染的姿态,仿佛由此看穿她的品,亦是如此⾼洁。
“好、好,”李承乾连声道好,点着头,神⾊晴不定地看向李泰,口中不知是赞是讽:
“三弟常有抱怨,我们兄弟之中,属你运气最好,此话不假,可你不要忘了,就是你占尽天下运势,但那头一样,你却是到死都不会有。”
话音落,他便敞着⾐襟,转⾝大步朝着林子另一头走去,同一华打斗的那名死士方才就停了手,和另外一个急忙跟上,主从三人很快便消失在遗⽟视线中。
人生来头一样不可改的运势是什么?
是出⾝。
太子便是再有千错万错,他是嫡,李泰便是再有千好万好,他是庶。
李承乾一走,他们也没待在这里的必要,遗⽟吩咐了一凝去背着那位躺在草地上不省人事的姐小,便去握着李泰的手。
“咱们回去。”
“嗯。”
走开几步,遗⽟转头看了一眼后面被丫鬟搀扶着披头散发的阎婉,道:
“阎姐小也先到我那儿坐坐吧,你这样子回去,阎大人定要担心。”
阎婉扶着丫鬟行了一礼,口中感道:“多谢王妃。”
小院里有偏房,⼊住时阿生随手就让下人收拾出来,这会儿正好先安置了两位受惊的姐小。
遗⽟推着李泰回房去换下嘲气的⾐裳,让阿生进去侍候他梳头,自己则胡披了一件外衫,翻箱子找出随行带来的解酒丸,让一凝拿热⽔化开一粒,去到偏房喂给那位醉酒的姐小。
哪知来到边就近一看,方才认出则这薛姐小,好巧不巧也是她认识的,就是⽩天还同她因为《坤元录》上两字较真的薛可芹。
心里可怜这女子遭遇,又庆幸自己早到一步,没让她遭了太子毒手,遗⽟坐在边,大略替薛可芹诊了下脉,便去问坐在窗下花背椅子上的阎婉。
“阎姐小同薛姐小相如何?”
阎婉手里端着热茶,脸⾊还有点苍⽩,但头发刚才已经梳理过,总不至于面相狼狈,答起话来,忽略掉一些颤音,还算镇定。
“可芹是薛别驾之女,家居洛,婉儿叔⽗亦在洛城中居住,因家在异地,虽关系算不得亲密,也是年幼相识的朋友。她子要強,但也不是个死心眼的人,又重情义,王妃放心,等她酒醒,不会出去说话的。”
遗⽟将薛可芹的手腕塞进被褥里,回头看了一眼一问两答,聪明又小心的阎婉,道:
“等她醒了,你好好劝一劝,切莫多提今晚细节,惹她悲郁。回到家中,你们只需说是在你生辰小宴散后,遇到迟去赴会的我,被我叫到院中说话即可。”
阎婉低头,乖顺地应了一声“婉儿谨遵王妃叮嘱。”
遗⽟看她这唯命是从,低头服小的模样,突然额头就发起疼来,伸手了眉角,站起⾝,示意一凝在这里看着薛可芹酒醒,对阎婉道:
“你同我来。”
“是。”
阎婉冲要跟上的丫鬟摇头摇,一个人跟上遗⽟脚步。
李承乾的话,遗⽟果真没放在心上么?
不,她在意极了,在意地好像胃里垫了一大块沉甸甸的时候一样难受,可就是这么在意,她却偏偏并不觉得任何恼怒或是心急。
换句话说,她自嫁给李泰那天起,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做过了太多心理建设,和预防准备,所以她能够保持相对的冷静,甚至还好脾气地对着即将成为她婚姻头一个第三者的女人说话。
“阎姐小今⽇方満十六吧。”
还是坐在昨⽇说话的那棵香樟树下,遗⽟很是随意地半趟在藤椅上头,拉过椅背上的薄毯子盖在腿上,招手示意阎婉坐在一旁铺了软垫的石凳上面。
“您记得没错。”
“你我年纪相仿,可能告诉我,你九岁的时候,整⽇都在做什么?”
阎婉心里揣着鼓,不晓得遗⽟这样问话有何意图,却还是认真想了想,轻声答道:
“儿时的事,记得不多,但应该是跟着我爹学画,开始念些诗文的年龄。”
遗⽟点点头,抬头望着头顶香樟层层叠叠的枝⾝叶影,因为回忆,神⾊有些游离:
“我九岁的时候,家中突变,多亏有一位少年公子相救,才不至于走投无路,后来同⺟亲背井离乡,来到京兆定居,我心中感他,没曾想此后又生诸多牵绊,渐渐不能离,想来你应知道那公子是谁。我是九岁便认识他,一直到我十六岁,七年,我在最落魄的时候被指给一⾝光鲜的他为妃,我自认配不上他,亏欠他良多,可便是这样,我也从没有过将他让人,分给旁人一星半点儿的打算,从来没有。”
她语调突然硬坚起来,回过神,偏头看着面容僵硬的阎婉,目光一下转为凌厉:
“不论阎姐小心里怎么想,我只想提醒你一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有时不叫勇敢,而是強求,然我正是个软硬不吃的人。阎姐小是聪明人,想必能明⽩我的意思,不要等到那一⽇再来后悔,我言尽于此。”
阎婉被她目光视,好似心中所想全被看穿,仓皇低下头,不敢接话,也不敢应对,攥着手站起⾝,告了一声罪:
“我、我去看看可芹醒了没有。”
她转过⾝,一眼便看见几步外一双修长的腿脚,抬不起头,却还硬生生顺着往上看,那人就站在那里,几步之外,眼里依然没有她半道人影。
“不是说要吃鹿⾎糕么。”
李泰饿了一晚,又管了别人一桩闲事,显然已有点不耐烦,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便找了出来,站在门口,却也不知有没有听到遗⽟和阎婉说话。
遗⽟收起脸上严肃,笑昑昑地冲他点头“嗯”了一声,便扬声去唤人:
“一华,去厨房瞧瞧鹿⾎糕蒸好没有,时候不早,叫王爷早早吃了宵夜歇下。”
阎婉头一低,几乎是逃一样地跑进了偏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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