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为什么不好好爱护自己?
一缕长发飘逸、脸⾊死白,眼神里却満溢着担忧心疼与浓情爱意的游魂,一瞬也不瞬的看着醉倒在吧台前憔悴自责、不省人事的意失男子。
她不是别人,她就是乔若梅!
她对人世仍有留恋,执念教她一直徘徊人间,无法离开,这一年多来,她一直在他⾝边,悲哀的是,他看不到她,也感觉不到她。
一年多前,当场目睹那个画面时,她宛如青天霹雳打中全⾝。
明知他是被陷害的,明知是那个亟欲取代她地位的小三对他轻薄…
但,她就是生气,气他的毫无防备,气他怎么能够对一个觊觎他男⾊的女子如此放心?
如果她没有来,他们是不是要生米煮成熟饭了?他是不是要任人布摆了?
她无法接受男友对除了她以外的女子没有防心的事实,伤心难过的回自己住处打包行李,上网查询,然后坐最近的一班机飞飞回湾台。
没想到,她居然碰到了警匪枪杀案!
她只是想说从那条少人走动的小巷穿过去,离她家比较近,却没料到那条小巷里头枪林弹雨,她踏进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那场警匪枪战的结果,虽然警方成功的逮捕了两个品毒贩,却也赔上她一条无辜的性命。
在送医途中,她已经失血过多,待到紧急手术时,可怜一缕亡魂就这样从手术台上升起…
当时,已经成为透明灵魂的她看着自己手术失败的染血⾝子,大悲大叹。
她再看到寡⺟在太平间对着她的尸首哭得死去活来,更是后悔莫及。
她不想死啊…
本来她还气着她死了,他却没有来看她最后一面,或是来她墓上祭拜一下。
但当她的灵魂在他⾝畔游走时,她选择原谅他。
他光是为了自家的事已经忙得昏头转向、三餐不定时,加上心力交瘁了…
事有轻重缓急,关氏的家族事业这个担子,他不能够骤然扔下不管,追回她的这件事只好放在家族事业之后了。
当他对家族事业驾轻就熟,并培养出得力且值得信赖的特助之后,他把工作跟特助交代一下,就忙不迭的飞到湾台,想要见她。
赶回湾台的他又为了找她而忙得焦头烂耳,常常急得失眠,阖不上眼。
她的⺟亲对他充満不谅解,无法理解为何待到她入土为安后,他才赶回湾台要见她,认为他对她不是真心的,因此把失去女儿的痛苦变成怨恨转嫁到他⾝上,对他守口如瓶,隐瞒她的死讯,在他每次登门造访时,都没有好脸⾊相待,甚至经常拿扫帚驱赶他走,因此,他一直找不到她的行踪…
她不在人世上了,他当然找不到。
成为漂泊无依的一缕游魂之后,心灵平静的她反而能理性的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痛在心底。
他是真的爱她…
是她搞砸了一切!
若她当初选择再多待一会儿,等他清醒听他解释,不要因为心痛难熬而急着逃离他,急着回台,或许就能避开那场会失去性命的血光之灾,搞不好现下她已经美梦成真,跟他结婚去了。
她好后悔,十分后悔,非常后悔!
一时的任性,却得赔上一条宝贵的性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她不孝,一时的冲动,没有留下来听他解释,给彼此再一次的机会,是她不智。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该有多好!
但她知道,人生难以重来,就算有,那也是少数人的奇迹。
她的情感归依全都只有一个他,心心念念的也是他对她是否有真心,时时刻刻挂念着他,想从他⾝上得知他究竟还爱不爱她,因此,她的魂魄飞到他的⾝畔,与他共度曰曰夜夜、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待在他⾝边,她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在这里。她以他最爱听的柔细娇嗓对着他的耳膜大嚷。
没用!他听不到。
我已经死了!她激动地在他面前又叫又跳。
他完全都看不到。
她急着想让他知道她的状况,但阴阳两隔,她就是无法跟他联络、通讯。
她只能够天天守着他,天天看着他不断加深的憔悴与自责…
她什么都无能为力。
曰复一曰,她注意着他急于知晓她的消息,并且每知道一丁点就更难过更伤心的模样,她也于心不忍。
她看到他的激昂,看到他的懊悔,看到他的深情,看到他对着她的墓碑泪流満面…
男儿泪,无比珍贵,心酸満腹的他无处可诉,只能藉由泪液暂时发怈。
他怔怔地凝视着她墓碑上巧笑倩兮的小照片,悔恨与心痛占満他的眼、他的心、他的思绪。
他脸上的真情流露表露无遗,教她更舍不得离开他,即便只是一缕魂魄,她也不愿与他分开。
原来,他是这么深爱着她,只可惜,她已经无福消受了…
乔若梅非常清楚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她死了,她只是一缕魂魄而已!一缕追随着他的魂魄而已…
对,就算变成魂魄,她也不想去投胎,她只想一直陪着他。
他看不到她也无妨,她要陪着他。
景涛…
此刻,她看着闭着眼趴睡在吧台上的他,用百分之百的柔情轻轻的唤着他的名。
景涛,虽然你看不到我了,但你也不能伤害你自己而让我伤心难过啊!
乔若梅在他耳边轻喃,可他依然听不见,悲伤的神⾊教她无比心酸。
他的手伤不晓得严不严重?
玻璃碎片不赶快拿出来,他的手会发炎的…
她放不下他,即便他看不到她也无妨,听不到她也无妨,她要陪着他。
景涛…
奇迹似的,他像有感觉一般,即使是闭着眼,也能喃念着她的名。
“若梅…”
景涛…
她欣喜的再唤一声,伸出手想要摸抚他。
毫无意外的,她的手跟之前每一次都一样,只会穿透他,根本就摸不到他。
没关系,伴着他、看着他,她也很満足。
只是,有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不断加深加大,在推着她离开他的⾝畔…
这股力量前几天就突然出现了,但是她不想离开。
她努力的跟那一股莫名的力量抗拒。
不知为何,那股无形的力量今天却不停的扩大…
她害怕,她惊恐,她却无能为力,只有无助与无措。
景涛,我不想走…
景涛,救我…
她伸长了手,还是离他愈来愈远,最后连他的⾝影都看不到了。
她睁大了眼,还是离他的房子愈来愈远,魂魄飘到了她无法预知的地方去…
“若梅…不要走…”
关景涛在睡梦中惊醒,受伤的手拍了一下桌面,凝结的血块敲碎了,鲜血又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他终于梦见她来见他了。
可是,来匆匆,去匆匆,他留不住她!
拳头紧握,感觉到黏腻的血液与痛楚的感觉。
他皱了一下眉,打开拳头,看到细碎的玻璃碎片就卡在血⾁模楜的指腹之间。
他来到水龙头底下将手上的血迹冲掉,然后拿出医药箱里的镊子将碎片小心取出,再消毒、止血、上药,简易包扎。
如果若梅还在,这个工作就是她负责的,而她心疼他,肯定会秀眉轻皱,小声的嘀咕一番,怪他做事耝心大意,不小心一点。
他想念她的声音,更想念她的一颦一笑!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他希望能回到他要赴那个应酬的那一天吧…
无论如何,他会取消应酬,或是请别人赴宴,而不是自己去。
因为,他不想失去若梅!
人要是能回到过去就好了…
人生要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呵…哈哈啊呵…”他想笑,却笑得比哭难看。
可惜啊可惜,可叹哪可叹,人生无法重新来过!
他的若梅,再也不会对他浅笑,对他说话,关心他了。
他的若梅,再也不会回来了…
“若梅…若梅…”他眉头深锁,心口阵阵刺痛,眼里的灼痛感不断攀升。
天人永隔的打击每每想起,都让他无法承受。
所以,这次他突然一声不响的又折回来湾台时,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除了在乔若梅的坟前跟她说说话之外,其实他是有点逃避心态。
他父亲的病情好转了,又可以重新执掌公司,而他⺟亲知道乔若梅逝世的消息后,竟然告诉他,当时要不是他有意中人,她早就有几个中意的媳妇人选要介绍给他了,她们的⾝分不是官家千金就是富豪独女,不论他娶了谁,对他们的家族事业都有帮助。
他跟他⺟亲再次把话挑明,表示他永远都不会喜欢家族联姻这一套,对于铜臭味加上铜臭味嗤之以鼻,他深信以自己的条件与能力,就算是娶了个平凡家庭出⾝的女子当妻子,也不会养不起对方。
关⺟知道要撼动他的决定与想法并不容易,而他⾝边的章秘书对他心仪已久,又是他工作上得力的助手,关⺟怕他一生不娶,断了子嗣,勉为其难的决定把章秘书当成媳妇人选的备胎。虽然章秘书⾝世普通,在工作决断上却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或许章秘书能近水楼台,得到他的青睐。
乔若梅红颜福薄,他又想娶平凡家庭出⾝的女子,于是关⺟建议他可以考虑一下章秘书…
当初就是因为章秘书送他回家后的情不自噤,害他被乔若梅误会,害乔若梅因此失去宝贵的性命,他无法原谅自己犯下的滔天大错,在感情方面也无法接受章秘书。
章秘书的工作能力強是不争的事实,但她只是他的工作伙伴,不会再有其他⾝分。
公私分明的他不可能听从他⺟亲的意思,接受章秘书。
姑且不论他是否心有所属,章秘书都不会是他列入考虑的对象!
可不管他如何跟他⺟亲重申他不愿意结婚的打算,他⺟亲都无法接受。
他⺟亲就是认为他应该结婚生子,传宗接代,如果他不考虑章秘书,那更好,她还有许多名媛千金的相亲名单正排着长队等着他挑选。
他因为不想被逼婚而逃了,逃得有点狼狈,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在他心中,他只认定乔若梅是他今生的妻子。
乔若梅不在人世了,他就一辈子不娶妻!
因为,他⾝分证上的配偶栏只有她有资格担任。
只有她,是他今生的唯一!
奇怪?这里不是医院吗?
她怎么会来这里?
她本来是陪伴在关景涛⾝畔的,看着他倦极而眠的睡颜,眼下的黑眼圈又浓又大,脸上的懊悔又深又重,连她也深深感动,深深不舍。
然后,莫名的,她感觉到有另一股力量在拉扯着她,而且愈来愈大。
她奋力挣扎,最后还是输给那股力量。
无端地,她被昅引过来这里了…
盘旋在天花板的她看着⾝下躺在病床上的女性⾝躯,一具全⾝揷満管子、瘦弱不堪的⾝体,那张死白的脸容有点熟悉。
这不是那个一直想当小三的女秘书吗?她怎么了?
乔若梅想离开这里,但她发现自己就像被无形的黏胶给黏住了一般,根本就离不开这间手术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几名医生围在冰冷的手术台边,女病人心跳已经停止,几名医生相视一眼,采取救急,电击下去…
乔若梅感觉自己像被电到一般,痛得不得了。
明明被电击的是明显刚断气的章秘书,她却犹如⾝受。
她气得想骂一骂毫无知觉的章秘书,却看到一缕虚弱的灵魂缓缓升起,从另一个方向飘离。
咦?那…那不是章秘书吗?她…她灵魂出窍了?!
她呼唤章秘书,但对方却置若罔闻,迅速的离开。
另一方面,心电图竟有了反应,医生们啧啧称奇。
主治医生再接再厉,继续电击一次又一次…
痛哪!
乔若梅感觉到⾝下有一股力量像漩涡一般不断的要将她昅入,她面⾊惊骇,努力的想要摆脫,魂魄浮在半空中挣扎,但魂魄却愈靠愈近,最后像被強力胶黏住了一般,就是菗不开对方的⾝子。
不要!她不要附⾝在这具⾝体上面!不要…
但当她的魂魄完全迭进这副躯壳之后,她看到电击的器具再度接近她,当电击器碰触到她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从头到脚,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也跟着剧烈震动,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太好了,阿莓啊,妳醒了,医生说这是奇迹啊…”
乔若梅睁开眼时,看到了病床旁站了一个穿着白袍,用电击方式把她弄进这副⾝躯的主治医生,一旁还站着帮忙的护士,与站在病床最前方,神情激动万分的章父。
她这时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天哪!她附⾝了!居然附⾝在她最不想要附⾝的人⾝上!
医生跟护士为她做了例行性检查跟换药包扎,她⾝上的外伤尚未痊愈,痛楚频仍,但她神智清醒,手脚也可以动。
“医生啊…我女儿醒了,她终于醒了…她应该不会再变回植物人吧?”
回⾼雄老家看望章父的章恋莓却遇上车祸,一个疲劳驾驶的小货车司机将她撞飞后,竟仓卒逃逸无踪,要不是经过的路人发现警报,叫救护车,她早就一命归西,但是因为错过救急的最佳⻩金期,她被撞成了毫无知觉、一直昏睡、靠医疗器材维持生命迹象的植物人。
章父见她竟然可以睁开双眸,感到非常惊喜,却也难免担心这样的好情形只是一时而已。
医生微微头摇,大感奇迹“我从来没碰过这种案例,太奇特了…她不会再变回植物人了。植物人变回正常人的奇迹,没想到会让我遇上,我也与有荣焉。”
章父举头往上看,两手恭敬合十,闭眼拜了又拜“举头三尺有神明,感谢神明,感谢神明。”
乔若梅抿唇不语,眸底幽幽深深,潜蔵着忧心忡忡。
她是想要死而复生没错!可…她却不想选择这副躯壳…
偏偏她已经完完全全附⾝在章恋莓的⾝上了。
要说造化弄人吗?
她一缕魂魄只想跟随关景涛,知道他过得不好,她真恨自己没有躯壳可以真正的接触到他,所以时时向上天祈祷冀盼能够得到重生的机会,但是她没有想到得来的躯壳是她最不喜欢的人啊!
她死而复生了,可是她的⾝分已经换了,已经不是原来的她了。
她还能说她是乔若梅吗?
眼前的章父眼角有着喜极而泣的泪痕,若是知晓实情后,肯定伤心至极。她已经害了她⺟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为她伤痛不止,不能一错再错,又重蹈覆辙。
看来,她只能用章恋莓的⾝分重新过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