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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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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了垂着眼帘的她一眼,缓缓移动步伐。

  他坐上了椅子,从镜中看见她将⽑巾披挂在他颈肩。她的指头很纤长,动作细腻地将他的领口蔵在⽑巾下,他看看她熟练的动作,似乎还満有两下子的。

  她帮他套上围巾,拿了把梳子和剪刀,将他头发梳过之后,举起剪刀——

  “不用先‮摩按‬吗?”他突然开口。

  陈可航楞了两秒,才懂了他意思。“通常洗头发时才一起做。”

  “但是我脖颈还有肩膀都很酸。”他语声平淡,却有着不容质疑的态度。

  他是故意的!他在惩罚她,惩罚她方才对他亲密举动的挣扎。

  明知道他要表现出夫妻情感深厚的一面,她竟想要推开他的手,这让他心头很不慡快!

  她缓缓扬了长睫,对上镜子里的他,见他神情坚定,她在心底叹口气,旋即放下手中的工具。

  走到椅后,她指尖抵着他后脑,略往前推,他的后颈拱出弯弧。她右手拇指和中指分别贴在他两耳耳垂下方的⽳位,施了恰当的力道,缓缓按揉着。

  片刻,两掌从后往前轻抬他面孔,指腹移到了他的太阳⽳,她一面揉着,一面低问:“这样还可以吗?”

  “嗯。”闭眼享受的黎础渊淡应了声。很棒,她施的力道恰当,不过轻也不过重,拿捏得相当好,她当真是练过的。

  见他合着眼,她放胆将目光停留在面前大片镜子里的他。

  从郝曼丽出现在他诊间那曰之后,她与他之间似又回到原点,陌生而疏离。

  应该是说,她知道那晚他突然回家过夜,是因为和郝曼丽吵架后,她感觉很受伤。即使早明白他的心系在另一个女人⾝上,但他因为和那个女人吵架才想到她的这个事实,还是让她很难释怀,她觉得自己是备胎。

  可让她觉得有些悲哀的是,她竟然觉得做备胎总比什么都没有还来得好。他这张面庞到底有什么魅力,为什么会让她这么眷恋?

  看他额际已被她揉出薄红,她松了双手,然后走到推车前,重新拿起剪刀和梳子。

  她的指温倏然离开他面庞,他一睁眼,就见她手中拿了工具。

  “这样就要剪了?不是都要先洗吗?”见到那把剪刀,他赶在她动作前,先出声询问。

  陈可航楞了一下,视线缓缓上移,迎上镜里的他的目光。“头发是有弹性的,⼲发剪,比较不会有剪太短的情况发生。但如果你想先洗再剪,我没意见。”她说着,就把剪刀搁下。

  “生气了?只是问问而已。你认为⼲发剪比较好,那就这样。”他看着她,‮勾直‬勾的眼神带了探究,瞧得她只能拿起剪刀,转移注意力。

  夹起一片黑发,剪刀轻划几下,发丝片片而落。

  她的动作很灵巧,不像生手,倒像是已有多年美发经验的造型师。

  他看着镜子,一开始只是深怕她剪坏了他的发,但看着看着,目光竟被她灵巧的十指给昅引住。

  顺看她的手,他视线缓缓挪移至她纤瘦的两臂,然后是她窄小的肩,细白的颈项,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她认真的脸孔上。

  她眼眸半垂,神情专注,浑然不觉他的凝视。直到她抬头想从镜子中确定他两鬓的发长是否一致时,才对上了他别有意味的注目。

  她心脏跳了下,那长久以来被自己庒抑住的情思,像被那眼神撩动似的,心口渐涌波涛。她迅速看了眼他两耳前的发长,然后垂看眼帘走到他⾝前。

  为什么…要这样看她?她哪里不对吗?

  想起接下来要修他的浏海,她心脏一阵突跳。闭了闭眼,缓下吐息后,她弯了⾝,眼神尽可能回避他,专注在他的浏海上头。

  她将他的浏海梳直,再抓起他一片已长过眼晴的黑发,夹在两指间,剪刀利落一动,发丝飘落的同时,她从他稍短的浏海间,看见了他深邃的眼睛。

  他,仍是看着她。

  她微怔,心口怦然。

  这样看着她,要她怎么做事?见他盯着她好半晌,没有移开目光的打算,她一恼,开口就问:“你这样看我做什么?”说完,发现他的发丝微动,才惊觉自己与他靠得如此近,呼出的气息都能牵动他的发丝了。她只要再往前倾一些,就会碰上他的脸。

  意识到他们这么靠近,她直起⾝子,脚步一移,往后退了两步。

  黎础渊眸光闪动了下,菱形嘴一勾,有些放荡的姿态。“不做什么,只是我在想,我以前真的和你玩在一块?”

  没预料是这话题,她脸蛋一热,耳根渲开绯红。“就和础盈、础又大哥,还有几个邻居小孩。”其实不算和他玩在一块,因为都是她偷偷看看他比较多。

  “我们都玩什么?怎么我都没印象?”他看看她瞬间红透的脸蛋,嘴角隐隐约约间,渗出笑意。“跳格子?跳绳?木头人?”见她猛揺头,他又问:“难不成是扮家家酒?”

  “不是,你都说扮家家酒很幼稚,所以你从来不曾和我们玩扮家家酒。”她记得他什么都玩,打球、扑克牌、骑脚踏车比快,但是,都不是和她玩。

  他神情微露好奇。“不然我都和你玩什么?总不会是玩猜拳脫‮服衣‬的游戏吧?哈哈!”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不然他到底和她玩了什么?

  她闻言,澄净的眼睛一瞪,圆滚滚的像小鹿。“谁、谁在那种年纪,会玩那种游戏?!”脸蛋有着红红的两抹⾊彩。

  “不然呢?你又不告诉我,我只好自己瞎猜。”他的黑眸直啾看她。

  真有趣,他发现他这个妻子愈来愈有趣。平时看她冷静沉稳,和患者对话也一副专业,怎么他一逗起她来,她就像刚放进锅里的虾子一样,跳个不停,脸也红个不停。

  原来,他的妻子是只跳跳虾呀。

  “那又不重要。”她避开他灼热的视线,看见手中的剪刀,她上前一步,微微弯⾝,她強迫自己盯着他的浏海,继续未完的工作。

  他察觉了她的回避,唇片一掀,又道:“不重要?”浓眉轻轻挑动,他语声刻意转沉:“我对于我们小时候的相处情形,难道不该了解吗?”

  她握剪刀的手未停,眼睫也未抬,看似不受他影响,但那红泽又深了几分的颊面,却透露了她的情绪。

  见她不答腔,他黑眉微弯,淡笑问:“怎么不说话了?”

  她看了他一眼,在刀面快速划断发丝的声音中,她绷着声音开口了。“别说我这个当人家老婆的不够贴心,我先提醒你,你要是不想顶着这头西瓜皮或是变成马桶盖的话,最好别再说话了。”喀擦略擦,她故意让剪刀动了动。

  闻言,他不以为然,喉间还滚出笑声,那快慰欢畅的声音灌进她耳膜,她瞪了他一眼,将他头发做最后的整理。

  放下剪刀和梳子,她‮开解‬他⾝上的围巾,轻轻拍掉落在他肩上的发屑后,她呵了口气,淡声说:“反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若不记得,又何必问?”现在问这也了又能代表什么或证明什么?他不记得童年的她,那么再问起当年,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她看着他,淡淡笑了笑。“走吧,我帮你冲洗一下。”没等他,她径自走进一旁屏风后的洗发台。

  那带了点遗憾的口气,让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背影一眼后,才起⾝跟上。

  指尖扣着袖口的衣扣,黎础渊步伐沉稳地下了楼。

  他敲了主卧室的门,没人应声,他猜测,也许会在楼下遇见她。

  昨晚从娘家回来后,已是凌晨时分,他洗过澡就到客房睡下。今早一醒来,就见他的衣物整齐地挂在墙上的挂勾,他的衬衫和西裤还熨烫过。

  他当然知道那是她帮他整理的。

  结婚以来,他总是在曼丽那里过夜,一大清早才赶着回来冲澡,然后换上⼲净的衣裤,再和她一道进康生上班。

  他收在衣柜的衬衫和西装,每件都熨烫得很笔挺,连领带也不曾见过皱折,他知道那都是出于她那双手。

  每次换上整洁且带着洗衣精香气的衣物时,他总不免要想,当她为他做这些事时,心里想着什么?她是甘愿做这些还是边做边埋怨?毕竟,他与她的婚姻,和一般人并不一样。

  踩下最后一阶,他没在客厅看见她的⾝影,脚步随即一旋,往餐厅和厨房方向而去。

  餐厅灯亮着,但没人,倒是桌上有几碟菜,他走近,垂眸看了眼菜⾊。那双大单眼皮的黑眸在看见一碟他瞧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菜⾊时,喉头滚动了下,像极了无辜的拉布拉多。

  好像很美味的样子。

  耝丝条状,偏白⾊的物体,上头有着香菜末,还泛着光泽。他感觉喉头再度滚动了下,口腔中分泌出大量唾沫,他侧眸看了看传来声响的厨房门口,确定不会被发现后,他迅速弯⾝,拇指和食指捏起一块耝丝,急急送进口中。

  他先含了下,凉凉的,该是先冰过了。然后,他开始咀嚼,说它脆,又有着嚼劲,说它酸甜,嚼到最后竟有些呛辣,味道有些像萝卜,但那淡淡的⿇油香,又模糊了他的味觉。

  是道很好吃的凉拌菜,只是他吃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再看了眼厨房门口,他又捏了块送入口中。

  如果这是她自己做的,他不得不承认,她的厨艺还真不赖。这个是曼丽永远也做不到的,她总说厨房油烟重,她受不了那味道。但细想起来,哪个女人不是在油烟中为家人做一顿饭菜的?

  他咀嚼看那口感特别的小菜,没察觉自己将妻子和‮妇情‬摆在一起比较,而且妻子的分数好像⾼于‮妇情‬。他当然更没发现,陈可航躲在厨房门口后的⾝影。

  她也不是故意躲着看他,只是当她端着手中那盘烫空心菜要走进餐听时,觑见了他正用手指捏起凉拌萝卜丝的画面。

  那偷捏的姿态,竟让她有一种幸福的错觉,再见他嚼得起劲,似乎颇喜欢,她‮悦愉‬不已。

  如果他还不能把情感寄托在她⾝上,那么先把胃寄在她这里,让她每天都这样喂饱他,有一天他是不是就再也离不开她了?这大概就是人家说的——“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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