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获绝技佛法无边
方兆南随在那缕⾐村女⾝后,离开了天风道长那些群豪。
走了三四里左右,忽然想到师妹被困那山洞之苦,自己如若晚去一天,她就要多吃一天的苦头。
当下停住脚步,⾼声说道:“在下承姑娘援手相救,心中十分感…”
缕⾐村女忽的回过头,接道:“你难道不认识我了?”
方兆南虽然早已瞧出此女正是自己月前投奔抱犊岗朝坪寻找袖手樵隐时,店中所遇的村女,但因不知对方姓名,不知如何称呼。
听得她相询之言,抱拳一笑道:“月前得姑娘相赠食物,在下才不致⾝受饥寒迫之苦,怎能忘去,因我不知…”
缕⾐村女道:“是啦!当时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姓名,难怪你不知了、我姓陈…”
忽然觉得一个大姑娘家,怎能亲口把闺讳告诉一个少年男于,只感脸上一热,倏然住口。
方兆南躬⾝一礼.神情拘谨的笑道:“原来是陈姑娘,在下方兆南…”
楼⾐村女叹道:“唉!我爷爷也来了。”此言说的大是突然。而且说来幽幽如诉。无限凄楚,轻颦秀眉,満脸愁苦之容。
方兆南怔了一怔,道:“令祖定然是位隐迹风尘中的⾼人,方兆南如有幸能拜见一面实乃生于一大幸事。”
他本想说出告别之言,但在听得那缕⾐村女之言后,不得不客气一番。
那缕⾐村女长叹一声,幽幽说道:“我爷爷旧伤复发,卧病不起,已经晕过去三⽇夜,唉!在这等荒山之中,我一个孤⾝弱女子,遇上下这等事…”
说话之间,热泪夺眶而出。
方兆南劝道:“陈姑娘不必太过伤心,吉人自有天相…”
缕⾐村女接道:“我爷爷恐怕是不能活了!”
方兆南听了一呆,暗道:“纵然是你爷爷病情沉重,你也不能这般说法啊!”
但他口中却劝慰道:“在下⾝上带有誉満天下的名医知机子言陵甫言老前辈的辟毒镇神丹,有助令祖病情。”
缕⾐村女头摇道:“我爷爷的医道,举世无二,不管什么重伤大病,都能着手而愈,他都无法疗救自己重发旧伤,纵然华佗重生,也怕是无能为力了!”
言来神情凄然,无限悲戚,缓缓转⾝,慢步而去。
方兆南心中暗道:“人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岂能在此时告别而去?”当下跟在那缕⾐村女⾝后行去。
转过了两个山弯,到一处突岩,说道:“我爷爷就卧病在那突岩上一座石洞之中。”两臂一振躯娇凌空而起,半空中一个翻⾝,落在那突岩之上。
方兆南看那突岩大约有两丈多⾼,估计自己轻功,绝难一跃而上,岩下石壁如削.又无立⾜之处,不噤却步发呆。
那缕⾐村女似己瞧出方兆南的为难,解下束绢带,垂下突岩,说道:“你跳起来抓住绢带,我带你上来吧!”
方兆南暗道了一声:“惭愧!”一提丹田真气,振臂向上一跃,右手探处,抓住了下垂绢带。
那缕⾐村女⽟腕一收,把方兆南带上下突岩,缓缓的把绢带系在上,说道:“我爷爷就在这石洞之中。”转⾝向里走去。
方兆南转眼望去,果然一座两间大小的石洞靠壁处铺了一片枯草,草上横卧着一个银髯驼背的老人。
缕⾐村女走近那老人⾝边,屈膝跪在地上,叫道:“爷爷,有人来瞧你了。”
她一连呼唤数声,那老人浑如不闻,连⾝子也未动过一下。
方兆南低声说道:“让他好好的睡一会,不要叫他。”
缕⾐村女回过头幽凄一笑,坐下⾝子,双手抱膝,凝目望着那沉睡的老人,泪⽔缓缓而出。
石室中一片沉寂。但却弥漫着一种凄凉的气氛。
方兆南心中虽想说几名劝慰之言。但又觉千头万绪,无从说起,默然的坐在一侧,望着那缕⾐村女暗道:“以她的武功推论,这卧病老人必然是⾝负奇学之人。不知何以竟卧病这荒山之中?”
正自忖思当几。忽听那横卧枯草的银髯驼背老人,轻微的叹息一声,坐了起来。说道:
“霜儿,你又哭了么?”
缕⾐村女慌忙举手拂拭去脸上泪⽔,笑道:“我没有哭!”
她一面举手擦着泪痕,一面说着天真的谎言,可是,此情此景,谎言却加重了凄凉的气氛。
驼背老人微微摇着头,说道:“我已经对你说过几次了,你此时正值‘玄天气功’将要圆満之时,十二重楼虽通,生死玄关还未开,最忌忧苦悲戚。我旧伤复发,寿数已尽,纵然有灵芝仙丹,也难续我寿命…”
这几句话,似是说的十分吃力,息了两口气,才接道。“我早已元气耗尽,油⼲灯枯,所以未立时死去,全为惦念你武学未成,一念之后,使我每⽇要熬受三十时辰的气⾎逆转经脉之苦…”
他缓缓的把目光投注在方兆南⾝上,问道:“霜几.这位是什么人?”
缕⾐村女道:“他是我刚才救授之人,我见他被人群殴,一时气愤,出手相救,我告诉了他爷爷卧病之事,他就随我一同来
此瞧你。”
方兆南听得一张脸通红似火,热辣辣的难受,暗道:“你纵然对我有过救命之恩,也不能这般瞧不起我。”
⾝站了起来,深深一揖,说道:“陈姑娘相救之恩,在下绝不敢忘,他⽇如有机缘,定当投桃一报,我此刻尚有急事待办,就此告别了。”
说完话,也不待对方回答,转⾝向洞外走去。
他刚走到洞口,突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叫道:“举世之间有几人敢在老夫面前这等放肆,你这娃儿胆子不小,还下快些给我回来!”
声音虽然低沉无力,但语气之中,却含蕴着无比的尊严,方兆南听得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
回头望去,只见那银髯驼背老人倚壁而坐,脸上一片庄严肃穆,虽然面如⻩蜡,一付病容,但却仍然有一种慑⼊心神的气魄,不自觉的缓步走了过去。
那缕⾐村女一直静静的瞧着方兆南,脸上神情十分奇怪,既无愤怒之意,亦无恋恋不舍之情。
方兆南走近那老人之后,躬⾝一礼,问道:“老前辈有什么吩咐么?”
驼背老人轻轻的哼了一声,一瞪双目,那神光涣散的眼睛中,陡然暴出两道凌芒,有如冷电霜刃,直似要看透人五腑六脏。
方兆南和那目光接触,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
银髯老人从头到脚把方兆南打量一遍,冷冷说道:“见了老夫,怎生这等无礼?”
方兆南奇道:“晚辈怎敢对老前辈无礼。”
银髯老人道:“当今之世见了老夫下拜之人,屈指可数,你这娃儿竟敢以常礼和老夫相见。”
此人口气之大,方兆南从未听过,不噤微生怒意,暗道:“我对你这般恭敬,还算礼数不够,难道真要对你行三拜九叩的大礼不成?”
转眼望去,只见那缕⾐村女,瞪着一双明如秋⽔的眼睛望着他,眉字间忧郁重重,不噤心中一动,付道:“此女对我有过施食之情,救命之恩,我对眼下这伤病⾝的老人,有什么不恭敬的举动,定要害她伤心。”
念头一转,霍然站直⾝于,对那银髯驼背人,拜了下去。
驼背老人面上泛现愉之⾊,低声说道:“孩子,起来啦!当今世上想要我受他一拜之人,不知凡几,但能对我行这等大礼的,举世滔滔,却只有你一人…”
方兆南见他双颊上,各有一大块又深又长的刀疤痕迹,使他轮廓本极端正的脸上,增加不少恐怖之⾊。
驼背老人深深的叹息一声,望了那缕⾐村女一眼,自言自语的说道:“霜儿,我已经熬受几十年的痛苦了,现在要尽力再支撑下去,除非找到‘⾎池图’…”
他微微一顿,又接道:“此刻,纵然能够找到‘⾎池图’,但也已经大晚了…”
缕⾐村女道:“我知道爷爷能够再活下去,但爷爷自己却不愿再活下去了。”
方兆南只听得心头大生震动,暗暗的忖道:“怎么?这些人都好像和‘⾎池图’有着牵连纠葛?”
驼背老人略一沉思,缓缓伸出右手,轻抚着缕⾐村女,说道:“我已经耗尽了本⾝的元气,就是起死回生的灵丹,也无法使我长留人世了,唉!你行将一个人…”
缕⾐村女似已无法再控制动的情绪,扑向那老人怀中,放声哭了起来。
驼背老人缓缓闭上眼睛,两滴泪⽔,由眼角滚落面颊。
石洞中充満了凄伤的气氛,方兆南不知不觉间受到感动,想道:“此女对祖⽗这般留恋,却从未提到⽗⺟,想是⽗⺟早已死去…·”
驼背老人突然一整脸⾊,神⾊严肃的说道:“霜儿,我最多能活上半月的时间了,我必须在这半月之內,把我知道的武功尽
数传授于你…”
只听老人继续说道:“我所以异于常人不死,全凭一口真元之气,保⾝护命,再者我事先有了妥善的准备,配制了很多物药服用,才能多延至现在…”
缕⾐村女道:“这些事,我一直都不知道,爷爷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
银髯驼背老人道:“我如早把此事怈露,影响你武功进境甚大,所以,一直朱告诉过你…”他仰脸望着洞顶,默然思索了一阵,声⾊实转严厉的问道:“霜儿,你听不听爷爷的话?”
楼⾐村女道:“霜儿怎敢不听,爷爷,但请吩咐!”
驼背老人叹道:“在我未死之前,你需要以百倍的信心,打通生死玄关,使武功步⼊另一种境界,如若不能做到,那就不如把一⾝武功,全部废去,作一个平平常常之人,嫁一个山野樵夫。农夫,或能乐享天年…”
方兆南暗道:“这话倒是说的不错,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子。才能安安分分的嫁作人妇,相夫教子,持家务…”
偷眼向那缕⾐村女望去,只见那脸⾊一片冷静,毫无动之容,不噤心底生出敬佩之感,暗道:“此女听得挑断她经脉之言,仍然这般的沉着冷静,实非常人能及。”
那银髯老人目光缓缓从那村女脸上扫过,又道:“须知你现在的武功,已非一般武林人物所能望项背,我如死了之后,你一人在江湖上闯,难免会和人动手,只要你一出手,就不难被人瞧出你的武功来路,查出你的⾝世,那时…”
缕⾐村女凄婉一笑,道:“爷爷可是担心你的仇人,查出霜儿⾝世后,向我施下辣手报复么?”
银髯老人道:“不错,如果你被人查出⾝世,他们势非千方百计的追擒于你不可,一旦被他们擒住,你即将罹受举世无比的修酷之刑…”
这两人谈话之时,从未转头看过方兆南一眼。直似旁若无人一般。
那缕⾐村女,脸上仍是一片冷肃,并未为银髯老人的话,稍露惊恐,凝目静思,似是正在考虑决定一件极大的难事。
银髯老人亦似是被孙女出奇的冷静,感到茫然无措,沉昑良久,才继续说道:“他们虽然想找出我的下落,但他们始终未能如愿。
月前在咱们开设的小店中,被你点住⽳道的两人,经我一番盘究之后,己然尽吐实情,确是冥岳中人,所以我决定歇了小店,带你迁移一处僻静所在。
那知,在途中又听到‘⾎池图’的传言,临时又变意到九官山来,不幸经过一段跋涉,伤势却陡然发作…”话至此处,突然咳嗽起来。
缕⾐村女轻伸右手,在那老人后背轻轻捶了两下,待老人咳声止住后,突然问道:“爷爷医理精深,替人疗病,无不药到病除,妙手回舂,难道就无能疗治自己的伤势么?”
银髯老人道:“要想疗治我的伤势,除非你那师祖罗玄此刻突然出现在九宮山中。”
可是你那师祖早已道成飞升,不在人世间了,除他之外,即使穷集天下名医⾼手,也难疗治我的伤势,孩子,不要瞎想了。”缕⾐村女突然面现坚毅之⾊,道:“爷爷既然伤势难愈,留下霜儿一人,也不愿独留人世,等我葬了爷爷遗体后,就在爷爷坟前自缢一死。”
银髯老人呆了一呆后,突然怒道:“我辛辛苦苦把你抚养长大,⾝兼严⽗慈⺟两职,+几年来每⽇忍受奇经八脉硬化之苦,耗损我一生修为的真元之气,用尽了心机寻求延我生命的灵药,为的是什么?
想不到把你抚养长大了,你竟然这等轻自己的生命,早知如此,我也不会忍受十几年的痛苦了。”
缕⾐村女受了一顿申斥后,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委屈痛苦,热泪如泉,夺眶而出,一面幽幽说道:“爷爷不愿霜儿追随泉下,难道就忍心让我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以清⽩之⾝,混迹在江湖之中么?”
银髯老人轻轻叹道:“如待我将要咽绝最后一口气时,如果你的‘生死玄关’还未打通,你必自断一条经脉,今生今世,不许再谈武功。”
缕⾐村女良久之后,才突然一咬⽟牙,斩钉截铁的说道:“既然爷爷决定了,霜儿怎敢抗拒,只有尽我之力一试了。”
说完,突然闭上双目,盘膝而坐。
银髯老人把目光投注在方兆南⾝上,问道:“你是什么人的门下?”
方兆南道:“晚辈乃周佩周老英雄门下弟子!”
银髯老人道:“你能和老夫相见,总算缘份不浅,老夫有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方兆南心惦师妹安危,迟疑了一阵答道:“老前辈有什么教示之言,且请说出,让晚辈斟酌斟酌,只要我力能所及,自当尽
量不使老前辈失望!”
银髯老人双肩突扬,瘦削的脸上,微泛愤怒之⾊,但随即恢复平静,叹道:“老夫每⽇之中,有三十时辰,要运集仅存的一
点真气,抗拒经脉硬化之苦,在此期內,无力抗拒任何侵袭之力”
方兆南啊了一声。道:“老前辈可是要晚辈替陈姑娘护法么?”
银髯老人突觉脸上一热,道:“老夫生平之中,从未开口求过他人,你如答允护法之事,老夫绝不亏待于你,在我清醒之时,传授你各种武功,直到功行圆満,或是老夫咽绝最后一口气为止。”
方兆南暗自想道:“传授我一二招奇奥手法,已⾜谢我护法之恩,此老却要无限制传授我武功,可惜师妹陷⾝抱犊岗下石洞之中,盼我之心,是何等的殷切,看来势将⽩⽩放过这大好机缘
正待开口拒绝,忽然心念一转,暗道:“此老再三強调,说他难再久生人世,想来绝非虚言,现下相距那怪怄相约的三月期限,还有一段时⽇,不如答允于他。
陈姑娘的武功,我已亲目所睹,既是此老传授,想这老人的武功,绝是不会大差,恩师灭门大仇,⽇后能否由我洗雪沉冤,武功⾼低关系至大,今⽇有此机缘,错过了实在可惜,不如答允于他。”
当下说道:“在下承陈姑娘相助解围,心中感不尽,护法一举,自是不该推辞,不过晚辈和人有约,不能久留此地,如在十五⽇內,陈姑娘还难打通‘生死玄关’,在下就恐难再留此地
恨髯老人叹道:“老夫也许还难支撑过十五天的时间,十五⽇內她如还难打通‘生死玄关’,只有让她自挑经脉,废去武功
他微一沉昑,又道:“你用的什么兵刃?”
方兆南道“晚辈用剑。”
银髯老人随手捡起一尺许长的松枝,说道:“那我就先传一套剑法,不过老夫已是元气将尽之人,也许难以解说的清楚。你要用心一点。”
说完,随手一挥枯枝,开始讲授剑诀,一面讲,一面不停的作式相授。
方兆南全神贯注,凝神听讲,一面以手作势学习。
初学几招,还不觉有何奇奥之处,学上了几招之后,渐觉老人所授剑式,似都是自己剑术的破绽,梦寐索求,难以弥补的缺点。任何一招都是自己穷尽所有剑式,难以解破封架之学,不噤暗生凛骇。
银髯老人一口气讲授十二式,才放下手中枯枝,说道:“这一套剑法,大致已算授完,你自己再用心体会一番,如有不解之处,再一式一招的问我。”
说完闭上双目.微作息,似是他讲授这套剑法,十分吃力一般。
这时。方兆南已确知眼前的老者,是一位⾝负绝学的奇人,敬慕之心,油然而生。
愉眼瞧去,只见那银髯老人两条浓眉微微皱起,脸上神⾊,微现痛苦之状。
他为这老人的不幸,生出一种莫名的感伤,不觉暗自叹息。
他呆呆的望了一阵,突然想到老人传授的奇奥剑招,立时凝聚心神,捡起老人丢下的松枝,开始练习起来。
只觉愈练愈屈深奥,也愈是糊涂不解,他几次停手下来,想叫醒老人问他,但目光一投注在老人的脸上,立时打消了心念。
原来那银髯老人正汗⽔如雨,由脸上滚滚而下,须发微颤,似正強忍着无比的痛苦。
他不忍也不敢惊动老人,因他知道此刻如若惊动于他,不但有扰他走火人魔之危,且将使內伤转重。
转脸望去,只见秀逸绝伦的陈姑娘,也正轻颦着双眉,盘膝端坐,鼻尖和顶门之间,热气腾腾而起,心中微生凛骇之感,暗道:“想不到一个不⾜二十岁的少女,竞有这般精深的內功,怎不使须眉愧煞?”
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责任重大起来,石洞中一老一小,都正运气调息;进⼊了浑然忘我之境,此际,只要轻微一击,立时可把两人重创手下。
他深深的昅一回气,放下手中松枝,缓步走到洞口。
探头张望,只见満天云墨,寒风怒吼,天⾊突然大变,暗的天⾊下。更显得峰顶积雪银⽩。
忽闻寒风中飘来大喝之声,道:“你是说也不说?”
方兆南吃一惊付道:“这声音好生耳。”
转眼望去,只见⾕口之处:鱼贯走⼊了两人,前面之人双手反背,缓步而行,后面一人,长发散披,手提竹杖,不住大声催喝前面之人快走。。
方兆南一瞧之下。立时认出后面之人,正是知机子言陵甫。
他不停把竹杖在地上敲,催迫快走,前面一人似是不得不放快脚步,片刻之间,已到石洞下数丈之处。
这当儿.方兆南已看清楚前面之人,是挟持自己重来九宮山寻访知机子言陵甫的笑面一枭袁九逵。
只见袁九逵双手已被反捆,言陵甫左手握着一条五六尺长的绳头,右手提着竹杖,随在⾝后而行。
方兆南看得暗暗笑道:“这位横行江南道上的绿林盗首,现下被人家如此的布摆,如若被他的属下看到,只怕再也不肯受他的导领了。”
忽然心中一动,忖道:“言陵甫医术精深,或能疗救得了老人伤势,不如请他上来,替这老人医治一下。”正待出口召唤,忽见袁九逵停下脚步,仰脸向上望来。
方兆南迅捷的一闪⾝躯,隐⼊洞侧,凝神静听。
⾕底传上来袁九逵的声音道:“在下确实不知‘⾎池图’的下落,你执意不信,叫我有什么法子?”
言陵甫大声怒道:“我言陵甫岂是受人欺骗之人,不说出‘⾎他图’的下落,你就别想活命!”
袁九逵道:“生死岂⾜以威胁⼲我,要杀就杀,但这般羞辱于我,可别怪我要出口骂人了!”
言陵甫道:“只要你带着我找到‘⾎池图’,我就放开你的双字,随你到那里去,我也不管。”
此人语无伦次,说来说去只要寻找“⾎池图”
方兆南听得一愣,暗暗叹道:“此老人医术绝世,才智超人,我初次和他相见之时,一派仙风道骨,是何等超逸的清雅之土,想不到为一幅‘⾎他图’竟使他愤急成疯,落得这般模样…”
正叹息间,只听袁九逵说道:“你对我有着疗伤救命之恩,但对我也有无与伦比的羞辱,恩怨已两抵,我如杀了你,可算不得恩将仇报?”
言陵甫大喝道:“那来的这么多废话,快带我找‘⾎池图’去。”
但闻袁九逵森森的冷笑了一阵,道:“在下虽然知道那‘⾎池图’存放之处,但是只怕言兄不敢去取。”
言陵甫道:“谁说我不敢去取?”
方兆南听得心中一惊,暗道“言陵甫疯疯癫癫,如果袁九逵存下害他之心,那可是极易之事,此老对我不错,我岂能坐视不管?”
正想现⾝而出,忽然又想到石洞中银髯老人的安危,转头望去。只见老人头上汗⽔滚滚而下,如⽔浇头一般。
忽听言陵甫叫道:“你要攀这山峰作甚?”
⾕底传来袁九逵的冷笑,道:“‘⾎池图’存放之处距此甚远,越峰而过,可省去不少路程时间。”
方兆南暗中运集功力准备,一面想道:“如若言陵甫听信了袁九逵的话,越峰而过,势非发现这座石洞不可,他两人武功,均在我之上,我要如何方能把人挡拒洞外?”
那知言陵甫竟是不肯上当,大声说道:“此处悬崖如削,要想攀上峰去,势非开解你被缚的双手,咱们向前面走走,找到斜度较大之处,再越峰而过不迟。”
他虽然疯疯癜癫,但还来到神智全之境,偶尔还有对事判断之能。
但闻步履之声,逐渐远去,两人似又向前行去。
寒风越来越大,片片雪花飘舞而下,他呆呆坐在洞口,望着飘落的雪花出神,想着连⽇的际遇,直似经历了一场梦境。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忽闻⾝后响起了那老人的声音,道:“我传授你的剑招,可都学会了么?”
方兆南回头答道:“老前辈所授剑式,精妙繁杂,晚辈下愚之质,自习了数遍,竟越练越觉繁难。”
银髯老人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微笑,道:“这也不能全怪你,那十二剑式,乃是群集天下剑术精萃之学,其变化奇奥自非短期內所能领悟,只要你能把十二招剑式记中,不停练习,剑招自会随你的功力增进而加⼊威力,至于其中的变化,等你剑招练之后,自然能体会出来…”
他忽然住口,回头望着孙女,凝目注视,脸上逐渐泛现愉之⾊。
方兆南心中甚感奇怪,不知他何以⾼兴起来,静心听去,忽然闻得一种极其轻微的嘟嘟之声。
再瞧向那楼⾐村女,只见那脸红似火,全⾝不住的微微颤动,看样子似在強熬着极大的痛苦一般。
忽听她“哇”的一声大叫.秀发一阵波动,仰⾝向后栽去。
方兆南大吃一惊,纵⾝而起,直扑过去,忽听那银髯老人急声叫道:“不要动她!”
方兆南双手已探出向那缕⾐村女抓去,听那老人大喝之言后,倏然住手,向后退了两步,回头望着老人发呆。
钥髯老人道:“她凝聚了全⾝真气,上十二重楼,想打通‘生死玄关’.你如妄自动她,只怕要扰她真气岔行,走火⼊魔。”
缕⾐村女⾝子仰倒地上之后,双膝仍然盘在了起,大约有一盏热茶工夫,忽见她腿双一伸,⾝坐了起来。
朋老人笑道:“已快达功行圆満之境,也许在半月期內能如偿老夫心愿。”
缕⾐村女不知爷爷和方兆南有半月护法之约,闻言头摇,说道:“爷爷不可寄望于霜儿太⾼,半月时光,弹指即过,只怕霜儿会使爷爷失望。”
说完一叹,起⾝走向石洞一角,取出锅碗等物,燃起松枝开始煮饭,她运作迅,片刻工夫,饭菜俱好。
三人席地面坐,开始食用,虽然菜肴不多,但烧的却很可口,方兆南已近一⽇夜未进食用之物,一口气吃了四碗才放碗筷。
餐毕之后,缕⾐村女又开始打坐练功,银髯老人却借空暇又传了方兆南一套掌法,三人就这般在石洞中住了下去。
十几天的时间,很快的过去。。
银髯老人忙着传授方兆南的武功,缕⾐村女忙着调运真气。打通“生死玄关”方兆南忙着复习那银髯老人传授的掌法剑术。
他已觉出这十四天中所学的武功,似乎包罗了天下武林名门名派中的武学。
不知那银髯老人是否存有使自己死前,把中所知武功尽数传人之心,以免各种绝技,因他的死亡失传,或是因生命火焰将要熄去之时,尽量炫耀自己的深博。
不论是何种理由,都给予了方兆南无比的恩宠使他在短短的半月之內,学到了举世难求的武功。
十四⽇子夜时分。
银髯老人忽然挣扎着站起了⾝子,手扶石壁,缓步走到洞口,探头向外张望。
这夜,万里无云,満天零星,积雪皑皑,琼装大地。
老人拂着颚下银髯,轻轻的叹息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想不到我连最后一次的月光,也无缘见到了?”语气之中,充満着凄凉感伤。
方兆南忽然觉着应该安慰那老人几句,但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对,他只轻轻的叫出了一声:“老前辈!”就默默无言。
银髯老人慢慢的转过头,低声说道:“你过来!”
方兆南急步奔到老人⾝侧,躬⾝说道:“老前辈可有什么教言吩咐?”
老人淡然一笑,道:“我生平之中,从未对人这般慈爱亲善过…”他转脸望了正在运功打坐的缕⾐村女一眼,接道:“只有霜儿是唯一例外!”
方兆南道:“老前辈对晚辈,恩宠有加,虽是⽗⺟师长,也难及得…”
银髯老人道:“这也许就是我真的要离开这人世的迹象了…”他依恋的望着洞外的景物,接道:“我死之后,你们就把我埋葬在那座山峰吧!”
方兆南顺着眼光瞧去,只见那是座⾼揷云表的绝峰,耸立如笔,突出群峰甚多。他突然觉着心头泛上来一股莫名的冲动,热泪点点夺眶而出,银髯老人慢慢的转过头,冷冷的喝道:没有出息的孩子,哭什么?老夫昔年⾝受重伤,从头到脚,伤痕斑斑,倒卧在雪地上一⽇夜一之久,从未呻昑过一声,滴下过一点泪⽔。”
方兆南道:“老前辈人间圣杰,晚辈怎敢相比?”
银髯老人微微一笑,道:“骂的好,为什么不说我冷面冰心?”
他突一整脸⾊,満脸肃穆的说道:“明⽇午时,就是咱们约期届満之⽇,我必须尽最后一口元气,助霜儿打通生死玄关
方兆南道“这个老前辈不要放…”
他本想说不要放在心上,再晚上几天也不要紧。
但银髯老人却不让他再接下去,抢先说道:“这十几⽇她进境很快,我助她,也不过是尽些引导之力,也许我耗去最后一口真元之气,会立时死去,你必须保持镇静,等她自行醒来”
他探手⼊怀,摸出一只锦袋,接道:“这锦袋暂时由你保管,等她清醒之后,给她,如若难通‘生死玄关’,你就把这只锦
袋一并烧去…”…一、一
方兆南依言奔了过来,走近那老人⾝侧,接过锦袋,蔵⼊怀中,他知此刻再劝说他,也是无用,是以默然不语
银髯老人叹息一声,道:“我极可能在霜儿还未清醒之前死去,你不许因惊骇而扰她运气行功…”
方兆南躬⾝答道:“老前辈但请放心,晚辈当敬遵教命。”
银髯老人突然凝眸沉思起来,良久之后目光转投在缕⾐村女脸上瞧了一阵。
转头对方兆南道:老夫生平不愿受人之助,我再以一招剑式,一招掌法,再换你为我做一件事。”方兆南道:“老前辈有什么需要晚辈效劳,但请吩咐就是。”
银髯老人截住了方兆南未完之言,冷冷的接道:“老夫此刻随时有死去的可能,没有时间和你多费口⾆,你究竟答不答应?快说!”
方兆南道:“老前辈定要如此,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银髯老人随手捡了一段松枝,说道:“这一式剑招,名叫‘巧夺造化’,乃千古以来剑术最为奇奥之学,虽非老夫研创。但当今武林之世,除了老夫之外,再无第二人会此一招…”
他息一阵之后,又道:“可惜的是老夫对这一招旷绝今古的剑式,悟解的过晚,生平对敌之中,从未用过一次,至于那一招掌式,虽不如剑招奇绝武林,但却有相辅剑式克敌之能,天下没有一个人,能同时躲过剑掌齐施攻袭,除非是老夫那武功通玄的恩师罗玄复生人世!”
方兆南听得心中甚感奇怪,暗自想道:“不管一剑、一掌如何精奥,天下绝没单单一招剑式,和一招掌法,能予克敌制胜。看来只怕他神智有些了。”
他暗暗叹息一声,道:“老前辈请先告诉需晚辈效劳之事!”
银髯老人缓缓把手中松枝向外推出,说道:“看着,这一招剑式出手时,共有八个变化,你必须记这八个变化,才能把这一剑招威力发挥出来,减少一个变化,剑式的威力就减少一成。”
说着松枝平推出,手腕微微摇动,划出一连串的小圈。
方兆南仔细瞧着那老人手中松枝,在徐徐推出之时,果然很多变化,因他推出松枝很慢,是以很容易看的清楚。
奇怪的是,看去并无什么奇奥之处,但那老人却神⾊郑重。満脸肃穆,方兆南不愿使那老人失望,赶忙凝神举手,试学着那老人推出的松枝变化。
银髯老人一面比式相授,一面口中讲解着要点。
方兆南听了一阵,突觉这招剑式确有着奇奥绝伦的变化,连忙用心默记口诀。
银髯老人传完了一招“巧夺造化”的剑式,突然咳嗽起来,吐出来几口鲜⾎。
方兆南心头大骇,伸手在那老人的背上轻轻的捶着:
银髯老人咳了一阵,说道:“你可记住那变化了么?”
方兆南看老人焦急之态,暗道:“我如说记不得剑招变化,势必又要劳他重新传授。”
一时之间,无暇多思,随口应道:“记住了!”
银髯老人此刻已然神智,听得方兆南说记住了,竟然不再深究,当下说道:“那很好,我再传你掌法,这一掌名叫‘佛法无边’。”
当下举掌缓缓拍出,一面接道:“这一掌出手之后,共有三十变化,暗合天、地。人三才,和那一剑‘巧夺造化’暗合八卦变化,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在威力方面,稍见逊⾊,虽然如此。便能闪过这一掌攻击的人,已是绝无仅有的了。”
方兆南这次到是集中了全付精神去学,那老人也似回光返照一般,精神陡然大好起来,这一掌不但传授的十分仔细,而且抓住了方兆南右腕,一面讲解一面着他试用。
两人反复演练,⾜⾜有一顿饭工夫之久。
方兆南虽然体会了一招‘佛法无边”的慨要,可是那老人却累的又吐了几口鲜⾎,神智又陷⼊混之中。
他闭目养息了一阵,挣扎着站起⾝子,说道:“我已把举世无双、千古旷绝的一剑一掌传授于你,现在,我要你代我做一件事,但你必须先立下重誓,要替我做到。”
方兆南吃了一惊,暗道:“什么事必须要我立下重誓?”沉昑片刻,问道:“晚辈能够办得到么?”
银髯老人道:“你绝对能够办到,只怕你不肯去办而已。”方兆南道:“如若晚辈能够办到而不全力以赴,愿遭天诛地灭!”
银髯老人道:“此事容易至极,老夫要以最后一口真元之气。助霜儿打通·生死玄关’,在我用力把仅存一口真气出之后。人将立刻死夫。
但能否有助她打通生死玄关还很难说,我估计她在明⽇午时之前,当可清醒过来,如果她生死玄关未通,人必疲累不堪
他神⾊突然问变的十分严厉,接道:“如果她告诉你生死玄关未通,你就突然下手点她一处死⽳,然后捡些于枝枯草,堆在这石洞之中,放起一把火来…”
方兆南惊道:“什么?”
银髯老人道:“你已立下重誓,如不听老夫之言,甘心天诛地灭…”
他忽然轻轻一叹,道:“这些我都是为她着想,你只管照我的话做。”说完,摇摇晃晃的向那缕⾐村女走去,在她⾝后盘膝坐下。
方兆南惊愕的望着那银髯老人,只见他闭上双目,缓缓举起右手抵住那缕⾐村女的背心之上。
片刻工夫,银髯老人枯⻩脸上,陡然泛现出一片红光,満头热气,蒸蒸而上。
那坐静的缕⾐村女,却反而平静下来,香汗全消。
石洞中寂静的听不到一点声息,但方兆南两道眼神却不稍转瞬的一直盯在一老一少脸上,心中泛起极深的哀伤。
他为练习那一剑一掌,耗去了很多心神,坐静一阵之后。沉沉的睡过去。
侍他一觉醒来,已是満洞光,那缕⾐村女仍然坐静未醒。
他深深昅一口气,⾝站起来,缓缓向洞口走去。
忽听一声“⾎池⽇”凄厉呼叫之声划空而来,不噤心头大惊,暗道:“知机子言陵甫又回来了,这疯疯癫癫的老人,武功奇⾼如若被他闯了上来,那可是不易抵挡,陈姑娘行功正值紧要关头,如被闯⼊山洞一扰,势非走火⼊魔不可。”
心念及此,大感焦急,探手捡起一较长的松枝,隐在洞门之后,想道:“如若他真的闯了上来,为了这洞中一老一少的全安,只有出奇不意的施展偷袭了。”
但闻那“⾎池图”尖厉呼叫之声摇曳在山⾕之中,逐渐远去消失,言陵甫似是由⾕中直奔过去。回头看时,只见那缕⾐村女半启樱,呼昅急促异常,満脸⻩⾖大小的汗珠滚滚而下,不噤心头大骇,放腿急奔过去。他本想伸手去扶那缕⾐村女,但在伸出双手之时,突然想到那银髯老人相戒之言,倏然缩回双手。
忽听⾝后。向起了一声轻微的冷笑,道:“不要动。”一方兆南急急转头望去,只见洞中之处站着一个青袍覆履,面如古铜,头戴方巾的老人。
此人来的无声无息,竟不知他何时登上了突岩。
一阵惊奇过后,方兆南恢复了镇静神情,缓缓向前走了两步,问道:“老前辈找那一位?”青袍老人目光如电,环视全洞一周,冷然答道:“你们三位都不是老寻之人。”转⾝举步去。
方兆南见他要走,正合心意,怕他籍故多留,是以一言不发。
那知青袍老人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又回过头来,问道:“可见过两个背负判官笔的少年么?”
方兆南道“两人可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么?”
青袍老者喜道:“不错,不错,不知他们现在何处?”
方兆南道:“晚辈半月之前曾和两人相遇一次,但现在两人行踪何处,晚辈就不知道了。”
青袍老者似不太相信方兆南的话,紧随着一句道:
“他们两人间行?还是有别人一起?”
方兆南道:“他们同行之人中有一位背揷大刀的长髯老人青袍者者哦了一声道“那定是神刀罗昆了!”
方兆南道:“那老人姓名,晚辈不知道,除了背刀的老人之外,还有几位道长同行。”
青袍者者道:“那是天风道长和他门下弟子,看来你说的倒是实言。”
方兆南不愿让他多留,怕惊扰缕⾐村女行动,紧接一句道:“晚辈素来不说谎言!”
青袍者者微一点头,缓缓转过⾝子,大迈一步,人已到了洞口。
方兆南暗暗舒一口气,正待回顾那缕⾐村女,看看她情形有无变化,忽见那青袍老者一转⾝,人已跃回侗中。
两道目光盯在盘坐缕⾐村女⾝后的银髯老人望了一阵,问道:“阁下贵姓大名?”
方兆南道:“晚辈方兆南。”
青袍老者又问道:”那女孩⾝后老人可是令师么?”
方兆南暗想:“那老人传我不少武功,论将起来,也算是我师⽗,但我如承认这老人是我师⽗,他势必又要问长问短。
他略一沉昑,道:“晚辈也是在这洞中和他们初次相遇。”
青袍老人面现怀疑之⾊,道:“原来如此!”双肩一晃,直向洞中欺去。
方兆南心头一惊,横臂一拦,挡住去路,道:“老前辈要⼲什么?他们正在行功,惊扰不得。”
青袍者者冷笑一声,道:“闪开!”左手一伸,横拨过去。方兆南左臂一收,右手随着疾向青袍者者子腕之上拂去。他在惶急之间,无意中用出那老人传授的拂⽳手法,随手一击,迫的那青袍老者倒跃而退。
青袍老者口中噫了一声,目光投注在方兆南脸上瞧了一阵,突然仰脸大笑道:“我葛天鹏已二十年不履江湖了,想不到后辈人物之中,竟有这等⾼手,老夫今天倒要讨教两招了。”
方兆南听他语气之中,大有动手之意,不噤心中焦急起来,深深一揖说道:“晚辈绝无和老前辈动手之心…”
葛天鹏突然提⾼了声音,接道:“老实告诉我,那老人究竟是谁?”
方兆南道:“晚辈确实不知他姓名⾝世,这个还得请老前辈原谅!”
葛天鹏冷哼一声,道:“老夫是何等人物,岂能受你所骗”⾝躯微晃,人已欺近⾝侧,举手一掌,当击来。
方兆南看他来势奇快,心中甚是惊骇,而且掌风凌厉,威势也极猛,估计自己功力,绝难硬接这人一掌。
但如果闪避开去,势必要被他欺了进来,匆急之间,提聚真气,还击一掌。
但闻葛天鹏闷哼一声,忽然向后倒退三步,纵⾝一跃飞下突岩而去。
方兆南呆了一呆,才觉出刚才一掌,竟然糊糊涂涂的击中了对方。
他本未存打人之心,掌势随手击出,眼神却未随掌势移动。仅把全⾝真气提凝前,护住了几处要⽳,准备硬挡对方一击,是以,掌势击中那青袍老者的什么地方,他也没有看到。
原来他在惶急之下,无意中用出老人情他一招“佛法无边”此招耗去他心神最多,也在他脑际之中,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不知不觉间就用了出来。
他呆立一阵,才缓步走到洞口,探头望去,只见一条人影,疾如离弦流矢般飞奔出⾕,眨眼间转过一个山角不见。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那银髯老人在传授一剑一掌之时的训告之言道:“可惜老夫对这一招旷绝今古的剑式,悟解的过晚,生平对敌之中,从未用过一次,至于这一招掌法,虽然不如剑招奇绝武林,但却有相辅剑式克敌之能,天下发有人能同时躲过剑掌齐施的攻击…”
当时他还未深信,但此刻却感到那银髯老人之言非虚了,立时又开始依照那老人所授的掌式变化,练习了两边。
方兆南这次心神集中,毫无杂念,但练来却感到繁杂无比。仅仅是一招掌法的变化,却耗去他一顿饭之久的时间,才算自觉
无错。”
待他再开始练习那剑招之时,不觉大吃一惊,原来那老人传授他剑式变化,竟然完全忘去。
他凝神静思,穷尽了所有的才智,才想起出剑之式,赶忙伏⾝捡起一段松枝,当作长剑施用,依照那老人传授的剑招,一剑刺出。
他心中虽记着了银髯老人相告之言,这一招“巧夺造化”中,共有八个变化,但当他划出剑势三变之后,竟自停了下来。想不出下面的五个变化…
他反复演练了数十次,但只能在刺出剑势中演出三个变化。下面的五个变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不噤掷去手中松枝,长长一叹。
忽然想起那缕⾐村女,暗自责道:“我只管这般自私的练掌、练剑,如若惊扰了她,如何对得起老人的传武之赐、陈姑娘救命之恩…”
转头望去,只见那缕⾐村女仍然端坐无恙,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
这时,她脸上的汗⽔已经消去,半启的樱也已合上,神态恬静,脸上微现着盈盈笑意。
他忽然发觉眼前这位少女,除肤⾊稍显黑些之外轮廓秀美,眉目似画,樱口棱角,齿排碎⽟,再也找不出半点不美之处。不噤多看了两眼。
只听她长长吁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左右瞧了一阵,口中轻轻的噫了一声,问道:“我爷爷呢?”
方兆南突然忆起那老人之言,不噤心头一凛,无法接言。那缕⾐村女看他抵头不言,若有无限心事似的,不噤一皱眉头嗔道:“人家同你讲话,你听到没有?”
方兆南怔了一怔,答非所问的说道:“姑娘‘生死玄关’可已打通了么?”
缕⾐村女点点头,道:“打通啦!”
方兆南松了中一口紧张之气,像是卸去庒在口的一块千斤重石,神情舒畅,微微一笑道“哪就好!”
缕⾐村女听得心中大奇,说道:“你说的什么呀?”
方兆南道:“我说的是老前辈以他老人家本⾝修成的真元之气,助了你一臂之力,果然得偿了他的心愿。”
他不想把那老人之言据实转告,随口支吾过去,但一时间又想不出适当的话说,是以说的生生硬硬,连他自己也觉得这几句谎言的破绽太多。
那知缕⾐村女却似毫未听出破绽,长长叹息一声,道:“不知何故,我爷爷对我打通‘生死玄关’之事,特别关注,这几年来,⽇⽇以此事相勉于我,,唉!;如非爷爷⽇夜督促,再过十年,只怕我难以打得通生死玄关”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尚未见到爷爷的面,立时又问了一句,道:“我爷爷到”里去了?”
方兆南道:“他老人家就在你⾝后坐着。”
缕⾐村女脸⾊一变,缓缓转过头瞧去。
她似已有了不幸的预感,那转头之势慢得异乎寻常。
她虽然尽量使转头之势缓慢,但目光终于投到那老人脸上。
只觉如受千斤重锤在口重击了一下,泉涌热泪,夺眶而出。
过度的震惊悲伤,她反而哭不出声来,只管呆呆的瞧着盘膝而坐的老人,热泪如断线珍珠般,一颗接一颗滚下粉腮颊。
方兆南缓步走了过去,低声间道:“陈老前辈…”
缕⾐村女突然大叫一声:“爷爷…”一股气⾎,直冲口。她吐了一口鲜⾎后,晕了过去。
她从小离开⽗⺟,在祖⽗教养之下长大,祖孙之间,相依为命,茫茫人间,她也只有爷爷这么一个亲人。
如今一旦目睹她世间唯一的亲人,抛她而去,离开人世,此后人鬼殊途,永无见面之⽇.叫她如何不柔肠寸断,肝胆俱裂。
方兆南缓缓伸出右手,轻轻一触那老人手背,只觉僵硬冰冷,死去的时间似已不短,可笑自己一直守在这石洞之中,竟然不知这老人何时死去。
回头望去,只见那缕⾐村女,已自行醒了过来,原来她生死玄关已通,真气已畅通全⾝经脉⽳道,不致凝聚不散,是以晕厥不久,即自动清醒过来。
方兆南黯然叹息一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姑娘也不必太过悲伤,何况陈老前辈生前还要熬受经脉硬化之苦,这等举世无比的惨酷磨折,只怕非常人所能忍受,如非为着姑娘,只怕他老人家早已不愿生在人间了。”
缕⾐村女慢慢的⾝坐了起来,拭去脸上泪痕,说道:“我爷爷可有什么遗言告诉你么?”
方兆南道:“陈老前辈昨宵传授我武功之时曾经告诉我说。他死之后,把他尸体葬在侗外一座绝峰之上…”
缕⾐村女突然伸出双手,抱起银髯老人的尸体,道:“在什么地方?快些去找。”
方兆南话还没有说完,正待接下去再说,那缕⾐村女似已不耐,怒声叱道:“快些走啊!”
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紧要之事一般,面⾊间隐起焦急之⾊。
方兆南默然无言,转⾝当先出洞,心中却暗暗忖道:“我虽⾝受你救命之恩,但你也不可这般对我,这银髯老人传我武功,以后我常到他葬⾝之处,奠祭奠祭也就是了…”
他心中突然泛起了早些离开这少女的念头。
忖思之间,人已到了石洞口边。
他虽然自知轻功难以跃落这等⾼的距离,但却不愿有畏怯之情落⼊那缕⾐村女眼中,纵⾝一跃,直向⾕底飞去。
待⾝子将要落⼊⾕底之际,猛然一提真气,竟然轻飘飘的脚落实地,回头瞧时,缕⾐村女早已站在他的⾝后。
方兆南举手指着前面一座突出群山的⾼峰说道:“就是那座⾼峰。”
缕⾐村女微微点头,抱着祖⽗尸体,当先向前奔去。
她生死玄关已通,轻⾝之术突飞猛进,手中虽然抱着一具尸体,但奔行之势,仍然迅如飘风,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方兆南用出了全⾝的气力,仍然被她越抛越远,逐渐的消失了那缕⾐村女的背影。
待他爬上那⾼出群山的绝峰时,那楼⾐村女已经挖好了一个洞⽳了。
峰顶上満是积雪掩遮了的山石草物,望去一片银⽩,只有那洞⽳突处,可见到一些山石泥土。
那银髯老人仍然盘膝而坐的势姿,长髯在強劲的山风中飘飘飞舞…
楼⾐村女回顾望了方兆南一眼,言又止,轻轻的伸出⽟臂,抱起放在雪中的尸体,放人洞⽳。
方兆南忍不住说道:“你就这般把他埋起吗?”
楼⾐村女微一怔神,回头同道:“那要怎么埋?”
方兆南举目远眺.看群山尽在眼底,心头突然一动,暗忖道:“陈老前辈不选风景佳美之处,作他埋骨之所。单单选此绝峰,只怕别有用心。”
念头一转,突然想到银髯老人临死之前,曾经给自己一个锦袋,嘱咐自己暂时代为保管,如那缕⾐村女“生死玄关”未通,就把这锦袋投⼊江海之中,如那楼⾐村女打通了“生死玄关”就把这锦袋支付于她。
当下伸手人怀摸出锦袋,说道:“陈老前辈曾给在下这只锦袋。嘱我暂时保管,待姑娘运功清醒之时,于姑娘,也许陈老前辈在这锦袋之中,说出了他⾝后之事。”
缕⾐村女接过棉袋,立时打开,方兆南却转⾝向绝峰一边走去。
忽闻一声娇叱,起自⾝后。道:“回来!”
方兆南一犹豫,回头问道:“姑娘可是叫我吗?”
缕⾐村女道:“这山峰只有咱们两人,我不叫你,难道说给石头听吗?”
方兆南大步走了过来,心中却在暗自想道:“鲁南小店和她初遇之时,她是何等的知礼娴静,怎的现在却变得这般刁蛮
忽然想到,她是一个幼失⽗⺟之爱的弱女子,和祖⽗相依为命长大,一旦失去世上唯一的亲人,自是难怪她情急躁。心绪不宁,·一念及此、对她诸多无札之处,全部释然于怀。
缕⾐村女把手中锦袋给方兆南道:“你瞧眈吧!”
方兆南犹豫了半晌道:“这个…”
楼⾐村女嗅道:“什么这个那个,我要你看,你就只管放心的看啦!”
方兆南打开棉袋。只见半只小巧的钢梭,和一纸⽩笺,笺上写道:“来年仲秋之夜,到泰山黑龙潭畔,凭此半截‘七巧梭’。讨还‘龙⾆剑’…”
笺上显然余意未尽。但不知何故,却倏然中断,除此⽩笺和那半截“七巧梭”外.别无他物。
方兆南举起半截断梭,瞧了又瞧;除了发现梭尖一端,雕刻着“七巧梭”三个字外,再也找不出可疑之物。
那银髯老人并没有在锦袋中安排自己的后事。
缕⾐村女看他只管瞧着半截的“七巧梭”发呆,不噤嗔道:“你怎么不讲话呢?”
方兆南把半截“七巧梭”和⽩笺,一齐放在锦袋之中,笑道:“陈老前辈确实告诉过我,他死后把他尸体葬在这绝峰之上,如若咱们把他老人家的尸体、埋葬在土中,没有棺木保护,只要数月之后,尸体就化在泥上之中,⽇后咱们来奠祭他老人家时,只怕难以找出…”
缕⾐村女忽然揷口接道:“你⽇后当真会和我一起来奠祭我爷爷吗?”
方兆南道:“陈老前辈对我有传授武功之赐,我自应把他当作师长看待。”
凝目望去,只见那老人尸体⼲枯的毫无⾎⾊,心中突然一动,暗道“他这般枯瘦如柴,想必精⾎早已⼲竭,在这等终年积雪不化的绝峰之上,尸体当可保持不坏,眼下问题,是要想出个法儿.保护他的遗体,不要被乌兽之类伤害到,”
抬头望去。只见数丈外处,有一座六八尺的⾼大岩石,⽇光照耀下,晶莹透明,不噤心中一动,失声叫道:“有啦!这办法倒是不错。”
缕⾐村女霍地⾝站了起来,道“什么办法不错?”
方兆南指着那岩石说道“你那看岩石外面,不是有一片晶明⽟物吗?”
缕⾐村女道:“这等绝峰之上,冰雪终年不化,石外冰层,有什么好奇之处?”
方兆南道:“如果咱们把陈老前辈的尸体,冻在冰雪之中,在严寒保护之下,尸体决是不至腐坏。”
缕⾐村女黯然点头,道:“你想的办法确实很好!”
方兆南纵⾝跃到那大岩石下,举手一掌拍去。
但闻呼的一声,饺饺落下几块碎冰。
要知这等千年积冰,紧硬无比,方兆南这一掌用⾜了六成功力,竟难劈裂冰层。
缕⾐村女抱起老人⾝体,找到峰后一处终年难见光之处。和方兆南一齐动手,破开冰层积雪,把那银髯老人尸体放人冰窟之中,然后缓缓堆上积雪,皑皑⽩雪,逐渐掩没了银髯老人的尸体。
寒风凛冽,吹飘着两人的⾐袂,那缕⾐村女秀美面颊上,直垂着四个冰条。
原来她埋葬尸体之时,泪⽔由眼角缓缓滴下,冷风扑面,严寒透骨,不待她泪⽔滚下面颊,已然在脸上结成了冰条。
方兆南帮着她堆好雪后,叹道:“姑娘准备到那里去?”
缕⾐村女举手拂去脸上的冰痕,茫然一笑,道:“茫茫世界。没有栖⾝立⾜之处,我就留在这里伴守着爷吧!”
方兆南道:“绝峰酷寒,生物绝迹,姑娘纵有一⾝武功,也难常居此处。”
缕⾐村女重又取出怀中锦袋,瞧了⽩笺一眼,道:“那我就到泰山黑龙潭去吧!”
方兆南道:“笺上既未指明你找什么人讨剑,又无对方住处,不届中秋,去也无用!”
缕⾐村女双目一瞪,视住方兆南道:“留这里不行,去泰山也不行。你要我到那里去呢?”
方兆南道:“姑娘难道就没有一处可以投奔的亲人吗?”
缕⾐村女摇头摇,答道:“除了我死去的爷爷之外。举目世间,我没有一个亲人…”
方兆南道:“你的⽗⺟呢?”
缕⾐村女茫然一笑,答道:“自我了解人事之后,就随在爷爷⾝边,从未听爷爷谈过我⽗⺟之事。”
方兆南暗暗忖道:“这倒是极为难办之事,她一个毫无经验阅历的女孩子,纵有一⾝武功,也难应付江湖间重重险诈,眼下只有暂时让她和我走在一起,先去抱犊岗救了师妹再说。”
心念一转,说道:“姑娘既无一定行址,不如暂时和我同到鲁南一行…”
缕⾐村女缓缓的起⾝接道:“要我陪你同到鲁南一行可以。但你得答应来年仲秋,陪我到泰山黑龙潭畔一行。”
方兆南暗暗想到:“我是为怕你孤伶,那里要你陪我。”但又不便出言解说,只好微微一笑,道:“好吧!如我届时有暇,当奉陪姑娘同赴泰山一行就是!”
缕⾐村女仰脸望着天际默默沉思了一阵,突然说道:“我一个女孩子家,和你同行在江湖之上,被人瞧在眼中,定然会取笑于我…”
方兆南倒没想到她会突然说出这几句话,不觉听得微微一怔,心下暗自想道:“这倒不错,男女之嫌,总得设法避避才好。”
正待答复,那缕⾐村女已抢先接道:“我从小随在爷爷⾝侧长大,本对男女之嫌看得很淡,不知何故想到和你同行之事,心中忽然会紧张起来。”
方兆南道:“这也难怪,姑娘十几年中,除了和陈老前辈在一起外.从未和生人接触相处…”
缕⾐村女不待方兆南说完,接道:“但我心里却又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陡然站起⾝子,缓步向峰下走去。
方兆南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了极深的感慨,暗自叹道:“像她这等孤伶无依之人,从小就在寂寞之中生活,追随着⽩发苍苍的祖⽗,上下两辈,相差了五六十岁,只怕连个伴她游乐之人,也是没有,实难怪她胡思想,语无伦次。”
一念及此。心中油生同情之感,忖道:“以后我要对她多多照顾,让她明⽩人世之上,除了她死去的祖⽗,还有和蔼可亲之人,用最大的容忍,慰藉她孤零生活中养成的寂寞之心。”当下放步追了上去。
两人走了十几里路,缕⾐村女从来回头瞧过方兆南一眼;方兆南也未和她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相随⾝后。
其实她內功精深,耳目灵敏无比,只听步履之声,已知方兆南紧随⾝后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