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重 生
阿飞沉默了半响,缓缓道:无论用什么样的剑也不能对付上官金虹。孙小红想了想,道:那么…要用什么才能对付他?阿飞没有回答这句话。
他知道要用什么对付上官金虹,可是他说不出。
世上本就有很多事都是说不出的。
孙小红轻轻叹了口气,道:除了上官金虹外,你也许还要对付很多人。阿飞道:我只问你,上官金虹是不是已回到了这里?孙小红道:我想决不会错。
阿飞道:为什么?
孙小红道:他在这地方无论做什么,都绝不会有人看到。阿飞道:能杀李寻欢,并不丢人,他为什么不愿被人看到?孙小红又叹息一声,道:一个人在做他喜欢做的事时,往往都不愿被人看到。阿飞道:我不懂。
孙小红道:你最喜欢吃什么?
阿飞道:什么都喜欢。
孙小红道:我最喜欢吃核桃,每次吃核桃的时候,我都觉得是种享受,尤其是冬天的晚上,一个人躲在背窝偷偷的吃。她笑了笑,道:但若有许多人在旁边眼睁睁的瞧着我吃,那就不是享受了。阿飞沉咛,道:你认为上官金虹将杀他当作享受?孙小红叹道:所以我才能确定上官金虹绝不会很快的杀了他。阿飞道:为什么?
孙小红道:假如我只有一个核桃,我一定回留着慢慢的吃,吃得越慢,我享受的时候越长,吃完的时候,我总会觉得有点难受。其实那种感觉并不是难受,而是空虚。
只不过空虚这两字她也说不出。
她接着又道:在上官金虹眼中,这世上唯一的敌人就是李寻欢,杀了李寻欢,他一定也会有我吃完核桃那种感觉,而且一定比我更难受得多。阿飞慢慢的将剑揷入腰带,突然笑了笑,道:我杀了他决不会觉得难受。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已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得并不太快,因为他要准备--对付上官金虹那样的人,当然一定要先作准备。
走路的时候他往往会觉得四肢渐渐协调,紧张渐渐松弛,这正是种最好的准备。
他终于走上台阶,走进门。
突然间,人已出现--十八个⻩衣人。
这正是金钱帮总舵所在地的守衙,当然也就是金钱帮的精锐。
阿飞长长昅了口气,道:我虽不愿杀人,也不愿有人挡我的路。一人冷笑,道:我认得你,挡了你的路能怎样?阿飞道:就得死!
那人大笑:你连狗都杀不死。
阿飞道:我不杀狗,你不是狗!
没有剑光,竹剑没有光。
但竹剑也能杀人--在阿飞手中就能杀人。
那人还没有笑完,咽喉已被刺穿。
现在竹剑有了光。
血光!
判官笔,双钩,九环刀,五件兵刃带着风声击向阿飞!
两柄锐利的刀去削他手里的剑。
孙小红在担心,她知道阿飞与人交手的经验并不多,纵然和人交手,也大都是一对一,很少被人夹击围攻。
他的剑对付一个人固然已够快,但若对付这么多人呢?
孙小红想冲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她还没有冲过去,就已看到三个人倒下。
她明明看到刀锋已削及阿飞手里的竹剑,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倒下去的偏偏不是阿飞!
这原因只有使判官笔的人自己知道。
他认⽳一向极准,出手一向极重,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明明已打着了阿飞的⽳道。
但就在他笔尖触及阿飞衣衫的那一刹那,他全⾝的力气突然消失。
竹剑已刺穿他的咽喉。
阿飞并不比他快很多,只快一分。
一分就已足够了。
孙小红终于还是冲了过去,⾝子就像是只穿花的蝴蝶。
江湖中的女子⾼手,特长往往是轻功和暗器一类,较小巧而且不吃力的武功,很少听说有女子的內力深,掌力強的。
孙小红也不例外。
她暗器的出手极快,⾝法更快,脚步的变化更奇诡繁复,简直令人无法捉摸。
她始终认为阿飞的剑对付一个人固然有余,对付这么多人则不足。
阿飞运剑的方法奇特,完全和任何一家门派的剑法都不同。
他的剑法没有削,没有截,只有刺!
刺,本来只有向前刺。
但阿飞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能刺,无论往哪个部位都能刺!
他能往肋下刺,往舿下刺,往耳边刺。
他能向前刺,向后刺,向左右刺。
忽然间,一个人着地滚来,刀花翻飞。
地趟刀!
这种刀法极难练,所以练成了就极有威力。
但阿飞的⾝后也似乎长着眼睛,⾝子突然一缩,避开了迎面刺来的枪,剑已自舿下反手向后刺出,刺入那地趟刀名家的咽喉。
这时另一人已自使枪的⾝后抢出,掌中一双兵刃以推山式向阿飞推出,不但招式奇特,兵刃也奇特。
他用的是一双凤翅流金铛。
这种兵刃江湖中更少人用,铛上満是倒刺,此刻用的虽是推字诀,但却同时兼带撕,挂两诀的妙用。
无论谁只要被它沾上一点,皮⾁立刻就要被撕得四分五裂--这一着推窗望月下面的招式,正是野马分鬃!
阿飞本来应该向后跃。
他若向后退,就难免失却先机,别的兵刃立刻就可能致他的死命!
但他当然更不能向前迎,若向前迎,流金铛立刻就要致他的死命。
这道理无论谁都能想得通。
谁知阿飞却像偏偏想不通,他⾝子偏偏向上迎了上去。
孙小红眼角瞥见,几乎已将失声惊呼。
就在这刹那间,阿飞的剑已自舿下挑起,自双铛间向上刺出。
哧的,剑刺入对方的咽喉。
流金铛虽已推上阿飞的胸膛,但使铛的人只觉喉头一阵奇特的刺激,全⾝突然收缩,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铛翅再推出半分。
他双眼渐渐凸出,全⾝的肌⾁都渐渐失却控制,突然觉得舿下一片凉,大小便一起涌出,腿双渐渐向下弯曲。
他脸上充満了惊讶和恐惧。
他实在不能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快的剑,这么准的剑!
可是他非相信不可!
突然间,四下一片死寂,没有人再出手。
每个人都眼睁睁的瞧着这流金铛名家可怕的死法,每个人都已嗅到他⾝上突然发出的恶臭。
有的人胃里已在翻腾,忍不住要呕吐。
令他们呕吐的并不是这恶臭,而是恐惧,他们仿佛直到现在才突然发现死竟是如此可怕,如此丑恶。
他们并不怕死,但这种死法却实在令人无法忍受!
阿飞没有再出手,从人群中静静的穿过。
剩下的还有九个人,眼睁睁的瞧着,一个人突然弯腰呕吐。
一个人突然放声痛哭,另一个人突然倒在地上,菗起筋来。
还有个人突然转⾝飞奔而出,奔向厕所。
孙小红又何尝不想痛哭呕吐?她心里不但恐惧,也很悲哀。他想不到人的生命有时竟会变得如此卑贱。
阿飞在前面走,手里提着剑。
剑犹在滴血。
就是这柄剑,不但夺去人的生命,也削夺了人的尊严。
剑竟是如此无情!
他的人呢?
道甬的尽头有扇门。
门关得很紧,而且从里面上了拴。
这就是上官帮主的寝室,上官帮主就在里面,那李寻欢也在里面。
上官金虹还没有出来,李寻欢显然还没有死。
孙小红心里一阵欢跃,大步冲了过去,冲到门前。
她整个人突然僵住!
门是铁铸的,至少有一尺厚,世上绝没有任何人都撞开。
上官金虹自然更不会自己在里面将门打开。
孙小红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就像是一脚踩空,落入了万丈深渊!
她再也站不起来,人倒在门上,泪如雨下。
她整个的计划都已成空,所有的心血全都白费。
这计划若是从头就失败,也许反倒好些,最痛苦的是,明明眼看着它已到了成功的边缘,才突然失败。
这种打击才最令人不能忍受!
阿飞怔在那里,突然间,他好像已变成了一只狂疯的野兽,用尽全力向铁门上撞了过去。
他的人被撞得弹了出来,跌倒,再冲击,全力刺出一剑!
剑折断。
世上也没有任何一柄剑能洞穿这铁门,何况是柄竹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