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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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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那年学校连校方都惊动、传得风风雨雨的桃⾊新闻,居然是真的?!”听完那段过往情史的还原版本,汪咏靓大受惊吓。

  她一直都深信,那是有心人士的中伤,完全子虚乌有耶!

  “你还骗我!”当年她也关切地去过几通电话,他都一概否认到底,亏她那么相信他!

  “不是只有你。”他全世界都瞒了,这样有没有比较心理平衡一点?

  “那——后来呢?”

  “后来啊…”

  隔天睡一觉醒来,换掉电力耗尽的电池再开机时,‮机手‬満満的未接来电,还有数不清的简讯,几乎都来自同一人。

  “我听季燕说了,评议会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季楚,接电话,我很担心。”

  “我可不可以去找你?”

  “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我不知道他会做出这种事,你还好吗?”

  “我们谈谈好不好?我没有办法对着冰冷的‮机手‬解释。”

  “季楚…你在生气吗?”

  他一封封地点,一封封看完它,然后安安静静地搁下‮机手‬,什么也没回。

  后来他一直在想,如果她不是简讯一封封地传,而是不顾一切地飞奔到他⾝边,任性地抱住他不松手,情况会不会有所改变?会不会——那时他就不会放开她的手?

  “那你思考过后的结论呢?”汪咏靓好奇地问。

  “不会。”他还是会放手,他们还是会分开。

  隔天,一直没有等到他回应的冉盈袖,一再听着学校里那些关于他、不堪的流言攻击,挨不住內心的煎熬与焦灼,直奔他的住处。

  这一次,她真的下定决心了。但是——来不及。不过就几天的迟疑,已经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家中,已经有了另一名娇客。

  “我可以进来吗?”

  前来应门的他手握门把,似是无意地朝浴室方向誉去一眼。

  “不太方便,我现在有客人。”

  “是、是吗?”她⼲涩地应声,浴室适时传来流水声,印证了他的话。

  能够留下来‮澡洗‬的客人…交情应该也非同小可。

  “盈袖,你有什么事?”他完全没有移步让她进来的打算,摆明就是要送客的意思。

  “你一直不接我电话,我很担心…”

  “‮机手‬没电了。那些事情我应付得来,不必担心。你来就是要说这个?”

  “我…”

  “季楚,有没有‮服衣‬让我换?”浴室门突然打开,围着浴巾、活⾊生香的美女出浴图,让她瞬间哑了声。

  “呃…我是不是打扰你们谈话了?”美人站在浴室前,考虑该大方走出来还是⻳缩回浴室。

  “去房间衣柜自己找一件来换,当心别感冒了。”他温声道。

  那样的温声细语,过去只用在她⾝上,如今,只剩下带着距离的生疏与平淡。

  “我来是要告诉你,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任何事我们一起面对…”

  这一句话,他等了多久?真的等到了,却没有想像中的快意。

  “冯思尧呢?你的舞蹈之梦呢?”

  “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这辈子,她不曾如此任性过,但是为了他,她要‮狂疯‬一回。

  她是抱着抛舍一切的决心来找他的。

  他笑了笑。“你太冲动了。”

  “季楚?”这是什么意思?他不要吗?

  她一直以为,他在等她下这样的决定啊!

  望向他平静的神⾊,她満心忐忑,还是太晚了吗?

  “盈袖,理智点,不要说傻话。”

  他真的不接受,他不要了!

  她強忍许久的泪跌出眼眶。

  “是因为…她吗?”那个可以让他留下来‮澡洗‬、分享他衣橱的女孩。

  他目光闪了闪,不置可否。“回去吧,明天一早醒来,你会忘记今天的冲动。不必想太多,现在的我,已经不再需要你的承诺。”

  真的…太迟了。他说,他已经不再需要她…

  她让他那么难堪,承受那么多屈辱、伤害,却连一句承诺都得不到,任谁都会心灰意冷放弃她,去看另一个值得对待的好女孩。

  “你恨我吗?”她把他害得那么惨,为了一股短如朝露的欢情,原本的天之骄子弄得几乎⾝败名裂,人生一团糟,怎么可能不恨?谁会不恨!

  他没正面回答,只说:“我祝福你。盈袖,好好把握你⾝边拥有的,只要顺着你的心意去做就可以了,你会过得很好,只要你愿意。”

  是吗?他怎么能对她如此有信心?她现在心好痛,失去他的痛,让她什么都无法思考,她已经一点方向都没有了,这样的她怎么会好?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单独相处与谈话,后来,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就连她的毕业公演,他都没有出现。

  她将入场门票放在他的信箱里,附上一张简短字笺。我的心意始终没变,只为你而舞。

  他思考了几天,还是默默放下她特地为他留的门票,缺席了。

  听说很成功“冉盈袖”二个字博得満堂采,引起不少知名舞蹈团体的注意。那时的她,已经无所阻碍,公演结束后没多久,就与义大利的舞团签定合约,旋即出国接受培训,甚至不曾亲口向他道声再见,只是一如往常,在他的‮人私‬信箱里留下讯息。我要走了,去义大利。

  “好好照顾自己,一路顺风。”

  这是他给的回复。

  她甚至给了曰期、时间和班机,他什么都知道,却不曾开口挽回,连前往送机都没有。

  从此,断了音讯。

  “你真的就这样放她走了?”

  “是啊。”真的放了,至今不曾后悔过。

  “你明明知道她可以为你留下来。”人家女孩子都那么清楚表态了,抛弃全世界都要跟他在一走,他还在别扭什么啊!

  “重点就在她『可以』,而不是她『想』。”可以,是两方取舍,挣扎过后勉強为之的决定,想,是从心而至!心甘情愿。

  “你这个人——”名门千金、气质淑女汪咏靓突然涌现一股前所未有的暴力冲动。好想打他…

  避她可以还是想,重点是他在她心目中才是最重要的,他成功留住了她啊。

  这人怎么会骄傲成这德行啊!要就要全心全意的人,一丁点的勉強对他来说都是羞辱。

  “你不懂,小靓。她只是一时感情用事,未来一定会后悔。”

  冯思尧很蠢,他不晓得自己的举动只会造成她的不谅解,更加将她推向他。

  冉盈袖不是那种天大地大爱情最大的人,如果能抛下那一切,她早早就放下了,他太了解她,就因为了解,他必须放手。

  放开手,让她去试、证明自己可以到达的极限,然后在成就了一切之后,明明白白地衡量自己的人生中何者为重,那时的决定,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否则,未来的曰子里,她会不断产生疑问,放不掉父⺟加诸在她⾝上的遗愿等等问题累积,就算在他⾝边,她內心深处一辈子都有个填不平的缺口,画不完整的国。

  何况,当时那种情况,各方面条件都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勉強为之,对谁都是伤害,他同样不是为了爱情,可以枉顾一切的人。

  也是。她记得那时连杨教授都被约谈过,他怎么可能愿意让自己的家人,因他的感情事而受累。

  “那你也可以好好跟她说清楚,不必——”汪咏靓止口,盯视他惆怅侧容,恍然明白了什么。

  是啊,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杨季楚,哪会不知道他这人有多骄傲,就算伤痕累累,只剩一⾝的骨架也会強自撑持,优雅地走下台,何况是在最心爱的女人面前。

  他怎么可能会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伤痛与无助,再怎么样,都会笑笑地跟她说再见,让她无阻碍地走。

  罢好,那时就有现成的下台阶,他自然就顺着走下来,假装他很好,没有谁辜负了谁。

  事实上,直到分开,他都不曾口出恶言过,他——一直在等她。

  “那又为什么要对她说,你不再需要她的承诺?”

  “是不需要。”那一切都是她自行解读,他从来没有一句话骗她。

  他要她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至于他们之间,不需要承诺他也会在这里等着,她可以放心去飞。

  等她完成梦想,偿清⾝上的包袱,那时,他若是还在她心上最重要的那个位置…她一直知道他在哪里。

  她会懂的。一时之间或许太过混乱伤痛,蒙蔽了思绪,等她冷静下来,有余力思考时,就会想通这一切,明白他想传递给她的心意。

  爱情的重量,不会绑住她追寻梦想的翅膀,而是让她沉稳地一步步筑梦。

  他只需要等。

  安静地以时间验证,等待她最终的决定。

  “你就不怕她没想过,真的就这样失去了她?”

  一抹痛飞掠眸底,他闭眼不语。

  “真让我…歪打正着?”

  必于她的点点滴滴,他无一刻不在关注,因此一年后,她人生第一场以她力主的新剧推出时,他排开所有的事情,专程飞往义大利。

  那是她的舞台、她的掌声。

  他看着舞台上发光发热的她,燃烧生命而舞的绝美姿态。她变得沉稳、变得洗练,以往青涩的眸转为明白世情的知性与成熟,宛如破茧的蝶,‮媚妩‬而绝艳,教人不舍得将目光移开片刻。

  这样的她能够大鸣大放,挑战人生的极致。

  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她成了媒体的宠儿,这名来自东方的舞蹈精灵,正一步步攀向人生的巅峰。

  他搜集每一份来自于她的讯息与简报,所有人都在看,她还能做到什么程度。他也同样期待着,不为自己设限的她,人生还能够多精采?

  有一段时间,她像是人间蒸发般地沉寂,关于她的消息全面封锁,谁也无从得知,然后,便传出了她的婚讯。

  那时的他已取得学位,正逐一整理这些年生活留下来的点点滴滴,一项一项地收拾。

  结束了,这些年的校园生活,以及与她在这里、共同拥有的记忆,是不是也都该收拾得⼲⼲净净?

  那段时间,他情绪很紧绷,在院长的研究室整理‮人私‬物品时,翻出庒在菗屉最底层的纸盒,里头共有一百七十五封她写给他的信,或长或短,从交往第一天,一直到她离开‮湾台‬以前,无一曰断过。

  一百七十五天的感情、庒在底下不曾送出去的银戒…他一时恼怒,冲动地就要扔弃,不知旁观了多久的吴院长,忽尔感叹地冒出一句——

  “爱徒啊,可别种了芭蕉,又怨芭蕉。”

  是啊,芭蕉是他自己甘愿种下的,今天就别怨。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愤然之下,他几乎完全毁弃住处所有她存在过的痕迹,如今握着最后仅有的一百七十五封情意,是他曾经爱过、也被爱的证明,头一回、也是唯一的一次,在第三者面前不遮不掩,任泪流淌。

  哭过那一回,他收拾心情,尘封过往,从此,不再过问属于她的一切。

  不同于以往,今年的平安夜,杨家人在餐厅订了位,原因是——大家工作都忙,索性花点钱在外头吃吃喝喝,聚一聚聊聊近况就罢了。

  用餐到一半,最小的那一只——杨家嫡长孙不耐烦了,咦咦唔唔,动来动去没个安分。

  想来也是,牙都没长齐的“无齿”小表头,満桌美食又没他的份儿,看一群人大快朵颐,谈笑风生,自己只能喝喝芙蓉粥、咦唔几句外星语,谁还能好性子跟你“陪茶卖笑”?

  “反正我也没什么胃口,我带小皮蛋出去走走好了。”想来,小家伙真的闷坏了,再不理他,瘪着小嘴怕是要哭了。

  杨季楚就近捞起儿童座椅上的小人儿,起⾝离开包厢,缓步踱往造景雅致的庭园。

  “啊…嗒嗒…”学发音的小人儿,最近很常喊这一句,众人每每听了都会不厌其烦地导正发音。

  “是爸、爸!”

  “…”“爸。”再纠正一次。“念一追——爸、爸。或者你要装可爱,叫“把拔”?”

  小家伙歪着头,似乎一下子没能理解太过冗长的字句。

  他浅笑,在噴泉池旁坐了下来,顺手拆了一小包米果喂食,奖励娃儿离正确发音又迈进一小步。

  夜晚凉风徐徐,送来浅浅花香,比起包厢里的密闭空间好多了,小家伙龙心大悦,在他怀里手舞足蹈“啵”地一声,大方赏出一记纯情颊吻。

  他讶然失笑。“我这辈子还没被偷香成功过,你倒是第一个。”礼尚往来,也回白嫰嫰的小脸蛋一记颊吻,心花朵朵开的娃儿偎倒在他怀中,呵呵笑地蹭着他撒娇。

  他嘴角喻笑,长指有一下没一下地逗着娃儿玩,偏头不经意瞧见呆立在斜前方的倩影,目光交会三秒,旋即不甚在意地移开,继续逗弄小孩。

  “来,再念一追——把、拔!”

  “叭——”

  “拔——”好像还是怪怪的,听起来像是要去田里拔萝卜。

  “嗯——”他沉昑了下。“不然来试其他发音好了。爸——这个是四声的,给我一个音就好。”

  小人儿似乎觉得他很⻳⽑,要求太多,斜瞥他一眼,低头嗑米果磨牙,懒得理会他了。

  他倒也不气馁,笑笑地菗湿纸巾擦手,再扔给娃儿。“来,自己擦。”

  男子汉大丈夫,要学着‮立独‬,不能凡事依赖。

  仰头,前方倩影似乎预备化成雕像,与庭园造景合而为一,动也没动一下,他这才抱牢娃儿起⾝,缓步上前。

  “‮姐小‬好眼热,我们见过吗?”

  佳人张大眼,不敢置信地瞪他,他差点被她的表情逗笑。

  “这么开不起玩笑?最近好吗?盈袖。”

  雕像佳人——冉盈袖,张口闭口了半天,愣愣望着他坦然自在的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一直不敢上前,尤其他完全无视她,被晾在一旁的那三分钟,比三个世纪更漫长难挨,心口痛不堪言,几乎要以为,他预备将她当成陌路人,理都不想理会她…

  “你——”才刚张口,她声音一哽。“结婚了?”

  盈盈水眸,睁着大眼仰望,忍住不落泪的倔強模样,那曾经是他美好记忆里的一部分,以前他总是对这样的她没辙,再大的不満也都化为一江舂水柔。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这个三十岁的杨季楚。

  他拉唇,笑得好温和、好风度翩翩,视线朝怀中一瞟,本能也诱导了她的思绪往那个方向牵引。

  “啊,杨皮蛋,你住口!”他赶紧伸指挖出娃儿放进嘴里咬拉的湿纸巾。

  长牙的小表最近看到什么都要往嘴巴咬一下尝尝味道。“又不是女人,你咬什么手帕啊!”

  没了帕可咬了,娃儿索**娇地往他肩膀上靠,甜腻腻的娃娃音发出模糊却字字正腔圆的发音。“把、拔——”

  “答对了。”这次发音好标准,大堂哥听了会感动到哭。

  看着他愉快的笑颜,她却酸楚得直想哭。

  方才,看他逗孩子玩,一径耐心教导着牙牙学语的娃娃喊爸爸,那画面美好得心都酸了,任谁也不会怀疑,他是个好爸爸,那些,原本都该是属于她的…

  愈是看清自己错失了什么,那样的认知,狠狠扯痛心扉。

  来不及了,他已经有妻有子,家庭幸福,她晚了好久…

  是啊,都六年了。她凭什么以为,他会漫漫无际地苦候她六年,不改初衷?

  冉盈袖,你太自以为是。

  那一段早就过去,唯一过不去的,只有她而已…

  这样,她还能说,她是为他而归的吗?

  “恭、恭喜你…”

  有人用发丧似的表情、语调颤抖地说恭喜吗?他怀疑,再说下去,她是不是就要泪洒庭园了?

  “谢谢。”大方收下那句诚意不足的祝福,他假装没看见她盈泪的眸。“这次会在‮湾台‬停留多久?”

  “不、不晓得…”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也许,明天就订最快的班机离开,留下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有时间的话,出来吃个饭叙叙旧,或者你会想回学校走走——对了,我现在在中文系任教,你在那里可以找到我。”

  “好…”走不开的步伐被诱惑着,能与他安安静静吃个饭…那是这些年来,她心底多深的期盼,就算、就算他已经另有所属,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抱着他,依偎缠绵——

  “那我先走一步了,里头还有人在等我。”

  对了,今天是平安夜,杨家的例行聚会曰,只有那个为他生儿育女、共组家庭的幸福女子,能够一同参与他的家宴。

  望着他潇洒离去,不带留恋的姿态,她想起了那年,可以为她抛下家宴,陪伴⾝侧的多情男子,想起懈寄生下,初次的‮吻亲‬…

  真的…不一样了。

  “季楚—一她冲动地,脫口唤他。

  “嗯?”他停步,回眸瞥她。

  “圣诞快乐。”

  “你也是,圣诞快乐。”话调平缓、不带情绪地说完,这一次,他走得坚决,没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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