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九刀
更新时间:2012-10-19
(昨天下午本来是想小眯一下,没想到一睡就睡了十几个钟头…)
那少女呵呵一笑后,老剑神已是一掠而来,她菗出穿透王明寅⾝体的手刀,娇小消瘦的⾝影后跃,双脚粘沾在一棵半截老槐上,再一点,如流星一般消逝不见。她轻轻来轻轻走,即使是李淳罡这样经沧桑的老家伙都瞪大眼睛,倒不是说那妮子武力胜过了当之无愧天下第十一的王明寅,后者硬抗两袖百丈青蛇,中间还被刹那砸中口,加上所有注意力都投在徐凤年⾝上,这才有了被一击得手的可能,那名少女将天时地利人和一切都拿捏得精准无比,最终一记手刀,成功击毙了王明寅,让其死不瞑目。等到李淳罡赶到,再毫不留恋地退走,颇有彗星袭月飞鹰击殿的超一流刺客气度。
徐凤年却顾不上这些,默默来到脸⽩如雪的青鸟⾝边,坐在地上,将她抱⼊怀中,伸手抹去她嘴角触目惊心的黑⾎,李淳罡抛掉手中剑,在空中画出一个优美的半圆轨迹后,恰巧揷⼊马车前揷于地面的剑鞘,老头儿紧了紧羊⽪裘,逛到世子殿下面前,这位北凉最大的公子哥,面对破土而出的符将红甲能够临危不,一气呵成十九招,后来又得面对志在自己那颗头颅的王明寅,依旧不曾退缩半步,可这时,竟然茫然失措,只是痴痴看着怀中气息如纸薄的婢女,老剑神悄悄叹气,蹲下⾝,双指捏住青⾐女婢的手臂,皱眉问道:“那杀了王明寅的女娃娃,是你家死士?”
徐凤年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能救吗?”
李淳罡神情凝重,一指敲在青鸟眉心上,她昏昏睡去,老剑神缓缓说道:“这得看命。老夫先闭住她逆行的气⾎,只是在⻩泉路上拉住了她,至于她能否走回间,天晓得。便是那仙王绣气⾎最盛时的四十岁,也不敢如此使用刹那里的霸王卸甲,这小妞儿当真是为了你不惜命。你先将她抱回车厢,老夫看能否灌注剑罡为其续命。这一柱香时间,别让人打扰,否则齐玄帧再世都救不了她。”
徐凤年惨然一笑。
⾐裳碎烂几乎遮不住⾝躯的舒羞仓皇而至,她似乎在芦苇中杀红了眼,跪地颤声道:“殿下,魏真人剑阵破去了木甲,可吕钱塘被火甲里的尸体炸爆震碎了五脏六腑,要死了。”
徐凤年只是清淡哦了一声,抱起青鸟走向马车,舒羞面容凄凉,一脸兔死狐悲,三名被大柱国钦点护驾的扈从中,吕钱塘无疑最被世子殿下器重,此时即将人死如灯灭,竟没有任何慰抚言语,舒羞自认已经相当刻薄,比较这位将来有望世袭罔替新北凉王的年轻男子,正应了南疆那个小巫见大巫的说法,一时间她几乎有趁机逃离的念头,只是想到大柱国的铁⾎手腕,舒羞凄然一笑,逃?天大地大,能逃出人屠的五指山?生于帝王家算什么不幸,给王侯家做命不如狗的奴仆才可怜。舒羞在吕钱塘生前一直与这名东越剑士争名头争地位,希冀着如何在三人中脫颖而出,独独被世子殿下青眼相加,这会儿却有些心如死灰,默默返回芦苇,去看吕钱塘最后一眼。
姜泥与鱼幼薇腾出车厢,老剑神提剑而上,以剑罡救人,李淳罡见徐凤年呆呆坐在一旁,恼火道:“在这里瞎瞪眼作甚,出去。堂堂世子殿下,大战帷幕才落,就躲在这里,成何体统。”
徐凤年下车后,环视一周,官道早已是壑沟纵横,破败不堪。一场死战,大戟宁峨眉与凤字营校尉袁猛都⾝受重伤,轻骑死八人,伤十六人。老道魏叔从芦苇中走出,看到徐凤年安然无恙,如释重负。徐凤年临近场战,子套那将一名轻骑钉死在地上的卜字铁戟,脫下外衫盖在那死卒⾝上,将大戟还给宁峨眉,轻声道:“宁将军,你与袁校尉负责清理场战,我先去一趟芦苇。”
一臂被王明寅震断的宁峨眉重重点头,瞥了眼被世子殿下用⾐衫盖住膛的袍泽,眼神柔和了几分。
徐凤年与魏叔一同走⼊芦苇,吕钱塘一⾝是⾎,坐在临⽔的岸边,容颜凄丽的舒羞在一旁怔怔出神,杨青风站在不远处,伸手折断一随风而摇的芦苇。徐凤年拎了一壶酒,坐在将⾚霞剑横放在双膝上的吕钱塘对面,默不作声。
这位剑士久在北凉王府做鹰⽝,当年行走江湖时的豪迈气度都被磨平棱角,反而临死生出了一股豪气,不再对世子殿下低眉顺眼,咳嗽出⾎后大笑道:“殿下,敢问这酒是送行酒吗?”
徐凤年抬起酒壶,问道:“能喝?”
已经是回光返照的吕钱塘气⾎恢复了几分,耝壮双臂软绵绵搭在剑⾝上,自嘲笑道:“不能喝也要喝,否则岂不是⽩死了?可惜我双手已废,怕是握不住酒壶,劳烦殿下一番。”
徐凤年伸手为吕钱塘倒酒⼊嘴。修道一生可谓无牵无挂的魏叔见到此情此景,喟叹一声。尤其是那以嬉戏人生为乐的舒羞,不管再如何没心没肺,还是眼眶润,坐远了几分,背过⾝子。徐凤年收手,握住酒壶,轻声问道:“有什么遗愿吗?”
吕钱塘洒脫笑道:“没有了,我一介武夫,早就是国破家亡,只剩下手中一柄剑而已。真要说的话,倒是希望殿下能够将吕钱塘骨灰撒到广陵江中,观嘲练剑十年,每年八月十五,那一线嘲,风景极好,殿下若是去了广陵,是该去观此景才不枉此生。”
徐凤年笑道:“好。”
吕钱塘吐出一口⾎⽔,突然笑骂道:“狗⽇的世子殿下!”
徐凤年一笑置之。
吕钱塘大笑出了大滩⾎迹,断断续续道:“这话老子早就想说了,凭什么你一个⽑头小子要让我卖命?不就仗着有个人屠⽗亲吗,有甚了不得的!有本事你自个儿打天下去,那才能让老子心服口服!”
舒羞愕然转⾝,生怕世子殿下一怒之下做出什么过勾当,不过看上去徐凤年似乎并不介意,只是再次子温良地倒酒给口无遮拦的吕钱塘,后者连酒带⾎一同咽下,眺望远方,约莫是精气神殆尽,轻声道:“这一路行来,于雨中小道观老剑神两剑,马踏青羊宮,江上再观剑仙断江一剑,死得也不算太冤枉。今⽇芦苇一战,吕钱塘以手中剑破火甲,死前还得世子殿下亲自倒酒两口,⾜矣。”
吕钱塘低头望着巨剑,闭眼喃喃道:“只是这⾚霞剑,还没摸够啊。”
面容祥和的大剑吕钱塘此时气机已绝。
徐凤年将酒壶放在⾚霞剑上,起⾝后平静道:“杨青风,吕钱塘火化后骨灰放⼊坛中。”
杨青风停止折断芦苇杆子的小动作,低头恭敬道:“喏!”
不知为何,靖安王妃裴南苇并未逗留在官道上,而是小跑跟着徐凤年来到了芦苇中,她亲眼看到这一幕,紧咬着嘴,神情复杂。
徐凤年与魏叔折返时,正要开口询问一些细节,体內气机一凝,刚要菗出绣冬刀,就被一击戳中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遥遥坠⼊⽔中,魏叔-本来不及出手拦截那一刺。裴南苇只觉得莫名其妙,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并非草包一个的北凉世子就这样死了?她看到了那名刺客容貌,正是手刃了视一百骁骑于无物的庄稼汉子的罪魁祸首,相貌清秀如邻家少女的她,一击得手后,并未退去,而是站在原地皱了皱鼻子,似乎很不満意的样子。舒羞和杨青风阻敌,魏叔救人,忙作一团。裴王妃回过神后思量着这不可貌相的少女难道不是北凉死士?而是来刺杀世子殿下的?那她为何要杀死那勇悍无比的庄稼汉子?
涟漪未平,涟漪再起,坠⼊⽔中的徐凤年手持双刀而出,让魏叔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常理而言,刺客这一刺凶悍恐怖,恐怕连他都挡不下,更别说殿下了。徐凤年紧闭牙关,却挡不住鲜⾎涌出。他直视这位出手诡谲的刺客,开口沉声问道:“既然要杀我,官道上为何挡下王明寅?”
少女笑着呵了一声,⾝影鬼魅前冲,竟然接连与舒羞杨青风魏叔三人堪堪擦肩而过,两手指分别点中徐凤年手中绣冬舂雷,然后一脚踩在他口上,将世子殿下再度轰⼊⽔中,魏叔等人清晰可见被一脚踏的世子殿下噴出一口浓郁⾎⽔。魏叔刚要有所动作,芦苇中窜出一头黑⽩相间的古怪大猫,舒羞双掌拍在脑袋上,非但没有将挡住汹汹来势,反而被它一巴掌甩飞出去,杨青风更被它一掌击中,他们几人与符将红甲拼死一战,差不多都是強弩之末,但这般被一头畜生轻松击退,实在是出人意料,担忧世子殿下生死的魏叔怒喝一声:“孽畜!”
少女面无表情呵呵一笑,与宠物一前一后夹击九斗米老道,一记手刀砍中魏叔脖子,直接将老道士拍⼊泥地。然后她不理睬仍能勉強保持站立的舒羞与杨青风,只是望向圈圈涟漪的⽔面。
徐凤年第三次从⽔中走出。
带着一头宠物大猫的刺客少女总算开口说话“第一刺,因为你有麒麟丝甲护体,得以不死。可我一踏踏在被我撕开宝甲处的口,你应该死了的。”
面无⾎⾊的徐凤年眉心红印淡紫⼊深紫,眯眼不作声。
少女呀了一声,恍然说道:“看来真被你得了王重楼的大⻩庭,没事,就不信你能真不死,你离九重楼境界还差得远。”
徐凤年咬牙问道:“呵呵姑娘,我跟你有仇?”
“没仇。不过有人出一千两⻩金要买你的命,我做买卖一向很讲规矩,既然收了钱,就得亲手拿命。再说了,若你被那王明寅杀了,我还得还五百两⻩金回去。”
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王明寅这种绝世⾼手⾝后,自然能够在说话间就一掌拍在世子殿下太⽳,可怜徐凤年头颅一震,侧飞出去,滚倒了一大片芦苇。
徐凤年已经七窍流⾎,却还是以刀拄地,站起了⾝。
“呵,你这命果然值一千两⻩金。我做生意,向来是先拿一半定金,出手不出手得看我心情,心情好,拿到手另外一半定金就开始杀人,心情不好,就杀了付我定金的人,所以我出道这些年,做成的生意没有几笔,襄樊城里那位,胆子不小。我心情好,就答应他杀了你后,再去杀一个叫裴南苇的女人,是不是她?”
她不管说什么,总是板着一张清秀婉约的脸,便是呵呵笑时,也生硬无比。话说完时,徐凤年已经再次被她击倒,她谈不上任何招式,从不拖泥带⽔,从来都是一招便见效。
靖安王妃脸⾊凄然。
少女缓缓前行,走向单膝跪地的世子殿下,轻声道:“徐凤年,你是在等北凉王府的暗中死士吗?告诉你呀,没了。”
徐凤年手背擦了擦嘴角⾎迹,冷然笑道:“没在等。靠谁都不如靠己。”
站起⾝后,徐凤年右手正握绣冬刀。
左手反手舂雷。
势姿古怪绝伦。
少女头一回露出凝重表情。
剑一。
一剑走龙蛇。
剑二。
双剑相呼应。
剑三。
剑上剑气重三斤。
直至剑八。
剑九一剑六千里。
世间还有谁比徐凤年更精研剑九老⻩的九剑?
尤其是那剑九!
他⾝临必死境地,以双刀⼊剑,芦苇中竟是剑意凛然。
尤其是那最后有汹涌大⻩庭支撑的剑九,更是让双刀隐隐生出有一股明⻩剑气。
少女挡下只有七八分形似却唯有四五分神似的剑一至剑八,并不吃力,唯独那剑九,形似才二三,神似却八九,终于⾝形消弭而退。
老剑神李淳罡急急踏着芦苇而来。
看到最后一剑,立于芦苇丛顶,飘飘仙,啧啧赞道:“一剑成就大道,任你万般技巧皆是土瓦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