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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勇 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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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随着他的目光回过头,才发现李寻欢,立刻雀跃着冲了过来,紧紧拉住李寻欢的手娇笑着道: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忘记我。铃铃果然还在这里等着…

  李寻欢有些激动,反握住她的手,道:你…你一直都在这里等?铃铃点了点头,眼眶已红了,咬着嘴唇道:你为什么来得这么迟,人家都快等得急死了…阿飞突然道:你真的是在等他?

  铃铃这才看到阿飞,神情立刻变得有些异怪她当然是认得阿飞的,阿飞却不认得她。

  他非但未上过那小楼,甚至连做梦都未想到过。

  铃铃眨了眨眼,终于道:若不是等他,我在这里⼲什么?阿飞冷冷道:不等人,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若是等人,眼睛总是看着门的,无论谁在等人,都不会背对着门的。李寻欢从未想到他会说这句话。

  他平时本来一向不愿刺伤人,现在却忽然变得很尖锐,尖锐得可怕。

  因为他不能忍受别人欺骗他的朋友。

  李寻欢心里在叹息。

  阿飞的看法不但尖锐,而且和任何人都不同,对大多数事他都看得比别人透澈,比别人清楚。

  在林仙儿面前他为什么就会变成瞎子呢?

  铃铃眼圈又红了,眼泪已炔流了下来,凄然道:你若也在同一个地方等了十几天,你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背对着门了。她悄悄拭了拭泪痕,幽幽的接着道:开始的时候,每个人走进来,我的心都会跳,总以为是他来了,后来才知道,你等的人若不来,就算将眼睛看着也没有用的,用眼睛盯着门,只有令你等得更心焦,若再不转过⾝,我简直要发疯。阿飞没有再说什么。

  他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

  铃铃头垂得更低,道:若不是那位吕…吕大哥好心陪着我,只怕我也会发疯。李寻欢目光一转过去,就立刻和那白衣人的目光相遇。

  李寻欢微笑着走过去,道:多谢…

  白衣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你用不着替她谢我,因为我留在这地方,并不是为了陪她,而是为了等你。李寻欢道:等我。

  白衣人道:不错,是等你。

  他笑了笑,笑容中也带着种逼人的傲气,缓缓接着道:世上只有少数几个人值得我等,小李探花就是其中之一。李寻欢还未表示出惊异,铃铃已抢着道:我并没有告诉你我等的人是什么人,你怎会认得他的?白衣人淡淡道:你若想在江湖中走动,若想活得长些,就有几个人是你非认识不可的,小李探花也正是其中之一。阿飞突然道:还有几个人是谁?

  白衣人眼睛盯着他,道:别的人不说,至少还有我和你!阿飞瞧了瞧自己的手,目中突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萧索之意,缓缓转过⾝,在旁边的桌上坐下,道:酒,白⼲。店伙陪着笑,道:客官要什么菜下酒?

  阿飞道:酒,⻩酒。…

  会喝酒的人都知道,一个人若想快醉,最好的法子就是用酒来下酒,用⻩酒来下白⼲。

  只不过这种法子虽然人人都知道,却很少有人用,因为一分人心里若没有很深的痛苦,总希望自己醉得越慢越好。

  白衣人一直在很留意的瞧着。

  他锋利的目光渐渐松弛,甚至还露出种失望之⾊,但当他目光转向李寻欢时,瞳孔立刻又收缩了起来。

  李寻欢也正在瞧着他,道:阁下大名是…白衣人道:吕凤先。

  这的确是个显赫的名字,足以令人耸然动容。

  但李寻欢却没有觉得意外,只淡淡的笑了笑,道:果然是银戟温侯吕大侠。吕凤先冷冷道:银戟温侯十年前就已死了!这次,李寻欢才觉得有些意外。

  但他并没有追问,因为他知道吕凤先这句话必定还有下文。

  吕凤先果然己接着道:银戟温侯已死了,吕凤先却没有死!李寻欢沉默着,似在探索着这句话的真意。

  吕凤先是个很骄傲的人。

  百晓生在兵器谱上,将他的银就列名第五,在别人说来已是种光荣,但在他这种人说来,却一定会认是奇聇大辱。

  他绝不能忍受屈居人下。但他也知道百晓生绝不会看错。

  他一定毁了自己的银戟,练成了另一种更可怕的武功!

  李寻欢慢慢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早该想到银戟温侯已死了。吕凤先盯着他,冷冷道:吕凤先也已死了十年,如今才复活。李寻欢目光闪动,道:是什么事令吕大侠复活的?吕凤先慢慢的举起了一只手,右手。

  他将这只手平放在桌上,一字字道:令我复活的,就是这只手!在别人看来并不是只很奇特的手。

  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很⼲净,‮肤皮‬也很‮滑光‬,很细。

  这正很配合吕凤先的⾝分。

  你若看得很仔细,才会发现这只手的奇特之处。

  这只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肤⾊竟和别的地方不同。

  这三根手指的‮肤皮‬虽然也很细很自,却带着奇特的光采,简直就不像是血⾁骨骼织成的,而像是某一种奇怪的金属所铸。

  但这三根手指却又明明是长在他手上的。

  一只有皿有⾁的手上,怎会突然长出三根金属铸成的指头!

  吕凤先凝注着自己的手,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只恨百晓生已死了。李寻欢道:他不死又如何?

  吕凤先道:他若不死,我倒想问问他,手,是不是也可算做兵器?李寻欢笑了笑,道:我今天才听人说过一旬很有趣的话。吕凤先道:说的是什么?

  李寻欢道:他说:只有杀人的,才可算做利器。他接着又道:手,本来不是兵器,但一只能杀人的手,就不但是兵器,而且是利器。吕凤先沉默着,仿沸并没有什么举动。

  但他的拇指,食指和中指,却突然间就没人了桌子里。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杯中盛得很満的酒都没有溢出,他手指揷入桌子,就好像用快刀切豆腐那么容易。

  吕凤先悠然道:这只手若也能算兵器,不知能在兵器谱中排名第几!李寻欢淡淡道:现在还很难说,

  吕凤先道:为什么?

  李寻欢道:因为一件兵器要对付的是人,不是桌子。吕凤先忽然笑了。

  他笑得很做,也很冷酷,道:在我眼中看来,世人本就和这张桌子差不多。李寻欢道:哦?

  吕凤先缓缓道:其中当然也有几人是例外的。李寻欢道:哪几个人?

  吕凤先冷冷道:我本来以为有六个,现在才知道只有四个。他有意间扫了阿飞一眼,接着道:因为郭嵩阳的人已死了,还有一个,虽然活着却也和死了相差无几。阿飞是背对着吕凤先的,根本没有看到他的脸⾊。

  但就在这一刹那间,他脸⾊突又发了青。

  他显然已听懂了吕凤先的意思。

  李寻欢突然笑了笑,道:那人也会复活的,而且用不着十年。吕凤先道:只怕未必。

  李寻欢道:阁下既能复活,别人为什么就不能复活?吕凤先道:那不同。

  李寻欢道:有什么不同?

  吕凤先冷冷道:因为我的'死'并不是死在女人手上的,而且心也一直没有死。喳的,阿飞手里的酒杯碎了。

  但他还是静静的坐着,动也没有动。

  吕凤先连瞧都不瞧了,眼睛盯着李寻欢,道:我这次出来,为的就是要找这四个人,证明我的手能不能算利器,所以我才会在这地方等着你!李寻欢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你一定要证明?吕凤先道:一定。

  李寻欢道:你要证明给谁看?

  吕凤先道:给我自己。

  李寻欢突又笑了笑,道:不错,任何人都可以骗得过,只有自己是永远骗不过的…吕凤先霍然站起来,一字字道:我就在外面等着你!饺子店里的客人,不知何时都已走得于⼲净净。

  铃铃咬着嘴唇,似已吓呆了。

  李寻欢慢慢的站了起来。

  铃铃忽然拉住他衣角,悄悄道:你…你一定要出去!李寻欢笑得很辛酸,道:人生中有些事,你只要遇着,就永远再也无法逃避。他目光转向阿飞。

  阿飞没有回头。

  吕凤先已将走出了门。

  阿飞突然道:慢着。

  吕凤先脚步停下,也没有转⾝,冷笑道,你也有话要说?阿飞道:不错,我也想证明一件事。

  吕凤先道:你想证明什么?

  阿飞的手紧握着酒杯的碎片。

  鲜血,正一滴滴自他手中滴落。

  他一字字缓缓道:我只想证明我究竟是活着的还是已死了!吕凤先霍然转⾝。

  他像是这才第一次看到了阿飞这个人。

  然后,他瞳孔又渐渐收缩,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道:'好,我也等着你!坟墓。

  江湖中每天都有决斗,各式各样的人,为了各种不同的原因以各式各样不同的方式决斗。

  但决斗的地方只有几种。

  荒野,山林,坟墓…

  若真是不死不休的决斗,十次中必有九次是选在这种地方的仿佛这种地方的本⾝,就带着种死气息。

  夜已渐深,有雾。

  吕凤先白衣如雪,静静的站在灰⾊的坟碑前,在凄迷的夜雾中看来,正就好像来自地狱的使者,要将死的信息带给世人。

  铃铃依偎在李寻欢⾝旁,似在颤抖。

  是冷?还是怕?

  阿飞突然道:你走开!

  铃铃的⾝子又往后缩了缩,道:我…

  阿飞道:你。

  铃铃咬着嘴唇,抬头去望李寻欢。

  李寻欢的目光仿佛很遥远。

  是他的心已远?还是雾太浓?

  铃铃垂下头,喃喃着道:你们要说的话,我不能听么?阿飞道:你不能听,任何人都不能听。

  李寻欢轻轻叹息了一声,柔声道:人家陪了你很多天,你至少也该去陪陪他。铃铃垂着头,呆了半晌,突然跺着脚,大声道:你根本不想留在这里,根本不想来的,你们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杀…你杀我,我杀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连你们自己都不知道…假如要这样才算英雄,最好天下的英雄都一齐死光!李寻欢,阿飞,吕凤先,都只是静静的听着。

  然后再静静的瞧着她飞奔出去。

  阿飞甚至连瞧都没有瞧,等她的脚步声远,才抬头面对李寻欢,道: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事,是吗?李寻欢道:你从未求过任何人。

  阿飞道:现在我却有事要求你。

  李寻欢道:你说。

  阿飞咬着牙,道:这一次你无论如何再也不能阻拦我,一定要让我去,你若抢着出手,我…我就死!李寻欢神⾊显得很痛苦,黯然道:可是,你根本用不着这么做。阿飞道:我一定要这么样做,因为…

  他神情更痛苦,惨然接着道:因为吕凤先说的实在不错,再这样下去,我清着,也和死了差不多,我绝不能放过这机会。李寻欢道:机会?

  阿飞道:我若想复活,若想‮生新‬,这就是我最后的机会。李寻欢道:以后难道就没有机会了么?

  阿飞摇了‮头摇‬,道:以后纵然还有机会,可是我…今天我若失去了勇气,以后就永远不会再有勇气振作!一个人受的打击太大,就会变得消沉,若是消沉得太久,无论多坚強的人,也会变得软弱,勇气也必定会消失。

  李寻欢沉默了很久,才叹息着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阿飞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我出手已慢了,因为这两年来,我也已感觉到自己的反应渐渐迟钝,甚至已有些⿇木。李寻欢柔声道:只要你有决心,一切都会恢复的,只不过一现在还不是时候。阿飞道:现在正是时候。

  李寻欢道:现在?为什么?

  阿飞慢慢的摊开手掌。

  鲜血己染红了他的手,酒杯的碎片还嵌在⾁里。

  阿飞道:因为现在我忽然发现,⾁体上的痛苦不但可以减轻心里的苦恼,而且还可以使人精进,振作,也可以使人敏锐。他说的不错。痛苦本就可刺激人的神经,令人的反应敏锐,也可以激发人的潜力就算是一匹马,当你鞭打它,令它觉得痛苦时,它也会跑得快些,负了伤的野兽也通常都比平时更可怕!

  李寻欢沉思着,道:你有信心?

  阿飞道:你对我没有信心?

  李寻欢突然笑了,用力拍了拍他肩头,道:好,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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