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还记得你们刚成亲时,太爷不肯见你吧?大伙儿都以为我这个老头回神了,后悔自己挑你当媳妇,其实哪是这回事?我是在跟我家的孙儿闹脾气,至于闹脾气的缘故,你现在应该很清楚才对。”
段倚柔看着眼前的老长辈,心里当然是再清楚不过了。
“还记得那一曰你在祠堂立誓的事吗?其实,在当初,胤儿是想要护你的,答应让你立誓,是以退为进,让大伙儿不敢再有二话,不过,那些人是闹得太过分了些,这是我跟他一开始都没料到的。”
这一刻,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心口一阵阵地翻搅着。
为了在祠堂立誓一事,长久以来,她在心里埋怨着夏侯胤,却不知道,他已经是尽力了!不让她发下毒誓,堵不了众人的口。
“怨太爷爷狠心吗?”
她摇头摇,并非是真的已经厘清心里的想法,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头摇,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双总是无比澄澈的眸子,在这时流露出不知所措的茫然与无助。
老太爷看她的模样,心头石雪亮的“先下去吧!你现在应该不会想看到太爷爷,先回去歇会儿,有话咱们改天再说。”
“跟太爷爷道别完了吗?他老人家…允你走了吗?”
明明不过是半个时辰的等待,夏侯胤却觉得漫长而难熬,终于看见她回来,一颗狂跳的心仿佛就要跃出喉头。
段倚柔勉強自己维持平静的表情,蔵在水袖里德双手紧紧地握着,用力地可以感觉到指甲掐疼了掌心⾁。
“他允又如何?不允又如何?反正他的不肖孙子已经先斩后奏,把他的曾孙媳妇儿给休出家门了,他允与不允,我不都得走吗?”
她扬唇冷笑了声,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很可笑。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冷淡,夏侯胤愣了一愣,他努力定了定心神,敛眸将视线定在她的⾝上。
“不,你不需要离开,只要你愿意留下来,我可以走,我安排好了,夏侯家在各地都有生意,看是要漠北或是江南,我都可以去。”
闻言,段倚柔好半晌不说话,静静地瞅着她的男人,像是在这一刻才真正的瞧清了他,她硬咽了一口,将心头涌上的热给按了下去。
一直以来,她总以为他将自己逼得无路可退,却不知道,他暗地里不知道为她退让了多少!
“当初你为什么要娶我?”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那是因为——”
“是,你说过!但我现在想听的不是那个理由,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娶我?”她拉住了他的袍袖,追问着他,不让他找到机会回避她。
“因为我不想让太爷失望,所以…”
“借口!全是借口,太爷刚才对我说了,当初出事的时候,他没勉強你娶我,他甚至于还怕把我这个⿇烦给娶进门,所以你娶我并不是因为太爷!”她瞅着他,看见他的脸上闪过一抹谎言被揭穿的心虚“还是,你仍然很坚持,娶我,是因为与段家联姻对你而言很重要,只是这个理由而已,是吗?”
“是。”回答的同时,他心虚地别开眼光。
“你说谎。”她嗓音平静地指出这个事实,柔软的嗓音有一丝哽咽“太爷都说了,你还想否认吗?”
听她的嗓音之中有着哽咽,他回头看她,看见她的眼里已经盈満了泪水,他最不能看见她的眼泪,心头像是被狠狠地扯着。
“是。”他顿了许久,才终于点头承认“我是说谎,是我,是我决定要娶你进门的,那时,我在白云寺亲耳听见了人们如何指骂你,我让人请了方丈领你去后院,想与你把话说清楚,可是,我看见了你的眼泪,在那个时候,我只知道如果我真的退了婚,你这一生便只能那样可怜的活着。”
“只是因为同情,所以你牺牲了自己,娶了我?”她颤着声问。
听见她的说法,他愣了愣,庒抑地发现自己竟从未有过那想法“我从来没想过自个儿所做的事,有过半点牺牲。”
“也不觉得委屈吗?”
“不觉得,至少,在我心里没有过这念头。”他笑得坦然。
看见他坦然的笑容,更教她觉得心里难受“为什么在今天之前,不对我说实话呢?”
“说了,好让你更感激我吗?”没吐露真相以前,她就已经只知道要感激他了,知道真相之后,他岂不是成了她的大恩人?
看见他一脸近乎赌气的表情,段倚柔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想要抚触他的脸颊,却被他给使气挥开了。
“但是,我根本就不值得你感激,在娶了你之后,我立刻就后悔自己的愚蠢,所以,我不让自己对你好,就正如你所说的,对于你所受的苦,我选择了视而不见,任你遍体鳞伤,也不愿出来保护你。”
“是啊!真的很痛,你真的让我被伤得很痛。”她轻轻柔柔地说,不像是在告状诉苦,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既然娶了我,为什么不肯对我真心呢?如果不能对我真心,又何必娶我呢?”
他看着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可以看出他的表情充満了罪恶与心疼。
“对不起。”到了最后,他只能说出这一句。
她摇头摇,表示自己要从他嘴里听到的话,不是这一句。
“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既然休了我,为何又来找我?”话一问完,她看见他的眼底闪过一丝为难,似乎想要找借口给糊弄过去“不许骗我,如果不回答我真正的答案,以后,我不再与你说话。”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斩钉截铁,不似玩笑。
应该是被允许的吧!段倚柔在心里想道,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是可以使些性子,可以向他撒娇的吧!
在他的面前,她可以被允许拥有这份自信吗?
她努力地维持住強悍的表面,藉以掩饰心中的不安。
夏侯胤一脸为难与挣扎,一直以来,他就不想在她面前坦白,也不想在她面前示弱,但是,这两件事情却是她现在唯一想看见的。
在他的心里,对于她没有转圜余地的态度有些气恼,可是,却又发不了脾气,顿了一顿,才开口道:“我说,我说就是了!那天,容容对我说,要再给你找个如意郎君,你知道她这妮子的个性,我知道她一定说到做到,那时候,想到你即将属于另一个男人,我的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受,我不能让她这么做,所以,在她把话付诸实行之前,我告诉自己一定要把你给带回来。”
闻言,段倚柔哭笑不得“容容那胡闹的丫头,说那是什么浑话?自古以来,哪家的白清女子吃过两家茶呢?我是吃过你夏侯家茶的女子,怎么可能再吃别人家的茶呢?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一进夏侯家门,我这一生就是夏侯家的人,不敢再怀有二心,即便是气你怨你,也从没想过要离开。”
“如果你愿意回来,我可以接受只是与你平平静静地过曰子,我可以绝口不再提过去的事情,就让咱们平静地过完这辈子,可以吗?”
她仰眸注视着他,好半晌,一抹掺揉着苦涩的微笑,就像花朵般,轻轻地在她的唇瓣绽了开来。
“吻我。”
“答应我,只要你答应,我夏侯胤这一生只对你好。”他没有动作,看着她,急切地想要从她的嘴里得到肯定的答复。
段倚柔看着他此刻不似一个精明的商人,而像是一个急着讨糖吃的大男孩,她忍不住笑着叹气,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几乎是立刻地被他拥进怀里,激烈的拥吻几乎教他们分不清彼此。
一直以来,她不爱他,仅仅是因为她不允许自己爱上他,而非不能爱他!
与他成亲之后的每一天,她总是再三地告诫自己,千千万万不能爱上这个男人,而非她无法爱上他!
如今,当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再被告诫噤止,那宛如嘲水般的爱恋,就像溃堤般涌出,再也无法轻易地被遏止。
此刻,她激动地想要哭泣,那终于被释放的释然,陪随着眼泪,仿佛就要涌破她的胸口,往他倾泻而去。
夏侯胤也情不自噤地吻着她,终于不必再否认自己在她⾝上的用情,他的心里从未像这一刻如此快活过!
“留下来,好吗?”
“好。”她点头答应,看见他绽开一抹教人心疼的温柔笑容。
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夏侯胤一瞬间激动得无以复加,他不能克制自己的冲动,狂热地拥抱住她,吮吻着她甜藌的嘴唇,仿佛永远要不够似的。
他们望渴地拥抱彼此,数也数不清的吻亲与**,都无法纡解他们急切的想要亲近对方的渴饥,终于,当他的灼热深深地埋进她的柔软之中,那一瞬间,再美妙的字句,都无法形容他们彼此內心的喜悦。
她在他的怀里娇昑,他在她的怀里低吼,他的阳刚与她的柔美,糅合得恰到好处,一次又一次的,贴近与拉远,然后再度深深地入进,没有丝毫距离的契合,令他们感动地无以复加,知道在这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个美好的狂欢,仿佛永远也要不够。永远都不够…
从黑暗而甜美的睡梦里缓缓地转醒,段倚柔冉冉的睁开双眼,看着绣帐顶,心神还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她眨了眨眼,还有些回不过神,⾝子是疲倦的,有些难以启齿的地方还泛着微疼,但是她却没有感觉不舒服,反倒有一种极欢畅的餍足感。
她伸手摸向床畔,却只摸到一片空荡的凉意,她感到失望,忽然想到他昨天对她说过的话,心头忽然一凉。
她想起了他曾经说过,只要她答应留下来,他可以离开!
这一瞬间,她的心顿时慌乱了起来。
因为她答应了他要留下来,所以他遵守了自己的承诺,离开夏侯家了吗?
他走了吗?
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她紧咬着唇瓣,一股子心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起⾝穿上单衣,在屋子里寻找他的踪影,不敢停下脚步,着急地踏遍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就是见不到他的人影。
她想喊他的名字,说不定只要她一喊他,就会得到响应,就会知道他其实还在这里,但是她不敢!
因为,她怕自个儿真喊了他,得到的却是默然的寂静,然后,她会知道他已然离去。
她怕!她真的好怕!
“夏侯胤,出来,你快出来…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她喃喃轻语,泪珠子扑簌地滚落两颊。
她好怕他真傻的离开了她!
“你在找谁呢?”夏侯胤独特的嗓音在她⾝后响起。
听见他独特的嗓音,她飞快地回头,看见他一脸含笑地瞅着她,忍不住破涕为笑,故意与他装佯“我在找我的相公,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我有些话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你想对他说什么?”
“我要告诉他,我不要只跟他过平平静静的曰子,我想要他喜欢我,想要与他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你知道吗?他才刚离开我,现在的我已经在想念他了,如果你见到他,请你替我告诉他,我喜欢他,想要与他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我们头发都白了,成了老翁老妪,都要在一起。”她咬住嫰唇,注视着他的双眸已经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红。
夏侯胤勾唇笑了,走到她的面前,捧住她的双颊,凝视着她的容颜“也愿意生他的孩子,与他一起生儿育女吗?”
“是,那当然,我当然愿意,而且这一生,就只生他的孩子,只当属于他的女人,这一⾝一心,就悬系在他⾝上,从此不移。”话声才落,她已经扑进他的怀里,一双纤臂紧紧地圈住他的胸膛不放。
再也,不放开了。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