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欧甜藌有气无力的走出洗衣店,祈祷不要接到黑则云的电话。
“失眠听歌,想念虽然苦涩,还是谢谢你让我长大了…越多美好堆叠的过往,想忘就得推倒更大的悲伤…要找勇气却不在口袋或手上,但它一定在我⾝上某个地方…”
很不幸的,她的机手响了。
她慌张地拿出来一看…幸好,是组长打来的,不是黑则云的号码,她松了口气接听。
“Lydia,你收到我传到你电脑里的公文了没?”组长陈欣妮叫着欧甜藌的英文名,在公司她们通常都是叫英文名。
“组长,什么公文?”她今早还没有开电脑,睡到自然醒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洗衣店。
“你下午两点得到公司一趟,有一班包机要载阿拉伯的贵族们飞德国,公司特别筛选优良空姐随行,我们这组就只有你还没有排班表,而且你零失误,又会说阿拉伯语,我就派你去参加甄选了,依照伊斯兰教的习惯,这次的飞行全程得要在脸上戴面纱。”
“戴面具也行。”欧甜藌恢复活力,开朗地说,只要是去德国,她说什么都要飞。
“那就准时喽!在大型会议室集合。”
“是。”欧甜藌欢喜地答应了,收线,精神満満的到附近的早餐店把肚子填饱先,再回宿舍打点,准备下午进公司。
下午一点半——
欧甜藌提早到航空公司,在大型会议室外,公司人员发给参加甄选的空姐们黑⾊的面纱,要大家戴上。
欧甜藌很快就上手,把面纱罩在脸上只露出眼珠子。
“这样就不必费工夫化妆了…嘻…”一群学姊吱吱喳喳地说着。
欧甜藌也觉得这面纱不赖。
时间一到,大型会议室的门敞开了,公司人员一一唱名,被点名的人一个个进了会议厅里。
欧甜藌不期然地从开开关关的门瞄到里头的情况,评审委员五人坐成一排,她好像看到黑则云的人影就在最右侧的位子上。
怎么可能?他是公司最大只的…龙头老大,这种小小的飞行评审怎会劳动他到场?
她一定是庒力太大了,才会看到他的幻影,还是别自己吓自己了。
她坐到空着的椅子上数时间,盼着快点轮到她。
“Lydia。”
叫到她了,她打算以平常心面对,四平八稳地起⾝,以受过严格训练的优雅姿态走进会议室里,脚步愈是接近评审席,她的心跳愈是失速般的快,两颗圆滚滚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黑则云果真在场,他不是幻影,他直挺挺的坐在位子上,双眼瞬也不瞬地瞪着她…是瞪吗?感觉上是,该怎么办才好?
“请坐。”其中一位评审以阿拉伯语对她说。
“是。”她没有退路,极力地稳住自己打颤的两条腿,目光直视正前方,小心地回避黑则云的眼神,直接走到位子上,在评审面前坐定了。
她安抚自己,要自己别担心害怕,她脸上覆着面纱,黑则云不可能认出她来的。
“请用阿拉伯语念一次椅子上的稿子。”评审说。
欧甜藌拿起稿子念了一段可兰经,其中的文字并没有难倒她,她放下稿子后,看见评审一脸骄傲的侧过头去向黑则云说:“总裁,您校阅的结果是否満意?我们公司的空服员水准都是一流的。”
她见黑则云点了个头,也猜到他在场的原因了,他来校阅员工的素质。
而她真是走了屎狗运啊!她好想开溜。
“请问,我可以离开了吗?”她问。
评审正要点头,欧甜藌以为自己就可以脫⾝了,很乐意地抬起她的俏臋要起⾝。
“慢着。”黑则云突然出声。
她一怔,以前凸后翘的半蹲势姿僵在当下,她显然⾼兴得太早,龙头老大好像有话要说。
“你用国语自我介绍。”他命令,以轻松的势姿靠向椅背,双手交叉在胸前。
她跌回椅子上,心想他⼲么那么⻳⽑,国语她当然会说,何必考她?
她昅足了气,自我介绍道:“我是Lydia,台中人,毕业于T大德语系,今年二十五岁,进航空公司已两年…”
黑则云打从她进会议室,就觉得她匀称的⾝形有点熟悉,听她说话的声音,更察觉她疑似那个迟迟没把西装送还给他的女人,这下他从她的声音研判,她根本就是那个女人。
她会是他的员工?他很怀疑,也很不可思议,瞬了一眼资料,她中文名叫欧甜藌,还是他旗下的优秀空服员。
他没耐性等她自我介绍完,命令她道:“你把面纱拿下。”
他得瞧瞧她的真面目,是否真如他所想的。
欧甜藌紧咬着唇,心想毁了,怎会这样,她不能让他看见她的脸啊!
“总裁是想考我的反应吗?这次的飞行得全程戴面纱,不能拿下,有违伊斯兰教的礼节。”她反应很快,打算能逃则逃。
评审们无不频频点头赞许。
黑则云剑眉略微一扬,这家伙反应倒是机伶,不过却让他更想要瞧瞧她究竟是不是那个白目女人了。
“很好,那就依照公司的礼节,总裁我要见你,你五分钟之內到我办公室来。”黑则云起⾝,离开大型会议室,走了。
欧甜藌心里哀叫,怕得要命,难道他认出她来了?是怎么认出来的?她明明戴着黑⾊面纱啊…
这下她真的完了,她不要被⾰职。
不要啊!
欧甜藌走出大型会议室,拿下脸上的黑面纱,像个老太婆似的拖着脚步走出人群,在中庭中踱步,迟迟不肯去总裁室。
“学姊,你不是去参加甄选吗?怎么会在这里?”有个叫Lili的学妹路过问她。
欧甜藌无精打采地对学妹笑了一笑,忽然灵光乍现,彷佛看见救星,学妹Lili的⾝材跟她差不多,平常大家都住宿舍感情还不错,就烦劳她帮个忙,假装是她去见总裁好了。
“Lili,我有件事想⿇烦你。”欧甜藌抓住她的手说。
“学姊,什么事?”
“帮我…”话到嘴边,她说不出口,她怎会有异想天开的念头?不只荒唐,也是残害学妹,更会惹⽑黑则云。
她是在做傻事,这可是欺下犯上的重罪啊!
“还是我自己来吧!没事。”
欧甜藌气馁地打消念头,她不能连累别人,要是黑则云硬要她走路,了不起她再找别家航空公司去应征。
她还是得面对现实的去趟总裁室,时间快到了。
她垂着肩走向电梯,留下一脸困惑的学妹。
电梯门开了,眼看总裁办公室就在眼前,她绝望地走出去,敲了办公室的门。
“进来。”
黑则云冰冷的声音透过门而来,教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小心地开了门,见他半倚在办公桌前,像专程等着她似的。
她小脸低垂,心里慌乱,没敢迎视他慑人的眼。
黑则云瞪着她袅娜的⾝影,进门来的人竟然真的是“她”!
既然是他的员工,她那天为何不明说?刚才在大型会议室里,竟然还敢对他搬弄道理,胆子真是不小,他不治治她怎行?
“我的西装呢?”
“还…在洗。”欧甜藌懊恼得要命,他果然是认出她来了,才会要她来见他。
“洗了七天还没洗好?会不会太夸张?”
“嗯…是有点夸张,对不起…”她站在门边,迟迟没有再移动脚步。
“一句『对不起』就算数了吗?”他存心刁难她。
“那…要说什么?”她怯懦地看向他,接触到他恶魔般冷酷的模样,她忍不住打了寒颤。
“你胆子挺大的。”
“我没有啊!”饶命啊!
“你分明该认识我,那天为什么不说?”
“我…不认识你啊!”
欧甜藌眼看着他站直了⾝子,⾼大的⾝影向她走来,她莫名地晕眩,心跳一阵慌乱。
“你是我的员工,怎可能不知道我是你的老板?”他直挺挺的站在她面前,锐不可当的眸子锁定她水汪汪的大眼睛。
“知道是知道,但…那不等于认识,认识包含了解的成分,你现在知道我这个人,但那也不代表你就认识我了…不是吗?”她说话又结巴了,他不怒自威的尊容害得她头舌猛打结,尤其是跟他近距离离接触时,这个症状特别严重。
而且她怀疑自己是吃了熊胆了吗?怎敢理直气壮跟老大辩论?这是不智之举,她很可能会触怒他。
黑则云冷睨着她,她的话乍听之下不无道理,但她紧张兮兮的,像他会生呑了她似的,这倒教他觉得有趣。
“你理由挺多的,小心把我惹火。”他板着脸警告,事实上并没有真的动怒。
“我哪敢?”她咬着颤动的唇,希望他别发火。
“其实你刚刚在应试的时候表现得很出⾊。”
“蛤…真的吗?”他突然夸奖她,害得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没错。”
“那…你…不会⾰我的职了?”她心直口快地问他,随后又用力地咬自己的唇,人家又没说,她倒自己先提醒他,真笨到家了。
“我有那么说吗?”黑则云终于明白她为何一副不安的模样了,他要她来并不是要责备她,他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她”罢了。
“我以为那是你叫我来的目的…难道不是吗?”欧甜藌腮帮子微微鼓起,双眼无辜地看着他。
黑则云细看她那双动人的眼睛,钢铁般的心忽然微微一震,喉头一阵⼲涸,不自主地敛起咄咄逼人的言语,态度一软地说:“你是优秀员工,怕什么?”
“那…你是原谅我弄脏你的西装了?”她渴盼地望着他。
他有说可以抵销吗?但瞧着她乞谅的神情,教他不想对她太无情。
虽然他对员工一向要求严格,但那天她虽然冒失,却不是在职务上有失误,他何妨法外开恩,让她放心。
“嗯!不过,还是得把西装还来,我这星期用得到那件西装。”
“是,那是一定的,谢谢…谢谢你…”欧甜藌感激地红了双眼,双手激动地握住他的大手猛谢人家,她仍然可以飞行,可以继续去找妈妈了,她多感谢他愿意开恩啊!
黑则云怔愕地看着她那双紧握他的小手,她手心的温度微凉,葱白的手指肤如凝脂,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令他感到意外,心跳蓦然飙快。
他的目光移向她泪光闪动的眼睛,刹那间弄懂了自己那天为什么会想多看她几眼。
她有百合花般雅致的外表,衬着无辜和不安的气质,使她看来更加楚楚动人,惹人心疼…
他紧急煞住內心滥泛成灾的情愫,內心诧异着他旗下漂亮的空服员很多,他从来都不曾心动,怎会独独对她有特别的感觉?
“需要这么感动吗?”他不动声⾊地瞪着她的手问。
“不好意思,我是因为…”她快快放开他的手,理智地没把她找妈的心路历程说出口。
“因为什么?”他双手揷进西装口袋里,以冷酷的表情掩盖自己心里的波动。
“没什么,没什么啦!”她笑笑地头摇,他是老板,她怎能大剌剌地跟他闲话家常,说起她小女儿的心思?
黑则云沉住气,并没有多问,即使他心里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令她眼中泪光闪闪,但他要自己隐忍下想问的冲动。
“这样好了,西装洗好我去跟你拿,我有你的地址。”他取出皮夹,拿出她留给他的字条。
欧甜藌眼看着她那张字条竟还在他的皮夹里,她的心神奇异地荡漾着。
“我留的是员工宿舍的地址,你要是亲自来拿的话,恐怕学姊学妹看到会很惊讶,还是我送来公司给你吧!都是那洗衣店,把你的西装洗褪⾊了,还得重新染⾊,所以才要多等几天。”她把事实都说了。
“蛤~~”他颇惊讶,拿字条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也吓住,看着他绷紧的表情,她心惊跳,早知道就不说了。
黑则云瞪着她惶恐的水眸,该升起的怒火又缓缓降温了…是他说过,不过是件西装而已,犯得着在意吗?
“你别送到公司来,我不常在公司。”他強烈怀疑自己为什么不对她发怒?他庒抑自己的情绪却又感到有些懊恼。
她瞅着他,莫名其妙地心悸,对他的法外开恩充満了感激,她又被赦罪了,他其实没有传说中那么严苛、不近人情嘛,她不该对他存有刻板的印象,他对她已堪称仁慈了。
“要不要你留你的地址给我?我送去给你。”
“也行。”
黑则云回避她迷惑人的眼神,转⾝走回办公桌,撕下桌上的便条纸,写了他的地址、家中电话和机手号码给她。
她跟过去,倾⾝看他龙飞凤舞的字迹。
“拿去吧!”他从桌面把便条纸移向她。
“我会尽快送去给你的。”她拿起来看了看。
“嗯。”他淡然地应了一声。
此时他桌上的电话响了,她没有机会再跟他说话,见他绕过办公桌,坐回位子上听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