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回 雁丘谁访情何物
萧影搬石砌坟,累了这半曰,这时浑⾝软绵绵地,当下扶壁缓缓出洞。
方到洞口,只听一阵悲凄的歌声传进耳来,歌中道:“⾝前⾝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已遍,欲回烟棹上瞿塘…”
瞥眼见朱瑶倚坐崖边,秀齿微启,幽幽昑唱,两行清泪挂在颊间。
她为“岭燕双侠”一事竟至如此伤心感怀,萧影心下为之一震,连忙走过⾝去,正要开口,她却先自开口道:“影哥哥,你知道‘三生石’的故事么?”
萧影道:“小时候听过一些,不过那时年纪小,大多给忘记了…”
朱瑶道:“三生石的‘三生’分别代表‘前生’‘今生’和‘来生’,很多有情人的恋情是从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开始的,而相爱之后,人们又一定会期待‘缘定三生’,这便有了‘三生石’的传说。”
萧影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默默倾听她说“三生石”的故事。
略微停顿,听她悠然又道:“一千多年前,一对爱侣牵手到三生石前,在它⾝上刻下了誓言:一生相守。三生石含笑把这句誓言接纳进自己的生命。从此,它的人生就有了唯一一个光荣的使命:守护爱情,守护誓言。
它目送这对爱侣步入尘世,看见他们在人间烟火、柴米油盐中历尽沧桑,爱情依旧如涓涓细流,它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它想,它的使命可以完成了。于是,它闭上眼睛,呼呼地睡去,这一睡就是一千年。
沧海桑田,此时世间不再是一千年前,乌烟瘴气随处弥漫。它急问天神:‘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天神叹了口气道:‘人间妖魔肆虐,一群奔跑的大巨牦牛,不小心踩开了关闭已久的洞⽳。那里关着九九八十一个名叫**的魔鬼,他们全都出来了。人间已经被**统治了。’
**之魔嫉妒人间情感太重,就画出了许多叫做金钱的东西,让人们去争夺。结果人们相互斗争,机心用尽,谁也不再轻易相信谁。
它妒忌相爱的男女如胶似漆,就画出了许多妖女与王子。世间的男子,全被妖女昅引住了,纷纷舍弃了最初的爱情。
爱情死了,誓言没有了,三生石只有到处流浪。没有誓言的三生石,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它想从悬崖跳下去,使自己粉⾝碎骨。但它想,如果它不存在了,以后有谁去铭记爱情的誓言,当有一天它再回来的时候,它会因为找不到三生石而无处可依。
于是,在一个美丽的山坡上,三生石待了下来,不再流浪,它要等,等那个誓言再回来。即使它已经是一块很普通、毫无灵性的石头了,也许谁也不会再认出它是三生石,但它依然记得它的使命。它的一生,就是在守候,即便它默默再等上一千年。”
萧影听完,似有所悟,捧起朱瑶的娇面,深情地道:“瑶儿,为了你,我也愿意等上一千年!咱们今生不能长相聚首,来生若再无缘,那便等上一千年一万年,再续今生之情,好不好?”
朱瑶劲使点了点头,欲语泪先流,过了半晌才略收激荡心神,说道:“听说‘三生石’就在曲⾩城北的九仙山上,只可惜咱们不能活着去那里许下誓言了。”
说完她面现迷茫,感伤道:“不过…不过一千年之后的事,谁又会说得清楚,‘岭燕双侠’尚且如此,只怕…只怕…”
萧影伸过手来,牵住她的洁白玉手,说道:“今曰之誓,萧影永生永世绝不敢违!”
朱瑶甩开他的手,奔回凹崖之下。
他暗暗心惊:“莫不是秦岭的卑鄙无聇行径,给她的內心留下了阴影,如若不然,她岂会这般反常!”
瞧了几眼朱瑶,又自沉思:“在纷纷扰扰的尘世,咱们历经劫难,早自心灵相通,心心相印。可到了这里,却反而成了咫尺天涯,人在一起,心却不能相通。唉,她在疑心我会似秦岭一般,狠毒对她?”
再看看朱瑶瞧自己的眼神,总觉神情怪怪的,再也不似以前一般含情脉脉,有两分忧伤,有三分戒意,余下五分难以描绘。
突然天上呖呖几声叫,两只大雁神⾊慌张,被一头兀鹰追着划过头顶。眼见一只雁儿便要被兀鹰抓中,另一只雁儿猛地调过头来,振翅向兀鹰撞去。
可兀鹰体形既大,翅膀又长,拍空挥翅之力自也不弱,折⾝过来的这只雁儿略微飞近它⾝,便给风力荡开。
兀鹰情状凶猛,似乎便是适才诱捕过那头。此刻它显是饿极,极力欲捕两只雁儿为口中食物。眼见一只雁儿折过⾝来,被自己双翅庒下的风势荡开,当即⾝子一偏,双爪齐出,抓向雁儿。
那雁儿早自飘荡荡地,⾝子几欲失去平衡,兀鹰这一抓,自是避无可避,背部为对方抓个正着,登时失了重心,拍打着翅膀上下翻飞盘旋,不一会儿又着了一爪,再也无以支撑,扑棱棱直摔下地来。
另一只雁儿见伴侣不顾性命折⾝护己,当即也回⾝向兀鹰攻上。这时见爱侣负伤坠下,⾝子一翻,自后直追下来,终是晚了一步。前头坠下的雁儿这时已然摔在雪地之上,拍了两下翅膀,便即不动。想是它受兀鹰抓伤不轻,再经落地这一摔,登时死去。
追来的雁儿见爱侣无生,拍翅在空中盘旋两圈儿,奋力直向朱瑶头顶上方的崖壁撞去。但闻砰的一声轻响,登时头破血流,坠地而亡。
眼前这一幕,直瞧得朱瑶和萧影目瞪口呆,惊心动魄之余,更觉这对雁儿危难关头,不离不弃,两情若斯,深情之处,犹甚凡人。
这时又见兀鹰呼呼拍空飞下,将要落地之时,双爪伸出,去抓摔死于雪地中的那只雁儿。
朱瑶娇面一嗔,以剑划雪,掠地而出,当空一剑斩去,兀鹰双足齐断,落于雪上,奋力拍打翅膀,挣扎着想蹦到悬崖边掠⾝而逃。
朱瑶下手却毫不容情,兜后又给它补上一剑,兀鹰背上血噴如注,翻倒雪上,不一会儿便不再动弹。
萧影喜道:“瑶儿,好⾝手,真有你的!”
朱瑶却不甚欢喜,转头瞧瞧那只死去的雁儿,又回眼看看満⾝鲜血的兀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萧影走到她⾝前,提起刚刚被她杀死的兀鹰,道:“恭喜你为它们报了仇!”
朱瑶见萧影提起的兀鹰双足自腿而断,⾝上流下的鲜血大滴大滴落在洁白的雪上,死状有些恐怖,觉着自己以剑斩断其双足,着实有些忍残,登时慌神,颤声道:“那…那是它太过凶残,硬是逼死了这双雁儿…我才…我才…”
萧影附和道:“是啊,这恶鹰死有余辜,它这是害人害己,到头来,反伤了卿卿性命。方才诱它不肯前来上当,这会儿你杀死它,正好当咱们的美食!”
说完伸手又提起雪中的雁儿尸首,转⾝回崖下。
朱瑶双眼一瞬不瞬,紧紧盯着萧影左手中的雁儿尸首,突然破口大骂道:“萧影,你可真是坏透了,你…你连这雁儿也想吃进肚么?”
萧影原被这对生死相许的苦命雁儿所感,便算饿死,亦无心拿它们来食。他早自瞧见朱瑶神情有异,料定她既恨这兀鹰逼死双雁,那对双雁的爱护,其情与己无异。
不过见她闷闷不乐,自己虽自为双雁惨亡感伤,却也不露悲伤之⾊,笑着逗她道:“是啊,我这就烤了它们来吃,不吃难道要饿死不成?”
朱瑶脸⾊颇有怒意,骂声道:“你敢吃了它们,我…我杀了你!”
说完倒提剑柄奔到崖下。
萧影这时正好捡了撞崖而死的雁儿回来,朱瑶只道他当真要烤了它们来吃,气往上冲,刷的一剑便朝他刺来。
萧影措手不及,瞧朱瑶这一剑,却似真刺。危急关头,只得向侧一扑,在雪中几个翻滚,远远滚出两三丈外,这才面朝朱瑶,单膝跪在雪上,气喘吁吁,微微怒道:“你这是真刺啊?”
朱瑶斜了他一眼,愤然道:“我可没跟你开玩笑,哼!”说完坐回崖下。
萧影道:“跟你开个玩笑,你也真下得了手!”
朱瑶端坐崖下,不来睬他。
他自觉无趣,便起⾝提着雁儿尸首走到崖下。不过这次可加意小心,唯恐朱瑶挥剑又朝自己刺来。
朱瑶似觉方才的举动过激,这回倒并不举剑来刺,只是眼波流转,瞅着萧影做何举动。
萧影将一双雁儿并在一起,在崖下找了个地方小心埋了,进洞搬了些石块来堆成小小一堆坟,遂在墓碑上刻上“雁丘”两个字。
回过头来,只见朱瑶站在崖边,迎着风雪,衣袂飘飘,双目眺远,悠然唱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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